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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卷 卷一百 屏山鸣道集说略(全氏补本)

  屏山鸣道集说略 (全祖望补本)

  屏山鸣道集说略表

  李纯甫       雷渊      (子)膺

  (王学、苏学余   宋九嘉

  派。)       张

  李经

  王权

  周嗣明    王德元  刘世安

  (雷、宋同调。)     张居礼

  郝守宁

  赵秉文       张邦直

  (屏山讲友。)

  刘从益      (子)祁    郝经(别见《鲁斋学案》。)

  (李、赵学侣。) (子)郁

  张邦直(见上《滏水门人》。)

  王郁

  董文甫      (子)安仁

  (滏水同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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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山鸣道集说略序录

  祖望谨案:关、洛陷於完颜,百年不闻学统,其亦可叹也!李屏山之雄文而溺於异端,敢为无忌惮之言,尽取涑水以来大儒之书,恣其狂舌,可为齿冷。然亦不必辩也,略举其大旨,使後世学者见而嗤之。其时河北之正学且起,不有狂风怪雾,无以见皎日之光明也。述《屏山鸣道集说略》。(梓材案:是卷与上两卷,皆谢山所特立,以辟禅学者。不曰「案」而曰「略」,盖示外之之意云。)王苏余派

  翰林李屏山先生纯甫

  李纯甫,字之纯,别自号屏山居士,宏州襄阴人。祖安上,尝魁西京进士。父釆,卒於益都府治中。屏山幼颖悟异常,初业辞赋,爱《左氏春秋》,更为经学。擢承安二年经义进士。为文师法庄、列、左氏、《战国策》。且喜谈兵,慨然有经世心。章宗南征,两上疏策其胜负,咸送军中,後多如所料。宰执奇其文,荐入翰林,值元兵起,复上万言书,援宋为证,甚切时事,当路者以迂阔见抑,故不报。宣宗迁汴,时相高琪擅权,擢为左司都事。屏山审其必败,以母老辞去。既而琪诛,复入翰林,连知贡举。正大末,以取人踰新格,出倅坊州。未赴,改京兆府判官。卒於汴,年四十七。屏山幼自负其材,谓功名可俯拾,作《矮柏赋》,以诸葛孔明、王景略自期。中年,度其道不行,益纵酒自放,无仕进意。得官未及考,即归隐。日与禅僧士子游,(梓材案:先生尝自作《屏山居士传》有云:「雅喜推借後进。」如周嗣明、张、李经、王权、雷渊、刘从益、宋九嘉,皆以兄呼之。)啸歌袒裼出礼法外,然未尝废书。晚年喜佛,力探奥义。自类其文,凡论性理及关佛、老二家者号「内稿」,其余应物文字为「外稿」。又解《楞严》、《金刚经》、《老子》、《庄子》。《中庸集解》、《鸣道集解》,号为「中国心学、西方文教」,数十万言。(参史传。)

  谢山《跋鸣道集说》曰:「屏山《鸣道集说》,钝翁駮之详矣。(云濠案:《汪尧峰文钞》《鸣道集说序》云:「其说根柢性命,而加以变幻诡谲,大略以尧、舜、禹、汤、文、武之後,道术将裂,故奉老、孔子、孟子、庄周洎佛如来为五圣人,而推老、庄、浮屠之言,以为能合於吾孔、孟。又推唐之李习之、宋之王介甫父子、苏子瞻兄弟,以为能阴引老、庄、浮屠之言,以证明吾孔、孟诸书。於是发为雄辞怪辩,委曲疏通其所见,而极其旨趣,则往往归之於佛。凡宋儒之辟佛者,大肆掊击,自司马文正公而下,讫於程、朱,无得免者。」又云:「盖自唐、宋以来,士大夫浸淫释氏之学,借以附会经传,粉饰儒术者,间亦有之,然未有纵横捭阖敢於偭圣人之规矩如屏山者。一何卫浮屠如是之诚,而翦吾儒之羽翼如是之严且力欤﹖其流弊,视荀卿氏之言性恶,墨翟子之论短丧,殆加甚焉。」)偶阅湛然居士所为序,言其二十九岁阅《复性书》,知李习之亦年二十九岁,参药山而退,因发愤参万松师,着此书。嘻!屏山历诋诸儒,以恣其说,自我成佛足矣,何必援昔人以自重﹖习之断非佞佛者,即或其言间为未纯,不过学之小疵耳。浮屠辈迨为此说以诬之,而屏山援之以为例,可为一笑。」

