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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典故卷之八十  菽园杂记八(明) 陆容 撰

 

  (菽园杂记,十一卷,明太仓陆容撰。容(一四三六──一四九四),字文量,号式斋。成化二年进士。陆容少有文名,学识渊博。官至浙江布政司右参政,另着有式斋集三十八卷。传见明史文苑传。此书通行者为十五卷本,如明嘉靖间毛仲良刻本,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守山阁丛书本。惟本丛书将原书之卷十二至十五更名为蓬轩类记。参见卷六十八第一五一五页第一个注释,此本详实,多有通行本所未收录者。)

  菽园杂记八

  袭封衍圣公每岁赴京朝贺,沿途水陆驿传,起中马站船廪给。囬日,无马快船装送。而张真人往囬水陆,起上马站船廪给,且有马快船之从。盖其时方崇道教,而内官梁芳、 (「而内官梁芳」,「芳」字原作「方」,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左道李孜省辈方用事,故致隆於其所尊如此。予闻之,心颇不平,言於部堂余公,欲优厚之。公慨然而言曰:「是义举也!」即日题允。自是衍圣公往囬陆路,得起上等马,囬日,应付马快船装送。於吾道实有光云。时成化十六年三月初五日也。

  近有中官怙宠市恩,以结人心,腾骧左右等四卫勇士小厮及养马军,奏乞悉给以胖袄袴鞵,事不下议, (「事不下议」,「议」字原作「该」,据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部即可之。时固安王公复为工书,兵书余公曰:「府库衣袴之富如此,先生何议不及此?使恩出斯人乎?」王公曰:「祖宗之制,边方有警,应调京军出征,则以此给之,使其不劳缝制,得以克日起行。京卫军士则每岁给散冬衣布花,即此物耳。盖以京军守卫守城者,无调遣之急,故给与布匹绵花,使军妻各自缝制,以省有司劳费。此良法美意之所在也。今四卫军士既给以布花,而又有此加厚,非惟失预备非常之初意,且使恩出内监,其於国体胥失之矣。」余公服其言。

  每读春秋左氏传,列国大夫或论事,或谏君,动辄陈古制度,如指掌。至如公父文伯之母, (「至如公父文伯之母」,「公」字原作「共」,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虽一妇人,而其叙王后亲织玄紞以下一段之古制,本末不遗如此,则当时学士从可知矣。於此不惟见古之人才皆有用之学,亦可以占先王教化之盛矣。今则吏部每选考试监生作经义,若有不能记得本题者,任意书平日所记文字塞白,卷名曰请客文章,亦得除授有司一职。予始闻之,以为惊异云。此风自宣德、正统以来已有之矣。姑恤之政盖尤有甚於此者。呜呼,使此辈可寄以民事,欲民之弗病,得乎!

  嵇昭,苏州崑山人。正统六年任知滦州。涉猎古今,涖民得体,尤善楷书。十三年,以外艰去,至今不忘其善。此出永平府志名宦条所载。 (「此出永平府志名宦条所载」,「出」字原作「是」,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然崑山未闻有此人。岂其先流寓他处,出身籍贯,犹书所自欤?记以备考。

  广陵之墟有五子庙,云是五代时羣盗尝结义兄弟,流劫江、淮间,衣食丰足,皆以不及养其父母为憾,乃求一贫妪为母,事之甚孝。凡所举动,惟命是从。因化为善,乡人义之。殁後且显灵异,因为立庙。吴中祭五通神者、必有所谓太妈,疑即此鬼也。噫!人莫不善於为盗,而亦有风木之思,天理之在人心,何尝泯乎?况非其真母,而皆能循其教,卒化为善,不亦可取乎?世有亲在而不遵其教,亲殁富贵而不思者,视五子能无愧乎?

