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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土荒民流大地萧瑟

 

  光武到和帝,这是东汉的前期,是东汉的安定繁荣时期。范晔评这时期说:“自中兴以后,逮于永元(和帝年号),虽颇有弛张,而俱存不扰,是以齐民岁增,辟土世广。”(《后汉书·和帝纪论曰》)。

  就是这段好时代,社会问题仍是重重的。《后汉书·明帝纪》说当时,“吏称其官,民安其业,远近肃服,户口滋殖。”但明帝永平十二年一个诏书却说:“田荒不耕,游食者众。”(同上)。明帝在位十八年中,曾于永平三年,十二年、十七年和十八年四次下诏“赐天下流人无名数欲占者,人一级。”(同上)。这一方面表示皇帝希望流民占籍。一方面说明流民的存在。在皇帝眼里,当时还是“田荒不耕,游食者众”的。

  明帝永平和章帝建初之际,发生几次大的牛疫。章帝即位尚未改元(公元75)就“是岁牛疫”(《后汉书·章帝纪》)。而建初元年(公元76)正月的诏书却说:“比年牛多疾疫,垦田减少,谷价颇贵,人以流亡”(同上)。可见这以前牛疫已不是一次,而是“比年”。四年又“牛大疫”(同上)。牛疫对于章帝时的农业生产是大有影响的,上引诏书已说,比年牛多疾疫,垦田减少,谷价颇贵,人以流亡。到元和元年(公元84),七、八年之后,诏书还说:“自牛疫已来,谷食连少,良由吏教未至,刺史二千石以为负。其令郡国募人无田欲徙它界就肥饶者,恣听之。到在所,赐给公田,为雇耕佣,赁种饷,贳与田器。勿收租五岁,除算三年。其后,欲还本乡者勿禁。”(同上)、三年又诏:“今肥田尚多,未有垦辟,其悉以赋贫民,给与粮种,务尽地力,勿令游手。”(同上)。章帝时,是东汉盛世之颠。材料说明,就是这盛世之颠,仍是肥田尚多未垦。垦田减少,人民流亡的。

  和帝以后,农村经济一路衰落下去。农业失调,土地失耕,灾荒屡见,农民流亡,是东汉一代史不绝书的。到了东汉末年黄巾暴动和董卓之乱之后,东汉整个社会经济便出现空前的大衰落,由交换经济比较繁荣的社会退回到自然经济为主的社会。

  下面先按时代顺序,看一看东汉后期农业失调、土地失耕、灾荒屡见的史实。

  和帝永元十三年(公元101),荆州雨水,诏曰:荆州比岁不节,今兹淫水为害,余虽颇登,而多不均浃。其令天下半入今年田租刍槀豪。又诏:幽并凉州,户口率少,边役众剧。(《后汉书·和帝纪》)。

  十六年春,正月诏:贫民有田业而以匮乏不能自农者,贷种粮。二月诏:兖、豫、徐、冀四州,比年雨多伤稼,禁沽酒。四月,遣三府掾分行四州,贫民无以耕者为雇犁直。秋,诏令天下皆半入今年田租刍槀。其被灾害者,以实除之。贫民受贷种粮及田租刍槀,皆勿收责。(同上)。

  殇帝敕司隶校尉、部刺史曰:间者郡国或有水灾,妨害秋稼。而郡国欲获丰朗穰虚饰之誉,遂覆蔽灾害,多张垦田,不揣流亡,竞增户口。掩匿盗贼,令奸恶无惩。自今以后,二千石长吏其各实核所伤害,为除田租刍槀裹。(《后汉书·殇帝纪》)。