  又《跋雪庭西舍记》曰:「屏山为金代文章大家,着述多於滏水,而今不传,唯《永乐大典》中有其集。屏山援儒入释,推释附儒,既已决波排澜,不足为怪。其所着《鸣道集说》一书,濂、洛以来,无不遭其掊击。近见其为《雪庭西舍记》石本,犹此说也。其引致堂《读史管见》,以为致堂崇正辩之作,满纸骂破戒之说,而实未尝不心折於老、佛。嘻!屏山佞佛已耳,亦何用取古人而周内之!」

  鸣道集说

  学者内有三疵,外有四孽。何谓三疵﹖识凿之而贼,气凭之而亢,才荡之而浮。何谓四孽﹖学封之而塞,辩譁之而疑,文甘之而狂,名锢之而死。

  (云濠谨案:汪钝翁云:「此则深中学者之病。」故录之。)

  自庄周後,惟王绩、元结、郑厚与吾,或谈儒、释异同,环而攻之,莫能屈。

  中国之书,不及西方之书。

  学至於佛,则无所学。伊川诸儒,虽号深明性理,发扬《六经》圣人心学,然皆窃吾佛书者也。

  (梓材谨案:刘京叔《归潜志》云:「屏山因此大为诸儒所攻。」又案:屏山作《重修面壁记》,言:「佛教云其着而成书者,清凉得之以疏《华严》,圭峰得之以钞《圆觉》,无尽得之以解《法华》,颍滨得之以释《老子》,吉甫得之以注《庄子》,李翱得之以述《中庸》,荆公父子得之以论《周易》,伊川兄弟得之以训《诗》、《书》,东莱得之以议《左氏》,无垢得之以说《语》、《孟》,使圣人之道不堕于寂灭,不死于虚无,不缚于形器,相为表里,如符券然。」观此,则屏山之所为「内稿」,可以见,真所谓无忌惮之说也。

  ◆屏山讲友

  资善赵滏水先生秉文

  赵秉文,字周臣,自号闲闲老人,滏阳人。幼颖悟,弱冠登进士第,调安塞主簿。历官至同知制诰,以言事坐免。起为北京路转运判官。泰和初,改户部主事,迁翰林修撰。出为宁边刺史,改平定州。所至有治声。入为兵部郎兼太常少卿,上封事言天变,当国者怒为妖言,章不得达。贞佑初,请守残破一州,上以先生「宿儒当在左右」,不许,乃除侍讲转侍读。兴定中,拜礼部尚书,知集贤院。致仕,虽已家居,朝廷恩遇如故。先生亦愿开忠谠,进《无逸直解》,《贞观政要》。天兴改元,京师戒严,上命先生为露布,士气为振。是年夏,以疾卒,年七十有四,(云濠案:史传与墓志合。《归潜志》作七十三,误。)积官资善大夫,封天水郡开国公。元遗山志其墓,称其「不汩於利欲,不溺於流俗,慨然以仁义道德性命自任,故其文辨析义理,极所欲言者而止,不以绳墨自拘。喜观佛、老之说,以穷其指归,然晚年自编诗文,凡涉二家者,不存录,而以中和诚诸说冠之集首,以拟退之、明道,则犹有扶教传古之意焉。」所着《易丛说》十卷、《中庸说》一卷、删集《论》、《孟解》各十卷、《扬子发微》一卷、《太玄赞》六卷、《文中子类说》一卷、《南华略释》一卷、《列子补注》一卷、《资暇录》十五卷,诗文号《滏水集》者前後三十卷。(参《元遗山集》。云濠案:《滏水集》二十卷,别有十卷,则其外集也。)

