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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汉孝明皇帝纪上卷第九
永平元年
四月癸卯,封故卫尉阴兴子庆为鮦阳侯,博为隐强侯〔一〕。楚王舅子许昌为龙舒侯。
〔一〕 范书、续汉郡国志「隐」均作「濦」,二字古通用。又论衡恢国篇曰:「隐强侯傅悬书市里,诽谤圣政,今上海恩,免夺爵土。」按东观记「博」亦作「傅」,而范书与袁纪同,二者未知孰是。
东海恭王强,建武二年立。母郭氏为后,强为皇太子。十七年而郭后废,强常戚戚不自安,数因左右及诸王陈其垦诚,愿备藩国。光武不忍,迟回者数岁,乃许焉。十九年封为东海王,二十八年就国。帝以强去就有礼,故优以大封,兼食鲁郡,合二十九县,赐虎贲旄头,宫设钟鼓之悬,拟于乘舆。强临之国,数上书让东海,又因皇太子固辞,帝不许,深嘉叹之,以强书宣示公卿。初,鲁共王好宫室,起灵光殿,甚壮丽,是时犹存,故诏强都鲁。中元元年入朝,〔从〕(徙)封岱〔一〕,因留京师。明年春,帝崩。冬,归国。
〔一〕 从、徙形近而讹。
永平元年,强病。显宗遣中常侍、钩盾令将太医乘驿视疾〔一〕,诏沛王辅、济南王康、淮〔阳〕(南)王延诣鲁〔二〕。
〔一〕 续汉百官志曰:「钩盾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宦者。典诸近池苑囿游观之处。」
〔二〕 据范书改,袁纪本卷永平六年纪文亦作「淮阳王」。凡下作「淮南王」者,均迳正之。
五月戊寅,强病困,临命终,上疏谢曰:「臣蒙恩得备藩辅,特受二国荣宠,巍巍无量,讫无报称。自修不谨,连年被病,为朝廷忧。皇太后、陛下慈悯恻至,动发中心。臣内省视,气力羸劣,日夜寝剧,终不望复见阙庭,奉承惟幄,辜负重恩,衔恨黄泉,言之绝肠。惟皇太后,陛下加供养,数进御,食避风气,终始天道。臣强困劣,言不能尽意,愿悉谢诸王,不意长不复相见。臣将蒙大恩,兼大国。政〔一〕,小人也,猥当袭臣封,非所以全利之也。如皇太后、陛下深为规度,诚愿还东海。以臣无男之故〔二〕,则处臣三女小国侯,〔三〕此臣夙夜之愿也。」
〔一〕 范书「政」上有「息」字,袁纪恐脱。
〔二〕 李贤曰:「无男,无多男也。」按强此言指虽有一子,淫慾无行,不堪袭封,如同无男。强辞让封国,唯恐不许,岂能以无多男故而封耶?其求处三女为县公主,实欲换取废政嗣封。李贤所言,望文生义,未达强深意也。
〔三〕 周寿昌曰:「汉制:皇女封县公主,视列侯。诸王女封乡亭公主,视乡亭侯。强长女沘阳公主适窦勳,沘阳为县,视列侯,故云小国侯也。余二女无考,想亦封县公主矣。东汉无妇人封侯之事,後东平王苍五女,皆封县公主,亦异数也。」
强薨,问至〔一〕,上与皇太后悲恸不自胜,乃诏诸王、京师亲家皆诣东海奔丧,遣司空鲂持节视丧事,赐旄头、鸾辂、龙旗、虎贲,荣宠之盛,无与为比,谥曰恭王。诏东海傅相曰:「王谦恭好礼,以德自终。其葬送之具,务从省约,以彰王卓尔之美〔二〕。」子政嗣,淫慾无行,故强以为言。
〔一〕 问,告也。
〔二〕 论语子罕篇颜渊美孔子之语。注曰:「卓尔,卓然不可及也。」
秋七月,西羌破走,余种悉降,徙三辅。
羌之先,三苗之裔也。其俗以父名母家姓为号,出十二世,相与婚姻,妻後母,报〈女更〉〔一〕,无鳏男寡妇,故种类系息。其为兵,长於山谷,短於平地。男子兵死有名,且以为吉,病终谓之劣,又以为不祥。妇人产乳,丈夫被创,不避霜雪,得西方金气焉。夏后氏衰,戎狄在邠、岐之问;殷衰,周太王自邠之岐;周衰,幽王为西戎所灭。故羌之为患,自三代然也。
〔一〕 广雅释诂曰:「报,淫也。」〈女更〉同〈女叜〉,亦作嫂。「报〈女更〉」,即范书西羌传所言「兄亡则纳厘嫂」之意。
袁宏曰:夫民之性也,各有所禀,生其山川,习其土风。山川不同则刚柔异气,土风乖则楚夏殊音。是以五方之民,厥性不均,阻险平易,其俗亦异。况乃殊类绝域,不宾之旅,以其所禀受,有异於人。先王知其如此,故分其内外,阻以山川,戎狄蛮夷,即而序之〔一〕。夫中国者,先王之桑梓也,德礼陶铸,为日久矣。有一士一民,不行先王之道,必投之四裔,以同殊类〔二〕。今承而内之,以乱大伦,违天地之性,错圣人之化,不亦弊乎!昔伊川之祭,其礼先亡,识者观之,知其必戎〔三〕。况西戎、北狄,杂居华土。呜呼!六夷之有中国,其渐久矣。
〔一〕 周礼职方氏郑司农注:「东方曰夷,南方曰蛮,西方曰戎,北方曰貉狄。」
〔二〕 文公十八年左传鲁大史克曰:「舜臣尧,宾於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檮杌、饕餮,投诸四裔。」杨伯峻曰:「裔,荒裔也。四裔者,四方之边裔也:」
〔三〕 僖公二十二年左传曰:「初平王之东迁也,辛有适伊川,见被发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秋,秦、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