  户口流亡,而奸吏尚竞增户口。东汉户口记载,大有问题。

  殇帝延平元年(公元106)九月,六州大水。十月,四州大水。(《安帝纪》,安帝立,未改元)。

  永初元年(公元l07),是岁郡国十八地震,四十一雨水或山水暴至,二十八大风雨雹。(同上)。六月,京师及郡国四十大水大风雨雹。诏曰:朕以不德,遵奉大业,而阴阳差越,变异并见,万民饥流。(同上)。二年,是岁,郡国十二地震。(同上)。三年,三月京师大饥,民相食。诏曰:联不能宣流风化,而感逆阴阳,至令百姓饥荒,更相啖食。(同上)。七月,诏长吏案行在所,皆令种宿麦蔬食,务尽地力,其贫者给种饷。十二月,郡国九地震。(同上)。是岁,京师及郡国四十一雨水雹。并凉二州大饥,人相食。(同上)。

  四年,郡国九地震,六州蝗。(《东观记》曰:司隶、豫、兖、徐、青、冀)。(同上)。

  五年,郡国十地震。诏曰:灾异蜂起。寇贼纵横,夷狄猾夏,戍事不息,百姓匮乏,疲于征发,重以蝗虫滋生,害及成麦,秩稼方收,甚可悼也。是岁,九州蝗,郡国八雨水。(同上)。

  六年,三月,十州蝗。(同上)。

  七年二月,郡国十八地震。八月,京师大风,蝗虫飞过洛。诏郡国被蝗伤稼十五以上勿收今年田租,不满者以实除之。(同上)。

  元初元年(公元114)四月,京师及郡国五旱蝗。是岁,郡国十五地震。(同上)。

  二年,三月,京师大风。五月,京师旱,河南及郡国十九蝗。诏曰:被蝗以来,七年于兹,而州郡隐匿,裁言顷亩。今群飞蔽天,为害广远,所言所见,宁相副邪?(同上)。十一月,郡国十地震。(同上)。

  三年二月,郡国十地震。四月,京师旱。十一月,郡国九地震。(同上)。

  四年六月,三郡雨雹。七月,京师及郡国十雨水。诏曰:今年秋稼茂好,垂可收获,而连雨未霁,惧必淹伤。是岁,郡国十三地震。(同上)。

  五年三月,京师及郡国五旱。七月诏曰:遭永初之际,人离荒戹。(同上)。是岁,郡国十四地震。(同上)。

  六年二月,京师及郡国四十二地震或坼裂,水泉涌出。(同上)。

  永宁元年(公元120),自三月至十月,京师及郡国三十三大风雨水。是岁,郡国二十三地震。(同上)。

  建光元年(公元121),是秋京师及郡国二十九雨水。十一月,郡国三十五地震或坼裂。(同上)。

  延光元年(公元122)四月,京师郡国二十一雨雹。六月,郡国蝗。七月,京师及郡国十三地震。九月,郡国二十七地震。是岁,京师及郡国二十七雨水大风杀人。(同上)。

  三年,是岁京师及诸郡国二十三地震,三十六雨水疾风雨雹。(同上)。

  四年十一月,京师及郡国十六地震。(《顺帝纪》,顺帝即位未改元)。

  顺帝永建三年(公元128)正月,京师地震,汉阳地陷裂。(同上)。

  永建五年四月,京师旱。诏郡国贫人被灾者,勿收责今年过更。京师及郡国十二蝗。(同上)。

  阳嘉元年(公元132)二月,京师旱。(同上)。

  二年四月,京师地震。六月,洛阳地陷,是月旱。(同上)。

  三年二月,诏以久早,京师请狱无轻重,皆且勿考竟。(同上)。

  三年五月制诏曰:朕秉事不明,政失厥道,天地谴怒,大变仍见,春夏连旱,寇贼弥繁,元元被害,联甚愍之。(同上)。

  四年十二月,京师地震。(同上)。

  永和元年(公元136)七月,偃师蝗,(同上)。二年夏四月,京师地震。十一月,京师地震。三年二月,京师及金城陇西地震,二郡山岸崩,地陷。四月,京师地震。四年三月,京师地震。五年三月,京师地震。(同上)。