  (梓材谨案:庐氏所藏原底,谢山本为滏水别立学案,而百卷《序录》无之,盖已归并屏山之後矣。)

  滏水文集

  夫道,何谓者也﹖总妙体而为言者也。教者何﹖所以示道也。传道之谓教,教有方内,有方外,道不可以内外言之也,言内外者,人情之私也。圣人有以明夫道之体,穷理尽性,语夫形而上者也。圣人有以明夫道之用,开物成务,语夫形而下者也。是故语夫道也,无彼无此,无小无大,备万物,通百氏,圣人不私道,道私圣人乎哉﹖语夫教也,有正有偏,有大有小,开百圣,通万世,圣人不外乎大中,大中外圣人乎哉﹖吾圣人之所独也。仁者,人此者也;义者,宜此者也;礼者,体此者也;智者,知此者也;信者,诚此者也。天下之达道五,此之谓也。五常之目何谓也﹖是非孔子之言也。孟子言四端而不及信,虽兼言五者之实,主仁义而言之,於时未有五常之目也。汉儒以天下之达道莫大於五者,天下从而是之。扬子五事,系诸道德仁义信,辟老氏而言也。韩子以仁义为定名,以道德为虚位,辟佛氏而言也。言各有当而已矣。然自韩子言仁义而不及道德,王氏所以有道德性命之说也。然学韩而不至,不失为儒者;学王而不至,其蔽必至於佛、老,流而为申、韩。何则﹖道德性命之说,固圣人罕言之也。求其说而不得,失之缓而不切,则督责之术行矣,此老、庄之後,所以流为申、韩也与!过於仁,佛、老之教也;过於义,申、韩之术也;仁义合而为孔子。孟子守先生,荀卿法後王,荀、孟合而为孔子。(《原教》。)

  祖望谨案:总、妙、体三字,便夹杂佛、老家矣。

  性之说,难言也。何以明之﹖上焉者,杂佛、老而言;下焉者,兼情与才而言之也。佛则灭情以归性,老则归根以复命,非吾所谓性之中也。荀卿曰「人性恶」,扬子曰人性善恶混,言其情也。韩子曰性有上中下,言其才也,非性之本也。《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又曰:「中者,天下之大本也。」此指性之本体也。方其喜怒哀乐未发之际,无一毫人欲之私,纯是天理而已,故曰「天命之谓性」。孟子又於中形出性善之说,曰恻隐也,羞恶也,辞让也,是非也。孟子学於子思者也,其亦异於曾子、子思之所传乎﹖曰:「否,不然也。此四端含藏而未发者也,发则见矣。譬之草木萌芽,其茁然出者必直,间有不直,物碍之耳。惟大人为能不失其赤子之心,此率性而行之者也,故谓之道。人欲之胜久矣,一旦求复其天理之真,不亦难乎!固当务学以致其知,先明乎义理之辨,使一字一物,了然吾胸中,习察既久,天理日明,人伪日消,庶几可以造圣贤之域,故圣人修道以教天下,使之遏人欲,存天理,此修道之谓教也。孟子之後,不得其传,独周、程二夫子,绍千古之绝学,发前圣之秘奥,教人於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之,以戒慎恐惧於不见於不闻为入道之要,此前圣之所未到,其最优乎!其徒遂以韩、欧诸儒为不知道,此好大人之言也。後儒之扶教,得圣贤之一体者多矣,使董子、扬子、文中子之徒游於圣人之门,则游、夏矣。使诸儒不见传注之学,岂能遽先毛、郑哉!闻道有浅深,乘时有先後耳。」或曰:「韩、欧之学失之浅,苏氏之学失之杂,如其不纯何﹖」曰:「欧、苏长於经济之变,如其常,自当归周、程。」或曰:「中庸之学,孔子传之曾子,曾子传之子思,而後成书,不以明告群弟子,何也﹖」曰:「《诗》、《书》、执礼,皆雅言也。雅言,犹言素所言耳。至於天道性命,圣所难言,且《易》之一经,夫子晚而喜之,盖慎言之也。孟子不言《易》。荀卿曰:『始乎为士,终乎读《礼》。』於时未尝言《易》。後世犹曰孟子不言《易》,所以深言之也。圣人於寻常日用之中,所语无非性与天道,故曰吾无隐乎尔。但门弟子有不知者,迨子贡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子贡闻一贯之後,盖知之矣,然亦未尝以穷高极远为得也。自王氏之学兴,士大夫非道德性命不谈,而不知笃厚力行之实,其蔽至於以世教为俗学,而道学之蔽,亦有以中为正位,仁为种性,流为佛、老而不自知,其蔽反有甚於传注之学,此又不可不知也。且中庸之道何道也﹖天道也,大中至正之道也。典礼德刑,非人为之私也,且子以为外,是别有所谓性与天道乎﹖吾恐贪高慕远,空谈无得也,虽圣学如天,亦必自近始,然则何自而入哉﹖曰慎独。(《性道教说》。)

