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 汉书颜师古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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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卷八十六  何武王嘉师丹传第五十六

 

 

  何武字君公,蜀郡郫县人也。〔一〕宣帝时,天下和平,四夷宾服,神爵、五凤之间娄蒙瑞应。〔二〕而益州刺史王襄使辩士王褒颂汉德,作中和、乐职、宣布诗三篇。〔三〕武年十四五,与成都杨覆众等共习歌之。是时,宣帝循武帝故事,求通达茂异士,召见武等於宣室。〔四〕上曰:「此盛德之事,吾何足以当之哉!」以褒为待诏,武等赐帛罢。

  〔一〕师古曰:「郫音疲。」

  〔二〕师古曰:「娄,古屡字也。」

  〔三〕师古曰:「中和者,言政教隆平,得中和之道也。乐职,谓百官万姓乐得其常道也。宣布,德化周洽,遍於四海也。」

  〔四〕师古曰:「殿名也,解在贾谊传。」

  武诣博士受业,治易。以射策甲科为郎,与翟方进交志相友。光禄勳举四行,〔一〕迁为鄠令,坐法免归。

  〔一〕师古曰:「元帝永光元年诏举质朴、敦厚、逊让、有行义各一人。时诏书又令光禄岁以此科第郎从官,故武以此四行得举之也。」

  武兄弟五人,皆为郡吏,郡县敬惮之。武弟显家有巿籍,租常不入,县数负其课。〔一〕巿啬夫求商捕辱显家,〔二〕显怒,欲以吏事中商。〔三〕武曰:「以吾家租赋繇役不为众先,奉公吏不亦宜乎!」武卒白太守,召商为卒吏,州里闻之皆服焉。

  〔一〕师古曰:「以显家不入租,故每令县负课殿。」

  〔二〕师古曰:「求,姓;商,名也。」

  〔三〕师古曰:「中伤之也,又音竹仲反。」

  久之,太仆王音举武贤良方正,徵对策,拜为谏大夫,迁扬州刺史。所举奏二千石长吏必先露章,服罪者为亏除,免之而已;〔一〕不服,极法奏之,抵罪或至死。

  〔一〕师古曰:「亏,减也。减(系)〔除〕其状,直令免去也。」

  九江太守戴圣,礼经号小戴者也,行治多不法,前刺史以其大儒,优容之。及武为刺史,行部录囚徒,有所举以属郡。〔一〕圣曰:「後进生何知,乃欲乱人治!」〔二〕皆无所决。武使从事廉得其罪,〔三〕圣惧,自免。後为博士,毁武於朝廷。武闻之,终不扬其恶。而圣子宾客为群盗,得,〔四〕系庐江,圣自以子必死。武平心决之,卒得不死。自是後,圣惭服。武每奏事至京师,〔五〕圣未尝不造门谢恩。〔六〕

  〔一〕师古曰:「属,委也,音之欲反。」

  〔二〕师古曰:「言武仕学未久,故谓之後进生也。」

  〔三〕师古曰:「廉,察也。」

  〔四〕师古曰:「聚为群盗而吏捕得也。」

  〔五〕师古曰:「刺史每岁尽,则入奏事於京师也。」

  〔六〕师古曰:「造,至也,音千到反。」

  武为刺史,二千石有罪,应时举奏,其余贤与不肖敬之如一,是以郡国各重其守相,州中清平。行部必先即学官见诸生,〔一〕试其诵论,问以得失,然後入传舍,出记问垦田顷亩,五谷美恶,〔二〕已乃见二千石,以为常。〔三〕

  〔一〕师古曰:「即,就也。学官,学舍也。」

  〔二〕师古曰:「记谓教命之书。」

  〔三〕师古曰:「常依次第也。」

  初,武为郡吏时,事太守何寿。寿知武有宰相器,以其同姓故厚之。後寿为大司农,其兄子为庐江长史。时武奏事在邸,寿兄子适在长安,寿为具召武弟显及故人杨覆众等,〔一〕酒酣,见其兄子〔二〕,曰:「此子扬州长史,〔三〕材能驽下,未尝省见。」〔四〕显等甚惭,退以谓武,武曰:「刺史古之方伯,上所委任,一州表率也,职在进善退恶。吏治行有茂异,民有隐逸,乃当召见,不可有所私问。」显、覆众强之,不得已召见,赐卮酒。〔五〕岁中,庐江太守举之。〔六〕其守法见惮如此。

  〔一〕师古曰:「具谓酒食之具也。」

  〔二〕师古曰:「令出见显等。」

  〔三〕师古曰:「言扬州部内长史也。」

  〔四〕师古曰:「省,视也。言不为武所识拔也。」

  〔五〕师古曰:「对赐一卮之酒也。」

  〔六〕师古曰:「终得武之力助也。」

  为刺史五岁,入为丞相司直,丞相薛宣敬重之。出为清河太守,数岁,坐郡中被灾害什四以上免。久之,大司马曲阳侯王根荐武,徵为谏大夫。迁兖州刺史,入为司隶校尉,徙京兆尹。二岁,坐举方正所举者召见盘辟雅拜,〔一〕有司以为诡众虚伪。〔二〕武坐左迁楚内史,迁沛郡太守,复入为廷尉。绥和(三)〔元〕年,御史大夫孔光左迁廷尉,武为御史大夫。成帝欲修辟雍,通三公官,〔三〕即改御史大夫为大司空。〔四〕武更为大司空,封泛乡侯,食邑千户。泛乡在琅邪不其,〔五〕哀帝初即位,褒赏大臣,更以南阳犨之博望乡为泛乡侯国,〔六〕增邑千户。

  〔一〕服虔曰:「行礼容拜也。」师古曰:「盘辟犹言盘旋也。辟音辟。」

  〔二〕师古曰:「诡,违也。」

  〔三〕师古曰:「通,开也,谓更开置之。」

  〔四〕师古曰:「就其所任之人而并官俱改,不别拜授也。」

  〔五〕师古曰:「为後改食博望乡,故此指言在琅邪不其也。泛音凡。其音基。」

  〔六〕师古曰:「犨音昌牛反。」

  武为人仁厚,好进士,奖称人之善。〔一〕为楚内史厚两龚,在沛郡厚两唐,〔二〕及为公卿,荐之朝廷。此人显於世者,何侯力也,世以此多焉。〔三〕然疾朋党,问文吏必於儒者,问儒者必於文吏,以相参检。欲除吏,先为科例以防请托。其所居亦无赫赫名,去後常见思。