  延安、绥德之境,有黄河一曲,俗名河套。其地约广七八百里,胡虏时窃入其中,久之乃去。叶文庄公为礼侍时,尝因言者欲筑立为城堡,耕守其地,奉命往勘。大意谓其地沙深水少,难以驻牧;又春迟霜早,不可耕种,其议遂寝。然闻之,昔张仁愿筑三受降城, (「昔张仁愿筑三受降城」,「筑三受降」四字原缺,据墨海金壶丛书本补。) 正在此地。前时胡虏巢穴其中,春深才去,近时关中大饥,流民入其中求活者甚众,踰年才囬复业。则是非不可以驻牧耕种也。当再询其所知者。

  周礼:「春祭马祖」,「夏祭先牧」,「秋祭马社」,「冬祭马步」。其文甚明。今北方府州县官凡有马政者,每岁祭马神庙,而主祭者皆不知所祭之神。尝在定州,适知州送神胙,因问所祭马神何称?云:「马明王之神。」及师生入揖,问之,亦然。盖此礼之不讲久矣。不知太仆寺致祭如何,未及问也。

  天妃之名,其来久矣。古人帝天而后地,以水为妃。 (「以水为妃」,「为」字原缺,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补。) 然则天妃者,泛言水神也。元海漕时,莆田林氏女有灵江海中,人称为天妃。此正犹称岐伯张道陵为天师,极其尊崇之辞耳。或云:水,阴类,故凡水神皆塑妇人像,而拟以名人,如湘江以舜妃,江淮以尧后。盖俗人不知山水之神不可以形像求之, (「盖俗人不知山水之神不可以形象求之」,「神」字原缺,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补。) 而谬为此也。

  翰林院、尚宝司、六科官,在前常朝俱在奉天门上御座左右侍立,故云近侍。今皆在门下御道左右,云是太宗晚年有疾,用女官扶持上下,因退避居下。今遂为定位。六科本与尚宝司相隣,今工部委官制衣处,犹称六科廊是也。永乐间失火,迁出午门外,今遂为定居。

  真定龙兴寺,宋太祖开宝四年所建,佛阁甚峻伟,公暇尝从登眺。阁五层九间,周围梯道而上。壁间有蔡珪伯刻石题名,笔法可爱。阁中有铜铸观音立像,其头上抵绝顶。僧人云:「阁高十三丈,铜像高七丈五尺,出四十二臂,浑身饰金。」不知麋费若干,观之不胜感叹。登之日为成化丁酉闰二月之望也。昔周世宗以民间乏钱,诏天下悉毁铜佛像,铸钱赈民。先儒深嘉之,而宋祖乃复铸像如此。二王之识,於是乎可知矣。

  沈玄谷云:金陵一民家被雷,失去二人,徧求之,乃对坐一空柜中,其发茎茎相结。凌季行言:褚御史昌胤家人遇雷震死,徧身衣皆裂成细条,其阔狭如一。 (「其阔狭如一」,「其」字下原衍一「余」字,据墨海金壶丛书本删。) 邵文敬言:其乡雷击一佛殿,两鸱尾皆失去,盖脊筒瓦内石灰泥,撤净如扫,而瓦复不动。张汝弼言:松江一塔被雷,凡七层,每层檐铃皆失去其舌。夏德乾御史知新涂县,言本县一山有雷神,甚灵异。 (「甚灵异」,「甚」字原作「其」,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尝祈雨,雷雨大作,空中有物,形声如鸭,嘴爪如鹰者三,盘旋而飞。庙有大松十数株,每株爪去其皮三道,自根至梢,俱深入寸许,无一差爽。瞿世用御史尝知崇仁县,一日雷雨中有物堕谯楼,黑色,无头尾,其圆径丈余,不久复飞去,疑其为雷神。此皆平昔闻坐客谈雷,因并记之。诚如是,则梦溪笔谈所记凉伞扣器事,亦有之。

  羣旧作群, (「羣旧作群」,原缺,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补。) 高皇恶君与羊竝,命移君羊上。■〈日上永下〉旧作昶,云文皇为夏中舍改书。崑旧作崐,云崐尹马文烱欲镇压其民改书。 (「云崐尹马文烱欲镇压其民改书」,「尹」字原缺,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补。) 此乡俗相传三字文书之所始。然羣、崑古字,观韵书可知。■〈日上永下〉字,尝於山东宪副陈善所观赵松雪墨卷见之。盖偏旁上下,自昔竝用。祖宗及文烱所改,或者改其一时所见耳,非始此也。天顺甲申进士■〈彡上且下〉茂,英宗不识其姓,问之李阁老贤。贤对以音与陕同,因命改姓陕。近时山东布政使胡德盛奏其事,适北边方有警,上於奏本见其名,嫌德盛与得胜相近,命改名靖。

