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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卷一百二十三 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大宛〔一〕之迹,〔二〕见自张骞。张骞,汉中人。〔三〕建元中为郎。是时天子问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四〕以其头为饮器,〔五〕月氏遁逃而常怨仇匈奴,无与共击之。汉方欲事灭胡,闻此言,因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六〕乃募能使者。骞以郎应募,使月氏,与堂邑氏(故)胡奴甘父〔七〕俱出陇西。经匈奴,〔八〕匈奴得之,传诣单于。单于留之,曰:「月氏在吾北,汉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汉肯听我乎?」留骞十余岁,与妻,有子,然骞持汉节不失。
〔一〕索隐音菀,又於袁反。
〔二〕正义汉书云:「大宛国去长安万二千五百五十里,东至都护治,西南至大月氏,南亦至大月氏,北至康居。」括地志云:「率都沙郍国亦名苏对沙郍国,本汉大宛国。」
〔三〕索隐陈寿益部耆旧传云:「骞,汉中成固人。」
〔四〕正义氏音支。凉、甘、肃、瓜、沙等州,本月氏国之地。汉书云「本居敦煌、祈连闲」是也。
〔五〕集解韦昭曰:「饮器,椑榼也。单于以月氏王头为饮器。」晋灼曰:「饮器,虎子之属也。或曰饮酒器也。」索隐椑音白迷反。榼音苦盍反。案:谓今之偏榼也。正义汉书匈奴传云:「元帝遣车骑都尉韩昌、光禄大夫张猛与匈奴盟,以老上单于所破月氏王头为饮器者,共饮血盟。」
〔六〕索隐更,经也。音羹。
〔七〕集解汉书音义曰:「堂邑氏,姓;胡奴甘父,字。」索隐案:谓堂邑县人家胡奴名甘父也。下云「堂邑父」者,盖後史家从省,唯称「堂邑父」而略「甘」字。甘,或其姓号。
〔八〕索隐谓道经匈奴也。
居匈奴中,益宽,骞因与其属亡乡月氏,西走数十日至大宛。大宛闻汉之饶财,欲通不得,见骞,喜,问曰:「若欲何之?」骞曰:「为汉使月氏,而为匈奴所闭道。今亡,唯王使人导送我。诚得至,反汉,汉之赂遗王财物不可胜言。」大宛以为然,遣骞,〔一〕为发导绎,抵康居,〔二〕康居传致大月氏。〔三〕大月氏王已为胡所杀,立其太子为王。〔四〕既臣大夏而居,〔五〕地肥饶,少寇,志安乐,又自以远汉,殊无报胡之心。骞从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领。〔六〕
〔一〕索隐谓大宛发遣骞西也。
〔二〕索隐为发道驿抵康居。发道,谓发驿令人导引而至康居也。导音道。抵,至也。居音渠也。正义抵,至也。居,其居反。括地志云:「康居国在京西一万六百里。其西北可二千里有奄蔡,酒国也。」
〔三〕正义此大月氏在大宛西南,於妫水北为王庭。汉书云去长安万一千六百里。
〔四〕集解徐广曰:「一云『夫人为王』,夷狄亦或女主。」索隐案:汉书张骞传云「立其夫人为王」也。
〔五〕索隐既臣大夏而君之。谓月氏以大夏为臣,而为之作君也。正义既,尽也。大夏国在妫水南。
〔六〕集解汉书音义曰:「要领,要契。」索隐李奇云「要领,要契也」。小颜以为衣有要领。刘氏云「不得其要害」,然颇是其意,於文字为疏者也。
留岁余,还,并南山,〔一〕欲从羌中归,〔二〕复为匈奴所得。留岁余,单于死,〔三〕左谷蠡王攻其太子自立,国内乱,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归汉。汉拜骞为太中大夫,堂邑父为奉使君。〔四〕
〔一〕正义并,白浪反。南山即连终南山,从京南东至华山过河,东北连延至海,即中条山也。从京南连接至葱岭万余里,故云「并南山」也。西域传云「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属焉」。
〔二〕正义说文云:「羌,西方牧羊人也。南方蛮闽从虫,北方狄从犬,东方貊从豸,西方羌从羊。」
〔三〕集解徐广曰:「元朔三年。」
〔四〕索隐堂邑父之官号。
骞为人强力,宽大信人,蛮夷爱之。堂邑父故胡人,善射,穷急射禽兽给食。初,骞行时百余人,去十三岁,唯二人得还。
骞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传闻其旁大国五六,具为天子言之。曰:
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汉正西,去汉可万里。其俗土着,耕田,田稻麦。有蒲陶酒。多善马,〔一〕马汗血,其先天马子也。〔二〕有城郭屋室。其属邑大小七十余城,众可数十万。其兵弓矛骑射。其北则康居,西则大月氏,西南则大夏,东北则乌孙,东则扜冞〔三〕、于窴。〔四〕于窴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五〕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六〕多玉石,河注中国。而楼兰、姑师〔七〕邑有城郭,临盐泽。盐泽去长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盐泽以东,至陇西长城,南接羌,鬲汉道焉。
〔一〕索隐案:外国传云「外国称天下有三众:中国人众,大秦宝众,月氏马众」。
〔二〕集解汉书音义曰:「大宛国有高山,其上有马,不可得,因取五色母马置其下,与交,生驹汗血,因号曰天马子。」
〔三〕集解徐广曰:「汉纪曰拘弥国去于窴三百里。」索隐扜冞,国名也,音污弥二音。汉纪谓荀悦所譔汉纪。拘音俱,弥即冞也,则拘弥与扜冞是一也。
〔四〕索隐音殿。
〔五〕索隐盐水也。太康地记云「河北得水为河,塞外得水为海」也。正义汉书云:「盐泽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广袤三四百里。其水皆潜行地下,南出於积石山为中国河。」括地志云:「蒲昌海一名泑泽,一名盐泽,亦名辅日海,亦名穿兰,亦名临海,在沙州西南。玉门关在沙州寿昌县西六里。」
〔六〕索隐案:汉书西域传云「河有两源,一出葱岭,一出于窴」。山海经云「河出崑仑东北隅」。郭璞云「河出崑仑,潜行地下,至葱岭山于窴国,复分流岐出,合而东注泑泽,已而复行积石,为中国河」。泑泽即盐泽也,一名蒲昌海。西域传云「一出于阗南山下」,与郭璞注山海经不同。广志云「蒲昌海在蒲类海东」也。
〔七〕正义二国名。姑师即车师也。
乌孙在大宛东北可二千里,行国,〔一〕随畜,与匈奴同俗。控弦者数万,敢战。故服匈奴,及盛,取其羁属,不肯往朝会焉。
〔一〕集解徐广曰:「不土着。」
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月氏大同俗。控弦者八九万人。与大宛邻国。国小,南羁事月氏,东羁事匈奴。
奄蔡〔一〕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康居大同俗。控弦者十余万。临大泽,无崖,盖乃北海云。
〔一〕正义汉书解诂云:「奄蔡即阖苏也。」魏略云:「西与大秦通,东南与康居接。其国多貂,畜牧水草,故时羁属康居也。」
大月氏〔一〕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妫水北。其南则大夏,西则安息,北则康居。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控弦者可一二十万。故时强,轻匈奴,及冒顿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上单于,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闲,〔二〕及为匈奴所败,乃远去,过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遂都妫水北,为王庭。其余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
〔一〕正义万震南州志云:「在天竺北可七千里,地高燥而远。国王称『天子』,国中骑乘常数十万匹,城郭宫殿与大秦国同。人民赤白色,便习弓马。土地所出,及奇玮珍物,被服鲜好,天竺不及也。」康泰外国传云:「外国称天下有三众:中国为人众,秦为宝众,月氏为马众也。」
〔二〕正义初,月氏居敦煌以东,祁连山以西。敦煌郡今沙州。祁连山在甘州西南。
安息〔一〕在大月氏西可数千里。其俗土着,耕田,田稻麦,蒲陶酒。城邑如大宛。其属小大数百城,地方数千里,最为大国。临妫水,有市,民商贾用车及船,行旁国或数千里。以银为钱,钱如其王面,〔二〕王死辄更钱,效王面焉。画革旁行以为书记。〔三〕其西则条枝,北有奄蔡、黎轩。〔四〕
〔一〕正义地理志云:「安息国京西万一千二百里。自西关西行三千四百里至阿蛮国,西行三千六百里至斯宾国,从斯宾南行度河,又西南行至于罗国九百六十里,安息西界极矣。自此南乘海乃通大秦国。」汉书云:「北康居,东乌弋山离,西条枝。国临妫水。土着。以银为钱,如其王面,王死辄更钱,效王面焉。」