  祖望谨案:此章最断得平允,尽宋人之得失。

  苏黄门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即六祖所谓不思善恶之谓也。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即六度万行是也。」蓝田吕氏云:「寂然不动,中也;赤子之心,中也。」伊川又云:「性与天道,中也。」若如所论,和,固可位天地,育万物矣。只如不思善,不思恶;寂然不动;赤子之心谓之中,果可以位天地,育万物乎﹖又言「性与天道,中也」,何不言喜怒哀乐未发谓之性与道邪﹖或者谓物物皆中。且不可溟涬其说,请指眼前一物明之,何者为中﹖(只如「权衡亦中」之类。)如何得杂佛、老之说而言之,而明圣人所谓中也﹖或云:「无过与不及之谓中。」此四者已发而中节者也,言中庸之道则可,言大中则未可。若然,则「寂然不动」,「赤子之心」,皆中正也﹖非邪﹖

  试论之曰:「不偏之谓中,不倚之谓中,中者,天下之正理。夫不偏、不倚、正理,似涉乎喜怒哀乐已发而中节者也,然未发之前,亦岂外是哉!学者固不可求之於气形质未分之前,(《老》。)胞胎未具之际,(佛。)只於寻常日用中试体夫喜怒哀乐未发之际,果是何物邪﹖此心未形,不可谓有;必有事焉,不可谓无。果喜与﹖果怒与﹖喜怒且不可得,倘何过与不及之有邪﹖亭亭当当,至公至正,无一毫之私意,不偏倚於一物,当如是不谓之中,将何以形容此理哉﹖及其发之於人伦事物之间,喜无过喜,喜所当喜;怒无过怒,怒所当怒,只是循其性固有之中也。其间不中节者,人欲杂之也。然则中者,和之未发;和者,中之已发。中者和之体,和者中之用,非有二物也,纯是天理而已矣。故曰,天命之谓性,中之谓也;率性之谓道,和之谓也。所以不谓之性与道者,盖中者因无过与不及而立名,所言中,以形道与性也,言各有当云耳。何以知其为天理﹖今夫天地之化,日月之运,阴阳寒暑之变,四时不相贷,五行不相让,无适而非中也。大夏极暑,至於铄金,而夏至一阴已生;隆冬祁寒,至於冻海,而冬至一阳已萌,庸非中乎﹖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经纶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大经,不亦和乎﹖由是而天地可位,万物可育,此圣人致中和之道也。」曰:「然则,『中』固天道,『和』人道与﹖」曰:「天人交有之。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中也;保合太和乃利贞,和也。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中也;能者养之以福,和也。」「然则,『寂然不动』,『赤子之心』,非中与﹖」曰:「皆是也。方喜怒哀乐未发之时,不偏不倚,非寂然不动而何﹖纯一无为,非赤子之心而何﹖直所从言之异耳。但苏黄门言『不思善,不思恶』,与夫李习之『灭情以归性,近乎寒灰槁木』,杂佛而言也。」「佛、老之说皆非与﹖」曰:「非此之谓也。天下殊涂而同归,一致而百虑。殊涂同归,世皆知之;一致百虑,未之思也。夫道一而已,而教有别焉,有虚无之道,有大中之道。不断不常,不有不无,释氏之所谓中也。(《中论》有五百问。)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乎环中,以应无穷,老、庄之所谓中也,非吾圣人所谓大中之道也。其所谓大中之道者,何也﹖即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也。《书》曰:『执厥中。』《传》曰:『《易》有太极,极,中也。』非向所谓佛、老之中也。且虽圣人,喜怒哀乐亦有所不免,中节而已,非灭情之谓也。位天地,育万物,非外化育、离人伦之谓也。然则圣人所谓中者,将以有为也,以言乎体则谓之不动,以言纯一则谓之赤子,以言禀受则谓之性,以言共由则谓之道,以言其修则谓之教,以言不易则谓之庸,以言无妄则谓之诚。中则和也,和则中也,其究一而已矣。」(以上《中说》。)