八月戊子,徙山阳王为广陵王。
是岁太傅邓禹、好畤侯耿弇薨,谥禹曰元侯,弇曰愍侯。
禹疾病,天子亲数问,除二子为郎;分禹国,封三子为列侯。禹内文明,外温恭,不事产业,常欲避权势。有十三男,各命通一经,其闺门之训,皆可为後世法。长子震为高密侯,次袭为昌安侯,次为车骑将军,坐出塞追叛胡,下狱死〔一〕。第六子训,不好文学,禹以此非之。然好施爱士,济人之急,士无贵贱,见之如旧。以谒者使外国,为乌丸校尉,徙杼秋侯〔二〕。股为居巢侯,扬州刺史。诏以股「口无择言,行无怨恶,宜蒙褒显,以劝天下」,及徵股行执金吾事〔三〕。
〔一〕 范书邓禹传曰:「帝分禹封为三国:长子震为高密侯,袭为昌安侯,珍为夷安侯。」袁纪上文亦言「分禹国,封三子为列侯」,则「昌安侯次」下当脱「珍为夷安侯」句。又据禹传,任车骑将军者乃少子鸿也,和帝永元中随窦宪出击匈奴有功,徵行车骑将军事,且作「出塞追畔胡逢侯,坐逗留,下狱死」。袁纪「为车骑将军」上恐脱「少子鸿」三字,又「叛胡」下亦恐脱「逗留」二字。
〔二〕 按范书邓禹传,邓训生前未曾封侯,死後追封「平寿敬侯」,与袁纪异。
〔三〕 邓股事迹,诸家後汉书均不载,仅此一见。
二年(己未、五九)
春正月辛未,祀光武皇帝於明堂。始服冕佩玉。礼毕,登〔灵〕(云)台〔一〕,观云物。大赦天下。
〔一〕 据东观记、范书改。
自三代,服章皆有典礼,周衰而其制渐微。至战国时,各为靡丽之服。秦有天下,收而用之,上以供至尊,下以赐百官,而先王服章於是残毁矣。汉初,文学既阙,时亦草创,舆服旗帜,一承秦制,故虽少改,所用尚多。至是天子依周官礼记制度,冠冕、衣裳、佩玉、乘舆拟古式矣。
袁宏曰:昔圣人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患,躬亲其事,身履其勤,使天下之民,各安性命,而无夭昏之灾。是以天下之民,亲而爱之,敬而尊之。夫亲之者,欲其闲敞平怿,而无疾苦之患也,故为之宫室,卫以垣墙,重门击柝,以待暴客〔一〕。敬之者,欲其崇高荣显,殊异於众,故为之旗旌,表以服章,陛级悬绝,不可得而逾也。後之圣人,知其如此,自民之心,而天下所欲为。故因而作制,为之节文,始自衣裳,至于车服、栋宇、垣墙,各有品数,明其制度,尽其器用,备物而不以为奢,适务而不以为俭。大典既载,陈于天下,後嗣因循,守其成法。故上无异事,下无移业,先王之道也。末世之主,行其淫志,耻基堂之不广,必壮大以开宫;恨衣裳之不丽,必美盛以修服;崇屋而不厌其高,玄黄而未尽其饰。於是民力殚尽,而天下咸怨,所以弊也。故有道之主,睹先王之规矩,察秦汉之失制,作营建务求厥中,则人心悦固,而国祚长世也。
〔一〕 出易系辞。柝,守夜者所击之木梆也。暴客,指盗贼。
二月甲子,立皇后马氏,皇子〔炟〕(坦)为皇太子〔一〕。赐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人粟五斛。
〔一〕 据东观记、续汉书、范书改。又此事三书均系于永平三年。按二年二月壬午朔,无甲子。三年二月丙午朔,甲子为第十九日,则袁纪误。
后,马援女也。后有四兄二姊,长兄廖及防、光、二姊与后同母。兄客卿,幼而奇嶷。初,援南定百越,北征匈奴,谋议之士集於门下,客卿年六岁,能应接诸公,专对宾客。尝有死罪亡命者,客卿逃匿之,不令人知。援甚奇器之,以为壮大,必任将相,故以秦时官号字焉。援薨後,客卿早死,太夫人悲伤发疾,恍惚昏乱。后时年十岁,干治家事,敕制僮仆,昆弟亲属,各得其宜。诸家皆以为太夫人所为也,後问之,咸惊异焉。尝疾,令卜者筮之,曰:「此女当为帝妃,贵不可言。」久之,太夫人亡珠,直数万钱。问相者,相者指一御婢,「此人盗之」,果如其言。太夫人奇之,乃令相诸女。见后惊曰:「我必为此女称臣,贵而少子。」太夫人曰:「得无无子乎?」相者曰:「有一子,遽失;得人子,力愈於自生子也。」
年十三,以选入太子家,接侍同列,如承贵尊,先人後己,发於至诚,由是见宠。及有司奏立长秋宫,太后曰:「马贵人德冠後宫,即其人也。」尝从容问以政事,后辄推心以对,无不当意。时後宫未有妊育者,尝言继嗣当以位,荐达左右,如恐不及。其见宠者与之恩隆,未尝与侍御者私语,其防闲慎微,皆此类也。性不喜出入游观,上时幸苑囿、离宫,辄谏诤,辞意甚美,上纳焉。诵易经,习诗、论语、春秋,略记大义,听言观论,摘发其要。读光武本纪〔一〕,至於献千里马、宝剑,赐骑士,手不持珠玉,未尝不叹息也。后志在克己,不以私家干朝廷。兄廖为虎贲中郎,防、光为黄门郎,讫明帝世,不易官。
〔一〕 范书班固传曰:永平中,帝召固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成世祖本纪。马后所读即此纪也。此纪乃东观汉记编撰之始。
三月,上初礼于学,临辟雍,行大射礼。使天下郡国行乡饮酒礼于学校。