  腐败的东汉政府,财政穷困,也举债了。

  顺帝永和六年正月。诏贷王侯国租一岁。七月诏假民有赀者户钱一千。(同上)。

  汉安二年(公元143)十月,减百官俸,禁沽酒,又贷王侯国租一岁。(同上)。是岁,地百八十震。次年,(建康元年)正月,诏曰:陇西、汉阳、张掖、北地、武威、武都,自去年九月以来,地百八十震,山谷坼裂,坏败城寺,杀害民庶,夷狄叛逆,赋役重数,内外怨旷。(同上)。

  桓帝建和元年(公元147)二月,荆扬二州,人多饿死。四月,京师地震。六月,郡国六地裂水涌井溢。九月,京师地震。(《后汉书·桓帝纪》)。

  三年八月,京师大水。九月己卯,地震;庚寅,地又震。(同上)。按:庚寅,应作庚辰。十一月诏曰:今京师厮舍,死者相枕,郡县阡陌,处处有之。(同上)。

  元嘉元年(公元151)正月,京师疾疫。二月,九江、庐江大疫。四月,京师旱。任城、梁国,饥民相食。十一月,京师地震。(同上)。

  二年正月,京师地震。十月,京师地震。(同上)。

  永兴元年(公元153)七月,郡国三十二蝗,河水溢。二年二月,京师地震。六月,彭城泗水增长逆流。诏司隶校尉、部刺史曰:蝗灾为害,水变仍至,五谷不登,人无宿储,其令所伤郡国,种芜菁以助人食。京师蝗。(同上)。

  永寿元年(公元155)二月,司隶、冀州饥,人相食。勅州郡赈给贫弱。若王侯吏民有积谷者,一切贷十分之三,以助廪贷。其百姓吏民者,以见钱雇直,王侯须新租乃偿。三年六月,京师蝗。七月,河东地裂。(同上)。

  延熹元年(公元158)五月,京师蝗。(同上)。

  三年九月诏:无事之官,权绝俸,半年如故。(同上)。

  按:政府穷的发不出俸禄,可知廪贷如何如何,都是一派胡言。俸禄都发不出,那有余钱去廪食贫民?!

  四年六月,京兆、扶风及凉州地震。(同上)。七月,减公卿以下俸,贷王侯米租。占卖关内侯、虎贲、羽林、缇骑营士五大夫钱各有差。五年五月,京师地震。(同上)。

  五年八月,诏减虎贲羽林住寺不任事者米俸,勿与冬衣。其公卿以下,给冬衣之半。(同上)。

  按:住寺不任事的虎贲羽林的俸钱都发不出了,冬衣发不起了。真是民穷财尽。

  五年十月,假公卿以下俸,又换王侯租以助军粮,出濯龙中藏钱还之。(同上)。

  八年九月,京师地震。(同上)。

  九年正月诏曰:比岁不登,民多饥穷,又有水旱疾疫之困,盗贼征发,南州尤甚。(注:谓长沙、桂阳、零陵等郡)。(同上)。

  三月,司隶、豫州饥死者什四五,至有灭户者。遣三府掾赈廪之。(同上)。

  灵帝建宁四年(公元171),大疫,使中谒者巡行致医药。熹平二年(公元173)正月,大疫,使使者巡行致医药。

  熹平四年(公元175)四月,郡国七大水。(《灵帝纪》)。六年四月,大旱,七州蝗。十月,京师地震。

  光和元年(公元178)二月,地震;四月,地震。光和二年春,大疫,使侍中谒者巡行致医药。(《灵帝纪》)。三年六月,表是地震(表是县,属酒泉郡)。五年二月,大疫。六年夏,大旱;秋,金城河水溢。(《灵帝纪》)。