  夫道,何谓者也﹖非太高难行之道也。今夫清虚寂灭之道,绝世离伦,非切于日用,或行焉,或否焉,自若也。至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大经,可一日离乎﹖故曰:「可离非道。」其所以行之者,一曰诚也。诚自不欺入,固当戒慎恐惧于不见不闻之际,所以养夫诚也;而诚由学始,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五者,所以学夫诚也,故曰:「不明夫善,不诚乎身矣。」圣人又惧夫贪高慕远,空谈无得也,指而示之近,曰:「不欺,自妻子始。」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使自身行家,自家行国,由近以及远,由浅以至深,无骇于高,无眩于奇,无精粗大小之殊,一于不欺而已,所以致夫诚也。不欺尽诚乎﹖曰:「未也。无妄之谓诚,不欺其次矣。今夫雷始发声,蛰者奋,萌者达,譬犹啐啄相感,无有先後,及乎十月而雷,物不与之矣,故曰:『天下雷行,物与无妄。』使伏羲垂唐、虞之衣裳,文王制周公之礼乐,亦妄矣。」无妄尽诚乎﹖曰:「亦未也。无息之谓诚。天一日一夜运周三百六十五度,自古及今,未尝少息也。天未尝一岁误万物,圣人未尝一息非天道。若颜子三月不违仁,其与文王纯亦不已,则有间断矣。天其有间乎﹖」无息尽诚乎﹖曰:「亦未也。赞化育之谓诚。 圣人尽其心以知性,尽性以尽人物之性。德至乎天,则鸢飞戾天;德至乎地,则鱼跃于渊。上际下蟠,无一物不得其所,此成己成物,合内外之道也。」可以尽诚乎﹖曰:「至矣!未尽也。抑见而敬,言而信,动而变,行而成,犹有言动之道在。至于不动而变,不行而成,不怒而威,神也。不言而信,天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此文王之德,孔子之所以为大也。」(《诚说》。)

  《易》称「天尊地卑」,《书》称「天秩天叙」,《春秋》书「天王」,《诗》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明此道出於天,皆《中庸》所谓庸也。孟子言「经正则庶民兴」,此孟子所传於子思子者也。经即庸也,百世常行之道也,亲亲长长、尊贤贵贵而已。而有亲亲之等,尊贤之差,又在夫时中而已。此权所以应时变也,吕氏论之详矣。(见《中庸解》。)譬犹五谷必可以疗饥,药石必可以治病,今夫玉山之禾,八琼之丹,则美矣,果可以疗饥乎﹖果可以治病乎﹖则太高难行之论,其不可经世也,亦明矣。其不及者,犹食糠糒而不美矣五谷之味也。故夫接舆之狂,沮、溺之狷,仲子之廉,师、商过不及,高柴之过哀,宰我之短丧,管仲之奢,晏婴之俭,与夫非礼之礼,非义之义,隘与不恭,皆非庸也。然则,夷、齐非邪﹖圣人有时乎清,清而至於隘,非庸也;有时乎和,和而至於不恭,非庸也,其要不出乎中而已!(《庸说》。)