秋九月,沛王、济南王、淮阳王、东海王来朝。
冬十月壬子,上临辟雍,初养三老、五更〔一〕。於是士效礼乐,三雍仪制备矣。诏曰:「五更桓荣以尚书教朕,十有余年。周颂曰『视我显德〔二〕。』又曰『无德不报』。其赐荣爵关内侯,食邑五千户〔三〕。」荣病笃,上疏谢恩,让还爵土。上悯伤之,临幸其家,入巷下车,拥经趋进,躬自抚循,赐以床帐衣服。於是诸侯、大夫问疾者,皆拜於床下。及终,赠赐甚厚,上亲变服临送,赐冢茔。
〔一〕 冯班曰:「上幸辟雍,初行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颜师古曰:『选三公老者为三老,卿大夫中老者为五更。』礼记郑玄注:皆年老更事致仕者也。名三五者,象三辰五星。又谓老人更知三德五事者。」按东观记曰:「三老常山李躬,年耆学明,以二千石禄养终身。」躬非三公老者,颜说恐非。郑说近是。
〔二〕 出诗周颂敬之章。十三经注疏本毛诗「视」作「示」,「德」下有「行」字。
〔三〕 范书亦作「五千户」,而东观记作「五百户」。沈钦韩曰:「东观记作五百户为是。」沈说是。
初,荣为太常,上幸其府,令荣东面坐〔一〕,设几杖之礼。而百官能通经义者及荣门下生数百人,上亲自下说。时有问难者,上谦而不答,曰:「太师在是也。」供赐毕,悉以馔赐。
〔一〕 杨树达曰:「说苑君道篇,载郭隗说燕昭王,谓『东面求臣,则厮役之材至;南面听朝,则人臣之材至;西面等礼相亢,则朋友之材至;北面求臣,则师傅之材至』。知战国以来,习俗以东面为最尊,南面、西面次之,北面最下。新序记秦欲伐楚,使使者往观楚之宝器,昭奚恤为坛,使客东面,自居西面之坛,此先东後西也。鸿门之宴,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沛公北向坐。项王自尊,亚父次之,置沛公於卑坐也。项羽置王陵母军中,陵使至,东向坐陵母,尊陵母也。周勃东向坐责诸生;田蚡自坐东向,皆自居尊位也。」此说甚是。明帝令荣东面坐,将以尊位宠礼荣也。
荣字春卿,沛国〔龙〕亢人〔一〕。少给事郡县长,师事九江朱文〔二〕。家贫,常赁自供,昼夜诵读,无懈怠,十五年不归家,京师以此称之。〔文〕(父)卒〔三〕,荣奔丧九江,负土成坟。因留教授,徒众数百人。王莽末,天下扰攘,兵革之间,穷厄绝粮。然抱持经书,与诸生逃匿山谷,讲授不辍。建武中,大司徒辟荣〔四〕,年已六十余矣。
〔一〕 据东观记、范书、续汉郡国志补。
〔二〕 汉书儒林传、范书桓荣传均作「朱普,字公文」。惠栋曰:「东观记曰:『荣事九江朱文。』文即普字,见经典序录。」又曰:「前书曰:琅邪房凤字士元,九江太守。谷梁春秋有房氏之学。传曰『房元』者,盖举其字,犹朱普字公文,东观记称朱文是也。」然今本东观记作「朱文刚」,与诸书均异。未详所是。
〔三〕 文父形近而讹,荣赴九江奔丧,必指朱文,非其父也,故正之。
〔四〕 洪亮吉曰:「时大司徒戴涉。」
时虎贲中郎将豫章何汤〔一〕,荣门下生也,以选授皇太子经。世祖问汤何所师,对曰:「桓荣。」世祖即召荣,令说尚书,善其说。拜郎,赐钱十万。入授皇太子,甚见尊重。每朝会,世祖辄令荣於公卿前说,因问长安时旧事。世祖曰:「得卿几晚,善博士也。」荣叩头曰:「臣经学浅薄,不如同门生扬州从事皋弘〔二〕、郎中彭〔闳〕(闵)〔三〕。」世祖曰:「愈,汝谐〔四〕。」因除荣为博士。荣谦恭有蕴籍,每论难於前,常持礼让,以义理相喻,不苟以言辞取胜,儒者以此高之。
〔一〕 范书桓荣传注引谢承书曰:「何汤字仲弓,豫章南昌人也。荣门徒常四百余人汤为高第,以才明知名。荣年四十,无子,汤乃去荣妻,为更娶,生三子,荣甚重之。後拜郎中,守开阳门候。上微行夜还,汤闭门不纳,更从中东门入。明旦,召诣大官赐食,诸门候皆夺俸。建武十六年夏旱,公卿皆暴露请雨,洛阳令着车盖出门,汤将卫士钩令车收案。有诏免令官,拜汤虎贲中郎将。上尝叹曰:『纠纠武夫,公侯干城,何汤之谓也。』汤以明经,当授太子,推荐荣,荣拜五更,封关内侯。荣尝言曰:『此皆何仲弓之力也。』」
〔二〕 范书桓荣传注引谢承书曰:「皋弘字奉卿,吴郡人也。家代为冠族。少有英才,与桓荣相善,子徽至司徒长史。」
〔三〕 据东观记、续汉书、范书改。
〔四〕 范书作「俞,往,女谐。」注曰:「俞,然也。然其所举,敕令往,言汝能和谐此官。」按俞通愈,女通汝,袁纪恐脱「往」字。
少子郁,字仲恩,传父业,以任为郎。荣卒,郁当袭爵,上书让孤兄子,上不许。迁侍中,上以郁先师子,有礼让,甚亲厚焉,常居中论经,问以政事。
甲子,幸长安,祠陵庙。遣使者祠萧何、霍光。车驾过,轼墓所〔一〕,赐二千石、令、长已下各有差。
〔一〕 李贤曰:「式,敬也。礼记曰:行过墓必式。」
十月,护羌校尉窦林有罪,下狱死。
三年(庚申、六0)
春二月,太尉赵喜、司徒李欣坐事免。左冯翊郭丹为司徒,南阳太守虞延为太尉。
