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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卷二十三 刑法志第三
夫人宵天地之■,〔一〕怀五常之性,〔二〕聪明精粹,〔三〕有生之最灵者也。爪牙不足以供耆欲,趋走不足以避利害,〔四〕无毛羽以御寒暑,必将役物以为养,任智而不恃力,此其所以为贵也。故不仁爱则不能群,不能群则不胜物,不胜物则养不足。群而不足,争心将作,上圣卓然先行敬让博爱之德者,众心说而从之。〔五〕从之成群,是为君矣;归而往之,是为王矣。〔六〕洪范曰:「天子作民父母,为天下王。」〔七〕圣人取类以正名,而谓君为父母,明仁爱德让,王道之本也。爱待敬而不败,德须威而久立,故制礼以崇敬,作刑以明威也。圣人既躬明悊之性,〔八〕必通天地之心,制礼作教,立法设刑,动缘民情,而则天象地。〔九〕故曰先王立礼,「则天之明,因地之性」也。〔一〇〕刑罚威狱,以类天之震曜杀戮也;〔一一〕温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长育也。书云「天秩有礼」,「天讨有罪」。〔一二〕故圣人因天秩而制五礼,〔一三〕因天讨而作五刑。〔一四〕大刑用甲兵,〔一五〕其次用斧钺;〔一六〕中刑用刀锯,〔一七〕其次用钻凿;〔一八〕薄刑用鞭扑。〔一九〕大者陈诸原野,〔二〇〕小者致之市朝,〔二一〕其所繇来者上矣。〔二二〕
〔一〕应劭曰:「宵,类也。头圜象天,足方象地。」孟康曰:「宵,化也,言禀天地气化而生也。」师古曰:「宵义与肖同,应说是也。故庸妄之人谓之不肖,言其状?无所象似也。■,古貌字。」
〔二〕师古曰:「五常,仁、义、礼、智、信。」
〔三〕师古曰:「精,细也,言其识性细密也。粹,淳也,音先遂反。」
〔四〕师古曰:「耆读曰嗜。」
〔五〕师古曰:「说读曰悦。」
〔六〕师古曰:「言争往而归之也。」
〔七〕师古曰:「洪范,周书也。」
〔八〕师古曰:「躬谓身亲有之。」
〔九〕师古曰:「则,法也。」
〔一〇〕师古曰:「春秋左氏传载郑大夫子太叔之辞也。」
〔一一〕师古曰:「震谓雷电也。」
〔一二〕师古曰:「此虞书咎繇谟之辞也。秩,叙也。言有礼者天则进叙之,有罪者天则讨治之。」
〔一三〕师古曰:「五礼,吉、凶、宾、军、嘉。」
〔一四〕师古曰:「其说在下也。」
〔一五〕张晏曰:「以六师诛暴乱。」
〔一六〕韦昭曰:「斩刑也。」
〔一七〕韦昭曰:「刀,割刑。锯,刖刑也。」
〔一八〕韦昭曰:「钻,髌刑也。凿,黥刑也。」师古曰:「钻,钻去其髌骨也。钻音子端反。髌音频忍反。」
〔一九〕师古曰:「扑,杖也,音普木反。」
〔二〇〕师古曰:「谓征讨所杀也。」
〔二一〕应劭曰:「大夫以上尸诸朝,士以下尸诸市。」
〔二二〕师古曰:「繇读与由同。」
自黄帝有涿鹿之战以定火灾,〔一〕颛顼有共工之陈以定水害。〔二〕唐虞之际,至治之极,犹流共工,放讙兜,窜三苗,殛鲧,然後天下服。〔三〕夏有甘扈之誓,〔四〕殷、周以兵定天下矣。〔五〕天下既定,戢臧干戈,教以文德,〔六〕而犹立司马之官,设六军之众,〔七〕因井田而制军赋。地方一里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成方十里;成十为终,终十为同,同方百里;同十为封,封十为畿,畿方千里。有税有(租)〔赋〕。〔八〕税以足食,赋以足兵。故四井为邑,四邑为丘。丘,十六井也,有戎马一匹,牛三头。四丘为甸。甸,六十四井也,有戎马四匹,兵车一乘,牛十二头,甲士三人,卒七十二人,干戈备具,是谓乘马之法。〔九〕一同百里,提封万井,〔一〇〕除山川沈斥,城池邑居,园囿术路,三千六百井,〔一一〕定出赋六千四百井,戎马四百匹,兵车百乘,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也,〔一二〕是谓百乘之家。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万井,定出赋六万四千井,戎马四千匹,兵车千乘,此诸侯之大者也,是谓千乘之国。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万井,定出赋六十四万井,戎马四万匹,兵车万乘,故称万乘之主。戎马车徒干戈素具,春振旅以搜,夏拔舍以苗,秋治兵以猕,冬大阅以狩,〔一三〕皆於农隙以讲事焉。〔一四〕五国为属,属有长;十国为连,连有帅;〔一五〕三十国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国为州,州有牧。连帅比年简车,〔一六〕卒正三年简徒,〔一七〕群牧五载大简车徒,此先王为国立武足兵之大略也。
〔一〕郑氏曰:「涿鹿在彭城南。与炎帝战,炎帝火行,故云火(炎)〔灾〕。」李奇曰:「黄帝与炎帝战於阪泉,今言涿鹿,地有二名也。」文颖曰:「国语云,黄帝,炎帝弟也。炎帝号神农,火行也,後子孙暴虐,黄帝伐之,故言以定火灾。律历志云『与炎帝後战於阪泉』。涿鹿在上谷,今见有阪泉地黄帝祠。」师古曰:「文说是也。彭城者,上谷北别有彭城,非宋之彭城也。」
〔二〕文颖曰:「共工,主水官也,少昊氏衰,秉政作害,颛顼伐之。本主水官,因为水行也。」师古曰:「共读曰龚。次下亦同。」
〔三〕师古曰:「舜受尧禅而流共工于幽州,放讙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也。殛,诛也,音居力反。」
〔四〕师古曰:「谓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作甘誓,事见夏书。扈国,今鄠县是也。甘即甘水之上。」
〔五〕师古曰:「谓汤及武王。」
〔六〕师古曰:「戢,敛也。」
〔七〕师古曰:「司马,夏官卿,掌邦政,军旅属焉。万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则六军也。」
〔八〕师古曰:「税者,田租也。赋谓发敛财也。」
〔九〕郑氏曰:「甲士在车上也。」师古曰:「乘音食证反。其下并同。」
〔一〇〕苏林曰:「提音秪,陈留人谓举田为秪。」李奇曰:「提,举也,举四封之内也。」师古曰:「李说是也。提读如本字,苏音非也。说者或以为积土而封谓之堤封,既改文字,又失义也。」