  圣人未尝无喜,天命有德,五服五章是也;未尝无怒,天讨有罪,五刑五用是也;未尝无哀,哀而不伤是也;未尝无乐,乐而不淫是也。孰知夫至喜无喜,天地变化草木蕃,圣人之至喜也;至怒无怒,鼓之以雷霆,圣人之至怒也;至哀无哀,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圣人之至哀也;至乐无乐,鸢飞、鱼跃,圣人之至乐也。又孰知夫乐天知命,哀之大者也;穷理尽性,乐之极者也。然则,举八元非喜也,诛四凶非怒也,号泣於天非哀也,被袗衣鼓琴非乐也,当理而已,当理则常也。何以谓之和﹖盖和者,因喜怒哀乐而名之也。譬如阳并於阴则喜,阴毗於阳则怒,则亦二气之失和也。圣人之心,无私如天地,喜怒哀乐通四时,和气冲融於上下之间,则天地安得不位﹖万物安得不育﹖四时安得不至﹖故此和之致也!(《和说》。)

  《祖望》谨案:建炎南渡,学统与之俱迁,完颜一代,遂无人焉。元裕之曰:「国初经术,祖金陵之余波,可知已。垂晚始得滏水。」予初读其论学诸篇,所得虽浅,然知所趋向,盖因文见道者,其亦韩、欧之徒欤﹖及读其论米芾临终事而疑之,则仍然佞佛人也。迨取《归潜志》考之,乃知滏水本学佛,而袭以儒,其视李屏山,特五十步百步之差耳。虽然,犹知畏名教之闲,则终不可与屏山同例论也。刘从益、宋九嘉能排佛,可谓豪杰之士,顾其书无传焉。董文甫者,亦滏水之亚也,皆附见之,聊为晦冥中存一线耳。

  ◆李赵学侣

  御史刘蓬门先生从益

  刘从益,字云卿,浑源人也。以进士累官御史,坐言事去。金南渡後,寓居淮阳。最为滏水、屏山所重。工诗文,滏水寻荐之入翰林曰:「吾将老而得此公,有代兴之寄矣。」然尤喜其政事,曰:「官业当为本朝第一。」滏水颇欲挽先生学佛,先生不可,尝以诗谐屏山曰:「谈言正自伯阳孙,佞佛真成次律身。毕竟诸儒攀不去,可怜饶舌费精神。」屏山笑而不忤也。所着有《蓬门集》。子祁。

  ◆滏水同调

  治中董无事先生文甫(附子安仁)。

  董文甫,字国华,潞州人也。以进士累官司直,後为河南府治中。醇谨笃实,循循当道,不喜高远奇异。其于《六经》、《语》、《孟》之书,一章一句,皆深思而有得,必以力行为事,不徒诵说而已。其所为文,亦皆论道者居多。晚年,自称无事老人,然稍参老、佛二家。临终,豫知死期,斋沐而逝,时人异之。子安仁,传其学。

  ◆屏山门人

  御史雷季默先生渊

  雷渊,字希颜,浑源人。幼丧父,以孤童入太学,读书昼夜不休,虽贫甚,不以介意。从李屏山游,遂知名。俄中高第,官至监察御史,弹劾不避贵臣。(参《归潜志》。)

  (云濠谨案:先生别字季默。)

  翰林宋先生九嘉

  宋九嘉,字飞卿,夏津人也。(云濠案:《归潜志》云:「从屏山游。」元氏《屏山传》亦云:「李经、宋九嘉皆从之游。」)文章有奇气,学宋祁,与雷渊、李经埒。以进士累官右巡院使,入翰林。先生所历,甚着风釆,以不能事权要,累蹶。晚得风疾,遭乱北归,道病卒,犹未五十。性不喜佛,虽与屏山以文相契,而时与之争。在关中有杨奂者,赴举,贻书屏山荐之曰:「杨郎佳士,往见吾兄,慎无以佛、老缦之。」

  (云濠案:知不足斋校《归潜志》云:「三句似有脱误。」)屏山出其书示人,以为笑,以为挺特守道不回之士。

  (梓材谨案:《金史》先生本传云:「少游太学,有能赋声。长从李纯甫读书。」又言其「没于癸巳之难」。)