  天顺间,江西儒士吴与弼讲明理学,名重一时。尝被荐,徵上京师,授春坊谕德,力辞不受,遣还田里。成化间,海南贡士陈献章,经明行修,隐居不仕,有司尝应诏荐上,吏部奏除翰林院检讨。驾部员外郎张弼书韵语诮之云:「君恩天地宽,臣节日月皎,无事徒受官,优游岂不好。未识义如何, (「未识义如何」,「识义」二字原缺,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补。) 借问程明道。李密是何人,亦有陈情表。」献章不能答,未久辞归。献章,与弼门人也。

  于公谦、王公文遇害时,以迎立外藩诬之。文称冤,谦但云亲王非有金符不可召,当辩之。时印绶、尚宝诸内官闻之,检阅各王府符具在,独无襄王府者,众皆危疑,不知其故。乃问一退任老内官。云尝记宣德间,老娘娘有旨取去,但不知何在。老宫人某尚在,必知其详。遂往问之,云是宣庙宾天时,老娘娘以为国有长君,社稷之福,尝欲召及襄王取入。复以三杨学士议不谐而止。符今在後宫暖阁中某处。老娘娘,张太后也。於是启太后求之,果得於其处。 (「果得於其处」,「於其」原作「某」,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盖已积尘埋没寸余矣。使此老奄及老妪若是不存,则典守之死於冤者,亦有之矣。其後英宗悟二人之冤而悔者,亦以此也。 (「亦以此也」,「亦以」二字原缺,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补。) 断大狱者,可不慎哉!

  成化十三年,福建长乐县平地长起一山,长三日而止。度之,高二丈余,横广八丈。其旁一池,忽生大蚬,民取食之,味甚美。乃争取食,食者不数日患痢,死者千余人。

  戴御史用,字廷献,江西高安人。未第时,常延一师於家。塾师好为人作讼牒,用父却之。其俗,凡为师弃於人者,无所容身,由是怨之。乃匿处隣郡,令家人讼於官,云师有经义,直银若干,用图之致死。用不胜榜掠,乃自诬服。用家出重赏购求能得其踪迹者。踰年,忽二人报其匿处,乃俾为向导,果得之,事始白。後登成化丙戌年进士,仕至贵州参议。使其无命,宁不为冤鬼邪?由是观之,民之死於冤狱者多矣。此典刑狱者所以不可不敬慎也。

  正统间,杨文贞公自江西还朝,所过府州县馈送,一切不受。耿清惠公时为淮扬盐运使,馈鸡四翼,面一盘,杨公受之,且携手而行。其激扬之意,默寓於交际如此。 (「默寓於交际如此」,「默寓」原作「态写」,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先奉直公时客淮扬, (「先奉直公时客淮扬」,「奉直」,原作「季置」,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补。) 亲闻其事。

  天顺间,安阳民牧牛,入一破塚中,铁锁悬一椁,去地四五尺,旁无一物。民摇动其棺,沙土蒙头而下,不能开眼。民惧,急趋出,沙已没跌矣。翌日拉伴往视之,沙土满中矣,不复见棺,盖触其机发也。

  山西之石楼、永昌,陕西之神木等县,土人善邪术,名「小法子」。能以刀锥置人腹中,痛久之即死。始觉时,急求解法,则免。广东、西人善造蛊,置饮食中,中之即腹胀死,以药物解之,即吐出本形,或鱼或蛇或虾蟆而愈。云南孟密等夷有术, (「云南孟密等夷」,「密」字原作「蜜」,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钞本改。) 能以木换人手足骨,人初不觉,久之行远任重,即痛不能胜。有不信者,死之日,剖股视之, (「剖股视之」,「股」字原作「腹」,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果木也。此皆闻之其乡人,告以为实有者也。造蛊事有之,余则疑而未敢以为决然者,记之以备博闻。