  〔一〕师古曰:「奖,劝也,进而劝之。」

  〔二〕师古曰:「两龚,龚胜、龚舍也。两唐,唐林、唐尊也。」

  〔三〕师古曰:「多,重也,重武进贤也。」

  及为御史大夫司空,与丞相方进共奏言:「往者诸侯王断狱治政,内史典狱事,相总纲纪辅王,中尉备盗贼。今王不断狱与政,〔一〕中尉官罢,职并内史,郡国守相委任,所以壹统信,安百姓也〔二〕。今内史位卑而权重,威职相踰,不统尊者,难以为治。臣请相如太守,内史如都尉,以顺尊卑之序,平轻重之权。」制曰:「可。」以内史为中尉。初武为九卿时,奏言宜置三公官,又与方进共奏罢刺史,更置州牧,後皆复复故,〔三〕语在朱博传。唯内史事施行。

  〔一〕师古曰:「与读曰豫。」

  〔二〕师古曰:「令百姓信之而安附也。」

  〔三〕师古曰:「又依其旧也。下复音扶目反。」

  多所举奏,号为烦碎,不称贤公。功名略比薛宣,其材不及也,而经术正直过之。武後母在郡,遣吏归迎。会成帝崩,吏恐道路有盗贼,後母留止,左右或讥武事亲不笃。〔一〕哀帝亦欲改易大臣,遂策免武曰:「君举错烦苛,不合众心,〔二〕孝声不闻,恶名流行,无以率示四方。其上大司空印绶,罢归就国。」後五岁,谏大夫鲍宣数称冤之,天子感丞相王嘉之对,而高安侯董贤亦荐武,武由是复徵为御史大夫。月余,徙为前将军。

  〔一〕师古曰:「左右谓天子侧近之臣。」

  〔二〕师古曰:「错,置也,音千故反。」

  先是,新都侯王莽就国,数年,上以太皇太后故徵莽还京师。莽从弟成都侯王邑为侍中,矫称太皇太后指白哀帝,为莽求特进给事中。哀帝复请之,事发觉。〔一〕太后为谢,上以太后故不忍诛之,左迁邑为西河属国都尉,削千户。後有诏举大常,莽私从武求举,武不敢举。後数月,哀帝崩,太后即日引莽入,收大司马董贤印绶,诏有司举可大司马者。莽故大司马,辞位辟丁、傅,〔二〕众庶称以为贤,又太后近亲,自大司徒孔光以下举朝皆举莽。武为前将军,素与左将军公孙禄相善,二人独谋,以为往时孝惠、孝昭少主之世,外戚吕、霍、上官持权,几危社稷,〔三〕今孝成、孝哀比世无嗣,〔四〕方当选立亲近辅幼主,不宜令异姓大臣持权,〔五〕亲疏相错,为国计便。〔六〕於是武举公孙禄可大司马,而禄亦举武。太后竟自用莽为大司马。莽风有司劾奏武、公孙禄互相称举,〔七〕皆免。

  〔一〕师古曰:「哀帝反更以此事请於太后,太后本无此言,故矫事发觉也。复音扶目反。」

  〔二〕师古曰:「辟读曰避。」

  〔三〕师古曰:「几音钜依反。」

  〔四〕师古曰:「比,频也。」

  〔五〕师古曰:「异姓谓非宗室及外戚。」

  〔六〕师古曰:「错谓间杂也。」

  〔七〕师古曰:「风读曰讽。」

  武就国後,莽寖盛,为宰衡,〔一〕阴诛不附己者。元始三年,吕宽等事起。时大司空甄丰承莽风指,〔二〕遣使者乘传案治党与,〔三〕连引诸所欲诛,上党鲍宣,南阳彭伟、杜公子,〔四〕郡国豪桀坐死者数百人。武在见诬中,大理正槛车徵武,武自杀。众人多冤武者,莽欲厌众意,令武子况嗣为侯,〔五〕諡武曰剌侯。〔六〕莽篡位,免况为庶人。

  〔一〕师古曰:「寖,渐也。」

  〔二〕师古曰:「风谓风采也。指,意也。」

  〔三〕师古曰:「传音张恋反。」

  〔四〕师古曰:「彭伟及杜公子二人皆南阳人。」

  〔五〕师古曰:「厌,满也,音一赡反。」

  〔六〕师古曰:「剌音来曷反。」

  王嘉字公仲,平陵人也。以明经射策甲科为郎,坐户殿门失阑免。〔一〕光禄勳于永除为掾,察廉为南陵丞,〔二〕复察廉为长陵尉。鸿嘉中,举敦朴能直言,召见宣室,对政事得失,超迁太中大夫。出为九江、河南太守,治甚有声。徵入为大鸿胪,徙京兆尹,迁御史大夫。建平三年代平当为丞相,封新甫侯,加食邑千一百户。

  〔一〕师古曰:「户,止也。嘉掌守殿门,止不当入者而失阑入之,故坐免也。春秋左氏传曰『屈荡户之』。」

  〔二〕师古曰:「南陵,县名,属宣(州)〔城〕。」

  嘉为人刚直严毅有威重,上甚敬之。哀帝初立,欲匡成帝之政,多所变动,〔一〕嘉上疏曰:

  〔一〕师古曰:「匡,正也,正其乖失者。」

  臣闻圣王之功在於得人。孔子曰:「材难,不其然与!〔一〕」「故继世立诸侯,象贤也。」〔二〕虽不能尽贤,天子为择臣,立命卿以辅之。〔三〕居是国也,累世尊重,然後士民之众附焉,是以教化行而治功立。今之郡守重於古诸侯,往者致选贤材,贤材难得,拔擢可用者,或起於囚徒。昔魏尚坐事系,文帝感冯唐之言,遣使持节赦其罪,拜为云中太守,匈奴忌之。武帝擢韩安国於徒中,拜为梁内史,骨肉以安。〔四〕张敞为京兆尹,有罪当免,黠吏知而犯敞,敞收杀之,其家自冤,使者覆狱,劾敞贼杀人,〔五〕上逮捕不下,〔六〕会免,亡命数十日,宣帝徵敞拜为冀州刺史,卒获其用。前世非私此三人,贪其材器有益於公家也。