〔一一〕臣瓒曰:「沈斥,水田舄卤也。」如淳曰:「术,大道也。」师古曰「川谓水之通流者也。沈谓居深水之下也。斥,咸卤之地。」
〔一二〕师古曰:「采,官也。因官食地,故曰采地。尔雅曰『采、寮,官也』。说者不晓采地之义,因谓菜地,云以种菜,非也。」
〔一三〕师古曰:「振旅,整众也。搜,搜择不任孕者。拔舍,草止,不妨农也。苗,为苗除害也。治兵,观威武也。猕,应杀气也。大阅,简车马也。狩,火田。一曰,狩,守也,围守而取之。拔音步末反。」
〔一四〕师古曰:「隙,空闲也。讲,和习之也。」
〔一五〕师古曰:「长音竹两反。帅音所类反。」
〔一六〕师古曰:「比年,频年也。」
〔一七〕师古曰:「徒,人众。」
周道衰,法度■,〔一〕至齐桓公任用管仲,而国富民安。公问行伯用师之道,〔二〕管仲曰:「公欲定卒伍,修甲兵,大国亦将修之,而小国设备,则难以速得志矣。」於是乃作内政而寓军令焉〔三〕,故卒伍定虖里,而军政成虖郊。连其什伍,〔四〕居处同乐,死生同忧,祸福共之,故夜战则其声相闻,昼战则其目相见,缓急足以相死。其教已成,外攘夷狄,内尊天子,以安诸夏。〔五〕齐(威)〔桓〕既没,晋文接之,亦先定其民,作被庐之法,〔六〕总帅诸侯,迭为盟主。〔七〕然其礼已颇僭差,又随时苟合以求欲速之功,故不能充王制。二伯之後,寖以陵夷,〔八〕至鲁成公作丘甲,〔九〕哀公用田赋,〔一〇〕搜狩治兵大阅之事皆失其正。春秋书而讥之,以存王道。於是师旅亟动,百姓罢敝,〔一一〕无伏节死难之谊。孔子伤焉,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一二〕故称子路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而子路亦曰:「千乘之国,摄虖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一三〕治其赋兵教以礼谊之谓也。
〔一〕师古曰:「■即堕字。堕,毁也,音火规反。」
〔二〕师古曰:「伯读曰霸。」
〔三〕师古曰:「寓,寄也,寄於内政而修军令也。」
〔四〕师古曰:「五人为伍,二伍为什。」
〔五〕师古曰:「攘,却也。诸夏,中国之诸侯也。夏,大也,言大於四夷也。攘音人羊反。」
〔六〕应劭曰:「搜於被庐之地,作执秩以为六官之法,因以名之也。」师古曰:「被庐,晋地也。被音皮义反。」
〔七〕师古曰:「迭,互也,音大结反。」
〔八〕师古曰:「寖,渐也。陵夷,颓替也。二伯,齐桓公、晋文公也。伯读曰霸。」
〔九〕师古曰:「丘,十六井也,止出戎马一匹,牛三头。四丘为甸。甸,六十四井也,乃出戎马四匹,兵车一乘,牛十二头,甲士三人,卒七十二人耳。今乃使丘出甸赋,违常制也。一说,别令人为丘作甲也。士农工商四类异业,甲者非凡人所能为,而令作之,讥不正也。」
〔一〇〕师古曰:「田赋者,别计田亩及家财各为一赋。言不依古制,役烦敛重也。」
〔一一〕师古曰:「亟,屡也,音丘吏反。罢读曰疲。」
〔一二〕师古曰:「论语载孔子之言也,非其不素习。」
〔一三〕师古曰:「皆论语所载也。方,道也。比音必寐反。」
春秋之後,灭弱吞小,并为战国,稍增讲武之礼,以为戏乐,用相夸视。〔一〕而秦更名角抵,〔二〕先王之礼没於淫乐中矣。雄桀之士因势辅时,作为权诈以相倾覆,吴有孙武,齐有孙膑,〔三〕魏有吴起,秦有商鞅,皆禽敌立胜,垂着篇籍。当此之时,合从连衡,〔四〕转相攻伐,代为雌雄。〔五〕齐愍以技击强,〔六〕魏惠以武卒奋,〔七〕秦昭以锐士胜。〔八〕世方争於功利,而驰说者以孙、吴为宗。时唯孙卿明於王道,〔九〕而非之曰:「彼孙、吴者,上势利而贵变诈;施於暴乱昏嫚之国,君臣有间,〔一〇〕上下离心,政谋不良,故可变而诈也。夫仁人在上,为下所卬,〔一一〕犹子弟之卫父兄,若手足之扞头目,何可当也?〔一二〕邻国望我,欢若亲戚,芬若椒兰,顾视其上,犹焚灼仇雠。人情岂肯为其所恶而攻其所好哉?故以桀攻桀,犹有巧拙;以桀诈尧,若卵投石,夫何幸之有〔一三〕!诗曰:『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遏。〔一四〕』言以仁谊绥民者,无敌於天下也。若齐之技击,得一首则受赐金。事小敌■,则媮可用也;〔一五〕事钜敌坚,则涣然离矣。〔一六〕是亡国之兵也。魏氏武卒,衣三属之甲,〔一七〕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一八〕日中而趋百里,〔一九〕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二〇〕如此,则其地虽广,其税必寡,其气力数年而衰。是危国之兵也。秦人,其生民也■厄,其使民也酷烈。〔二一〕劫之以势,隐之以厄,〔二二〕狃之以赏庆,道之以刑罚,〔二三〕使其民所以要利於上者,非战无由也。功赏相长,五甲首而隶五家,〔二四〕是最为有数,故能四世有胜於天下。然皆干赏蹈利之兵,庸徒鬻卖之道耳,〔二五〕未有安制矜节之理也。〔二六〕故虽地广兵强,鳃鳃常恐天下之一合而共轧己也。〔二七〕至乎齐桓、晋文之兵,可谓入其域而有节制矣,〔二八〕然犹未本仁义之统也。故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直秦之锐士,〔二九〕秦之锐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以敌汤、武之仁义。」
〔一〕师古曰:「视读曰示。」
〔二〕师古曰:「抵音丁礼反,解在武纪。」
〔三〕师古曰:「膑音频忍反。」
〔四〕师古曰:「衡,横也。战国时,齐、楚、韩、魏、燕、赵为从,秦国为衡。从音子容反。谓其地形南北从长也。秦地形东西横长,故为衡也。」
〔五〕师古曰:「代亦迭也。」
〔六〕孟康曰:「兵家之技巧。技巧者,习手足,便器械,积机关,以立攻守之胜。」
〔七〕师古曰:「奋,盛起。」
〔八〕师古曰:「锐,勇利。」
〔九〕师古曰:「孙卿,楚人也,姓荀字况,避汉宣帝之讳,故改曰孙卿。」
〔一〇〕师古曰:「言有间隙不谐和。」
〔一一〕师古曰:「卬读曰仰。」
〔一二〕师古曰:「扞,御难也,音下旦反。」
〔一三〕师古曰:「言往必破碎。」
〔一四〕师古曰:「殷颂长发之诗也。武王谓汤也。虔,敬也。遏,止也。言汤建号兴师,本犹仁义,虽执戚钺,以敬为先,故得如火之盛,无能止也。」
〔一五〕师古曰:「媮与偷同,谓苟且。」
〔一六〕师古曰「钜,大也。涣然,散貌。」