  成化初,江、淮大饥,都御史林公聪以便宜之命赈济, (「都御史林公聪以便宜之命赈济」,「宜」字原作「益」,据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驻节扬州,令某御史借粮十万石於苏州府。知府林公一鹗以苏为两浙衿喉,江、淮冲要,万一地方不靖,城困日久,无粮何足以守?不许。御史乃借之松江而去。人以一鹗知大体云。

  古对以文字分合者,如「鉏麑触槐,甘作木边之鬼;豫让吞炭,终为山下之灰。」闲字多,未为佳句,不若「陈亚有心终是恶,蔡襄无口便成衰。」「二人土上坐,一月日边明。」「半夜生孩,子亥二时难定;两家择配,己酉两姓相当。」皆佳。 (「皆佳」,「言」字原作「为」,据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近又闻有云:「人曾作僧,人弗可作佛;女卑为婢,女又可为奴。」

  史传所载,修已背坼而生禹,简狄胸坼而生契,陆终氏娶鬼方之女,开其左右脇而生昆吾等六人。浮屠氏称释迦之生,出母右脇。黄冠氏称老聃之生,出母股下。先儒多以为妄。魏黄初五年,汝南屈雍妻王氏生子。从右胳下水腹上出。宋时莆田尉舍左有市人妻生男,从股髀间出,皆创合,母子无恙。二事比前所记各有指据,然亦未敢尽信也。近见巡按凤阳御史周蕃奏灵壁县民家生一子,溃母脐下而出,创溃处寻愈。盖覆实以闻。据此则汝南、莆田二子之生,当亦不诬也。愚意创之溃,溃其腹耳。子未生时,函胎子宫,非在肠外空洞处,今溃腹而出,岂子宫亦溃邪?子宫若溃,此妇有死而无生矣。且复无恙,此竟不可晓。大抵理不可穷者即是怪,若可以理穷则非怪矣。子不语怪,非无怪也,以其不可穷诘,故不言耳。

  汉、唐、宋兵制,皆取兵於民,壮则入伍,老则放归,即三代寓兵於农之遗制也。本朝军伍皆谪发罪人充之,使子孙世世执役,谓之长生军。且谪发之地,远者万里,或数千里,近者千余里。南北易调,非其土性,难以自存,是以死伤逃窜者十常七八,行伍实数,能几何人?况有罪谪发者,率皆奸民,善於作弊,无惑乎行伍之亏耗也。在京惟府军前卫幼军皆止终其身,与前代兵制暗合。旗手卫所等军士,永乐间奉旨:不逃止终本身,逃者子孙勾补之。有宁老死行伍,无一人逃者。府军前卫幼军,旧亦多逃,近比旗手之例,着为常令。故今亦无逃者。盖逃者特为身谋,其不敢逃者,为子孙之谋也。使当时议兵制者,以前代之制为主,而以此法绳之,则隐匿脱漏之弊,固不能保其必无,恐亦不至今日之甚也。

  蒙古氏入主中夏,固是大数,然人众亦能胜天。当时若刘秉忠、许衡、窦默、 (「窦默」,「窦」字原作「豆」,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姚枢、桃燧、郝天挺、王磐辈皆宋遗才也。使其能如夷齐之不食周粟,鲁仲连之不帝秦,田横与其客之不臣汉,龚胜辈之不事莽,则彼夷狄之君,孤立人上,孰与之立纲陈纪,制礼作乐,久安於中国哉?然则元君之所以盘据中国九十余年之久,实中华之人维持辅翼之而然也。秉忠辈盖随世功名之士,鲁斋先生自负为圣贤之学也, (「鲁斋先生自负为圣贤之学也」,「自负为」三字原缺,据墨海金壶丛书本补。) 而亦为夷主屈邪?春秋之法,尊中国,攘夷狄,鲁斋与夷狄势固不能攘,不仕如刘駰可也。吾於是不能无责备焉。