〔二〕索隐汉书云:「文独为王面,幕为夫人面。」荀悦云:「幕音漫,无文面也。」张晏云:「钱之文面作人乘马,钱之幕作人面形。」韦昭曰:「幕,钱背也,音漫。」包恺音慢。
〔三〕集解汉书音义曰:「横行为书记。」索隐画音获。小颜云:「革,皮之不柔者。」韦昭云:「外夷书皆旁行,今扶南犹中国,直下也。」
〔四〕索隐汉书作「犁靳」。续汉书一名「大秦」。按:三国并临西海,後汉书云「西海环其国,惟西北通陆道」。然汉使自乌弋以还,莫有至条枝者。正义上力奚反。下巨言反,又巨连反。後汉书云:「大秦一名犁鞬,在西海之西,东西南北各数千里。有城四百余所。土多金银奇宝,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火浣布、珊瑚、琥珀、琉璃、琅玕、朱丹、青碧,珍怪之物,率出大秦。」康氏外国传云:「其国城郭皆青水精为〔础〕,及五色水精为壁。人民多巧,能化银为金。国土市买皆金银钱。」万震南州志云:「大家屋舍,以珊瑚为柱,琉璃为墙壁,水精为础舄。海中斯调(州)〔洲〕上有木,冬月往剥取其皮,绩以为布,极细,手巾齐数匹,与麻焦布无异,色小青黑,若垢污欲浣之,则入火中,便更精洁,世谓之火浣布。秦云定重参问门树皮也。」括地志云:「火山国在扶风南东大湖海中。其国中山皆火,然火中有白鼠皮及树皮,绩为火浣布。魏略云大秦在安息、条支西大海之西,故俗谓之海西。从安息界乘船直载海西,遇风利时三月到,风迟或一二岁。其公私宫室为重屋,邮驿亭置如中国。从安息绕海北陆到其国,人民相属,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无盗贼。其俗人长大平正,似中国人而胡服。宋膺异物志云秦之北附庸小邑,有羊羔自然生於土中,候其欲萌,筑墙绕之,恐兽所食。其脐与地连,割绝则死。击物惊之,乃惊鸣,脐遂绝,则逐水草为群。又大秦金二枚,皆大如瓜,植之滋息无极,观之如用则真金也。」括地志云:「小人国在大秦南,人才三尺。其耕稼之时,惧鹤所食,大秦卫助之。即焦侥国,其人穴居也。」
条枝在安息西数千里,临西海。暑湿。耕田,田稻。有大鸟,卵如瓮。〔一〕人众甚多,往往有小君长,而安息役属之,以为外国。国善眩。〔二〕安息长老传闻条枝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尝见。〔三〕
〔一〕正义汉书云:「条支出师子、犀牛、孔雀、大雀,其卵如瓮。和帝永元十三年,安息王满屈献师子、大鸟,世谓之『安息雀』。」广志云:「鸟,鵄鹰身,蹄骆,色苍,举头八九尺,张翅丈余,食大麦,卵大如瓮。」
〔二〕集解应劭曰:「眩,相诈惑。」正义颜云:「今吞刀、吐火、殖瓜、种树、屠人、截马之术皆是也。」
〔三〕索隐魏略云:「弱水在大秦西。」玄中记云:「天下之弱者,有崑仑之弱水,鸿毛不能载也。」山海经云:「玉山,西王母所居。」穆天子传云:「天子觞西王母瑶池之上。」括地图云:「崑仑弱水乘龙不至。有三足神乌,为王母取食。」正义此弱水、西王母既是安息长老传闻而未曾见,後汉书云桓帝时大秦国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来献,或云其国西有弱水、流沙,近西王母处,几於日所入也。然先儒多引大荒西经云弱水云有二源,俱出女国北阿耨达山,南流会於女国东,去国一里,深丈余,阔六十步,非毛舟不可济,南流入海。阿耨达山即崑仑山也,与大荒西经合矣。然大秦国在西海中岛上,从安息西界过海,好风用三月乃到,弱水又在其国之西。崑仑山弱水流在女国北,出崑仑山南。女国在于窴国南二千七百里。于窴去京凡九千六百七十里。计大秦与大崑仑山相去几四五万里,非所论及,而前贤误矣。此皆据汉括地论之,犹恐未审,然弱水二所说皆有也。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余里妫水南。其俗土着,有城屋,与大宛同俗。无大(王)〔君〕长,往往城邑置小长。其兵弱,畏战。善贾市。及大月氏西徙,攻败之,皆臣畜大夏。大夏民多,可百余万。其都曰蓝市城,有市贩贾诸物。其东南有身毒国。〔一〕
〔一〕集解徐广曰:「身,或作『乾』,又作『讫』。」索隐身音乾,毒音笃。孟康云:「即天竺也,所谓浮图胡也。」正义一名身毒,在月氏东南数千里。俗与月氏同,而卑湿暑热。其国临大水,乘象以战。其民弱於月氏。修浮图道,不杀伐,遂以成俗。土有象、犀、玳瑁、金、银、铁、锡、铅。西与大秦通,有大秦珍物。明帝梦金人长大,顶有光明,以问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而黄金色。」帝於是遣使天竺问佛道法,遂至中国,画形像焉。万震南州志云:「地方三万里,佛道所出。其国王居城郭,殿皆雕文刻镂。街曲市里,各有行列。左右诸大国凡十六,皆共奉之,以天地之中也。」