  中平二年(公元185)正月,大疫。七月,三辅螟。(同上)。

  从以上材料可以看出,东汉一代灾荒很多,水灾、旱灾、蝗灾频仍。地震的次数特多。从安帝延光三年(公元124年)到桓帝延熹五年(公元162年),三十八年间仅京师洛阳就发生了二十次地震。一个地区地震如此频繁出现,不知是否可能,或是记载有误。地震非人力所能控制,水灾、旱灾、蝗灾和人为是有关系的。政治清明,水利兴修,就可以减少水、旱、蝗的发生,发生了也可以减低为害程度。东汉后期,是个政治黑暗,吏治腐败的时期,官吏贪污,勒索小民,商人兼并,人民失业,久已陷于穷困,无隔宿之粮。在此情况下,不遇天灾人祸已难度日,一遭天灾人祸,只有流离逃亡。所以流民问题,在东汉前期已常常发生,而后期更是连连不断。流亡仍不能解决生活问题,最后遂起而暴动。东汉后期的人民流亡和暴动,请看表一:“东汉农民流亡表”和表二:“东汉农民暴动表”。

  东汉政府不断的给贫民廪食,如前面所指出的,东汉政府已穷到发不出官僚俸禄,它所谓廪给流民只不过是纸上谈兵,实际上是拿不出这钱财粮食的。而所谓廪给流民和贫民,也不会像皇帝们诏书上所说的是为了农民。皇帝廪给流民、贫民,是怕他们铤而走险。有识之士都会看到,在人民无法生活下去迟早他们会起而作乱的。贾谊在西汉初年就曾对文帝说:“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卒然边境有急,……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远方之能疑者,并举而争起矣!”(《汉书·食货志上》)。东汉后期所发生的,正是贾谊所坦心和指出的。

  流民走向的第一步是流落城市,王符所说“今察洛阳,资末业者什于农夫,虚伪游手什于末业。……天下百郡千县,市邑万数,类皆如此”,正说明这种情况。农民先流落到都城里去。东汉城市人民多,原因在此。但到了城市亦无法容纳,生活无法解决,只有走向第二步,到处游荡。再进一步,就是作盗贼起而暴动了。

  黄巾暴动是东汉流民暴动的总爆发。它参加的人数多,覆盖的地区广。除中原地区外,北到冀州,西到益州,南到荆州,都有黄巾党人先后起来暴动。

  黄巾暴动,是流民暴动,或者说是以流民发其端的。这由《后汉书·杨赐传》的记载可以说明:“先是,黄巾帅张角等执左道称大贤以诳燿百姓,天下繦负归之。赐时在司徒,召掾刘陶告曰:张角等遭赦不悔,而稍益滋蔓。今若下州郡捕讨,恐更骚扰速成其患。且欲切勅刺史、二千石,简别流人,各护归本郡,以孤弱其党,然后诛其渠帅,可不劳而定,何如?陶对曰:此孙子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庙胜之术也。”

  东汉末的农民暴动有两个特点,一是以宗教信仰和宗教组织作为聚合群众的核心力量,一是有均平和共产的思想意识。

  东汉后期的农民暴动,多有被称为“妖贼”、“妖巫”的,说明这些暴动中都有宗教活动和宗教组织。宗教思想和宗教组织,从原始社会就有。但整个社会思潮,由现实社会转向来世社会,由人文转向宗教,却是反映人类社会由古代向中世纪的转变。

  东汉末年的太平道、五斗米道,都有均平和共产的思想。张鲁在汉中传布五斗米道,就有义米由和义舍,行路者可以量腹取足,但不能多取(《三国志·魏志·张鲁传》)。这是农民对古代公社生活的反思和憧憬,也是宗族关系的扩大,同时也是依附关系发展下的产物。