  急须,饮器也,以其应急而用,故名。赵襄子杀智伯,漆其头以为饮器。注云:「饮,於禁反,溺器也。」今人以暖酒器为急须,饮字误之耳。吴音须与苏同,今称暖熟食具为仆憎,言仆者不得侵渔,故憎之。王宗铨御史尝见内府揭帖,令工部制步甑,云即此器,乃知仆憎之名传譌而似者。直驾校尉着团花红緑衣,戴饰金漆帽,名曰只孙鵞帽。只孙,衣名,今人有称执金吾帽者,亦似是而非也。

  医士刘原博,号草窗,博学能诗。画士范暹, (「画士范暹」,「画」字原作「书」,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字启东,读书善谈。二老皆苏人,在宣德、正统间,舘阁诸公皆爱重之,原博莅官太医吏目,启东终身布衣而已。意者当时士人,皆知自重,不肯以官职干人,当道亦不肯以名器私其所厚而然。今则不然矣,言论及此,令人不能无感。

  崑山五保张某,兄弟业疡医。凡求疗者,必之弟而不之兄,由是弟日饶,兄日凋落。兄妬之,欲候其出,将甘心焉。一日,买舟入城,兄预匿舟中, (「儿预匿舟中」,「预」字原作「欲」,据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行至新洋江,忽起,捽其弟。舟人惧,急搒舟就岸,得逸去。将讼,县有父老曰:「彼无天理而害汝,今既不得行,是有天理也。若讼之,且将拘系证佐,必贻害舟人,不如已之。」乃已。未几,兄一夕睡至旦,目不能开,竟成瞽疾而死於贫。人以为不道所致云。

  元制,内设中书省,外设行中书省。故旧时移文中多称各省。今既改行省为布政司,而移文奏章,尚有称省者。今之提刑按察司,即元之肃政廉访司,俗称按察使为廉使,按察司多扁肃政字,皆踵其旧也。揆之时制,似亦非宜也。在京各道厅事,及在外察院多扁正己字,诸司则无之。盖误读程伯淳语御吏为御史故也。 (「盖误读程伯淳语御吏为御史故也」,「程伯淳语」四字原缺,据墨海金壶丛书本补。) 殊不思天下官人皆不必正己,惟御史当然邪?

  玉篇奇字类,如欸乃、万俟、宿留、冒顿、可汗、阏氏、龟兹,皆是连绵假借。余如袒免、星宿之类,半是本字,未为奇也。今记忆类此者书之,读书有得,当不一书。

  於戏 (呜呼) 委蛇 (逶迤) 齐衰 (咨崔) 相近 (禳祈) 扶服 (匍匐) 杨休 (阳煦) 子谅 (慈良)

  恶池 (呼沱) 曲逆 (去过) (「曲逆」,「逆」字原作「送」,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休屠 (朽除) 谯诃 (谁何) 从臾 (总勇) 陂池 (坡陀) 取虑 (趋庐)

  毒冒 (代妹) 未嬉 (妹喜) 揖濯 (楫擢) 魋结 (推髻) 酒削 (洗鞘) 厓皆 朱提 (主池, (「朱提」,「朱」宇原缺,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钞本补。) )

  潘流清处之,青田人。与岳内翰季方同游太学,俱有文名于时,且相友善。流清未仕而卒,其子辰幼孤,流客京师。一日,季方过陈缉熙内翰,遇其友李斯式出揖。季方愕视久之,问故,云此吾故友潘流清应真也。翌日,遣人延斯式至家,命工写其真,且以予辰。云此汝父遗容,命拜之。辰不识,持归示其母,其母泣涕而藏焉。此亦衣冠中一异事。於以见岳公笃於友道之心矣。予尝评之曰:以昔人尚有典刑之事儗之,则子之於其亲亦不可无。以一须一发不似,便是他人父母之说律之,则子之於其亲,亦不可苟。但不知辰得此像後何以处之耳?辰字时用,博学能诗文,与李宾之学士有通家之好,李盖岳之婿也。