浮屠经云:「临儿国王生隐屠太子。父曰屠头邪,母曰莫邪屠。身色黄,发如青丝,乳有青色,爪赤如铜。始莫邪梦白象而孕,及生,从母右胁出。生有发,堕地能行七步。」又云:「太子生时,有二龙王夹左右吐水,一龙水暖,一龙水冷,遂成二池,今犹一冷一暖。初行七步处,琉璃上有太子脚迹见在。生处名祗洹精舍,在舍卫国南四里,是长者须达所起。又有阿输迦树,是夫人所攀生太子树也。」括地志云:「沙祗大国即舍卫国也,在月氏南万里,即波斯匿王治处。此国共九十种。知身後事。城有祗树给孤园。」又云:「天竺国有东、西、南、北、中央天竺国,国方三万里,去月氏七千里。大国隶属凡二十一。天竺在崑仑山南,大国也。治城临恒水。」又云:「阿耨达山亦名建末达山,亦名崑仑山。水出,一名拔扈利水,一名恒伽河,即经称〔恒〕河者也。自崑仑山以南,多是平地而下湿。土肥良,多种稻,岁四熟,留役驼马,米粒亦极大。」又云:「佛上忉利天,为母说法九十日。波斯匿王思欲见佛,即刻牛头旃檀象,置精舍内佛坐。此像是众像之始,後人所法也。佛上天青梯,今变为石,没入地,唯余十二蹬,蹬闲二尺余。彼耆老言,梯入地尽,佛法灭。」又云:「王舍国,胡语曰罪悦祗国。其国灵鹫山,胡语曰耆闍崛山。山是青石,石头似鹫。鸟名耆闍,鹫也。崛,山石也。山周四十里,外周围水,佛於此坐禅,及诸阿难等俱在此坐。」又云:「小孤石,石上有石室者,佛坐其中,天帝释以四十二事问佛,佛一一以指画石,其迹尚存。又於山上起塔,佛昔将阿难在此上山四望,见福田疆畔,因制七条衣割截之法於此,今袈裟衣是也。」
骞曰:「臣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一〕问曰:『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其俗土着,大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云。其人民乘象以战。其国临大水焉。』〔二〕以骞度之,大夏去汉万二千里,居汉西南。今身毒国又居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远矣。今使大夏,从羌中,险,羌人恶之;少北,则为匈奴所得;从蜀宜径,〔三〕又无寇。」天子既闻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多奇物,土着,颇与中国同业,而兵弱,贵汉财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属,兵强,可以赂遗设利朝也。且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四〕致殊俗,威德遍於四海。天子欣然,以骞言为然,乃令骞因蜀犍为〔五〕发闲使,四道并出:出駹,出冉,〔六〕出徙,〔七〕出邛、僰〔八〕,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闭氐、筰,〔九〕南方闭巂、昆明〔一〇〕。昆明之属无君长,善寇盗,辄杀略汉使,终莫得通。然闻其西可千余里有乘象国,名曰滇越,〔一一〕而蜀贾奸出物者或至焉,於是汉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国。初,汉欲通西南夷,费多,道不通,罢之。及张骞言可以通大夏,乃复事西南夷。
〔一〕正义邛都邛山出此竹,因名「邛竹」。节高实中,或寄生,可为杖。布,土芦布。
〔二〕正义大水,河也。
〔三〕集解如淳曰:「径,疾也。或曰径,直。」
〔四〕正义言重重九遍译语而致。
〔五〕正义犍,其连反。犍为郡今戎州也,在益州南一千余里。
〔六〕正义茂州、向州等,冉、駹之地,在戎州西北也。
〔七〕集解徐广曰:「属汉嘉。」索隐李奇云:「徙音斯。蜀郡有徙县也。」
〔八〕正义僰,蒲北反。徙在嘉州;邛,今邛州;僰,今雅州:皆在戎州西南也。
〔九〕集解服虔曰:「皆夷名,汉使见闭於夷也。」索隐韦昭云:「筰县在越巂,音昨。」案:南越破後杀筰侯,以筰都为沈黎郡,又有定筰县。正义氐,今成州及武等州也。筰,白狗羌也。皆在戎州西北也。
〔一〇〕正义巂州及南昆明夷也,皆在戎州西南。
〔一一〕集解徐广曰:「一作『城』。」正义昆、郎等州皆滇国也。其西南滇越、越巂则通号越,细分而有巂、滇等名也。
骞以校尉从大将军击匈奴,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乃封骞为博望侯。〔一〕是岁元朔六年也。其明年,骞为卫尉,与李将军俱出右北平击匈奴。匈奴围李将军,军失亡多;而骞後期当斩,赎为庶人。是岁汉遣骠骑破匈奴西(城)〔域〕数万人,至祁连山。其明年,浑邪王率其民降汉,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其後二年,汉击走单于於幕北。