  黄巾暴动没有打垮东汉帝国,却使东汉帝国成了一具僵尸,再也没有活力。世家豪族势力活跃起来。接着有董卓之乱。世家豪族以打董卓为名,实际上撕破了东汉统一帝国这块照牌,出现了分裂割据的局面。新的局面,有如曹丕《典论·自叙》中所说:“初平之元,董卓杀主鸩后,荡覆王室。是时四海既困中平之政,兼恶卓之凶逆,家家思乱,人人自危。山东牧守,……大兴义兵,名豪大侠,富室强族,飘扬云会,万里相赴。兖、豫之师战于荥阳,河内之甲军于孟津。卓遂迁大驾,西都长安。而山东大者连郡国,中者婴城邑,小者聚阡陌,以还相吞灭。”(《三国志·魏志·文帝纪》注引)。

  董卓之乱。使社会经济遭受严重破坏。放眼观看大乱前后,完全是两个世界。这以前是城市繁荣,交换频繁,交通发达,车舆填塞道路,熙熙攘攘,热热闹闹。这以后是:城市一片废墟,荒野无人,百里无烟,土地荒芜,人口稀少,整个社会一片荒凉景象。

  把东汉末年社会经济大破坏,归罪于董卓是不可以的;归因于董卓,就把问题看的太简单了。三国开始,社会经济衰落,一直几百年没有恢复到战国秦汉时期的繁荣。这是不能简单的说是董卓破坏的。原因,以后再作解释。现在不妨率由旧章,看看董卓乱后的社会经济情况。

  献帝初平元年(公元190),董卓敌不过关东各路郡国兵势的压力,携带天子百官徙往长安。一火把洛阳焚毁。“尽徙洛阳人数百万口于长安,……饥饿寇掠,积尸盈路”,使得洛阳附近“二百里内,无复孑遗”(《后汉书·董卓传》)。董卓死后,长安大乱,李傕、郭汜互相屠杀,关中大被破坏。“初帝入关,三辅户口尚数十万。自傕汜相攻,天子东归后,长安城空四十余日,强者四散,羸者相食,二三年间,关中无复人迹。”(同上)。王粲《七哀诗》:“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复弃中国去,远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泪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车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这是诗人笔下的长安惨象。

  董卓乱后,全国陷入军人割据、互相争战的混乱局面。人民到处迁徙流亡。司马朗对董卓说,“兵难日起,州郡鼎沸,郊境之内,民不安业,捐弃居产,流亡藏窜,虽四关设禁,重加刑戮,犹不绝息。”(《三国志·魏志·司马朗传》)。献帝初平四年前后的一个诏书说:“今海内扰攘,州郡起兵。……侵侮黎民,离害者众。……今四民流移,托身他方,携白首于山野,弃稚子于沟壑,顾他乡而哀叹,向阡陌而流涕,饥厄困苦,亦已甚矣。”(《三国志·魏志·陶谦传》注引《吴书》)。

  材料中记载到各地人民流徙的,如《三国志·魏志·卫觊传》:“关中膏腴之地,顷遭荒乱,人民流入荆州者十余万家。”《蜀志·刘璋传》注引《英雄记》:“先是南阳、三辅人,流入益州数万家。”《魏志·张鲁传》:“韩遂之乱,关西民从子午谷奔之(汉中)者数万家。”《魏志·荀彧传》注引《曹瞒传》:“自京师(洛阳)遭董卓之乱,人民流移东出多依彭城间。”