〔一七〕服虔曰:「作大甲三属,竟人身也。」苏林曰:「兜鍪也,盆领也,髀褌也。」如淳曰:「上身一,髀褌一,■缴一,凡三属也。」师古曰:「如说是也。属,联也,音之欲反。髀音陛。■即胫字。」
〔一八〕师古曰:「■读曰个。个,枚也。胄,兜鍪也。冠胄带剑者,着兜鍪而又带剑也。赢谓担负也,音盈。」
〔一九〕师古曰:「中,一日之中。」
〔二〇〕师古曰:「中试,试之而中科条也。复谓免其赋税也。利田宅者,给其便利之处也。中音竹仲反。复音方目反。」
〔二一〕师古曰:「■,地小也。隘,险固也。酷,重厚也。烈,猛威也。」
〔二二〕郑氏曰:「秦地多隘,臧隐其民於隘中也。」臣瓒曰:「秦政急峻,隐括其民於隘狭之法。」师古曰:「郑说是也。」
〔二三〕师古曰:「狃,串习也,音女九反。道读曰导。」
〔二四〕服虔曰:「能得着甲者五人首,使得隶役五家也。」如淳曰:「役隶五家,是为相君长。」
〔二五〕师古曰:「鬻音育。」
〔二六〕师古曰:「矜,(特)〔持〕也。」
〔二七〕苏林曰:「鳃音慎而无礼则葸之葸。鳃,惧貌也。」张晏曰:「轧,践轹也。」师古曰:「鳃音先祀反。轧音於黠反。」
〔二八〕孟康曰:「入王兵之域,而未尽善也。」
〔二九〕师古曰:「直亦当也。」
故曰:「善师者不陈,〔一〕善陈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亡。」若夫舜修百僚,咎繇作士,〔二〕命以「蛮夷猾夏,寇贼奸轨」,〔三〕而刑无所用,所谓善师不陈者也。汤、武征伐,陈师誓众,而放禽桀、纣,〔四〕所谓善陈不战者也。齐桓南服强楚,使贡周室,〔五〕北伐山戎,为燕开路,〔六〕存亡继绝,功为伯首〔七〕,所谓善战不败者也。楚昭王遭阖庐之祸,国灭出亡,〔八〕父老送之。王曰:「父老反矣!何患无君?」父老曰:「有君如是其贤也!」〔九〕相与从之。或奔走赴秦,号哭请救,〔一〇〕秦人(怜之谓)〔为〕之出兵。〔一一〕二国并力,遂走吴师,〔一二〕昭王返国,〔一三〕所谓善败不亡者也。若秦因四世之胜,据河山之阻,任用白起、王翦豺狼之徒,奋其爪牙,禽猎六国,以并天下。〔一四〕穷武极诈,士民不附,卒隶之徒,还为敌雠,〔一五〕猋起云合,果共轧之。〔一六〕斯为下矣。凡兵,所以存亡继绝,救乱除害也。故伊、吕之将,子孙有国,与商周并。〔一七〕至於末世,苟任诈力,以快贪残,争城杀人盈城,争地杀人满野。孙、吴、商、白之徒,皆身诛戮於前,而(功)〔国〕灭亡於後。〔一八〕报应之势,各以类至,其道然矣。
〔一〕师古曰:「战陈之义本因陈列为名,而音变耳,字则作陈,更无别体。而末代学者辄改其字旁从车,非经史之本文也。今宜依古,不从流俗也。」
〔二〕师古曰:「士师,理官,谓司寇之职也。」
〔三〕师古曰:「虞书舜典舜命咎繇之文也。猾,乱也。夏,诸夏也。寇谓攻剽,贼谓杀人。在外为奸,在内为轨。」
〔四〕师古曰:「谓汤誓、泰誓、牧誓是也。」
〔五〕师古曰:「谓僖四年伐楚,次于陉,责包茅不入,王祭不供也。」
〔六〕师古曰:「谓庄三十年伐山戎,以其病燕故也。」
〔七〕师古曰:「谓存三亡国,卫、邢、鲁也。伯读曰霸。」
〔八〕师古曰:「谓定四年吴入郢,楚子出,涉睢济江,入于云中也。」
〔九〕师古曰:「言无有如此君者。」
〔一〇〕师古曰:「谓申包胥如秦乞师也。■,古奔字。」
〔一一〕师古曰:「谓秦子蒲、子武帅车五百乘以救楚也。」
〔一二〕师古曰:「谓子蒲大败夫概王于沂,(遂)〔薳〕射之子从子西败吴师於军祥。」
〔一三〕师古曰:「吴师已归,楚子入郢。」
〔一四〕师古曰:「言如猎之取兽。」
〔一五〕师古曰:「谓陈胜、吴广、英布之徒也。」
〔一六〕师古曰:「猋,疾风也。如猋之起,言其速也。如云之合,言其盛也。猋音必遥反。」
〔一七〕师古曰:「言其同盛衰也。」
〔一八〕师古曰:「孙武、孙膑、吴起、商鞅、白起也。」
汉兴,高祖躬神武之材,行宽仁之厚,总揽英雄,以诛秦、项。任萧、曹之文,用良、平之谋,骋陆、郦之辩,明叔孙通之仪,文武相配,大略举焉。天下既定,踵秦而置材官於郡国,〔一〕京师有南北军之屯。至武帝平百粤,内增七校,〔二〕外有楼船,皆岁时讲肄,修武备云。〔三〕至元帝时,以贡禹议,始罢角抵,而未正治兵振旅之事也。
〔一〕师古曰:「踵,因也。」
〔二〕晋灼曰:「百官表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凡八校尉,胡骑不常置,故此言七也。」
〔三〕师古曰:「肄,习也,音弋二反。」
古人有言:「天生五材,民并用之,〔一〕废一不可,谁能去兵?」鞭扑不可弛於家,〔二〕刑罚不可废於国,征伐不可偃於天下;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顺耳。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三〕文德者,帝王之利器;威武者,文德之辅助也。夫文之所加者深,则武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则威之所制者广。三代之盛,至於刑错兵寝者,其本末有序,帝王之极功也。〔四〕
〔一〕师古曰:「五材,金、木、水、火、土也。」
〔二〕师古曰:「弛,放也,音式尔反。」
〔三〕师古曰:「论语载孔子之言。」
〔四〕师古曰:「刑错兵寝,皆谓置而弗用也。」
昔周之法,建三典以刑邦国,诘四方:〔一〕一曰,刑新邦用轻典;〔二〕二曰,刑平邦用中典;〔三〕三曰,刑乱邦用重典。〔四〕五刑,墨罪五百,劓罪五百,宫罪五百,刖罪五百,杀罪五百,所谓刑平邦用中典者也。〔五〕凡杀人者踣诸市,〔六〕墨者使守门,〔七〕劓者使守关,〔八〕宫者使守内,〔九〕刖者使守囿,〔一〇〕完者使守积。〔一一〕其奴,男子入于罪隶,〔一二〕女子入舂槁。〔一三〕凡有爵者,与七十者,与未龀者,皆不为奴。〔一四〕
〔一〕师古曰:「诘,责也,音口一反。字或作诰,音工到反。诰,谨也,以刑治之令谨敕也。」
〔二〕师古曰:「新辟地立君之国,其人未习於教,故用轻法。」
〔三〕师古曰:「承平守成之国,则用中典常行之法也。」
〔四〕师古曰:「篡杀畔逆之国,化恶难移,则用重法诛杀之也。自此以上,(皆)〔大〕司寇所职也。」
〔五〕师古曰:「墨,黥也,凿其面以墨涅之。劓,截鼻也。宫,淫刑也,男子割腐,妇人幽闭。刖,断足也。杀,死刑也。自此以上,司刑所职也。劓音牛冀反。刖音五刮反,又音月。」