延,陈留东昏人。初为细阳令,信行於民。弃官还家,太守傅宗闻其名〔一〕,署功曹。宗舆服出入,拟於王侯。延每常进谏曰:「晏婴相齐,裘不补〔二〕;公仪相鲁,拔园葵,去织妇〔三〕。夫以约失之者,鲜矣!」宗勃然不悦曰:「昔者诸侯,今之二千石也。延以陪臣喻诸侯,岂其谓也!」延以不合意,退去。宗後果以奢丽得罪,临当伏刑,世祖使小黄门往视之,宗乃仰天叹曰:「恨不用功曹虞延之谏!」後车驾过外黄〔四〕,诏问陈留太守:「宁有功曹虞延邪?」太守对曰:「今为南部督邮。」乃引见,问谏前太守时事,延具以状对。诏问延外黄园陵、寝殿、祭器、俎豆,悉晓其礼。由是遂见谢焉〔五〕,赐钱百万,郡中闻之,易视听。
〔一〕 范书虞延传作「富宗」。
〔二〕 礼记檀弓下曰:「晏子一狐裘三十年。」
〔三〕 史记循吏传曰:「公仪休为鲁相,食茹而美,拔其园葵而弃之。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其家妇,燔其机,云『欲令农士工女安所雠其货乎』?」
〔四〕 范书虞延传作「小黄」,东观记亦然。而类聚卷八八引谢承书,与袁纪同。外黄、小黄同属陈留郡,而续汉志注引汉旧仪曰:「高祖母起兵时死县北,为作陵庙於小黄。」光武问延高帝母昭灵后园陵事,则作「小黄」是。则谢袁二书误,下同。
〔五〕 谢,拜赐也。
辟司徒府〔一〕,迁洛阳令。是时阴皇后家客马成尝为奸宄,延收系之。阴将军书请之〔二〕,前後不绝。延得一书,辄加笞二百。阴氏知延必杀之,乃言於世祖,以延多所枉滥。世祖亲临御道,敕延出狱中囚。其已论者居东,罪未决者居西。成自以罪已决,欲起就东,延前击其头曰:「此民之蠹也,久依城社,不畏烟烧〔三〕。今方考实,奸未穷尽。」成大呼称冤,戟郎以戟承延颈,叱使置之。世祖知延不移,因谓成曰:「汝犯法,身自取之,何以为冤!」後数日,遂伏诛。
〔一〕 司徒者,玉况也。玉音肃。
〔二〕 阴氏无任将军者,范书作「阴氏」,袁纪下文亦同,此作「将军」,误。
〔三〕 晏子春秋曰:「景公问晏子治国何患,对曰:『社鼠者,不可燻,不可灌,君之左右,出卖寒热,入则比周,此之谓社鼠也。』」又应璩诗曰:「城狐不可掘。」言欲掘狐恐坏城墙。所谓城狐社鼠,皆喻指依仗权势而为非作歹者,因有主人保护,无人敢于惩治,难以铲除。
上即位,迁南阳太守。新野功曹邓衍以外戚小侯得朝会〔一〕,趋过殿庭,姿容甚丽。上顾谓左右曰:「朕之仪容,岂能若此!」左右曰:「陛下天子,此凡人,何足比焉。」虽然,上心好之,特赐舆马、衣服。南阳计吏归,具白延。延知衍行不配容,积三年而不用。於是上乃敕衍令称南阳功曹诣阙,拜郎中。後为玄武司马,不为父行服。上闻之,慨然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虞延之言,信哉!」衍惭惧,遂退位。上益奇延。
〔一〕 邓衍,东观记作「邓寅」。
甲子,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三老、孝悌、力田三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一〕。
〔一〕 范书明帝纪,此事乃因立皇后马氏、立皇太子炟而行。袁纪系于二年二月,非,详见前注。疑袁纪错简,立皇后、太子事,及马后事迹,均当置于此。
夏四月辛酉,立皇子建为千乘王,当为广平王〔一〕。
〔一〕 范书「当」作「羡」。
秋八月,有司议世祖庙乐。东平王仓议曰〔一〕:「汉制旧典,宗庙各奏其乐,不必相袭,以明其德也。高帝受命龙兴,诛暴秦,天下各得其所,作武德之舞。孝文皇帝躬行节俭,泽施四海,制盛德之舞。光武皇帝受命中兴,拨乱反正,登封告成,功德巍巍。夫歌所以咏德,舞所以象功,庙乐宜曰『大武之舞』。」徙之。
〔一〕 仓即苍,诗黍离「悠悠苍天」,传曰:「苍本亦作仓。」
初起北宫。尚书仆射锺离意谏曰:「陛下以天旱不雨,每自刻责,避正殿,损常膳,而天犹不雨,岂举动失所,而政违天心者邪?昔汤遇旱,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邪?使民疾邪?宫室营邪?女谒盛邪?苞苴行邪?谗夫昌邪?』〔一〕今百姓须雨而天久旱,窃以为北宫大作,是宫室营,政不节之类也。自古已来,非患宫室小,但患民之不安。诗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二〕言君臣相济,上下同忧也。今天下疲弊,衣食不充,可谓忧矣。食禄於朝,备在近列,敢不以闻。」
〔一〕 王应麟困学纪闻曰:「锺离意谓成汤遭旱,以六事自责,本於荀子。」按荀子大略篇曰:「汤旱而祷曰:『政不节与?使民疾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宫室荣与?妇谒盛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苞苴行与?谗夫兴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苞苴,贿赂也。