  汉末三国初年,人口大量死亡。一是死于兵灾。《三国志·魏志·司马朗传》:“关东诸州郡起兵,众数十万,皆集荥阳及河内。诸不能相一,纵兵抄略,民死者且半。”《曹瞒传》:“自京师遭董卓之乱,人民流移东出多依彭城间。遇太祖至,坑杀男女数万口于泗水,水为不流。陶谦帅其众军武原,太祖不得进,引兵从泗南攻取虑、睢陵、夏邱诸县,皆屠之,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三国志·魏志·荀彧传》注引)。《后汉书·董卓传》。“初,卓以牛辅素所亲信,使以兵屯陕。辅分遣其校尉李傕、郭汜、张济将步骑数万击破朱儁于中牟,因掠陈留、颍川诸县,杀略男女,所过无复遗类。”二是死于饥饿,人吃人成为多见的现象。前引《后汉书·董卓传》已说李傕、郭汜在长安相攻击时,强者四散,弱者相食。原有数十万人口的关中,竟至二三年间无复人迹。《三国志·魏志·董卓传》把“无复人迹”的原因,完全归之兵灾和饥饿人相食上,说:“时三辅民尚数十万户,傕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相饥困,三年间相映食略尽。”《后汉书·董卓传》亦说:“时长安中,盗贼不禁,白日虏掠。……是时,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积,臭秽满路。”《魏书》:“自遭荒乱,率乏粮谷。诸军并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抄,饱则流离,无敌而自破者不可胜数。袁绍之在河北,军人仰给桑椹;袁术在江淮,取给蒲嬴。民人相食,州里萧条。”(《三国志·魏志·武帝纪》注引)。《三国志·魏志·袁术传》:“江淮间空尽,人民相食。”

  多年荒乱的结果,人口减少,土地荒芜。洛阳、关中的情况,已如前述。当时人谈到亲眼所见的地荒人稀的情况,更给人以深刻印象。仲长统说:“以及今日,名都空而不居,百里绝而无民者不可胜数。”(《昌言·理乱篇》见《后汉书·仲长统传》)。又说:“今者土广民稀,中地未垦。”(《昌言·损益篇》,见同书)。朱治说:“今曹公阻兵,倾覆汉室,幼帝流离,百姓元元未知所归。而中国萧条,或百里无烟,城邑空虚,道理相望。”(《三国志·吴志·朱治传》注引《江表传》)。魏文帝时,王旭为洛阳典农,兴治屯田,“时都畿树木成林。”(《三国志·魏志·王旭传》)。直到魏明帝时,卫觊上疏还说:“当今千里无烟,遗民困苦。”(《三国志·魏志·卫觊传》)。

  人口大量减少。建安年间,“天下户口减耗,十裁一在。”(《三国志·魏志·张绣传》)。魏明帝太和年间(公元227—232)杜恕上疏说:“今大魏奄有十州之地,而承丧乱之弊,计其户口不如往昔一州之民。”(《三国志·魏志·杜恕传》)。青龙年间(公元233—236)陈群上疏说:“今丧乱之后,人民至少,比汉文景之时,不过一大郡。”(《三国志·魏志·陈群传》)。景初中(公元237—240)蒋济上疏说:“今虽有十二州,至于民数不过汉时一大郡。”(《三国志·魏志·蒋济传》)。

  这都是当时人的话,当然是最可信的。曹魏陈留王景元四年(公元463),魏灭蜀。这年魏氏“有户六十六万三千四百二十三,口有四百四十三万二千八百八十一”(《通典·食货七》)。汉氏最盛时有人口五千九百五十九万四千九百七十八,魏时口数也就只是汉代的十分之一。人口是大量的减少了。蜀亡时,领户二十八万,口九十四万,将士十万二千,吏四万人。(《三国志·蜀志·后主传》注引王隐《蜀记》)。蜀汉的统治地区约有今四川省和陕西南部,当时只有人口一百多万,可谓少矣。吴亡时,有户五十二万三千,吏三万二千,兵二十三万,男女口二百三十万(《三国志·吴志·三嗣主传》注引《晋阳秋》),比蜀的人口约多一倍左右。魏蜀吴三国人口总数加起来,仍是远不能和汉相比的。

  表一:东汉农民流亡表

  公元中国纪年流亡活动材料出处

  93和帝永元五年遣使者分行贫民,举实流冗,开仓赈廪三十余郡。《和帝纪》

  94和帝永元六年诏流民所过,郡国皆实廪之。诏曰:济河之域,凶殣流亡。(同上)