〔六〕师古曰:「踣谓毙之也,音妨付反。」
〔七〕师古曰:「黥面之人不妨禁卫也。」
〔八〕师古曰:「以其貌毁,故远之。」
〔九〕师古曰:「人道既绝,於事便也。」
〔一〇〕师古曰:「驱御禽兽,无足可也。」
〔一一〕师古曰:「完谓不亏其体,但居作也。积,积聚之物也。自此以上,掌戮所职也。」
〔一二〕李奇曰:「男女徒总名为奴。」
〔一三〕孟康曰:「主暴燥舂之也。」韦昭曰:「舂,舂人;槁,槁人也。给此二官之役。」师古曰:「槁音古老反。」
〔一四〕师古曰:「有爵,谓命士以上也。龀,毁齿,男子八岁,女子七岁,而毁齿矣。自此以上,司厉所职也。」
周道既衰,穆王眊荒,命甫侯度时作刑,以诘四方。〔一〕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髌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二〕五刑之属三千,〔三〕盖多於平邦中典五百章,所谓刑乱邦用重典者也。
〔一〕师古曰:「穆王,昭王之子也,享国既百年,而王眊乱荒忽,乃命甫侯为司寇,商度时宜,而作刑之制,以治四方也。甫,国名也。眊音莫报反。度音大各反。」
〔二〕师古曰:「髌罚,去膝头骨。大辟,死刑也。髌音频忍反。」
〔三〕师古曰:「五者之刑凡三千。」
春秋之时,王道寖坏,教化不行,〔一〕子产相郑而铸刑书〔二〕。晋叔向非之曰:〔三〕「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四〕惧民之有争心也,犹不可禁御,是故闲之以谊,纠之以政,〔五〕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六〕制为禄位以劝其从,〔七〕严断刑罚以威其淫。〔八〕惧其未也,故诲之以忠,■之以行,〔九〕教之以务,〔一〇〕使之以和,〔一一〕临之以敬,莅之以强,〔一二〕断之以刚。犹求圣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长,慈惠之师。〔一三〕民於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祸乱。民知有辟,则不忌於上,并有争心,以徵於书,而徼幸以成之,弗可为矣。〔一四〕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一五〕三辟之兴,皆叔世也。〔一六〕今吾子相郑国,制参辟,铸刑书,〔一七〕将以靖民,不亦难乎!〔一八〕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德,日靖四方。』〔一九〕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二〇〕如是,何辟之有?〔二一〕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徵於书。〔二二〕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二三〕乱狱滋丰,货赂并行。〔二四〕终子之世,郑其败虖!」子产报曰:「若吾子之言,侨不材,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二五〕媮薄之政,自是滋矣。孔子伤之,曰:「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二六〕「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二七〕孟氏使阳肤为士师,〔二八〕问於曾子,〔二九〕亦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三〇〕
〔一〕师古曰:「寖,渐也。」
〔二〕师古曰:「子产,郑大夫公孙侨也。铸刑法於鼎,事在昭六年。」
〔三〕师古曰:「叔向,晋大夫羊舌肸也。遗其书以非之。向音许两反。」
〔四〕李奇曰:「先议其犯事,议定然後乃断其罪,不为一成之刑着於鼎也。」师古曰:「虞舜则象以典刑,流宥五刑。周礼则三典五刑,以诘邦国。非不豫设,但弗宣露使人知之。」
〔五〕师古曰:「闲,防也。纠,举也。」
〔六〕师古曰:「奉,养也。」
〔七〕师古曰:「劝其从教之心也。」
〔八〕师古曰:「淫,放也。」
〔九〕晋灼曰:「■,古竦字也。」师古曰:「■谓奖也,又音所项反。」
〔一〇〕师古曰:「时所急。」
〔一一〕师古曰:「悦以使人也。」
〔一二〕师古曰:「莅谓监视也。」
〔一三〕师古曰:「上谓公侯也。官,卿佐也。长、师,皆列职之首也。」
〔一四〕师古曰:「辟,法也。为,治也。权移於法,故人不畏上,因危文以生诈妄,徼幸而成巧,则弗可治也。」
〔一五〕韦昭曰:「谓正刑五,及流、赎、鞭、扑也。」
〔一六〕师古曰:「叔世言晚时也。」
〔一七〕孟康曰:「谓夏、殷、周乱政所制三辟也。」
〔一八〕师古曰:「靖,安也,一曰治也。」
〔一九〕师古曰:「周颂我将之诗也。言法象文王之德,以为仪式,则四方日以安靖也。」
〔二〇〕师古曰:「大雅文王诗也。孚,信也。又言法象文王,则万国皆信顺也。」
〔二一〕师古曰:「若诗所言,不宜制刑辟。」
〔二二〕师古曰:「取证於刑书。」
〔二三〕师古曰:「喻微细。」
〔二四〕师古曰:「滋,益也。」
〔二五〕师古曰:「言虽非长久之法,且救当时之敝。」
〔二六〕师古曰:「论语载孔子之言也。格,正也。言用德礼,则人有耻而自正;尚政刑,则下苟免而无耻。」
〔二七〕师古曰:「亦论语所载孔子之言也。礼以治人,乐以易俗,二者不兴,则刑罚滥矣。错,置(矣)〔也〕。」
〔二八〕师古曰:「亦论语所载。阳肤,曾子弟子也。士师,狱官。」
〔二九〕师古曰:「问何以居此职也。」
〔三〇〕师古曰:「此曾子对辞。(前)〔言〕萌俗浇离,轻犯於法,乃由上失其道,非下之过。今汝虽得狱情,当哀矜之,勿(自)喜也。」
陵夷至於战国,韩任申子,秦用商鞅,连相坐之法,造参夷之诛;〔一〕增加肉刑、大辟,有凿颠、抽胁、镬亨之刑。〔二〕
〔一〕师古曰:「参夷,夷三族。」
〔二〕师古曰:「鼎大而无足曰镬,以鬻人也。」
至於秦始皇,兼吞战国,遂毁先王之法,灭礼谊之官,专任刑罚,躬操文墨,〔一〕昼断狱,夜理书,自程决事,日县石之一。〔二〕而奸邪并生,赭衣塞路,囹圄成市,天下愁怨,溃而叛之。