  〔一〕师古曰:「论语载孔子之言也。材难,谓有贤材者难得也。与读曰欤。」

  〔二〕师古曰:「象其先父祖之贤耳,非必其人皆有德也。」

  〔三〕师古曰:「命卿,命於天子者也。」

  〔四〕师古曰:「言梁孝王得免罪也。」

  〔五〕师古曰:「覆音芳目反。」

  〔六〕师古曰:「言使者上奏请逮捕敞,而天子不下其事也。下音胡稼反。」

  孝文时,吏居官者或长子孙,以官为氏,仓氏、库氏则仓库吏之後也。其二千石长吏亦安官乐职,然後上下相望,莫有苟且之意。其後稍稍变易,公卿以下传相促急,又数改更政事,〔一〕司隶、部刺史察过悉劾,发扬阴私,〔二〕吏或居官数月而退,送故迎新,交错道路。中材苟容求全,〔三〕下材怀危内顾,〔四〕壹切营私者多。二千石益轻贱,吏民慢易之。〔五〕或持其微过,增加成罪,言於刺史、司隶,或至上书章下;〔六〕众庶知其易危,〔七〕小失意则有离畔之心。前山阳亡徒苏令等从横,〔八〕吏士临难,莫肯伏节死义,以守相威权素夺也。〔九〕孝成皇帝悔之,下诏书,二千石不为纵,〔一〇〕遣使者赐金,尉厚其意,诚以为国家有急,取办於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难危,乃能使下。

  〔一〕师古曰:「更亦变也。」

  〔二〕师古曰:「悉,尽也。言事无大小尽皆举劾,过於所察之条也。」

  〔三〕师古曰:「不敢操持群下也。」

  〔四〕师古曰:「常恐获罪,每为私计也。」

  〔五〕师古曰:「易亦轻也,音弋豉反。」

  〔六〕师古曰:「依其所上之章而下令治之。」

  〔七〕师古曰:「言易可(轻)〔倾〕危也。」

  〔八〕师古曰:「从音子用反。横音胡孟反。」

  〔九〕师古曰:「守,郡守也。相,诸侯相也。素夺,谓先不假之威权也。」

  〔一〇〕孟康曰:「二千石不以故纵为罪,所以优也。」

  孝宣皇帝爱其良民吏,〔一〕有章劾,事留中,会赦壹解。〔二〕故事,尚书希下章,为烦扰百姓,证验系治,或死狱中,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三〕唯陛下留神於择贤,记善忘过,容忍臣子,勿责以备。〔四〕二千石、部刺史、三辅县令有材任职者,人情不能不有过差,宜可阔略,〔五〕令尽力者有所劝。此方今急务,国家之利也。前苏令发,〔六〕欲遣大夫使逐问状,时见大夫无可使者,〔七〕召盩厔令尹逢拜为谏大夫遣之。(令)〔今〕诸大夫有材能者甚少,宜豫畜养可成就者,则士赴难不爱其死;临事仓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

  〔一〕师古曰:「良,善也。良人吏,善治百姓者。」

  〔二〕师古曰:「不即下治其事,恐为扰动,故每留中。或经赦令,一切皆解散也。」

  〔三〕师古曰:「所以丁宁告者之辞,绝其相诬也。」

  〔四〕师古曰:「不求备於一人也。」

  〔五〕师古曰:「当宽恕其小罪也。」

  〔六〕师古曰:「谓苏令等初发起为盗贼也。」

  〔七〕师古曰:「谓见在大夫皆不堪为使也。」

  嘉因荐儒者公孙光、满昌及能吏萧咸、薛修等,皆故二千石有名称。天子纳而用之。

  会息夫躬、孙宠等因中常侍宋弘上书告东平王云祝诅,又与后舅伍宏谋弑上为逆,云等伏诛,躬、宠擢为吏二千石。是时,侍中董贤爱幸於上,上欲侯之而未有所缘,傅嘉劝上因东平事以封贤。上於是定躬、宠告东平本章,〔一〕掇去宋弘,更言因董贤以闻,〔二〕欲以其功侯之,皆先赐爵关内侯。顷之,欲封贤等,上心惮嘉,乃先使皇后父孔乡侯傅晏持诏书视丞相御史。〔三〕於是嘉与御史大夫贾延上封事言:「窃见董贤等三人始赐爵,众庶匈匈,咸曰贤贵,其余并蒙恩,〔四〕至今流言未解。陛下仁恩於贤等不已,宜暴贤等本奏语言,〔五〕延问公卿大夫博士议郎,考合古今,明正其义,然後乃加爵土;不然,恐大失众心,海内引领而议。暴平其事,必有言当封者,在陛下所从;天下虽不说,咎有所分,〔六〕不独在陛下。前定陵侯淳于长初封,其事亦议。大司农谷永以长当封,众人归咎於永,先帝不独蒙其讥。〔七〕臣嘉、臣延材驽不称,死有余责。〔八〕知顺指不迕,可得容身须臾,〔九〕所以不敢者,思报厚恩也。」上感其言,止,数月,遂下诏封贤等,因以切责公卿曰:「朕居位以来,寝疾未瘳,〔一〇〕反逆之谋相连不绝,贼乱之臣近侍帷幄。前东平王云与后谒祝诅朕,使侍医伍宏等内侍案脉,〔一一〕几危社稷,殆莫甚焉!〔一二〕昔楚有子玉得臣,晋文为之侧席而坐;〔一三〕近事,汲黯折淮南之谋。今云等至有图弑天子逆乱之谋者,是公卿股肱莫能悉心务聪明以销厌未萌之故。〔一四〕赖宗庙之灵,侍中驸马都尉贤等发觉以闻,咸伏厥辜。书不云乎?『用德章厥善。』〔一五〕其封贤为高安侯、南阳太守宠为方阳侯、左曹光禄大夫躬为宜陵侯。」