  100和帝永元十二年郡国流民,听入陂池渔采以助蔬食。诏曰:比年不登,百姓虚匮,京师去冬天宿雪,春天澍雨,黎民流离,困于道路。(同上)

  102和帝永元十四年赈贷张掖、居延、敦煌、五原、汉阳、会稽流民下贫谷、各有差。(同上)

  103和帝永元十五年诏流民欲还归本而无粮食者,过所实廪之,加致医药,其不欲还归者勿强。(同上)

  105和帝元兴元年赐鳏寡孤独笃痉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三斛。(同上)

  107安帝永初元年勅司隶校尉冀并二州刺史,民讹言相骛,弃捐旧居,老弱相携,穷困道路。其各勅所部长吏,躬亲晓喻,若欲本郡,在所为封长檄,不欲勿强。《安帝纪》

  108安帝永初二年正月,时州郡大饥,……老弱相弃道路。《安帝纪》注引《古今注》

  二月,遣光禄大夫樊准吕仓分行冀兖二州,廪贷流民。(同上)

  时饥荒之余,人庶流迸,家户且尽。《后汉书·樊宏传》

  七月诏曰:朕以不德,遵奉大业,而阴阳差超,变异并见,万民饥流。(同上)

  109安帝永初三年正月,赐流民欲占者,人一级。《安帝纪》

  110安帝永初四年正月,诏以三辅比遭寇乱,人庶流冗。(同上)

  青徐之人,流亡万数。《后汉书·虞诩传》

  114安帝元初元年正月,赐民脱无名数及流民欲占者人一级。《安帝纪》

  115安帝元初二年正月,诏三辅及廪并凉六郡流冗贫人。(同上)

  127顺帝永建二年二月,诏廪贷荆豫兖冀四州流冗贫人,所在安业之。《顺帝纪》

  129顺帝永建四年正月,赐流人欲占者人一级。(同上)

  131顺帝永建六年十一月诏曰:连年灾潦,冀部尤甚,比蠲实伤,赡恤穷匮,而百姓犹有弃业,流亡不绝。(同上)

  百姓流亡,盗贼并起。《后汉书·陈宠子忠传》

  133顺帝阳嘉元年正月立皇后,赐民无名数及流民欲占者人一级。《顺帝纪》

  139顺帝永和四年八月,太原郡旱,民庶流冗。(同上)

  146质帝本初元年民多流亡,皆虚张户口,户口既少,而无赀者多,当复割剥公赋重重。《质帝纪》

  148桓帝建和二年诏民有不能自振及流移者,廪谷如科。《桓帝纪》

  153桓帝永兴元年七月,郡国三十二蝗,河水溢,百姓饥穷,流冗道路,至有数十万户,冀州尤甚,诏在所赈给乏绝,安慰居业。(同上)

  表二:东汉农民暴动表

  公元中国纪年事件材料出处

  110安帝永初四年正月,海贼张伯路复与勃海平原剧贼刘文河,周文光等攻厌次,杀县令。《安帝纪》

  111安帝永初五年九月,汉阳人杜琦、王信叛,与先零诸种羌攻陷上邽城。(同上)

  132顺帝阳嘉元年二月,海贼曾旌等寇会稽杀句章、鄞、鄮三县长,攻会稽东部都尉。《顺帝纪》

  三月,扬州六郡妖贼章河等寇四十九县,杀长吏。(同上)

  134顺帝阳嘉三年三月,益州盗贼劫质令长,杀列侯。(同上)

  138顺帝永和三年四月,九江贼蔡伯流寇郡界及广陵,杀江都长。(同上)

  142顺帝汉安元年九月,广陵盗贼张婴等寇郡县。(同上)

  143顺帝汉安二年十二月,扬徐盗贼攻烧城守,杀略吏民。(同上)

  144顺帝建康元年三月,南部江夏盗贱寇掠城邑,州郡讨平之。(同上)

  八月,扬徐盗贼范容周生等寇掠城邑。(同上)