〔一〕师古曰:「躬,身也。操,执持也,音千高反。」
〔二〕服虔曰:「县,称也。石,百二十斤也。始皇省读文书,日以百二十斤为程。」
汉兴,高祖初入关,约法三章曰:「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蠲削烦苛,兆民大说。〔一〕其後四夷未附,兵革未息,三章之法不足以御奸,〔二〕於是相国萧何■摭秦法,〔三〕取其宜於时者,作律九章。
〔一〕师古曰:「说读曰悦。」
〔二〕师古曰:「御,止也。」
〔三〕师古曰:「■摭,谓收拾也。?音九问反。摭音之石反。」
当孝惠、高后时,百姓新免毒■,人欲长幼养老。〔一〕萧、曹为相,填以无为,〔二〕从民之欲,而不扰乱,是以衣食滋殖,刑罚用稀。
〔一〕师古曰:「■音呼各反。」
〔二〕师古曰:「言以无为之法填安百姓也。填音竹刃反。」
及孝文即位,躬修玄默,劝趣农桑,减省租赋。而将相皆旧功臣,少文多质,惩恶亡秦之政,论议务在宽厚,耻言人之过失。化行天下,告讦之俗易。〔一〕吏安其官,民乐其业,畜积岁增,户口寖息。〔二〕风流笃厚,禁罔疏阔。选张释之为廷尉,罪疑者予民,〔三〕是以刑罚大省,至於断狱四百,〔四〕有刑错之风。
〔一〕师古曰:「讦,面相斥罪也,音居谒反。」
〔二〕师古曰:「畜读曰蓄。寖,益也。息,生也。」
〔三〕师古曰:「从轻断。」
〔四〕师古曰:「谓普天之下重罪者也。」
即位十三年,齐太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诏狱逮系长安。〔一〕淳于公无男,有五女,当行会逮,骂其女曰:「生子不生男,缓急非有益(也)!」其少女缇萦,自伤悲泣,〔二〕乃随其父至长安,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三〕虽後欲改过自新,其道亡繇也。〔四〕妾愿没入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自新。」书奏天子,天子怜悲其意,遂下令曰:「制诏御史:盖闻有虞氏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而民弗犯,何治之至也!今法有肉刑三,〔五〕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德之薄,而教不明与!〔六〕吾甚自愧。故夫训道不纯而愚民陷焉。〔七〕诗曰:『恺弟君子,民之父母。』〔八〕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道亡繇至,〔九〕朕甚怜之。夫刑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一〇〕何其刑之痛而不德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轻重,不亡逃,有年而免。〔一一〕具为令。」〔一二〕
〔一〕师古曰:「逮,及也。辞之所及,则追捕之,故谓之逮。一曰逮者,在道将送,防御不绝,若今之传送囚也。」
〔二〕师古曰:「缇萦,女名也。缇音他弟反。」
〔三〕师古曰:「属,联也,音之欲反。」
〔四〕师古曰:「繇读与由同。由,从也。」
〔五〕孟康曰:「黥、劓二,(则)〔刖〕左右趾合一,凡三也。」
〔六〕师古曰:「与读曰欤。」
〔七〕师古曰:「道读曰导。」
〔八〕师古曰:「大雅泂酌之诗也。言君子有和乐简易之德,则其下尊之如父,亲之如母也。」
〔九〕师古曰:「繇读与由同。」
〔一〇〕师古曰:「息,生也。」
〔一一〕孟康曰:「其不亡逃者,满其年数,得免为庶人。」
〔一二〕师古曰:「使更为条制。」
丞相张苍、御史大夫冯敬奏言:「肉刑所以禁奸,所由来者久矣。陛下下明诏,怜万民之一有过被刑者终身不息,及罪人欲改行为善而道亡繇至,於盛德,臣等所不及也。臣谨议请定律曰:诸当完者,完为城旦舂;〔一〕当黥者,髡钳为城旦舂;当劓者,笞三百;当斩左止者,笞五百;当斩右止,及杀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赇枉法,守县官财物而即盗之,已论命复有笞罪者,皆弃市。〔二〕罪人狱已决,完为城旦舂,满三岁为鬼薪白粲。鬼薪白粲一岁,为隶臣妾。隶臣妾一岁,免为庶人。〔三〕隶臣妾满二岁,为司寇。司寇一岁,及作如司寇二岁,皆免为庶人。〔四〕其亡逃及有罪耐以上,不用此令〔五〕。前令之刑城旦舂岁而非禁锢者,如完为城旦舂岁数以免。〔六〕臣昧死请。」制曰:「可。」是後,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斩右止者又当死。斩左止者笞五百,当劓者笞三百,率多死。〔七〕
〔一〕臣瓒曰:「文帝除肉刑,皆有以易之,故以完易髡,以笞代劓,以釱左右止代刖。今既曰完矣,不复云以完代完也。此当言髡者完也。」
〔二〕李奇曰:「命,逃亡也。复於论命中有罪也。」晋灼曰:「命者,名也,成其罪也。」师古曰:「止,足也。当斩右足者,以其罪次重,故从弃市也。杀人先自告,谓杀人而自首,得免罪者也。吏受赇枉法,谓曲公法而受赂者也。守县官财物而即盗之,即今律所谓主守自盗者也。杀人害重,受赇盗物,赃污之身,故此三罪已被论名而又犯笞,亦皆弃市也。今流俗书本『笞三百』『笞五百』之上及『劓者』之下有『籍笞』字,『复有笞罪』亦云『复有籍笞罪』,皆後人妄加耳,旧本无也。」
〔三〕师古曰:「男子为隶臣,女子为隶妾。鬼薪白粲满(三)〔一〕岁为隶臣,隶臣一岁免为庶人。隶妾亦然也。」
〔四〕如淳曰:「罪降为司寇,故一岁,正司寇,故二岁也。」
〔五〕师古曰:「於本罪中又重犯者也。」
〔六〕李奇曰:「谓文帝作此令之前有刑者。」
〔七〕师古曰:「斩右止者弃市,故入於死。以笞五百代斩左止,笞三百代劓,笞数既多,亦不活也。」
景帝元年,下诏曰:「加笞与重罪无异,〔一〕幸而不死,不可为人。〔二〕其定律:笞五百曰三百,笞三百曰二百。」犹尚不全。至中六年,又下诏曰:「加笞者,或至死而笞未毕,朕甚怜之。其减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又曰:「笞者,所以教之也,其定箠令。」〔三〕丞相刘舍、御史大夫卫绾请:「笞者,箠长五尺,其本大一寸,其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节。当笞者笞臀。〔四〕毋得更人,〔五〕毕一罪乃更人。」自是笞者得全,然酷吏犹以为威。死刑既重,而生刑又轻,民易犯之。