〔一〕索隐案:张骞封号耳,非地名。小颜云「取其能博广瞻望」也。寻武帝置博望苑,亦取斯义也。正义地理志南阳博望县。
是後天子数问骞大夏之属。骞既失侯,因言曰:「臣居匈奴中,闻乌孙王号昆莫,昆莫之父,匈奴西边小国也。匈奴攻杀其父,〔一〕而昆莫生弃於野。乌嗛肉蜚其上,〔二〕狼往乳之。单于怪以为神,而收长之。及壮,使将兵,数有功,单于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长守於西(城)〔域〕。昆莫收养其民,攻旁小邑,控弦数万,习攻战。单于死,昆莫乃率其众远徙,中立,不肯朝会匈奴。匈奴遣奇兵击,不胜,以为神而远之,因羁属之,不大攻。今单于新困於汉,而故浑邪地空无人。蛮夷俗贪汉财物,今诚以此时而厚币赂乌孙,招以益东,居故浑邪之地,与汉结昆弟,其势宜听,听则是断匈奴右臂也。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天子以为然,拜骞为中郎将,将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以万数,齎金币帛直数千巨万,多持节副使,道可使,使遗之他旁国。
〔一〕索隐按汉书,父名难兜靡,为大月氏所杀。
〔二〕集解徐广曰:「读『嗛』与『衔』同。酷吏传『义纵不治道,上忿衔之』,史记亦作『嗛』字。」索隐嗛音衔。蜚亦「飞」字。
骞既至乌孙,乌孙王昆莫见汉使如单于礼,骞大惭,知蛮夷贪,乃曰:「天子致赐,王不拜则还赐。」昆莫起拜赐,其他如故。骞谕使指曰:「乌孙能东居浑邪地,则汉遣翁主为昆莫夫人。」乌孙国分,王老,而远汉,未知其大小,素服属匈奴日久矣,且又近之,其大臣皆畏胡,不欲移徙,王不能专制。骞不得其要领。昆莫有十余子,其中子曰大禄,强,善将众,将众别居万余骑。大禄兄为太子,太子有子曰岑娶,而太子蚤死。临死谓其父昆莫曰:「必以岑娶为太子,无令他人代之。」昆莫哀而许之,卒以岑娶为太子。大禄怒其不得代太子也,乃收其诸昆弟,将其众畔,谋攻岑娶及昆莫。昆莫老,常恐大禄杀岑娶,予岑娶万余骑别居,而昆莫有万余骑自备,国众分为三,而其大总取羁属昆莫,昆莫亦以此不敢专约於骞。
骞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窴、扜冞及诸旁国。乌孙发导译送骞还,骞与乌孙遣使数十人,马数十匹报谢,因令窥汉,知其广大。
骞还到,拜为大行,列於九卿。岁余,卒。
乌孙使既见汉人众富厚,归报其国,其国乃益重汉。其後岁余,骞所遣使通大夏之属者皆颇与其人俱来,〔一〕於是西北国始通於汉矣。然张骞凿空,〔二〕其後使往者皆称博望侯,以为质於外国〔三〕,外国由此信之。
〔一〕集解晋灼曰:「其国人。」
〔二〕集解苏林曰:「凿,开;空,通也。骞开通西域道。」索隐案:谓西域险厄,本无道路,今凿空而通之也。
〔三〕集解如淳曰:「质,诚信也。博望侯有诚信,故後使称其意以喻外国。」李奇曰:「质,信也。」
自博望侯骞死後,匈奴闻汉通乌孙,怒,欲击之。及汉使乌孙,若〔一〕出其南,抵大宛、大月氏相属,乌孙乃恐,使使献马,愿得尚汉女翁主为昆弟。天子问群臣议计,皆曰「必先纳聘,然後乃遣女」。初,天子发书易,〔二〕云「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名大宛马曰「天马」云。而汉始筑令居以西,〔三〕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国。因益发使抵安息、奄蔡、黎轩、条枝、身毒国。而天子好宛马,使者相望於道。诸使外国一辈大者数百,少者百余人,人所齎操大放博望侯时。其後益习而衰少焉。汉率一岁中使多者十余,少者五六辈,远者八九岁,近者数岁而反。
〔一〕集解徐广曰:「汉书作『及』,若意义亦及也。」
〔二〕集解汉书音义曰:「发易书以卜。」
〔三〕集解徐广曰:「属金城。」
是时汉既灭越,而蜀、西南夷皆震,请吏入朝。於是置益州、越巂、牂柯、沈黎、汶山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一〕乃遣使柏始昌、吕越人等岁十余辈,出此初郡〔二〕抵大夏,皆复闭昆明,为所杀,夺币财,终莫能通至大夏焉。於是汉发三辅罪人,因巴蜀士数万人,遣两将军郭昌、卫广等往击昆明之遮汉使者,〔三〕斩首虏数万人而去。其後遣使,昆明复为寇,竟莫能得通。而北道酒泉抵大夏,使者既多,而外国益厌汉币,不贵其物。
〔一〕集解李奇曰:「欲地界相接至大夏。」