〔二〕 出小雅大田之章。
时诏赐降胡子缣。尚书〔案〕(素)事〔一〕,误以十为百,上大怒,诏郎欲鞭之〔二〕。意曰:「过误者,人所有也。若以懈慢为罪,臣居大官,皆在臣,臣请先受坐。」解衣就挞。上意解,皆原之。上性急,好以小察为明,公卿大臣数被诬毁,尚书近臣尤甚。由是朝廷悚栗,事为多苟且,以避诛责。意独犯颜论事,数封还诏书。群臣获怒者,辄救请之。
〔一〕 据东观记、范书改。
〔二〕 郎原作「即」,亦据东观记、范书迳改。
意荐彭城刘平,徵为议郎,上数引见,迁侍中、宗正。平荐举承宫、郇恁,皆名士也。以老病乞骸骨,归乡里。
平字公子,始以孝行称。为郡吏,守菑丘长,政教大行。每属县贼,辄令平守之,所至皆治。更始时,天下乱,平弟仲为贼所害,平抱仲女,弃己子而走。母欲还取之,平曰:「力不能两全,仲不可以绝类也〔一〕。」遂去,不顾。平尝出,为母求食。贼得平,将食之,平叩头涕泣曰:「今旦为老母采莒〔二〕,母饥,待平为命,愿得反食母而还就死。」贼见其至诚,哀而遣之。平还,既食母,即白曰:「属与贼期,义不可欺。」遂复还。贼皆大惊,相谓曰:「常闻烈士,今乃见之矣。吾不忍食子!」建武初,平狄将军庞萌反,攻太守孙萌。平为主簿,冒白刃伏萌上,身被匕创,嗥泣曰:「愿以身代明府。」贼乃相顾曰:「义士也,勿杀。」遂解去。萌绝而复苏,因涕泣相抱。後数日,萌竟死。後太守嘉其节义,举孝廉,为全椒长。使掾、吏、卒五日一来治所,余日令各就农桑,官闲事简,民人怀感,盗贼屏息,资赋增益,为诸邑最。刺史、太守行部狱,无囚徒,民各自以得职,不知所问。
〔一〕 绝类,谓胤嗣绝灭也。
〔二〕 范书「莒」作「菜」,黄本作「苕」。
沛人赵孝,亦以义行,获宠。孝字长平。初天下乱,人相食。孝弟礼为贼所得,孝闻之,则自缚诣贼,曰:「礼久饿羸瘦,不如孝肥饱。」贼大惊,不忍食,两放之,谓曰:「归持米粮来。」孝不能得,即复往,愿就烹。贼义之,不害。建武初,天下新定,民皆乏食。孝每炊待熟,辄使礼夫妇出有所役,自在後与妻共疏菜食。及礼还,告以食,而以粮饭食之。如此者久,礼心怪之,微察,怅恨独然,遂不肯复出。兄弟怡怡,乡党服其义。州郡召,进退必以礼。天子素闻其行,诏拜为谏议大夫、长乐卫尉。後复徵弟为御史中丞。礼亦以恭谦,有礼让。上嘉孝兄弟笃行,欲宠异之,率常十日,使礼至卫尉府,太官供食,令其相对尽欢,其见优若此。数年,礼卒,赠赙甚厚,令孝以长乐卫尉从官属送丧,葬于家。
壬申〔一〕,日有食之。是时刑法严峻,人怀忧惧,因是变也。
〔一〕 晦日也。疑袁纪脱「晦」字。
锺离意上疏曰:「陛下躬行孝道,修明经术,敬畏天地之礼,劳恤黎元之恩。然而天气未和,日月不明,水泉涌溢,漂杀人民。咎在群臣不能宣化理职,人怀恐急。故百官不亲,吏民不和,至於骨肉相残,以逆和气,虽加杀罚,犹不能止。故百姓可以德胜,不可以刑服。愿陛下缓刑罚,顺时气,以调阴阳,垂之无极。」上虽不能用,然知其忠直,故不得久留中。出为鲁国相,为治存大体,不求细过,百姓爱之。将终遗言,上书陈刑法太峻,宜少宽假。上感其言,赐钱二十万。意之出也,遂就北宫。及德阳殿成,会百官,上曰:「锺离尚书在,不得成此殿也。」
意字子阿,会稽山阴人。少为督邮,亭长有受民酒礼者,府下记案治。意答曰:「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一〕』明政化之本,由近及远。今宜明府内以及诸外,且阙略远县细微事。」太守甚贤之,遂任以属县事。会稽大疾疫,死者以万数,独身自隐视,经给医药,全济者甚多。辟司徒府〔二〕,为(耿宪)堂邑令〔三〕,视民如子,百姓怀之。邑民防广,遗腹子也,为父报雠,系狱。其母病死,广哭泣,不饮食。意怜伤之,解遣广归家,使得殡歛。丞掾皆以为不可,意曰:「自令,罪非丞掾也。」广殓母讫,即还入狱,意以状闻,竟得以减死论。
〔一〕 出大雅思齐章。笺云:「寡妻,寡有之妻,言贤也。御,治也。文王以礼法接待其妻,至于宗族,以此又能为政,治于家邦也。」
〔二〕 司徒者,侯霸也。
〔三〕 「耿宪」为衍文,故删。或系「取虑」之误,属下邳国。
冬十月,有事于世祖庙,初献大武之舞,改太乐〔曰予〕〔一〕。
〔一〕 黄本「曰予」作「曰宜」。蒋氏字句异同考以为「恐有阙文」,故阙而不刊。按范书明帝纪作「秋八月戊辰,改大乐为大予乐」。注曰:「尚书琁机钤曰『有帝汉出,德洽作乐名予』,故据琁机钤改之。汉官仪曰:『大予乐令一人,秩六百石。』」又东观记曰:「其改郊庙乐曰大予乐,乐官曰大予乐官,以应图谶。」则黄本作「宜」,误。今据琁机钤谶文「予」以正之。大,太也,乃虚称。前既言「太乐」,故袁纪省之,今亦不复补入。
袁宏曰:乐之为用,有自来矣。大章、箫韶於唐虞〔一〕,韶濩、大武於殷周〔二〕,所以殷荐上帝,飨祀宗庙,陈之朝廷,以穆人伦,古之道也。末世制作,不达音声之本,感物乖化,失序乎情性之宜。故虽钟鼓不足以动天地,金石不足以感人神。因轻音声之用,以忽感导之方,岂不惑乎?