  〔一〕师古曰:「定谓改治也。」

  〔二〕师古曰:「掇读曰剟。剟,削也,削去其名也。音竹劣反。」

  〔三〕师古曰:「视读曰示。」

  〔四〕师古曰:「言董贤以贵宠故妄得封,而躬、宠等遂蒙恩。」

  〔五〕师古曰:「暴谓章露也。」

  〔六〕师古曰:「说读曰悦。」

  〔七〕师古曰:「蒙,被也。」

  〔八〕师古曰:「称,副也。」

  〔九〕师古曰:「迕,逆也。」

  〔一〇〕师古曰:「瘳,差也,音丑留反。」

  〔一一〕师古曰:「案谓切诊也。」

  〔一二〕师古曰:「几音钜依反。殆亦危也。」

  〔一三〕师古曰:「已解於上。」

  〔一四〕师古曰:「悉,尽也。务聪明者,广视听也。厌音一涉反。」

  〔一五〕师古曰:「商书盘庚之辞也。」

  後数月,日食,举直言,嘉复奏封事曰:

  臣闻咎繇戒帝舜曰:「亡敖佚欲有国,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机。」〔一〕箕子戒武王曰:「臣无有作威作福,亡有玉食;臣之有作威作福玉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辟,民用僭慝。」〔二〕言如此则逆尊卑之序,乱阴阳之统,而害及王者,其国极危。国人倾仄不正,民用僭差不壹,此君不由法度,上下失序之败也。武王躬履此道,隆至成康。〔三〕自是以後,纵心恣欲,法度陵迟〔四〕,至於臣弑君,子弑父。父子至亲,失礼患生,何况异姓之臣?孔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五〕孝文皇帝备行此道,海内蒙恩,为汉太宗。孝宣皇帝赏罚信明,施与有节,记人之功,忽於小过,〔六〕以致治平。孝元皇帝奉承大业,温恭少欲,都内钱四十万万,水衡钱二十五万万,少府钱十八万万。〔七〕尝幸上林,後宫冯贵人从临兽圈,猛兽惊出,贵人前当之,元帝嘉美其义,赐钱五万。〔八〕掖庭见亲,有加赏赐,属其人勿众谢。〔九〕示平恶偏,重失人心,赏赐节约。是时外戚赀千万者少耳,故少府水衡见钱多也。〔一〇〕虽遭初元、永光凶年饥馑,加有西羌之变,外奉师旅,内振贫民,终无倾危之忧,以府臧内充实也。孝成皇帝时,谏臣多言燕出之害,〔一一〕及女宠专爱,耽於酒色,损德伤年,其言甚切,然终不怨怒也。宠臣淳于长、张放、史育,育数贬退,家赀不满千万,放斥逐就国,长榜死於狱。〔一二〕不以私爱害公义,故虽多内讥,朝廷安平,〔一三〕传业陛下。

  〔一〕师古曰:「虞书咎繇谟之辞也。言有国之人不可傲慢逸欲,但当戒慎危惧,以理万事之机也。敖读曰傲。」

  〔二〕师古曰:「周书洪范载箕子对武王之辞也。玉食,精好如玉也。而,汝也。颇,偏也。僭,不信也。慝,恶也。」

  〔三〕师古曰:「言武王能履法度,故至成康之时,德化隆盛也。」

  〔四〕师古曰:「陵迟即陵夷也,言渐颓替也。」

  〔五〕师古曰:「论语载孔子之言也。道,治也。千乘谓兵车千乘,说在刑法志。」

  〔六〕师古曰:「忽,忘也。」

  〔七〕师古曰:「言不费用,故蓄积也。」

  〔八〕师古曰:「此言虽嘉其义而赏亦不多。」

  〔九〕师古曰:「掖庭宫人,有亲戚来见而帝赐之者,属其家勿使於众人中谢也。属音之欲反。」

  〔一〇〕师古曰:「见在之钱也。」

  〔一一〕师古曰:「燕出谓微行也。」

  〔一二〕师古曰:「榜,笞击也,音彭。」

  〔一三〕师古曰:「虽有好内之讥,而不害政也。」

  陛下在国之时,好诗书,上俭节,徵来所过道上称诵德美,此天下所以回心也。〔一〕初即位,易帷帐,去锦绣,乘舆席缘绨缯而已。〔二〕共皇寝庙比比当作,〔三〕忧闵元元,惟用度不足〔四〕,以义割恩,辄且止息,今始作治。而驸马都尉董贤亦起官寺上林中,又为贤治大第,开门乡北阙,〔五〕引王渠灌园池,〔六〕使者护作,〔七〕赏赐吏卒,甚於治宗庙。贤母病,长安厨给祠具,〔八〕道中过者皆饮食。〔九〕为贤治器,器成,奏御乃行,或物好,特赐其工,自贡献宗庙三宫,犹不至此。〔一〇〕贤家有宾婚及见亲,诸官并共,〔一一〕赐及仓头奴婢,人十万钱。使者护视,发取市物,百贾震动,〔一二〕道路讙譁,群臣惶惑。诏书罢菀,而以赐贤二千余顷,均田之制从此堕坏。〔一三〕奢僭放纵,变乱阴阳,灾异众多,百姓讹言,持筹相惊,〔一四〕被发徒跣而走,乘马者驰,天惑其意,不能自止。或以为筹者策失之戒也。陛下素仁智慎事,今而有此大讥。