〔二〕索隐按:谓越巂、汶山等郡。谓之「初」者,後背叛而并废之也。
〔三〕集解徐广曰:「元封二年。」
自博望侯开外国道以尊贵,其後从吏卒皆争上书言外国奇怪利害,求使。天子为其绝远,非人所乐往,听其言,予节,募吏民毋问所从来,为具备人众遣之,以广其道。来还不能毋侵盗币物,及使失指,天子为其习之,辄覆案致重罪,以激怒令赎,复求使。使端无穷,而轻犯法。其吏卒亦辄复盛推外国所有,言大者予节,言小者为副,故妄言无行之徒皆争效之。其使皆贫人子,私县官齎物,欲贱市以私其利外国。外国亦厌汉使人人有言轻重,〔一〕度汉兵远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汉使。汉使乏绝积怨,至相攻击。而楼兰、姑师小国耳,〔二〕当空道,攻劫汉使王恢等尤甚。〔三〕而匈奴奇兵时时遮击使西国者。使者争遍言外国灾害,皆有城邑,兵弱易击。於是天子以故遣从骠侯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至匈河水,欲以击胡,胡皆去。其明年,击姑师,破奴与轻骑七百余先至,虏楼兰王,遂破姑师。因举兵威以困乌孙、大宛之属。还,封破奴为浞野侯。〔四〕王恢〔
五〕数使,为楼兰所苦,言天子,天子发兵令恢佐破奴击破之,封恢为浩侯。〔六〕於是酒泉列亭鄣至玉门矣。〔七〕
〔一〕集解服虔曰:「汉使言於外国,人人轻重不实。」如淳曰:「外国人人自言数为汉使所侵易。」
〔二〕集解徐广曰:「即车师。」
〔三〕集解徐广曰:「恢,一作『怪』。」
〔四〕集解徐广曰:「元封三年。」
〔五〕集解徐广曰:「为中郎将。」
〔六〕集解徐广曰:「捕得车师王,元封四年封浩侯。」
〔七〕集解韦昭曰:「玉门关在龙勒界。」索隐韦昭云:「玉门,县名,在酒泉。又有玉关,在龙勒也。」正义括地志云:「沙州龙勒山在县南百六十五里。玉门关在县西北百一十八里。」
乌孙以千匹马聘汉女,汉遣宗室女江都翁主〔一〕往妻乌孙,乌孙王昆莫以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昆莫曰「我老」,乃令其孙岑娶妻翁主。乌孙多马,其富人至有四五千匹马。
〔一〕集解汉书曰:「江都王建女。」
初,汉使至安息,安息王令将二万骑迎於东界。东界去王都数千里。行比至,过数十城,人民相属甚多。汉使还,而後发使随汉使来观汉广大,以大鸟卵及黎轩善眩人〔一〕献于汉。及宛西小国驩潜、大益,宛东姑师、扞冞、苏薤之属,皆随汉使献见天子。天子大悦。
〔一〕索隐韦昭云:「变化惑人也。」按:魏略云「犁靳多奇幻,口中吹火,自缚自解」。小颜亦以为植瓜等也。
而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窴,其山多玉石,采来,〔一〕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崑仑云。
〔一〕集解瓒曰:「汉使采取,将持来至汉。」
是时上方数巡狩海上,乃悉从外国客,大都多人则过之,散财帛以赏赐,厚具以饶给之,以览示汉富厚焉。於是大觳抵,出奇戏诸怪物,多聚观者,行赏赐,酒池肉林,令外国客遍观(名)〔各〕仓库府藏之积,见汉之广大,倾骇之。及加其眩者之工,而觳抵奇戏岁增变,甚盛益兴,自此始。
西北外国使,更来更去。宛以西,皆自以远,尚骄恣晏然,未可诎以礼羁縻而使也。自乌孙以西至安息,以近匈奴,匈奴困月氏也,匈奴使持单于一信,则国国传送食,不敢留苦;及至汉使,非出币帛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骑用。所以然者,远汉,而汉多财物,故必市乃得所欲,然以畏匈奴於汉使焉。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数十岁不败。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於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肥饶地。及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离宫别观旁尽种蒲萄、苜蓿极望。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俗,相知言。其人皆深眼,多须髯,善市贾,争分铢。俗贵女子,女子所言而丈夫乃决正。其地皆无丝漆,不知铸钱器。〔一〕及汉使亡卒降,教铸作他兵器。得汉黄白金,辄以为器,不用为币。
〔一〕集解徐广曰:「多作『钱』字,又或作『铁』字。」
