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 汉书颜师古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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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卷九十七下  外戚传第六十七下

 

 

  孝元王皇后,成帝母也。家凡十侯,五大司马,〔一〕外戚莫盛焉。自有传。

  〔一〕师古曰:「十侯者,阳平顷侯禁、禁子敬侯凤、安成侯崇、平阿侯谭、成都侯商、红阳侯立、曲阳侯根、高平侯逢时、安阳侯音、新都侯莽也。五大司马者,凤、音、商、根、莽也。一曰,凤嗣禁为侯,不当重数。而十人者,淳于长即其一也。」

  孝成许皇后,大司马车骑将军平恩侯嘉女也。元帝悼伤母恭哀后居位日浅而遭霍氏之辜,故选嘉女以配皇太子。初入太子家,上令中常侍黄门亲近者侍送,还白太子懽说状,〔一〕元帝喜谓左右:「酌酒贺我!」左右皆称万岁。久之,有一男,失之。及成帝即位,立许妃为皇后,复生一女,失之。

  〔一〕师古曰:「说读曰悦。」

  初后父嘉自元帝时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辅政,已八九年矣。及成帝立,复以元舅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与嘉并。杜钦以为故事后父重於帝舅,乃说凤曰:「车骑将军至贵,将军宜尊(重)之敬之,无失其意。盖轻细微眇之渐,必生乖忤之患,〔一〕不可不慎。卫将军之日盛於盖侯,〔二〕近世之事,语尚在於长老之耳,唯将军察焉。」久之,上欲专委任凤,乃策嘉曰:「将军家重身尊,不宜以吏职自絫。〔三〕赐黄金二百斤,以特进侯就朝位。」後岁余薨,諡曰恭侯。

  〔一〕师古曰:「眇亦细也。忤,违也。」

  〔二〕师古曰:「卫将军,卫青也,武帝卫皇后之弟。盖侯,王信也,武帝之舅。」

  〔三〕师古曰:「絫,古累字也,音力瑞反。」

  后聪慧,善史书,自为妃至即位,常宠於上,後宫希得进见。皇太后及帝舅忧上无继嗣,时又数有灾异,刘向、谷永等皆陈其咎在於後宫。上然其言。於是省减椒房掖廷用度。〔一〕皇后乃上疏曰:

  〔一〕师古曰:「椒房殿皇后所居。」

  妾夸布服粝食,〔一〕加以幼稚愚惑,不明义理,幸得免离茅屋之下,备後宫埽除。蒙过误之宠,居非命所当托,洿秽不修,旷职尸官,〔二〕数逆至法,踰越制度,当伏放流之诛,不足以塞责。乃壬寅日大长秋受诏:「椒房仪法,御服舆驾,所发诸官署,及所造作,遗赐外家群臣妾,〔三〕皆如竟宁以前故事。」妾伏自念,入椒房以来,遗赐外家未尝踰故事,每辄决上,〔四〕可覆问也。〔五〕今诚时世异制,长短相补,不出汉制而已,纤微之间,未必可同。若竟宁前与黄龙前,岂相放哉?〔六〕家吏不晓,〔七〕今壹受诏如此,且使妾摇手不得。今言无得发取诸官,殆谓未央宫不属妾,不宜独取也。〔八〕言妾家府亦不当得,妾窃惑焉。〔九〕幸得赐汤沐邑以自奉养,亦小发取其中,何害於谊而不可哉?又诏书言服御所造,皆如竟宁前,吏诚不能揆其意,即且令妾被服所为不得不如前。〔一〇〕设妾欲作某屏风张於某所,曰故事无有,或不能得,则必绳妾以诏书矣。〔一一〕此二事诚不可行,唯陛下省察。