  〔一〕师古曰:「望为治也。」

  〔二〕师古曰:「绨,厚缯也,音徒奚反。」

  〔三〕师古曰:「共皇,哀帝之父,即定陶恭王也。比比犹频频也。共读曰恭。」

  〔四〕师古曰:「惟,思也。」

  〔五〕师古曰:「乡读曰向。」

  〔六〕苏林曰:「王渠,官渠也,犹今御沟也。」晋灼曰:「渠名也,在城东覆盎门外。」师古曰:「晋说是。」

  〔七〕师古曰:「护,监视也。」

  〔八〕师古曰:「长安有厨官,主为官食。」

  〔九〕如淳曰:「祷於道中,故行人皆得饮食。」

  〔一〇〕师古曰:「三宫,天子、太后、皇后也。」

  〔一一〕师古曰:「见亲,亲戚相见也。并供,言百官各以所掌事及财物就供之。共读曰供。」

  〔一二〕师古曰:「贾谓贩卖之人也。言百贾者,非一之称也。贾音古。」

  〔一三〕孟康曰:「自公卿以下至於吏民名曰均田,皆有顷数,於品制中令均等。今赐贤二千余顷,则坏其等制也。」师古曰:「菀,古苑字。堕音火规反。」

  〔一四〕师古曰:「言行西王母筹也。」

  孔子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安用彼相矣!」〔一〕臣嘉幸得备位,窃内悲伤不能通愚忠之信;身死有益於国,不敢自惜。唯陛下慎己之所独乡,察众人之所共疑。〔二〕往者宠臣邓通、韩嫣〔三〕骄贵失度,逸豫无厌,小人不胜情欲,卒陷罪辜。〔四〕乱国亡驱,不终其禄,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宜深览前世,以节贤,全安其命。

  〔一〕师古曰:「论语称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於孔子,孔子以此言责之,以其不匡谏也。」

  〔二〕师古曰:「乡读曰向。」

  〔三〕师古曰:「嫣音偃。」

  〔四〕师古曰:「卒,终也。」

  於是上寖不说,〔一〕而愈爱贤,不能自胜。

  〔一〕师古曰:「?,渐也。说读曰悦。」

  会祖母傅太后薨,上因托傅太后遗诏,令成帝母王太后下丞相御史,益封贤二千户,及赐孔乡侯、汝昌侯、阳新侯国。〔一〕嘉封还诏书,〔二〕因奏封事谏上及太后曰:「臣闻爵禄土地,天之有也。书云:『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三〕王者代天爵人,尤宜慎之。裂地而封,不得其宜,则众庶不服,感动阴阳,其害疾自深。〔四〕今圣体久不平,此臣嘉所内惧也。高安侯贤,佞幸之臣,陛下倾爵位以贵之,单货财以富之,〔五〕损至尊以宠之,〔六〕主威已黜,府藏已竭,唯恐不足。财皆民力所为,孝文皇帝欲起露台,重百金之费,克己不作。今贤散公赋以施私惠,一家至受千金,往古以来贵臣未尝有此,流闻四方,皆同怨之。里谚曰:『千人所指,无病而死。』臣常为之寒心。今太皇太后以永信太后遗诏,诏丞相御史益贤户,赐三侯国,臣嘉窃惑。山崩地动,日食於三朝,〔七〕皆阴侵阳之戒也。前贤已再封,晏、商再易邑,业缘私横求,恩已过厚,〔八〕求索自恣,不知厌足,甚伤尊(卑)〔尊〕之义,不可以示天下,为害痛矣!臣骄侵罔,阴阳失节,〔九〕气感相动,害及身体。陛下寝疾久不平,继嗣未立,宜思正万事,顺天人之心,以求福佑,柰何轻身肆意,〔一〇〕不念高祖之勤苦垂立制度欲传之於无穷哉!孝经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一一〕臣谨封上诏书,不敢露见,非爱死而不自法,恐天下闻之,故不敢自劾。愚(赣)〔戆〕数犯忌讳,唯陛下省察。」

  〔一〕师古曰:「傅晏、傅商、郑业也。」

  〔二〕师古曰:「还谓却上之於天子也。」

  〔三〕师古曰:「虞书咎繇谟之辞也。言皇天命於有德者以居列位,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尊卑之服采章各异也。」

  〔四〕师古曰:「言此气损害,故令天子身自有疾也。」

  〔五〕师古曰:「单,尽也。」

  〔六〕师古曰:「言上意倾惑,为下所窥也。」

  〔七〕师古曰:「岁月日之朝也。已解於上。」

  〔八〕师古曰:「横音胡孟反。」

  〔九〕师古曰:「罔谓诬蔽也。」

  〔一〇〕师古曰:「肆,放也。」

  〔一一〕师古曰:「言上能纳谏,则免於过恶也。」

  初,廷尉梁相与丞相长史、御史中丞及五二千石杂治东平王云狱,时冬月未尽二旬,而相心疑云冤,狱有饰辞,〔一〕奏欲传之长安,〔二〕更下公卿覆治。尚书令鞫谭、仆射宗伯凤以为可许。〔三〕天子以相等皆见上体不平,外内顾望,操持两心,〔四〕幸云踰冬,无讨贼疾恶主雠之意,制诏免相等皆为庶人。後数月大赦,嘉奏封事荐相等明习治狱,「相计谋深沈,谭颇知雅文,凤经明行修,圣王有计功除过,〔五〕臣窃为朝廷惜此三人。」书奏,上不能平。〔六〕後二十余日,嘉封还益董贤户事,上乃发怒,召嘉诣尚书,责问以「相等前坐在位不尽忠诚,外附诸侯,操持两心,背人臣之义,今所称相等材美,足以相计除罪。君以道德,位在三公,以总方略一统万类分明善恶为职,知相等罪恶陈列,着闻天下,时辄以自劾,今又称誉相等,云为朝廷惜之。大臣举错,恣心自在,〔七〕迷国罔上,近由君始,将谓远者何!〔八〕对状。」〔九〕嘉免冠谢罪。

  〔一〕师古曰:「假饰之辞,非其实也。」

  〔二〕师古曰:「传谓移其狱事也。」

  〔三〕师古曰:「鞫及宗伯皆姓也。鞫音居六反。」

  〔四〕师古曰:「操音千高反。」

  〔五〕师古曰:「收采其功,以(明)〔免〕罪过也。」

  〔六〕师古曰:「心怒也。」

  〔七〕师古曰:「错,置也。」

  〔八〕师古曰:「近臣尚然,则远者固宜尔也。」

  〔九〕师古曰:「敕令具对也。」

  事下将军中朝者。光禄大夫孔光、左将军公孙禄、右将军王安、光禄勳马宫、光禄大夫龚胜劾嘉迷国罔上不道,请与廷尉杂治。胜独以为嘉备宰相,诸事并废,咎由嘉生;〔一〕嘉坐荐相等,微薄,以应迷国罔上不道,恐不可以示天下。遂可光等奏。