而汉使者往既多,其少从率多进熟於天子,〔一〕言曰:「宛有善马在贰师城,匿不肯与汉使。」天子既好宛马,闻之甘心,使壮士车令等持千金及金马以请宛王贰师城善马。宛国饶汉物,相与谋曰:「汉去我远,而盐水中数败,〔二〕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绝邑,乏食者多。汉使数百人为辈来,而常乏食,死者过半,是安能致大军乎?无柰我何。且贰师马,宛宝马也。」遂不肯予汉使。汉使怒,妄言,〔三〕椎金马而去。宛贵人怒曰:「汉使至轻我!」遣汉使去,令其东边郁成遮攻杀汉使,取其财物。於是天子大怒。诸尝使宛姚定汉等言宛兵弱,诚以汉兵不过三千人,强弩射之,即尽虏破宛矣。天子已尝使浞野侯攻楼兰,以七百骑先至,虏其王,以定汉等言为然,而欲侯宠姬李氏,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伐宛。期至贰师城取善马,故号「贰师将军」。赵始成为军正,故浩侯王恢使导军,〔四〕而李哆〔五〕为校尉,制军事。是岁太初元年也。而关东蝗大起,蜚西至敦煌。
〔一〕集解汉书音义曰:「少从,不如计也。或云从行之微者也。进熟,美语如成熟者也。」
〔二〕集解服虔曰:「水名,道从外水中〔行〕。」如淳曰:「道绝远,无谷草。」正义孔文祥云:「盐,盐泽也。言水广远,或致风波,而数败也。」裴矩西域记云:「在西州高昌县东,东南去瓜州一千三百里,并沙碛之地,水草难行,四面危,道路不可准记,行人唯以人畜骸骨及驼马粪为标验。以其地道路恶,人畜即不约行,曾有人於碛内时闻人唤声,不见形,亦有歌哭声,数失人,瞬息之闲不知所在,由此数有死亡。盖魑魅魍魉也。」
〔三〕集解如淳曰:「骂詈。」
〔四〕集解徐广曰:「恢先受封,一年,坐使酒泉矫制,国除。」
〔五〕索隐音尺奢反,又尺者反。
贰师将军军既西过盐水,当道小国恐,各坚城守,不肯给食。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不下者数日则去。比至郁成,士至者不过数千,皆饥罢。攻郁成,郁成大破之,所杀伤甚众。贰师将军与哆、始成等计:「至郁成尚不能举,况至其王都乎?」引兵而还。往来二岁。还至敦煌,士不过什一二。使使上书言:「道远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战,患饥。人少,不足以拔宛。愿且罢兵,益发而复往。」天子闻之,大怒,而使使遮玉门,曰军有敢入者辄斩之!贰师恐,因留敦煌。
其夏,汉亡浞野之兵二万余於匈奴。〔一〕公卿及议者皆愿罢击宛军,专力攻胡。天子已业诛宛,宛小国而不能下,则大夏之属轻汉,而宛善马绝不来,乌孙、仑头易苦汉使矣,〔二〕为外国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邓光等,赦囚徒材官,益发恶少年及边骑,岁余而出敦煌者六万人,负私从者不与。牛十万,马三万余匹,驴骡橐它以万数。多齎粮,兵弩甚设,天下骚动,传相奉伐宛,凡五十余校尉。宛王城中无井,皆汲城外流水,於是乃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空其城。〔三〕益发戍甲卒十八万,酒泉、张掖北,置居延、休屠以卫酒泉,〔四〕而发天下七科适,〔五〕及载糒给贰师。转车人徒相连属至敦煌。而拜习马者二人为执驱校尉,备破宛择取其善马云。
〔一〕集解徐广曰:「太初二年,赵破奴为浚稽将军,二万骑击匈奴,不还也。」
〔二〕集解晋灼曰:「易,轻也。」
〔三〕集解徐广曰:「空,一作『穴』。盖以水荡败其城也。言『
空』者,令城中渴乏。」
〔四〕集解如淳曰:「立二县以卫边也。或曰置二部都尉,以卫酒泉。」
〔五〕正义音谪。张晏云:「吏有罪一,亡命二,赘婿三,贾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籍七:凡七科。武帝天汉四年,发天下七科谪出朔方也。」
於是贰师後复行,兵多,而所至小国莫不迎,出食给军。至仑头,仑头不下,攻数日,屠之。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汉兵到者三万人。宛兵迎击汉兵,汉兵射败之,宛走入葆乘其城。贰师兵欲行攻郁成,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诈,乃先至宛,决其水源,移之,则宛固已忧困。围其城,攻之四十余日,其外城坏,虏宛贵人勇将煎靡。宛大恐,走入中城。宛贵人相与谋曰:「汉所为攻宛,以王毋寡匿善马而杀汉使。今杀王毋寡而出善马,汉兵宜解;即不解,乃力战而死,未晚也。」宛贵人皆以为然,共杀其王毋寡,持其头遣贵人使贰师,约曰:「汉毋攻我。