〔一〕 大章,尧乐名,言尧德章明也。箫韶,舜乐名,言舜能继绍尧之德,一作大韶。皆传说中之乐舞名,今已不可考。
〔二〕 韶濩,商汤乐名,以其能绍继禹也,亦作大濩。大武,周武王乐名,以武王伐纣,言其德成武功。
善乎!嵇生之言音声曰〔一〕:古之王者,承天理〔物〕,〔二〕必崇简易之数,仰无为之理〔三〕。君静於上,臣顺於下,大化潜通,天下交泰〔四〕。群臣安逸〔五〕,自求多福,默然化道,〔六〕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也〔七〕。和心足於内,则美言发於外〔八〕。故歌以叙志,舞以宣情,然後文之以采章,昭之以风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导其神气,养而就之,迎其悦情,致而明之,使心与理相顺,言与声相应〔九〕,合乎会通,以济其美。故凯乐之情,见於金石,含弘光大,显於音声也。若此以往,则万国同风,芳荣齐茂,馥如秋兰,不期而信。大道之隆,莫盛於兹,太平之业,莫显於此,故曰「移风易俗,莫善於乐」〔十〕。然乐之为体,以心为主。故无声之乐,民之父母也。
〔一〕 嵇生之言音声,指嵇康所着之声无哀乐论。
〔二〕 据声无哀乐论补。
〔三〕 声无哀乐论「仰」作「御」。
〔四〕 「下」盖指「地」。
〔五〕 声无哀乐论「臣」作「生」。
〔六〕 声无哀乐论「化」作「从」。
〔七〕 「也」原作「盖」,属下句。据黄本及声无哀乐论迳改。
〔八〕 声无哀乐论「美言」作「和气」。
〔九〕 声无哀乐论「言」作「气」。
〔十〕 乃孝经广要道之章载孔子之语。注曰:「风俗移易,先入乐声,变随人心,正由君德,正之与变,因乐而彰,故曰莫善於乐。」
夫音声和,此人情所不能已者也。是以古人知情不可放,故抑其所通〔一〕;知慾不可绝,故因以致杀〔二〕。故为可奉之礼,制可遵之声也〔三〕。口不尽味,耳不极音〔四〕,揆〔终〕始〔之宜〕,〔度贤愚〕之中〔五〕,为之检则,使远近同风,〔用〕而不竭〔六〕,亦所以结忠信,着不迁也。故乡教庠序,革不修之〔七〕,使丝竹与俎豆并存,羽旄与揖让俱用,正言与和声同发。使将听是声也,必闻此言;将观是容也,必崇其礼。犹宾主升降,然後酬行焉。於是言语之节,音声之度,揖让之宜〔八〕,动止之致,进退相须,共为一体。君臣用之於朝,士庶用之於家,少而习之,长而不怠,心安志固,从善日迁,此先王用乐之意也。故朝宴聘享,嘉乐必存。是以国史采风俗之盛衰,寄之乐工,宣之以管弦,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戒〔九〕,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十〕。
〔一〕 声无哀乐论「通」作「遁」。
〔二〕 声无哀乐论此句作「故自以为致」。
〔三〕 声无哀乐论「遵」作「导」,「声」作「乐」。
〔四〕 声无哀乐论「耳」作「乐」。
〔五〕 均据声无哀乐论补。
〔六〕 据声无哀乐论补。
〔七〕 声无哀乐论此四字作「亦随之」,且上句「教」作「校」,「序」作「塾」。
〔八〕 声无哀乐论「宜」作「仪」。
〔九〕 出毛诗周南关雎序。
〔十〕 据声无哀乐论补。
上与皇太(子)后幸南阳章陵〔一〕,周观旧庐,召见阴、邓故人,赏赐各有差。
〔一〕 据东观记、范书删。
四年(辛酉、六一)
春二月辛亥,上亲耕于藉田。
将猎河内,骠骑将军、王苍谏曰:「臣闻盛春,农事始兴,於时令,不聚民兴功〔一〕。传曰:『田猎不宿,食饮不享,出入不节,则木不曲直。』〔二〕此失春令故也。臣知车驾至约省,所过吏民讽诵甘棠之德〔三〕,虽然,动之不以礼,非示四方规准也。陛下因行田野,见稼穑,经览河山,消遥驻留,弭节周旋〔四〕。至秋冬,乃振威灵,整法驾,备周卫,设羽旄,诗云:『抑抑威仪,惟民之隅』。『敬慎威仪,惟民之则』〔五〕。不胜至心,谨手书陈愚。」上从之。
〔一〕 礼记月令曰:「孟春之月,毋聚大众,毋置城郭。」传曰:「为妨农之始。」又仲春之月曰:「毋作大事,以妨农之事。」传曰:「大事,兵役之属。」
〔二〕 李贤曰:出尚书五行传。又郑注曰:「木性或曲或直,人所用为器者也。无故生不畅茂,多有折槁,是为不曲直也。」
〔三〕 甘棠之意,详见卷一「诗人之思邵公也」注。
〔四〕 前书音义曰:「弭节,犹案节也,言不尽意驰驱也。」
〔五〕 均出诗大雅抑章。其「惟民之隅」之「民」字作「德」。笺云:「人密审於威仪抑抑然,是其德必严正也。古之贤者,道行心平,可外古而知内,如宫室之制,内有绳直,则外有廉隅。」又笺云:「则,法也。」