  〔一〕师古曰:「孔光以下众共劾嘉,而胜独为异议也。」

  光等请谒者召嘉诣廷尉诏狱,制曰:「票骑将军、御史大夫、中二千石、二千石、诸大夫、博士、议郎议。」卫尉云等五十人以为「如光等言可许」。议郎龚等以为「嘉言事前後相违,无所执守,不任宰相之职,宜夺爵土,免为庶人。」永信少府猛等十人以为「圣王断狱,必先原心定罪,探意立情,故死者不抱恨而入地,生者不衔怨而受罪。明主躬圣德,重大臣刑辟,广延有司议,欲使海内咸服。嘉罪名虽应法,圣王之於大臣,在舆为下,御坐则起,〔一〕疾病视之无数,死则临吊之,废宗庙之祭,进之以礼,退之以义,诔之以行〔二〕。案嘉本以相等为罪,罪恶虽着,大臣括发关械、裸躬就笞,〔三〕非所以重国褒宗庙也。今春月寒气错缪,霜露数降,宜示天下以宽和。臣等不知大义,唯陛下察焉。」有诏假谒者节,召丞相诣廷尉诏狱。

  〔一〕师古曰:「解在翟方进传。」

  〔二〕师古曰:「言大臣之死,积累其行而为诔也。诔者,累德行之文。」

  〔三〕师古曰:「括,结也。关,贯也。祼,露也。」

  使者既到府,掾史涕泣,共和药进嘉,嘉不肯服。主簿曰:「将相不对理陈冤,相踵以为故事,〔一〕君侯宜引决。」〔二〕使者危坐府门上。〔三〕主簿复前进药,嘉引药杯以击地,谓官属曰:「丞相幸得备位三公,奉职负国,当伏刑都市以示万众。丞相岂儿女子邪,何谓咀药而死!」〔四〕嘉遂装出,见使者再拜受诏,乘吏小车,去盖不冠,随使者诣廷尉。廷尉收嘉丞相新甫侯印绶,缚嘉载致都船诏狱。

  〔一〕师古曰:「踵由蹑也。」

  〔二〕师古曰:「令自杀也。」

  〔三〕师古曰:「以逼促嘉也。」

  〔四〕师古曰:「咀,嚼也,音才汝反。」

  上闻嘉生自诣吏,大怒,使将军以下与五二千石杂治。吏诘问嘉,嘉对曰:「案事者思得实。窃见相等前治东平王狱,不以云为不当死,欲关公卿示重慎;置驿马传囚,势不得踰冬月,诚不见其外内顾望阿附为云验。复幸得蒙大赦,相等皆良善吏,臣窃为国惜贤,不私此三人。」狱吏曰:「苟如此,则君何以为罪犹当?有以负国,不空入狱矣。」吏稍侵辱嘉,嘉喟然卬天叹曰:〔一〕「幸得充备宰相,不能进贤退不肖,以是负国,死有余责。」吏问贤不肖主名,嘉曰:「贤,故丞相孔光、故大司空何武,不能进;恶,高安侯董贤父子,佞邪乱朝,而不能退。罪当死,死无所恨。」嘉系狱二十余日,不食欧血而死。帝舅大司马票骑将军丁明素重嘉而怜之,上遂免明,以董贤代之,语在贤传。

  〔一〕师古曰:「卬读曰仰。」

  嘉为相三年诛,国除。死後上览其对而思嘉言,复以孔光代嘉为丞相,徵用何武为御史大夫。元始四年,诏书追录忠臣,封嘉子崇为新甫侯,追諡嘉为忠侯。,

  师丹字仲公,琅邪东武人也。治诗,事匡衡。举孝廉为郎。元帝末,为博士,免。建始中,州举茂材,复补博士,出为东平王太傅。丞相方进、御史大夫孔光举丹论议深博,廉正守道,徵入为光禄大夫、丞相司直。数月,复以光禄大夫给事中,由是为少府、光禄勳、侍中,甚见尊重。成帝末年,立定陶王为皇太子,以丹为太子太傅。哀帝即位,为左将军,赐爵关内侯,食邑,领尚书事,遂代王莽为大司马,封高乐侯。月余,徙为大司空。

  上少在国,见成帝委政外家,王氏僭盛,常内邑邑。即位,多欲有所匡正。封拜丁、傅,夺王氏权。丹自以师傅居三公位,得信於上,上书言:「古者谅闇不言,听於冢宰,〔一〕三年无改於父之道。〔二〕前大行尸柩在堂,而官爵臣等以及亲属,赫然皆贵宠。封舅为阳安侯,皇后尊号未定,豫封父为孔乡侯。出侍中王邑、射声校尉王邯等。诏书比下,变动政事,〔三〕卒暴无渐。〔四〕臣纵不能明陈大义,复曾不能牢让爵位,〔五〕相随空受封侯,增益陛下之过。问者郡国多地动,水出流杀人民,日月不明,五星失行,此皆举错失中,号令不定,法度失理,阴阳溷浊之(患)〔应〕也。〔六〕臣伏惟人情无子,年虽六七十,犹博取而广求。〔七〕孝成皇帝深见天命,烛知至德,〔八〕以壮年克己,立陛下为嗣。先帝暴弃天下而陛下继体,四海安宁,百姓不惧,此先帝圣德当合天人之功也。臣闻天威不违颜咫尺,〔九〕愿陛下深思先帝所以建立陛下之意,且克己躬行以观群下之从化。天下者,陛下之家也,胏附何患不富贵,不宜仓卒。先帝不量臣愚,以为太傅,陛下以臣托师傅,故亡功德而备鼎足,封大国,加赐黄金,位为三公,职在左右,〔一〇〕不能尽忠补过,而令庶人窃议,灾异数见,此臣之大罪也。臣不敢言乞骸骨归於海滨,恐嫌於伪。诚惭负重责,义不得不尽死。」书数十上,多切直之言。