〔一〕孟康曰:「重罪谓死刑。」
〔二〕师古曰:「谓不能自起居也。」
〔三〕师古曰:「箠,策也,所以击者也,音止橤反。」
〔四〕如淳曰:「然则先时笞背也。」师古曰:「臀音徒门反。」
〔五〕师古曰:「谓行笞者不更易人也。」
及至孝武即位,外事四夷之功,内盛耳目之好,徵发烦数,百姓贫耗,〔一〕穷民犯法,酷吏击断,奸轨不胜。於是招进张汤、赵禹之属,条定法令,作见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二〕缓深故之罪,〔三〕急纵出之诛。〔四〕其後奸猾巧法,转相比况,禁罔寖密〔五〕。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条,千八百八十二事,死罪决事比万三千四百七十二事。〔六〕文书盈於几阁,典者不能遍睹。是以郡国承用者駮,〔七〕或罪同而论异。奸吏因缘为市,〔八〕所欲活则傅生议,所欲陷则予死比,〔九〕议者咸冤伤之。
〔一〕师古曰:「耗,损也,音呼到反。」
〔二〕师古曰:「见知人犯法不举告为故纵,而所监临部主有罪并连坐也。」
〔三〕孟康曰:「孝武欲急刑,吏深害及故入人罪者,皆宽缓。」
〔四〕师古曰:「吏释罪人,疑以为纵出,则急诛之。亦言尚酷。」
〔五〕师古曰:「寖,渐也。其下亦同。」
〔六〕师古曰:「比,以例相比况也。」
〔七〕师古曰:「不晓其指,用意不同也。」
〔八〕师古曰:「弄法而受财,若市买之交易。」
〔九〕师古曰:「傅读曰附。」
宣帝自在闾阎而知其若此,及即尊位,廷史路温舒上疏,言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语在温舒传。上深愍焉,乃下诏曰:「间者吏用法,巧文寖深,是朕之不德也。夫决狱不当,使有罪兴邪,不辜蒙戮,〔一〕父子悲恨,朕甚伤之。今遣廷史与郡鞠狱,任轻禄薄,〔二〕其为置廷平,秩六百石,员四人。其务平之,以称朕意。」於是选于定国为廷尉,求明察宽恕黄霸等以为廷平,季秋後请谳。时上常幸宣室,斋居而决事,〔三〕狱刑号为平矣。时涿郡太守郑昌上疏言:「圣王置谏争之臣者,非以崇德,防逸豫之生也;立法明刑者,非以为治,救衰乱之起也。今明主躬垂明听,虽不置廷平,狱将自正;若开後嗣,不若删定律令。〔四〕律令一定,愚民知所避,奸吏无所弄矣。今不正其本,而置廷平以理其末也,政衰听怠,则廷平将招权而为乱首矣。」〔五〕宣帝未及修正。
〔一〕晋灼曰:「当重而轻,使有罪者起邪恶之心也。」师古曰:「有罪者更兴邪恶,无辜者反陷重刑,是决狱不平故。」
〔二〕如淳曰:「廷史,廷尉史也。以囚辞决狱事为鞠,谓疑狱也。」李奇曰:「鞠,穷也,狱事穷竟也。」师古曰:「李说是也。」
〔三〕如淳曰:「宣室,布政教之室也。重用刑,故斋戒以决事。」晋灼曰:「未央宫中有宣室殿。」师古曰:「晋说是也。贾谊传亦云受厘坐宣室,盖其殿在前殿之侧也,斋则居之。」
〔四〕师古曰:「删,刊也。有不便者,则刊而除之。」
〔五〕苏林曰:「招音翘。翘,举也,犹卖弄也。」孟康曰:「招,求也,招致权着己也。」师古曰:「孟说是也。」
至元帝初立,乃下诏曰:「夫法令者,所以抑暴扶弱,欲其难犯而易避也。今律令烦多而不约,自典文者不能分明,而欲罗元元之不逮,〔一〕斯岂刑中之意哉!〔二〕其议律令可蠲除轻减者,条奏,唯在便安万姓而已。」
〔一〕师古曰:「罗,网也。不逮,言意识所不及。」
〔二〕师古曰:「中,当也。」
至成帝河平中,复下诏曰:「甫刑云『五刑之属三千,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一〕今大辟之刑千有余条,律令烦多,百有余万言,奇请它比,日以益滋,〔二〕自明习者不知所由,〔三〕欲以晓喻众庶,不亦难乎!於以罗元元之民,夭绝亡辜,岂不哀哉!其与中二千石、二千石、博士及明习律令者议减死刑及可蠲除约省者,令较然易知,条奏。书不云乎?『惟刑之恤哉!』〔四〕其审核之,务准古法,〔五〕朕将尽心览焉。」有司无仲山父将明之材,〔六〕不能因时广宣主恩,建立明制,为一代之法,而徒钩摭微细,毛举数事,以塞诏而已。〔七〕是以大议不立,遂以至今。议者或曰,法难数变,此庸人不达,疑塞治道,圣智之所常患者也。〔八〕故略举汉兴以来,法令稍定而合古便今者。
〔一〕师古曰:「甫刑,即周书吕刑。初为吕侯,号曰吕刑,後为甫侯,又称甫刑。」
〔二〕师古曰:「奇请,谓常文之外,主者别有所请以定罪也。它比,谓引它类以比附之,稍增律条也。奇音居宜反。」
〔三〕师古曰:「由,从也。」
〔四〕师古曰:「虞书舜典之辞。恤,忧也,言当忧刑也。」
〔五〕师古曰:「核,究其实也。」
〔六〕师古曰:「有司以下,史家之言也。大雅蒸人之诗曰:『肃肃王命,仲山父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父明之。』将,行也。否,不善也。言王有诰命,则仲山父行之;邦国有不善之事,则仲山父明之。故引以为美,伤今不能然也。」
〔七〕师古曰:「毛举,言举毫毛之事,轻小之甚〔者〕。塞犹当(者)也。」
〔八〕师古曰:「塞谓不通也。」
汉兴之初,虽有约法三章,网漏吞舟之鱼,〔一〕然其大辟,尚有夷三族之令。令曰:「当三族者,皆先黥,劓,斩左右止,笞杀之,枭其首,菹其骨肉於市。〔二〕其诽谤詈诅者,又先断舌。」故谓之具五刑。彭越、韩信之属皆受此诛。至高后元年,乃除三族罪、祆言令。孝文二年,又诏丞相、太尉、御史:「法者,治之正,所以禁暴而卫善人也。今犯法者已论,而使无罪之父母妻子同产坐之及收,朕甚弗取。其议。」左右丞相周勃、陈平奏言:「父母妻子同产相坐及收,所以累其心,使重犯法也。〔三〕收之之道,所由来久矣。臣之愚计,以为如其故便。」文帝复曰:「朕闻之,法正则民悫,罪当则民从。〔四〕且夫牧民而道之以善者,吏也;〔五〕既不能道,又以不正之法罪之,是法反害於民,为暴者也。〔六〕朕未见其便,宜孰计之。」平、勃乃曰:「陛下幸加大惠於天下,使有罪不收,无罪不相坐,甚盛德,臣等所不及也。臣等谨奉诏,尽除收律、相坐法。」其後,新垣平谋为逆,复行三族之诛。由是言之,风俗移易,人性相近而习相远,信矣。〔七〕夫以孝文之仁,平、勃之知,犹有过刑谬论如此甚也,而况庸材溺於末流者乎?