  九月,京师及太原,雁门地震。三郡水涌地裂。《冲帝纪》(即位未改元)

  十一月,九江盗贼徐凤、马勉等称无上将军,攻烧城邑。十二月,九江贼黄虎等攻合肥。是岁,群盗发宪陵。(同上)

  145冲帝永嘉元年正月,广陵贼张婴等复反,攻杀堂邑,江都长。九江贼徐凤等攻杀曲阳,东城长。三月,九江贼马勉称黄帝。四月,丹阳贼陆宫等围城烧亭寺。七月,庐江盗贼攻寻阳,又攻盱台。十一月,历阳贼华孟自称黑帝,攻杀九江太守。《质帝纪》(即位未改元)

  146质帝本初元年二月,诏曰:九江、广陵二郡,数离(罹)寇害,残夷最甚,生者失其资业,死者委尸原野。其调比郡见谷,出廪穷弱。(同上)

  147桓帝建和元年十一月,陈留盗贼李坚自称皇帝,伏诛。《东观记》曰:江舍及李坚等。《桓帝纪》

  148桓帝建和二年十月,长平陈景自号黄帝子,署置官属。又南顿管伯,亦称真人,并图举兵。悉伏诛。(同上)

  150桓帝和平元年二月,扶风妖贼裴优自称皇帝,伏诛。(同上)

  154桓帝永兴二年十一月,太山琅邪贼公孙举等反叛,杀长吏。(同上)

  156桓帝永寿二年七月,太山贼公孙举等寇青、兖、徐三州。(同上)

  160桓帝延熹三年九月,太山琅邪贼劳丙等复叛,寇掠百姓。(同上)

  162桓帝延熹五年四月,长沙贼起.寇桂阳苍梧。五月,长沙、零陵贼起,攻桂阳、苍梧、南海、交址。(同上)

  163桓帝延熹六年七月,桂阳盗贼李研等寇郡界。十一月,南海贼郡界。(同上)

  164桓帝延熹七年五月,桂阳胡兰、朱盖答复反。攻没郡县,转寇零陵。(同上)

  165桓帝延熹八年十月,勃海妖贼盖登等称大上皇帝,有玉印珪璧铁券,相署置。《桓帝纪》

  166桓帝延熹九年正月,沛国戴异得黄金印无文字,遂与广陵人龙尚等共祭井作符书,称太上皇。(同上)

  167桓帝永康元年五月,京师及上党地震,庐江贼起,寇郡界。(同上)

  178灵帝熹平元年十一月,会稽人许生自称越王寇郡县。《灵帝纪》

  178灵帝光和元年正月,日南民攻没那县。(同上)

  184灵帝中平元年二月,巨鹿人张角自称黄天,其部帅有三十六方,皆着黄巾同日反叛。(同上)

  七月,巴郡妖巫张修反,寇郡县。(同上)

  185灵帝中平二年二月,黑山贼张牛角等十余辈并起,所在寇钞。(同上)

  三月,北宫伯玉等寇三辅。(同上)

  186灵帝中平三年二月,江夏兵赵慈反,杀南阳太守秦颉。(同上)

  187灵帝中平四年二月,荥阳贼杀中牟令。(同上)

  六月,渔阳人张纯与同郡张举举兵叛,杀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杨终,护乌桓校尉公綦稠等。举兵自称天子,寇幽冀二州。(同上)

  十月,零陵人观鹄自称平天将军,寇桂阳。(同上)

  188灵帝中平五年二月,黄巾余贼郭大等起于西河、白波谷,寇太原河东。(同上)

  四月,汝南葛陂黄巾攻没郡县。(同上)

  六月,益州黄巾马相攻杀刺史郗俭,自称天子,又寇巴郡,杀郡守赵部。(同上)

  十月,青徐黄巾复起,寇郡县。(同上)

  十一月,凉州贼王国围陈仓。(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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