  〔一〕师古曰:「论语云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闇,三年不言。』孔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己以听於冢宰三年。』谅,信也。闇,默然也。」

  〔二〕师古曰:「论语称孔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於父之道,可谓孝矣。』」

  〔三〕师古曰:「比,频也。」

  〔四〕师古曰:「卒读曰猝。」

  〔五〕师古曰:「牢,坚也。」

  〔六〕师古曰:「溷音胡顿反。」

  〔七〕师古曰:「取读曰娶。」

  〔八〕师古曰:「烛,照也。至德,指谓哀帝。」

  〔九〕师古曰:「言常若在前,宜自肃惧也。」

  〔一〇〕师古曰:「左右,助也。左读曰佐。右读曰佑。」

  初,哀帝即位,成帝母称太皇太后,成帝赵皇后称皇太后,而上祖母傅太后与母丁后皆在国邸,自以定陶共王为称。高昌侯董宏上书言:「秦庄襄王母本夏氏,而为华阳夫人所子,〔一〕及即位後,俱称太后。宜立定陶共王后为皇太后。」事下有司,时丹以左将军与大司马王莽共劾奏宏「知皇太后至尊之号,天下一统,而称引亡秦以为比喻,诖误圣朝,非所宜言,大不道。」上新立,谦让,纳用莽、丹言,免宏为庶人。傅太后大怒。要上欲必称尊号,上於是追尊定陶共王为共皇,尊傅太后为共皇太后,丁后为共皇后。郎中令泠褒、黄门郎段犹等复奏言:〔二〕「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皆不宜复引定陶蕃国之名以冠大号,车马衣服宜皆称皇之意,〔三〕置吏二千石以下各供厥职,〔四〕又宜为共皇立庙京师。」上复下其议,有司皆以为宜如褒、犹言。丹议独曰:「圣王制礼取法於天地,故尊卑之礼明则人伦之序正,人伦之序正则乾坤得其位而阴阳顺其节,人主与万民俱蒙佑福,尊卑者,所以正天地之位,不可乱也。今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为号者,母从子妻从夫之义也。欲立官置吏,车服与太皇太后并,非所以明尊卑亡二上之义也。定陶共皇号諡已前定,义不得复改。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亡爵父之义,尊父母也。为人後者为之子,故为所後服斩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明尊本祖而重正统也。孝成皇帝圣恩深远,故为共王立後,奉承祭祀,今共皇长为一国太祖,万世不毁,恩义已备。陛下既继体先帝,持重大宗,承宗庙天地社稷之祀,义不得复奉定陶共皇祭入其庙。今欲立庙於京师,而使臣下祭之,是无主也。又亲尽当毁,空去一国太祖不堕之祀,〔五〕而就无主当毁不正之礼,非所以尊厚共皇也。」丹由是浸不合上意。〔六〕

  〔一〕师古曰:「庄襄王,始皇之父也。华阳夫人,孝文王之夫人也。子谓养以为子也。」

  〔二〕师古曰:「泠音零。」

  〔三〕师古曰:「皇者,至尊之号,其服御宜皆副称之也。称音尺孕反。」

  〔四〕师古曰:「谓詹事、太仆、少府等众官也。」

  〔五〕师古曰:「堕亦毁也,音火规反。」

  〔六〕师古曰:「浸,渐也。」

  会有上书言古者以龟贝为货,今以钱易之,民以故贫,宜可改币。上以问丹,丹对言可改。章下有司议,皆以为行钱以来久,难卒变易。〔一〕丹老人,忘其前语,後从公卿议。又丹使吏书奏,吏私写其草,丁、傅子弟闻之,使人上书告丹上封事行道人遍持其书。上以问将军中朝臣,皆对曰:「忠臣不显谏,大臣奏事不宜漏泄,令吏民传写流闻四方。『臣不密则失身』,〔二〕宜下廷尉治。」事下廷尉,廷尉劾丹大不敬。事未决,给事中博士申咸、炔钦上书,〔三〕言「丹经行无比,〔四〕自近世大臣能若丹者少。发愤懑,奏封事,不及深思远虑,使主簿书,漏泄之过不在丹。以此贬黜,恐不厌众心。」〔五〕尚书劾咸、钦:「幸得以儒官选擢备腹心,上所折中定疑,〔六〕知丹社稷重臣,议罪处罚,国之所慎,咸、钦初傅经义以为当治,〔七〕事以暴列,乃复上书妄称誉丹,前後相违,不敬。」上贬咸、钦秩各二等,遂策免丹曰:「夫三公者,朕之腹心也,辅善相过,匡率百僚,和合天下者也。朕既不明,委政於公,间者阴阳不调,寒暑失常,变异娄臻,〔八〕山崩地震,河决泉涌,流杀人民,百姓流连,无所归心,司空之职尤废焉。君在位出入三年,未闻忠言嘉谋,而反有朋党相进不公之名。乃者以挺力田议改币章示君,〔九〕君内为朕建可改不疑;〔一〇〕以君之言博考朝臣,君乃希众雷同,外以为不便,令观听者归非於朕。朕隐忍不宣,为君受愆。朕疾夫比周之徒〔一一〕虚伪坏化,寖以成俗,故屡以书饬君,〔一二〕几君省过求己,〔一三〕而反不受,退有後言。及君奏封事,传於道路,布闻朝市,言事者以为大臣不忠,辜陷重辟,获虚采名,谤讥匈匈,流於四方。腹心如此,谓疏者何?殆谬於二人同心之利焉,〔一四〕将何以率示群下,附亲远方?朕惟君位尊任重,虑不周密,怀谖迷国,〔一五〕进退违命,反覆异言,甚为君耻之,非所以共承天地,永保国家之意。〔一六〕以君尝托傅位,未忍考於理,已诏有司赦君勿治。其上大司空高乐侯印绶,罢归。」