〔一〕师古曰:「言疏阔。吞舟,谓大鱼也。」
〔二〕师古曰:「菹谓醢也。菹音侧於反。」
〔三〕师古曰:「重,难也。累音力瑞反。」
〔四〕师古曰:「悫,谨也,音丘角反。」
〔五〕师古曰:「道读曰导。以善导之也。」
〔六〕师古曰:「法害於人,是法为暴。」
〔七〕师古曰:「论语云孔子曰『性相近,习相远』也,言人同禀五常之性,其所取舍本相近也,但所习各异,渐渍而移,则相远矣。」
周官有五听、八议、三刺、三宥、三赦之法。〔一〕五听:一曰辞听,〔二〕二曰色听,〔三〕三曰气听,〔四〕四曰耳听,〔五〕五曰目听。〔六〕八议:一曰议亲,〔七〕二曰议故,〔八〕三曰议贤,〔九〕四曰议能,〔一〇〕五曰议功,〔一一〕六曰议贵,〔一二〕七曰议勤,〔一三〕八曰议宾。〔一四〕三刺:一曰讯群臣,二曰讯群吏,三曰讯万民。〔一五〕三宥:一曰弗识,二曰过失,三曰遗忘。〔一六〕三赦:一曰幼弱,二曰老眊,三曰憃愚。〔一七〕凡囚,「上罪梏拲而桎,中罪梏桎,下罪梏;王之同族拲,有爵者桎,以待弊。」〔一八〕高皇帝七年,制诏御史:「狱之疑者,吏或不敢决,有罪者久而不论,无罪者久系不决。自今以来,县道官狱疑者,各谳所属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以其罪名当报之。〔一九〕所不能决者,皆移廷尉,廷尉亦当报之。廷尉所不能决,谨具为奏,傅所当比律令以闻。」〔二〇〕上恩如此,吏犹不能奉宣。故孝景中五年复下诏曰:「诸狱疑,虽文致於法而於人心不厌者,辄谳之。」其後狱吏复避微文,遂其愚心。至後元年,又下诏曰:「狱,重事也。人有愚智,官有上下。狱疑者谳,有令谳者已报谳而後不当,谳者不为失。」〔二一〕自此之後,狱刑益详,近於五听三宥之意。三年复下诏曰:「高年老长,人所尊敬也;鳏寡不属逮者,人所哀怜也。〔二二〕其着令:年八十以上,八岁以下,及孕者未乳,〔二三〕师、朱儒〔二四〕当鞠系者,颂系之。」〔二五〕至孝宣元康四年,又下诏曰:「朕念夫耆老之人,发齿堕落,血气既衰,亦无暴逆之心,今或罗于文法,执于囹圄,不得终其年命,朕甚怜之。自今以来,诸年八十非诬告杀伤人,它皆勿坐。」至成帝鸿嘉元年,定令:「年未满七岁,贼斗杀人及犯殊死者,上请廷尉以闻,得减死。」合於三赦幼弱老眊之人。此皆法令稍定,近古而便民者也。〔二六〕
〔一〕师古曰:「刺,杀也。讯而有罪,则杀之也。宥,宽也。赦,舍也,谓释置也。」
〔二〕师古曰:「观其出言,不直则烦。」
〔三〕师古曰:「观其颜色,不直则变。」
〔四〕师古曰:「观其气息,不直则喘。」
〔五〕师古曰:「观其听聆,不直则惑。」
〔六〕师古曰:「观其瞻视,不直则乱。」
〔七〕师古曰:「王之亲族也。」
〔八〕师古曰:「王之故旧也。」
〔九〕师古曰:「有德行者也。」
〔一〇〕师古曰:「有道艺者。」
〔一一〕师古曰:「有大勳力者。」
〔一二〕师古曰:「爵位高者也。」
〔一三〕师古曰:「谓尽悴事国者也。」
〔一四〕师古曰:「谓前代之後,王所不臣者也。自五听以下至此,皆小司寇所职也。」
〔一五〕师古曰:「讯,问也,音信。」
〔一六〕师古曰:「弗识,不审也。过失,非意也。遗忘,(勿)〔忽〕忘也。」
〔一七〕师古曰:「幼弱,谓七岁以下。老眊,谓八十以上。憃愚,生而痴騃者。自三刺以下至此,皆司刺所职也。眊读与耄同。憃音丑江反,又音贞巷反。」
〔一八〕师古曰:「械在手曰梏,两手同械曰拲,在足曰桎。弊,断罪也。自此以上掌囚所职也。梏音古笃反。拲即拱字也。桎音之日反。弊音蔽。」
〔一九〕师古曰:「当谓处断也。」
〔二〇〕师古曰:「傅读曰附。」
〔二一〕师古曰:「解并在景纪。」
〔二二〕师古曰:「属音之欲反。」
〔二三〕师古曰:「乳,产也,音人喻反。」
〔二四〕如淳曰:「师,乐师盲瞽者。朱儒,短人不能走者。」
〔二五〕师古曰:「颂读曰容。容,宽容之,不桎梏。」
〔二六〕师古曰:「近音其靳反。」
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善人为国百年,可以胜残去杀矣。」〔一〕言圣王承衰拨乱而起,被民以德教,〔二〕变而化之,必世然後仁道成焉;至於善人,不入於室,然犹百年胜残去杀矣。〔三〕此为国者之程式也。今汉道至盛,历世二百余载,〔四〕考自昭、宣、元、成、哀、平六世之间,断狱殊死,率岁千余口而一人,〔五〕耐罪上至右止,三倍有余。〔六〕古人有言:「满堂而饮酒,有一人乡隅而悲泣,〔七〕则一堂皆为之不乐。」王者之於天下,譬犹一堂之上也,故一人不得其平,为之凄怆於心。今郡国被刑而死者岁以万数,天下狱二千余所,其冤死者多少相覆,狱不减一人,此和气所以未洽者也。
〔一〕师古曰:「论语载孔子之言。此谓若有受命之王,必三十年仁政乃成也。胜残,谓胜残暴之人,使不为恶。去杀,不行杀戮也。」
〔二〕师古曰:「被,加也,音皮义反。」
〔三〕师古曰:「论语称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也。』言善人不但修践旧迹而已,固少自创制,然亦不能入圣人之室。」
〔四〕师古曰:「今谓撰志时。」
〔五〕如淳曰:「率天下犯罪者千口而有一人死。」
〔六〕李奇曰:「耐从司寇以上至右止,为千口三人刑。」
〔七〕师古曰:「乡读曰向。」
原狱刑所以蕃若此者,〔一〕礼教不立,刑法不明,民多贫穷,豪桀务私,奸不辄得,狱豻不平之所致也。〔二〕书云「伯夷降典,悊民惟刑」,〔三〕言制礼以止刑,犹堤之防溢水也。今堤防凌迟,礼制未立;死刑过制,生刑易犯;饥寒并至,穷斯滥溢;豪桀擅私,为之囊橐,〔四〕奸有所隐,则狃而寖广:〔五〕此刑之所以蕃也。孔子曰:「古之知法者能省刑,本也;今之知法者不失有罪,末矣。」〔六〕又曰:「今之听狱者,求所以杀之;古之听狱者,求所以生之。」与其杀不辜,宁失有罪。今之狱吏,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功名,平者多後患。谚曰:「鬻棺者欲岁之疫。」〔七〕非憎人欲杀之,利在於人死也。今治狱吏欲陷害人,亦犹此矣。凡此五疾,狱刑所以尤多者也。
〔一〕师古曰:「蕃,多也,音扶元反。」
〔二〕服虔曰:「乡亭之狱曰豻。」臣瓒曰:「狱岸,狱讼也。」师古曰:「小雅小宛之诗云『宜岸宜狱』。瓒说是也。」
〔三〕师古曰:「周书甫刑之辞也。悊,知也。言伯夷下礼法以道人,人习知礼,然後用刑也。」
〔四〕师古曰:「有底曰囊,无底曰橐。言容隐奸邪,若囊橐之盛物。」
〔五〕师古曰:「狃,串习也。寖,渐也。狃音女救反。」
〔六〕师古曰:「省谓减除之,绝於未然,故曰本也。不失有罪,事止听讼,所以为末。」
〔七〕师古曰:「鬻,卖也。疫,疠病也。鬻音育。疫音役。」
自建武、永平,民亦新免兵革之祸,人有乐生之虑,与高、惠之间同,而政在抑强扶弱,朝无威福之臣,邑无豪桀之侠。以口率计,断狱少於成、哀之间什八,可谓清矣。〔一〕然而未能称意比隆於古者,以其疾未尽除,而刑本不正。
〔一〕师古曰:「十少其八也。」
善乎!孙卿之论刑也,曰:「世俗之为说者,以为治古者无肉刑,〔一〕有象刑墨黥之属,菲履赭衣而不纯,〔二〕是不然矣。以为治古,则人莫触罪邪,岂独无肉刑哉,亦不待象刑矣。〔三〕以为人或触罪矣,而直轻其刑,是杀人者不死,而伤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轻,民无所畏,乱莫大焉。凡制刑之本,将以禁暴恶,且惩其(末)〔未〕也。〔四〕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是惠暴而宽恶也。故象刑非生〔於〕治古,方起於乱今也。〔五〕凡爵列官职,赏庆刑罚,皆以类相从者也。一物失称,乱之端也。〔六〕德不称位,能不称官,赏不当功,刑不当罪,不祥莫大(矣)焉。夫征暴诛悖,治之威也。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也,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故治则刑重,乱则刑轻,〔七〕犯治之罪固重,犯乱之罪固轻也。书云『刑罚世重世轻』,此之谓也。」〔八〕所谓「象刑惟明」者,言象天道而作刑,〔九〕安有菲屦赭衣者哉?