  松江一京官,养疴家居,因星士言,某年当死不测,日以诗酒盘桓园池间。虽比隣招饮,亦不出也。一日,弹琴假山下,石仆压死。 (「石仆压死」,「仆」字原作「自」,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闽中一娼色且衰,求嫁以图终身,人咸无委禽者。乃决之相士。云年至六十,当享富贵之养,娼不以为然。後数年,闽人子有奄入内府为太监者,闻其母尚存,遣人求得之,舘於外第。翌日出拜之,见其貌鄙陋,耻之,不拜而去。语左右云:「此非吾母,当更求之也。」左右观望其意,至闽求美仪观者,乃得老娼以归。至则相向恸哭,日隆奉养,阅十数年而殒。威宁伯王公为大同总兵时,术士俞姓者一日过职方,予问之,曰:「当不久败也。」予问当在何年?曰:「必在今年。」未几,降敕面谕,革爵为民,安置安陆州。前二事尝闻之客坐,王之败则予所亲验也。

  周宗伯洪谟之父尝为襄阳训导,作妖魅说,言门生何瓒与其弟饮民家。瓒醉归,失弟所在,搜於山累日,得之木上。问其故,云一人引至此,今见尔辈来,遁去矣。盖山鬼也。又,门生之父郑老者,入深山采药,遇木有大菌,乃取之。行数里,有人追与鬬, (「有人追与鬬」,「与鬬」原作「语问」,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曰:「何以割吾耳,当见还。」郑老,巫者,有禳鬼术,其人不能加害而去。然精思恍惚,迷其归路。後数日,家人寻得之,邀使归,固不肯,乃执之而归。药之而醒,备言其故,如一梦也。大抵谓深山幽谷中,前代避兵而死者,故多馁鬼。又杂以木石鸟兽之怪,人不知戒,故有独行遇害者。书以示人。使凡入深山者,须持利刃,不宜独行。

  吏书历城尹公旻罢後,朝士多指其招权纳赂之迹甚着,上章乞籍其家资之半赈济山东饥民。公之富未必如是之甚也,其所以失士大夫之心者,直以待人不诚耳。如各部司属官之贤能者,每向人称道之,以示其知人。及推举时,郤先掌科掌道官。若举部属,亦先出入中官之门者。平日所称道官郤不知,此其病也。又尝记户科给事中李孟阳奉使山西囬,见代州等处要地武备不饬,奏乞设整饬兵备副使,以专其责。兵部覆奏,已蒙俞允,及咨吏部,乃寝而不行。後察之,副使该於刑部年深郎中内以次陞用,一乡人觊觎京职,不欲外陞。欲越次他陞,又恐机泄,故已之。即此一事,在祖宗时必诛无赦。此古之为人臣者所以位愈高而躬愈卑,功愈大而心愈小也。故能保其富贵而无败也。觊觎之京职者不久陞大理丞,後坐其党调外任。

  吴中有鬼善淫,凡怀春之女多被污之。与之善者,金帛首饰,皆为盗致。吾崑真义民家一女,将被污,女曰:「泾西某家女貌美,何不往彼而来此?」鬼云:「彼女心正。」女怒曰:「吾心独不正邪?」遂去,更不复来。乃知邪不干正之说有以也。

  苏城商人蔡某, (「苏城商人蔡某」,「商」字原作「南」,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尝泊舟京口,见一客长躯伟貌,须髯被腹,髭长数寸,蔽口。窃计其有碍饮食,乃邀入食店以观之。客临食,脱帽,拔髻中二簪,绾其髭,插入两鬓,长歠大嚼,旁若无人。食已,谢去,曰:「感君厚情,何以为报?」令舟中取一木棍,授之云:「倘舟行有人侵凌,当以此示之,云胡子老官压惊棍在此,彼必退去。」後行江中,猝遇暴客,蔡如其言,果不犯而去。如是者再,始知其为暴客之渠魁,威信素行於人故也。蔡後死九江,客闻之,赙以白金,遣人护丧至京口而去。夫以一饭之思,在暴客不忘如此,其贤於世之放箸无情者远矣。