  〔一〕师古曰:「卒读曰猝。」

  〔二〕师古曰:「易上系之辞。」

  〔三〕苏林曰:「炔音桂。」

  〔四〕师古曰:「比音必寐反。」

  〔五〕师古曰:「厌音一赡反。」

  〔六〕师古曰:「折,断也。取其言以断事之中而定所疑。」

  〔七〕师古曰:「傅读曰附。」

  〔八〕师古曰:「娄,古屡字。」

  〔九〕师古曰:「挺,引拔也,谓特拔异力田之人优宠之也。挺音徒鼎反。而说者以挺为县名,失之远矣。」

  〔一〇〕师古曰:「共立此议也。」

  〔一一〕师古曰:「比音频寐反。」

  〔一二〕师古曰:「饬与敕同。」

  〔一三〕师古曰:「省,视也。自求诸己,不尤人也。几音冀。」

  〔一四〕师古曰:「易上系辞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故诏书引之。」

  〔一五〕师古曰:「谖,诈也,音虚袁反。」

  〔一六〕师古曰:「共读曰恭。」

  尚书令唐林上疏曰:「窃见免大司空丹策书,泰深痛切,君子作文,为贤者讳。丹经为世儒宗,德为国黄耇,〔一〕亲傅圣躬,位在三公,所坐者微,海内未见其大过,事既已往,免爵大重,京师识者咸以为宜复丹邑爵,使奉朝请,〔二〕四方所瞻卬也。〔三〕惟陛下财览众心,有以尉复师傅之臣。」〔四〕上从林言,下诏赐丹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一〕师古曰:「黄耇,老人之称也。黄谓白发落更生黄者也。耇,老人面色不净如垢也。」

  〔二〕师古曰:「识者,谓有识之人也。请音材性反。」

  〔三〕师古曰:「卬读曰仰。」

  〔四〕师古曰:「财与裁同。复,报也,音扶目反。」

  丹既免数月,上用朱博议,尊傅太后为皇太太后,丁后为帝太后,与太皇太后及皇太后同尊,又为共皇立庙京师,仪如孝元皇帝。博迁为丞相,复与御史大夫赵玄奏言:「前高昌侯宏首建尊号之议,而为丹所劾奏,免为庶人。时天下衰麤,委政於丹。〔一〕丹不深惟褒广尊亲之义而妄称说,抑贬尊号,亏损孝道,不忠莫大焉。陛下圣仁,昭然定尊号,宏以忠孝复封高昌侯。丹恶逆暴着,虽蒙赦令,不宜有爵邑,请免为庶人。」奏可。丹於是废归乡里者数年。

  〔一〕师古曰:「言新有成帝之丧,斩衰麤服,故天子不亲政事也。」

  平帝即位,新都侯王莽白太皇太后发掘傅太后、丁太后冢,夺其玺绶,更以民葬之,定陶隳废共皇庙。〔一〕诸造议泠褒、段犹等皆徙合浦,复免高昌侯宏为庶人。徵丹诣公车,赐爵关内侯,食故邑。数月,太皇太后诏大司徒、大司空曰:「夫褒有德,赏元功,先圣之制,百王不易之道也。故定陶太后造称僭号,甚悖义理。〔二〕关内侯师丹端诚於国,不顾患难,执忠节,据圣法,分明尊卑之制,确然有柱石之固,临大节而不可夺,可谓社稷之臣矣。有司条奏邪臣建定称号者已放退,而丹功赏未加,殆缪乎先赏後罚之义,非所以章有德报厥功也。其以厚丘之中乡户二千一百封丹为义阳侯。」月余薨,諡曰节侯。子业嗣,王莽败乃绝。

  〔一〕师古曰:「隳音火规反。」

  〔二〕师古曰:「悖,乖也,音布内反。」

  赞曰:何武之举,王嘉之争,师丹之议,〔一〕考其祸福,乃效於後。〔二〕当王莽之作,外内咸服,董贤之爱,疑於亲戚,〔三〕武、嘉区区,以一蒉障江河,用没其身。〔四〕丹与董宏更受赏罚,〔五〕哀哉!故曰「依世则废道,违俗则(免)〔危〕殆」,〔六〕此古人所以难受爵位者也。

  〔一〕师古曰:「何武举公孙禄为大司马,王嘉争益董贤封邑,师丹议丁、傅不宜称尊号。」

  〔二〕师古曰:「终以王莽篡位,董贤遇祸,丁、傅丧败。」

  〔三〕师古曰:「疑读曰拟。拟,比也。」

  〔四〕师古曰:「蒉,织草为器,所以盛土也。一蒉之土,固不能障塞江河,是以其身沉没也。蒉音匮。」

  〔五〕师古曰:「更,互也。宏初建议尊号,为丹所劾而免爵土。及丹废黜,宏复获封。至王莽执政,宏为庶人,丹受国邑。故云互受赏罚也。更音工衡反。」

  〔六〕师古曰:「言随时曲直则废於正道,违忤流俗则其身不安也。」

  校勘记

  三四八二页一一行减(系)〔除〕其状,直令免去也。景佑、殿本都作「除」。王先谦说作「除」是。

  三四八四页一三行绥和(三)〔元〕年,景佑、殿本都作「元」。朱一新说作「三」误。

  三四八八页一四行属宣(州)〔城〕。景佑、殿本都作「宣城」。

  三四九〇页一五行言易可(轻)〔倾〕危也。景佑、殿本都作「倾」,王先谦说作「倾」是。

  三四九一页七行(令)〔今〕诸大夫有材能者甚少,景佑、殿、局本都作「今」,此误。

  三四九八页一一行甚伤尊(卑)〔尊〕之义,景佑、殿本都作「尊尊」,通监同。

  三四九八页一五行愚(赣)〔戆〕数犯忌讳,景佑、殿本都作「戆」。王先谦说此脱「戆」下「心」。

  三五〇〇页一〇行收采其功,以(明)〔免〕罪过也。景佑、殿本都作「免」。王先谦说作「免」是。

  三五〇四页二行阴阳溷浊之(患)〔应〕也。景佑、殿本都作「应」。

  三五一〇页一三行违俗则(免)〔危〕殆,景佑、殿本都作「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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