  太学张先生

  张,字伯玉,许州人,运使伯英弟也。初入太学,有声。从李屏山游,雅尚气任侠,不肯下人。再举不中,遂辍科举。(参《归潜志》。)

  州倅李先生经

  李经,字天英,锦州人。少有异才,入太学肄业。屏山见其诗,盛称诸公间。再举不第,拂衣归。(同上。)

  (梓材谨案:《金史》先生本传云:「朝议以武功就命倅其州,後不知所终。」)

  王先生权

  王权,字士衡,真定人,又名之奇。从屏山游,屏山称之。为人跌宕不羁,博学,无所不览。(同上。)

  张谷英,字仲杰,赵州人。擢经义高第。从屏山诸公游,为文以多为胜。尝为南顿令。从军数年,入为省掾大理司直。自号无着道人。(同上。)

  ◆雷宋同调

  主簿周放翁先生嗣明

  周嗣明,字晦之,真定人,名士德卿从子。先生为人有学,长于议论,自号放翁。屏山尝为作《真赞》,与雷、宋、张、李辈颉颃。(同上。)

  (梓材谨案:先生尝主涑水簿。)

  ◆滏水门人

  翰林张先生邦直

  张邦直,字子忠,河南人。少工词赋,尝魁进士。平阳南渡,为国史院编修官,迁应奉翰林文字,在馆五六年。从赵闲闲亦游。性朴澹,好学,尤善谈论,人多爱之。闲闲本注《太玄》,先生尝言亲受于关中,罗子明因相与讲辩甚久。俄丁母艰,出馆居南京。从学者甚众,束修惟以市书。恶衣粝食,虽仕宦,如贫士也。同年如雷、宋诸人,皆以声名意气相豪,先生独恬退以学自乐。正大初,刘蓬门入翰林,先生从之游。後蓬门下世,有挽诗为诸公所称。(同上。)

  ◆蓬门家学

  进士刘神川先生祁

  刘祁,字京叔,御史从益子。以文与元裕之齐名,亦见赏于滏水诸公。传其父学,终身不谈佛。《归潜志》,其所作也。

  (云濠谨案:《归潜志》十四卷,以所居之堂为名。谢山《鲒琦亭集外编》有《读归潜志》,语论与元遗山互委撰崔立碑事。)

  (梓材谨案:先生所着又有《神川遯士集》二十二卷。《处言》四十三篇。少举进士,不第。後魁南京。卒年四十八。见《王秋涧集》。)

  御史刘归愚先生郁

  刘郁,字文季,御史从益次子,亦名士。中统元年,肇建中省,辟左右司都事。

  出尹新河,召拜监察御史。能文,工书翰,别号归愚。卒年六十一。(参《王秋涧集》。)

  ◆蓬门门人

  翰林张先生邦直(见上(《滏水门人》)。)

  隐君王先生郁

  王郁,字飞伯,初名青雄,大兴府人也。少居钓台。家素富,赀累千金,遭乱,荡散无几,先生殊不以为意,发愤读书。是时,学者惟事科举时文,先生为文一扫积弊,专法古人。最早为麻徵君九畴所赏,其後潜心述作,未尝轻求人知。去钓台,放游四方。又移隐陉山,覃思古学。正大五年,游京师。明年,以两科举进士不中,西游洛阳,放怀诗酒,尽山水之欢。先生平日好议论,尚气,自以为儒中侠。其论学孔氏能兼佛、老,佛、老为世害,然有从事于孔氏之心,学者徒能言,而不能行,纵欲行之,又皆执于一隅,不能周。故尝欲着书,推明孔氏之心学。又别言之、行之二者之不同,以去学者之郁。其论经学,以为宋儒见解最高,虽皆笑东汉之传注,今人惟知蹈袭前人,不敢谁何,使天然之智识不具,而经世实用不宏,视东汉传注尤为甚。亦欲着书,专与宋儒商订。其论为文,以为近代文章为习俗所蠹,不能遽洗其陋,非有绝世之人,奋然以古作者自任,不能唱起斯文。故尝欲为文,取韩、柳之辞,程、张之理,合而为一,方尽天下之妙。其论诗,以为世人皆知作诗,而未尝有知学诗者,故其诗皆不足观;诗学当自三百篇始,其次《离骚》、汉、魏、六朝、唐人,过此皆置之不论,盖以尖慢浮杂,无复古体。故先生之诗,必求尽古人之所长,削去後人之所短。其论出处,以为仕宦本求得志,行其所知,以济斯民,其或进而不能行,不若居高养蒙,行道自适,不为世网所羁,颇以李白为则。先生受知最深者,曰樗轩完颜、闲闲赵秉文、刘从益、李献能、王若虚、麻九畴、史学优、程震、宋九嘉;其游从最久者,李汾、元好问、杜仁杰、雷琯、刘源、杨奂、刘郁诸公;至于心交者,惟李冶、刘祁二人而已。八年,先生复至京师。十二月,遇兵难,京城被围,先生上书言事,不报。明年四月,围稍解。五月,先生挺身独出,远隐名山,不知所终。(参《归潜志》。)