〔一〕师古曰:「治古,谓上古至治之时也。治音丈吏反。」
〔二〕师古曰:「菲,草履也。纯,缘也。衣不加缘,示有耻也。菲音扶味反。纯音之允反。」
〔三〕师古曰:「人不犯法,则象刑无所施也。」
〔四〕师古曰:「惩,止也。」
〔五〕如淳曰:「古无象刑也,所有象刑之言者,近起今人恶刑之重,故遂推言古之圣君但以象刑,天下自治。」
〔六〕师古曰:「称,宜也,音尺孕反。」
〔七〕李奇曰:「世所以治者,乃刑重也;所以乱者,乃刑轻也。」
〔八〕师古曰:「周书甫刑之辞也。言刑罚轻重,各随其时。」
〔九〕师古曰:「虞书益稷曰『咎繇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言敬其次叙,施其法刑皆明白也。」
孙卿之言既然,又因俗说而论之曰:禹承尧舜之後,自以德衰而制肉刑,汤武顺而行之者,以俗薄於唐虞故也。今汉承衰周暴秦极敝之流,俗已薄於三代,而行尧舜之刑,是犹以鞿而御駻突,〔一〕违救时之宜矣。且除肉刑者,本欲以全民也,今去髡钳一等,转而入於大辟。以死罔民,失本惠矣。〔二〕故死者岁以万数,刑重之所致也。至乎穿窬之盗,忿怒伤人,男女淫佚,吏为奸臧,〔三〕若此之恶,髡钳之罚又不足以惩也。故刑者岁十万数,民既不畏,又曾不耻,刑轻之所生也。故俗之能吏,公以杀盗为威,专杀者胜任,奉法者不治,乱名伤制,不可胜条。是以罔密而奸不塞,刑蕃而民愈嫚。〔四〕必世而未仁,百年而不胜残,诚以礼乐阙而刑不正也。岂宜惟思所以清原正本之论,删定律令,篹二百章,以应大辟。〔五〕其余罪次,於古当生,今触死者,皆可募行肉刑。〔六〕及伤人与盗,吏受赇枉法,男女淫乱,皆复古刑,为三千章。诋欺文致微细之法,悉蠲除。〔七〕如此,则刑可畏而禁易避,吏不专杀,法无二门,轻重当罪,民命得全,合刑罚之中,殷天人之和,〔八〕顺稽古之制,成时雍之化。成康刑错,虽未可致,孝文断狱,庶几可及。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九〕书曰「立功立事,可以永年」。〔一〇〕言为政而宜於民者,功成事立,则受天禄而永年命,所谓「一人有庆,万民赖之」者也。〔一一〕
〔一〕孟康曰:「以绳缚马口之谓鞿。」晋灼曰:「鞿,古羁字也。」如淳曰:「駻音扞。突,恶马也。」师古曰:「马络头曰羁也。」
〔二〕师古曰:「罔,谓罗网也。」
〔三〕师古曰:「佚读与逸同。」
〔四〕师古曰:「塞,止也。蕃,多也,音扶元反。嫚与慢同。」
〔五〕孟康曰:「篹音撰。」
〔六〕李奇曰:「欲死邪,欲腐邪?」
〔七〕师古曰:「诋谓诬也,音丁礼反。」
〔八〕李奇曰:「殷亦中。」
〔九〕师古曰:「大雅假乐之诗也。盖嘉成王之德云。」
〔一〇〕师古曰:「今文泰誓之辞也。永,长也。」
〔一一〕师古曰:「吕刑之辞也。一人,天子也。言天子用刑详审,有福庆之惠,则众庶咸赖之也。」
校勘记
一〇八一页一二行有税有(租)〔赋〕。王鸣盛说下文即云「税以足食,赋以足兵」,证之颜注则合作「有税有赋」。按景佑、殿本都作「有赋」。
一〇八二页七行炎帝火行,故云火(炎)〔灾〕。景佑、殿本都作「灾」。王先谦说作「灾」是。
一〇八四页二行齐(威)〔桓〕既没,景佑、殿本都作「桓」。
一〇八八页八行矜,(特)〔持〕也。景佑、殿本都作「持」。
一〇八九页一行秦人(怜之谓)〔为〕之出兵。景佑本无「怜之」二字。王念孙说通典亦无,疑後人所加。「谓」作「为」。
一〇八九页六行而(功)〔国〕灭亡於後。钱大昭说监本、闽本「功」作「国」。按景佑、殿本都作「国」。王先谦说作「国」是。
一〇九〇页三行(遂)〔薳〕射之子王先谦说「遂」当为「薳」,各本皆误。按景佑本作「薳」,不误。
一〇九二页四行自此以上,(皆)〔大〕司寇所职也。景佑、殿本都作「大」。
一〇九五页一六行错,置(矣)〔也〕。景佑、殿、局本都作「也」。王先谦说作「也」是。
一〇九六页二行(前)〔言〕萌俗浇离,景佑本「前」作「言」。殿本「萌」作「民」。下「勿自喜也」,景佑本无「自」字。
一〇九七页一六行缓急非有益(也)!宋祁说姚本「益也」删去「也」字。按景佑本无「也」字。
一〇九八页一三行(则)〔刖〕左右趾合一,景佑、殿、局本都作「刖」。王先谦说「则」乃「刖」之误。
一一〇〇页五行鬼薪白粲满(三)〔一〕岁为隶臣王先谦说「三岁」误,当为「一岁」。
一一〇四页九行言举毫毛之事,轻小之甚〔者〕。塞犹当(者)也。王先谦说「者」字当在「甚」字下。
一一〇七页一六行遗忘,(勿)〔忽〕忘也。景佑、殿本作「忽」。王先谦说作「忽」是。
一一一一页二行且惩其(末)〔未〕也。钱大昭说荀子作「未」。按殿本作「未」。
一一一一页三行故象刑非生〔於〕治古,「於」字据景佑、殿本补。
一一一一页五行不祥莫大(矣)焉。钱大昭说「矣」字衍。按殿本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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