  钞字,韵书平去二声,皆为略取写录之义,无以为褚币之名者。 (「无以为楮币之名者」,「币」字原作「皮」,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今之钞,即古之布。诗云:「抱布贸丝。」周礼「宅不毛者,有里布」是也。但古以皮,故曰皮币,今以楮, (「今以楮」,「以」字原作「日」,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故曰楮币耳。宋有交子、会子、关子、钱引、度牒、公据等名,皆所以权变钱货,以趋省便。然皆不言其制,惟入中盐粮有盐钞, (「惟入中盐粮有盐钞」,「入」字原作「今」,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钞之名始见宋史。 (「钞之名始见宋史」,「史」字原作「氏」,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盖即今盐引也。今文移中有关子,僧道簪剃有度牒,乡试举人投礼部有公据, (「乡试举人投礼部有公据」,「有」字原作「者」,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茶盐等货俱有引,皆公文耳。金史记交钞之制, (「金史记交钞之制」,「金史」原作「今文」,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外为阑,作花纹,其衡书贯例, (「其衡书贯例」,「例」字原作「倒」,据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外书禁条,阑下备书经由行换之法。 (「阑下备书经由行换之法」,「阑」字原作「门」,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及其印章花押,一贯至五十贯,名大钞。一百文至七百文,名小钞。以七年为限,纳旧易新。 (「纳旧易新」,「纳」字原作「细」,「新」字原作「迹」,均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元史记钞之文云: (「元史记钞之文云」,「元史」原作「文元」,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以十计者四,曰一十文、二十文、三十文、五十文。以百计者三,曰一百文、二百文、五百文。以贯计者二,曰一贯文、二贯文。然皆不详其尺寸之制。今之钞,盖始於金,而元承其制,本朝沿袭之欤?闻洪熙、宣德间,犹有百文钞, (「犹有百文之钞」,「百」字原缺,据墨海金壶丛书本补。) 今但有一贯文者,每贯值银三厘,钱二文,非复国初之值矣。今钞之制,以桑楮皮为三,竪长一官尺,横八寸。额上横作楷书,云「大明通行宝钞」。中作楷书「一贯」二字,字下图一贯钱形,左右作叠篆各四字,云:「大明宝钞,天下通行。」其下楷书钞法禁例,上下钤户部印,四围花纹阑。

  镯音蜀,又音浊。周礼「古人以金镯节鼓」。注云:「钲也,形如小锺。」韵书云乐器。 (「韵书云」,「书」字原作「文」,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今人名臂环为镯,音浊,盖方言也。近考之, (「近考之」,「近」字原作「追」,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蠋,桑虫,一名蚅。尔雅「蚅鸟蠋」,诗「鞗革金厄。」注云:「金厄,接辔之环, (「接辔之环」,「辔」字原作「咅」,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形似鸟蠋,以金为之。」今女人金银臂环累有节, (「今女人金银臂环累有节」,「银」字原作「■〈金还〉」,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而拳曲正如蠋形。镯当作蠋,音虽少异,其义甚明。

  里人曾孟源尝夜行,有水当涉,遇一旧识,云:「吾负汝过。」孟源喜从之,及上其身,忽悟云:「此人已死,安得在此?必鬼欲绐我耳。」 (「必鬼欲绐我耳」,「绐」字原作「殆」,据清雍正四年钞本、墨海金壶丛书本改。) 乃坚附其背。即登岸,负者云:「可以下矣。」孟源附之益坚,忽变为一板,抱至民家,叩门乞火烛之,乃火焦棺板也。 (「乃火焦棺板也」,「乃」字原缺,据墨海金壶丛书本补。) 劈而焚之。自以为不祥,自分必死,然竟无恙,後年逾七十而终。 (「然竟无恙後年逾七十而终」,「然竟无恙後」五字原脱,据墨海金壶丛书本补。)

  荀子曰:「螾无爪牙之利,筋骨之疆,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螫,非蛇蟺之穴无所寄托者,用心躁也。」六当作八,盖传写之譌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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