我尽出善马,恣所取,而给汉军食。即不听,我尽杀善马,而康居之救且至。至,我居内,康居居外,与汉军战。汉军熟计之,何从?」是时康居候视汉兵,汉兵尚盛,不敢进。贰师与赵始成、李哆等计:「闻宛城中新得秦人,知穿井,而其内食尚多。所为来,诛首恶者毋寡。毋寡头已至,如此而不许解兵,则坚守,而康居候汉罢而来救宛,破汉军必矣。」军吏皆以为然,许宛之约。宛乃出其善马,令汉自择之,而多出食食给汉军。汉军取其善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牡牝三千余匹,而立宛贵人之故待遇汉使善者名昧蔡〔一〕以为宛王,与盟而罢兵。终不得入中城。乃罢而引归。
〔一〕索隐本大宛将也。上音末,下音先葛反。
初,贰师起敦煌西,以为人多,道上国不能食,乃分为数军,从南北道。校尉王申生、故鸿胪壶充国等千余人,别到郁成。郁成城守,不肯给食其军。王申生去大军二百里,(侦)〔偩〕而轻之,责郁成。郁成食不肯出,窥知申生军日少,晨用三千人攻,戮杀申生等,军破,数人脱亡,走贰师。贰师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破郁成。郁成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康居闻汉已破宛,乃出郁成王予桀,桀令四骑士缚守诣大将军。〔一〕四人相谓曰:「郁成王汉国所毒,今生将去,卒失大事。」欲杀,莫敢先击。上邽骑士赵弟最少,拔剑击之,斩郁成王,齎头。弟、桀等逐及大将军。
〔一〕集解如淳曰:「时多别将,故谓贰师为大将军。」
初,贰师後行,天子使使告乌孙,大发兵并力击宛。乌孙发二千骑往,持两端,不肯前。贰师将军之东,诸所过小国闻宛破,皆使其子弟从军入献,见天子,因以为质焉。贰师之伐宛也,而军正赵始成力战,功最多;及上官桀敢深入,李哆为谋计,军入玉门者万余人,军马千余匹。贰师後行,军非乏食,战死不能多,而将吏贪,多不爱士卒,侵牟之,以此物故众。天子为万里而伐宛,不录过,封广利为海西侯。又封身斩郁成王者骑士赵弟为新畤侯。军正赵始成为光禄大夫,上官桀为少府,李哆为上党太守。军官吏为九卿者三人,诸侯相、郡守、二千石者百余人,千石以下千余人。奋行者官过其望,〔一〕以适过行者皆绌其劳。〔二〕士卒赐直四万金。伐宛再反,凡四岁而得罢焉。
〔一〕集解汉书音义曰:「奋,迅。自乐入行者。」
〔二〕集解徐广曰:「奋行者及以适行者,虽俱有功劳,今行赏计其前有罪而减其赐,故曰『绌其劳』也。绌,抑退也。此本以适行,故功劳不足重,所以绌降之,不得与奋行者齐赏之。」
汉已伐宛,立昧蔡为宛王而去。岁余,宛贵人以为昧蔡善谀,使我国遇屠,乃相与杀昧蔡,立毋寡昆弟曰蝉封为宛王,而遣其子入质於汉。汉因使使赂赐以镇抚之。
而汉发使十余辈至宛西诸外国,求奇物,因风览以伐宛之威德。而敦煌置〔一〕酒泉都尉;〔二〕西至盐水,往往有亭。而仑头有田卒数百人,因置使者护田积粟,以给使外国者。
〔一〕集解徐广曰:「一本无『置』字。」
〔二〕集解徐广曰:「一云『置都尉』。又云敦煌有渊泉县,或者『酒』字当为『渊』字。」
太史公曰:禹本纪言「河出崑仑。崑仑其高二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瑶池」。今自张骞使大夏之後也,穷河源,恶睹本纪所谓崑仑者乎?〔一〕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矣。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二〕
〔一〕集解邓展曰:「汉以穷河源,於何见崑仑乎?尚书曰『导河积石』,是为河源出於积石,积石在金城河关,不言出於崑仑也。」索隐恶睹夫谓昆仑者乎。恶音乌。乌,於何也。睹,见也。言张骞穷河源,至大夏、于窴,於何而见崑仑为河所出?谓禹本纪及山海经为虚妄也。然案山海经「河出崑仑东北隅」。西域传云「南出积石山为中国河」。积石本非河之发源,犹尚书「导洛自熊耳」,然其实出於冢岭山,乃东经熊耳。今推此义,河亦然矣。则河源本崑仑而潜流至于阗,又东流至积石始入中国,则山海经及禹贡各互举耳。
〔二〕索隐余敢言也。案:汉书作「所有放哉」。如淳云「放荡迂阔,言不可信也」。余敢言也,亦谓山海经难可信耳。而荀悦作「效」,失之素矣。
【索隐述赞】大宛之迹,元因博望。始究河源,旋窥海上。条枝西入,天马内向。葱岭无尘,盐池息浪。旷哉绝域,往往亭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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