  (梓材谨案:神川《归潜志》又云:「正大初,余先子令叶,飞伯持诸公书来投,先子异其文,置门下,遂与余定交。」是先生可称刘氏门人也。又案:《金史》先生本传言其「挺身突出,为兵士所得」,又言其「径行无机防,为其下所忌,见杀」云。」)

  ◆雷氏家学(屏山再传)。

  文穆雷先生膺

  雷膺,字彦正,修撰渊子。幼孤,笃学,以文章称。中统初,为监察御史,首以正君心、正朝廷百官为言。累迁至江南浙西道按察使,致仕。徵拜集贤学士。卒,諡文穆。(参《姓谱》。)

  ◆周氏门人

  庶官王先生德元

  王德元,字仲元,邢台人。金大安中,举经童第二人。既受官,又从常山周晦之先生学。岁壬辰,避兵至许,许人以为师,出其门者前後数十百人。先生为人,岂弟敦厚,与人言,必本于忠信;待朋友有礼,所与交,或死已久,岁时往抚其家,如生存;邻里有丧疾,皆亲捄问,无间贵贱,许人化之。年八十而卒。(参《道园学古录》。)

  ◆神川门人(蓬门再传)。

  文忠郝陵川先生经(别见《鲁斋学案》。)

  ◆王氏门人(放翁再传。)

  刘先生世安

  张先生居礼(合传。)

  郝先生守宁(合传。)

  刘世安、张居礼、郝守宁,皆许人王仲元门人。仲元卒,葬诸姚范之村,而私心时祀之。(参《道园学古录》。)

  附龙汝霖跋

  《宋元学案》百卷,道光戊戌刊於浙江,後值夷变,版毁。道州何氏重刊於京师,旋灾於火。浙版後虽复刊,秘庋慈谿冯氏,世罕传购。去岁儿子璋计偕京师,令求是书,卒未得也。汝霖少承庭训,服膺性理之学。窃思宋、元以来,若闽、洛诸儒,犹有专书,自余诸老儒,闇修蓬户,抱遗订坠,其精卓坚苦,实有不朽之业,而生不求闻,没无党援,惟恃黄氏此编,捃摭百一,以传其心得,乃一再逢,遗书弗昌,岂无道坠之惧乎!

  同志君子杨石泉中丞、龚云浦军门、吴诚斋方伯、苏子溪军门、储鹤翘都转、黄云岑都转、朱宇田廉访,张力臣方伯、黄子寿方伯、陶少云廉访,出资若干金,不足者汝霖益之,爰取李仲云都转所藏何氏本,属王君豫、胡子彝、子政分任校,翻刻传之。冀以发明道术,甄录遗贤,待後之有志於学者。

  是书之外,又有鄞王氏《补遗》百卷,未及刊行,何氏求得之,与所刊版俱烬。海内藏书傥有副本,刻附此编以传,则尤黄氏之志也。

  光绪己卯年七月望日,龙汝霖跋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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