秋九月戊寅,千乘王建薨。
陇西太守邓融下狱死。初,融在职不称,功曹廉范知其必获罪,乃谢病去,融甚望之。范改姓名,求为廷尉卒。无何,融果徵下狱。范卫侍有异於常,融不意是范也,怪而问之曰:「卿何类我功曹?」范曰:「君误耳,非是也。」融疾病,及死,范养视旧笃,终不自言。身自将车送葬至南阳,葬毕而去。
范字叔度,杜陵人。祖父丹,王莽时为大司马。范父遭乱,客死於蜀。范与母流离西州。天下定,乃归乡里。范年十五,辞母入蜀,迎父丧,母怜其小,谓曰:「汝家惟汝一身,遭世乱,恐灭绝,不得奉宗祀。今仅得全,奈何复弃我远去?」范固自请,母不能止,遂与客俱西入蜀。蜀郡太守张穆,丹之故吏也,闻范迎丧,遣吏资车马、布帛送范,范还不受。自〔与〕客步负丧〔一〕,经涉涂险,至葭萌,下丧载船。船触石,破没,范持骸骨,人前接范,不动,遂没石间。众伤其义,相与共钩,求一日乃得,共抱悬,良久乃苏。穆闻之大惊,复驰遣〔吏〕将前资追与范〔二〕,范曰:「前後相违,范所不行也。」遂辞不受。归葬行服,关中高其行。
〔一〕 据陈澧校补。
〔二〕 范书「遣」下有「使」字,据袁纪前文,当补「吏」字,文意始备。
袁宏曰:古之人明救恤之义,开取与之分,所以周急拯难,通乎人之否泰也。廉范厉然独行,以任所重,其身殆亡,而亲柩几丧,非全通之道也。
范既归,事博士薛汉〔一〕。初,范家之入蜀,以良田百余顷属故吏毛仲。范归,仲子叔奉仲遗命,以田归范。范以物无常主,在人即有,悉推田与之。辟公府据,会薛汉坐楚事诛,故人门生莫敢哭视,范独往收之。吏以闻,帝大怒,召入,诘责范曰:「楚王无道,狡乱天下。范,公府据,不与朝廷同心,而反收敛罪人,何邪?」范叩头曰:「臣无状,以谓汉等皆已伏诛,故不胜师资弟子之情〔二〕,当万死。」上怒稍解。问范:「为廉颇後邪?」范对曰:「臣本赵人廉颇之後,大父丹为王莽大司马。」上乃曰:「怪范能若此!」因释之。
〔一〕 薛汉字公子,淮阳人。世习韩诗,汉尤善说灾异谶纬,教授常数百人。建武初为博士,受诏校定图谶。永平中,为千乘太守,政有异迹。後坐楚事下狱死。事见范书儒林传。
〔二〕 老子道经二十七章曰:「善人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为善人之资。」
举茂才,为温令。数月,迁云中太守。会胡虏反。故事,虏人入塞过五千人,移书旁郡,救至乃出。范闻警,即自以精兵赴之,虏盛,汉兵不能敌。范乃令军士皆持炬,晨奔虏军,大炬如星,虏见之惊走,追击,大破之。自此後,虏震怖,不敢犯云中。累迁武〔威、武都〕(侯)、蜀郡太守〔一〕,所在有名迹。蜀郡好文辩,喜相长短,范以宽厚化下,人民怀之。坐事免归家,多散财物,以赈宗族。与洛阳亭长庆鸿为刎颈之交,时人称曰:「前有管鲍,後有庆廉。」鸿官至琅邪太守,所在有异迹。
〔一〕 廉范无封侯事,袁纪作「武侯」必有误。范书本传作「後频历武威、武都二郡太守,随俗化导,各须治宜。建初中,迁蜀郡太守。」又华峤书曰:「廉范为武原太守,下车申明赏罚,诛锄奸猾,表用良吏。」按武原属彭城国,为一县治,当称令长,华书误。今据范书改补。
十月乙卯,司徒郭丹、司空冯鲂免。
丹字少卿,南阳穰人。少事淮阳公孙昌,西入关,弃符叹曰:「不乘传车,终不出关。」是时昌为王莽讲学大夫,门下生甚众,而昌独礼异丹〔一〕。由是严尤、王寻更辟请,皆不就。莽亦徵之,逃避十余年。而更始立,徵丹为谏议大夫,持节出关,安集南阳。初,世祖即位,诸将悉降,受爵邑,丹独城守不下。乃裹节荷担,经历险阻,谒更始妻子,还其节传,然後归田里。後举高第,稍迁并州牧、左冯翊,皆有称绩。及在相位,清廉公正,与侯霸、杜林相善,亦齐名迹。
〔一〕 太平御览卷七0九引东观记曰:「郭丹师事公孙昌,敬重,常持蒲编蓆,人异之。」聚珍本末句作「常待重编蓆显异之」。
十二月,陵乡侯梁松下狱死。松有才能,明习汉家故事,以迁尚舞阴公主,为虎贲中郎将。世祖时贵幸用事。上即位,迁太仆卿。数为私书,请托郡县,事发觉,免官。由是怨望,下狱诛。
安丰侯窦融薨。融子穆尚内黄公主,而显亲侯〔友〕(及)子固尚沮阳公主〔一〕,穆长子勳尚东海恭王女〔比〕(北)阳公主〔二〕。穆为城门校尉,固为中郎将,监羽林,融从兄子林为护羌校尉。窦氏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自祖及孙,官府邸第相望,奴婢千余人,於亲戚功臣中,莫与为比。融年老,子孙放纵,多不法度。帝不能容,数下诏,比以窦婴、田蚡故事〔三〕。融惶惧,乞骸骨,上赐牛酒,策罢。穆以国在安丰,欲以六安侯归〔四〕,遂假作故六安王国,矫称长公主家,上书自言〔五〕。帝大怒,乃尽免穆等官,诸窦为郎吏者,皆遣归故郡,留融京师。会融病薨,谥曰戴侯。
〔一〕 据东观记、范书改。又东观记亦作「沮阳公主」,而范书皇后纪、窦融传均作「涅阳公主」。惠栋曰:「皇后纪、本传是也。」
〔二〕 比北形近而讹。范书东海恭王强传作「比阳公主」,窦融传作「沘阳公主」。柳从辰曰:「比读作沘。」袁纪卷十一正作「沘」。此作「北」,必为「比」之误,故正之。
〔三〕 窦婴,孝文后从兄子。田蚡,孝景后同母弟。俱为外戚,名显於朝。武帝在位,婴、蚡争权交恶,蚡构成婴罪,婴弃市。不久,蚡亦惊惧死。事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四〕 「六安侯」原误作「安六侯」,迳改。
〔五〕 范书窦融传曰:「穆等遂交通轻薄,属托郡县,干乱政事。以封在安丰,欲令姻戚悉据故六安国,遂矫称阴太后诏,令六安侯刘盱去妇,因以女妻之。五年,盱妇家上书言状,帝大怒,乃尽免穆官。」与袁纪异。
穆居大第,富於财,天子使谒者监护其家,欲以全之。居数年,穆父子自以失势,出怨言,使者奏焉,乃遣归故郡。坐赂遗小吏,为郡所考,穆及勳皆死狱中。诏融夫人与一孙还洛阳。固有才能,世祖时贵显用事,及穆得罪,固亦废于家。
东平王苍以辅政久,固请归藩。
五年(壬戌、六二)
春二月,诏曰:「东平王比上书,愿归藩,上将军印绶,谦让日闻,至诚恳恻。盖『君子成人之美』〔一〕,今其听焉。以骠骑长史为东平王太傅,掾吏为中大夫,令史为王家郎,勿上将军印绶。」苍体貌长大,进止有礼,好古多闻,儒雅有识度。上尝问苍:「在家何者最为乐?」对:「为善最乐。」上嗟叹之。
〔一〕 见论语颜渊篇。
冬十一月,上幸邺。
六年(癸亥、六三)
春正月,沛王、楚王、济南王、东平王、淮阳王、琅邪王、中山王、东海王来朝〔一〕。
〔一〕 范书明帝纪无「济南王」,而别有赵王、北海王、齐王。
庐江获宝鼎〔一〕,纳于太庙。
〔一〕 东观记曰「出王雒山」。
冬十一月〔一〕,行幸鲁,祠东海恭王。沛王、楚王、济南王、东平王、淮阳王、琅邪王皆会于鲁。
〔一〕 范书明帝纪作「冬十月」。
十二月,还过阳城,遣使者祠中岳。
太尉虞延为司徒〔一〕。延立朝正色,多所匡弼。阴氏憾延,欲毁伤之,使人告延与楚王英谋反〔二〕,延以英帝亲,以为不然,不受其言。後英事发觉,上切让之。
〔一〕 范书作「八年,代范迁为司徒」。
〔二〕 范书作「使人私以楚谋告延」。疑此「与」字为衍文。
七年(甲子、六四)
春正月癸酉〔一〕,皇太后阴氏崩。
〔一〕 正月甲申朔,无癸酉。范书作「癸卯」,是。
二月庚申,葬光烈阴皇后。
徵东海相宋均为尚书令。尝有疑事,上大怒,召尚书郎执之。诸尚书皆叩头谢,均独正色曰:「夫忠臣守正,敢有二心?均虽死,不易!」上闻而善之,即舍之。迁司隶校尉、河〔内〕(南)太守〔一〕,政化大行,每疾,百姓耆老皆为祷请,旦夕至府,问讯起居。天子方欲以为相,会有痼疾。上召入,自视其疾。均见上,流涕谢曰:「天罚有罪,所苦浸笃,不复奉望帷幄。」上甚伤之,赐钱三十万,卒於家。
〔一〕 据范书改。
初,上好用能吏,卒多暴虐残刻,终皆毁败。均罢朝,相与言曰:「今选举不得幽隐侧陋,但得见长吏耳。太始初〔一〕,京兆则赵广汉、尹翁归、萧望之,丞相则魏相、黄霸,此数公者,治皆致平。今二千石殊无比,国家喜文法吏,以定止奸也。然文吏习为欺谩,而廉吏清在一己,无益百姓流亡,盗贼所由而作也。均自欲叩头争之,时未可改也,久将自苦之,乃可言耳。」未及言,迁为司隶校尉。後上闻其言,追而悲之。
〔一〕 太始,武帝时年号,乃自公元前九十六年起,至前九十三年止。
均字叔庠,南阳安众人。初为上蔡长,诛鉏豪右,奸猾震栗。府下禁民葬不得过制,均不行,督邮以让县。均曰:「夫送终踰制,过之厚也。国有不义之民,而罚其过礼者,恐非政治之先。」迁九江太守,五日一听事,悉省掾吏,闭督邮府内,令与诸曹分休,属县无事,百姓安业〔一〕。九江多虎,数伤民。先时常募吏民设槛饵捕之,均曰:「夫虎豹在山,鼋鼍在渊,物性之所托也。江淮之间有猛兽,犹江北之有鸡豚也。今数为民害,咎在贪残居职使然也,而令吏捕虎,非忧民之本也。今务退贪残,进忠良,去窞饵,勿复课。」其後民传言虎皆去,东渡江。
〔一〕 胡三省曰:「郡有五部督邮,监属县。闭之府内者,恐以司察为功能,侵扰属县,适以多事故也。」
北海王薨,谥曰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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