  〔一〕孟康曰:「夸,大也,大布之衣也。粝,粗米也。」师古曰:「言在家时野贱也。夸音夸。粝音剌。」

  〔二〕师古曰:「洿与污同。旷,空也。尸,主也,妄主其官。」

  〔三〕师古曰:「外家谓后之家族,言在外也。」

  〔四〕师古曰:「每事皆奏决於天子,乃敢行也。上音时掌反。」

  〔五〕师古曰:「覆音芳目反。」

  〔六〕晋灼曰:「竟宁,元帝时也。黄龙,宣帝时也。言二帝奢俭不同,岂相放哉?」师古曰:「放,依也,音甫往反。」

  〔七〕师古曰:「家吏,皇后之官属。」

  〔八〕师古曰:「未央宫天子之宫,故其财物皇后不得取也。今言者,谓诏书新有所限约之言。」

  〔九〕师古曰:「此言,谓家吏之言。」

  〔一〇〕师古曰:「诏书本云奢俭之制,如竟宁耳,而吏乃谓衣服处置一一如之也。被音皮义反。」

  〔一一〕师古曰:「言或有所求,吏不肯备,因云诏书不许也。」

  (官)〔宦〕吏忮佷,必欲自胜。〔一〕幸妾尚贵时,犹以不急事操人,〔二〕况今日日益侵,又获此诏,其操约人,岂有所诉?陛下见妾在椒房,终不肯给妾纤微内邪?〔三〕若不私府小取,将安所仰乎?〔四〕旧故,中宫乃私夺左右之贱缯,及发乘舆服缯,言为待诏补,已而?易其中。〔五〕左右多窃怨者,甚耻为之。又故事以特牛祠大父母,戴侯、敬侯皆得蒙恩以太牢祠,今当率如故事,唯陛下哀之!

  〔一〕师古曰:「(官)〔宦〕吏,奄人为皇后吏也。忮,坚也。忮音之豉反。」

  〔二〕师古曰:「尚贵时,谓昔被宠遇之时也。操,持也,音千高反。次下亦同。」

  〔三〕师古曰:「言皇后自有汤沐,故更无它纤毫给赐。」

  〔四〕师古曰:「内邪,言内中所须者也。邪,语辞也。仰音牛向反。」

  〔五〕师古曰:「托言此缯拟待别诏有所补浣,而私换易取其好者以自用。」

  今吏甫受诏读记,〔一〕直豫言使后知之,非可复若私府有所取也。〔二〕其萌牙所以约制妾者,恐失人理。〔三〕今但损车驾,及毋若未央宫有所发,遗赐衣服如故事,则可矣。〔四〕其余诚太迫急,奈何?妾薄命,端遇竟宁前。〔五〕竟宁前於今世而比之,岂可耶?〔六〕故时酒肉有所赐外家,辄上表乃决。又故杜陵梁美人岁时遗酒一石,肉百斤耳。〔七〕妾甚少之,遗田八子诚不可若是〔八〕。事率众多,不可胜以文陈。〔九〕俟自见,索言之,〔一〇〕唯陛下深察焉!

  〔一〕师古曰:「甫,始也。」

  〔二〕师古曰:「若谓如未奉诏之前也。」

  〔三〕师古曰:「萌牙,言其初始发,意若草木之方生也。」

  〔四〕师古曰:「言今止当减损车马制度,及不得同未央宫辄有发取,妄遗赐人,於事则可。而后之衣服,自当如旧也。」

  〔五〕师古曰:「端,正也。言不得以他时为比例,而正依竟宁前也。」

  〔六〕师古曰:「言今时国家制度众事比竟宁前,不肯皆同也。」

  〔七〕苏林曰:「宣帝美人也。」

  〔八〕师古曰:「当多於梁美人也。」

  〔九〕师古曰:「率犹计也,类也。言以文书陈之不可胜书。」

  〔一〇〕师古曰:「俟,待也。自见,后自见於天子也。索,尽也。见音胡电反。索音先各反。」

  上於是采刘向、谷永之言以报曰:

  皇帝问皇后,所言事闻之。夫日者众阳之宗,天光之贵,王者之象,人君之位也。夫以阴而侵阳,亏其正体,是非下陵上,妻乘夫,贱踰贵之变与?〔一〕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变异为众,莫若日蚀大。自汉兴,日蚀亦为吕、霍之属见。以今揆之,岂有此等之效与?〔二〕诸侯拘迫汉制,牧相执持之也,〔三〕又安获齐、赵七国之难?将相大臣褢诚秉忠,唯义是从,〔四〕又恶有上官、博陆、宣成之谋?〔五〕若乃徒步豪桀,非有陈胜、项梁之群也;匈奴、夷狄,非有冒顿、郅支之伦也。方外内乡,百蛮宾服,〔六〕殊俗慕义,八州怀德,虽使其怀挟邪意,犹不足忧,又况其无乎?求於夷狄无有,求於臣下无有,微後宫也当,何以塞之?〔七〕

  〔一〕师古曰:「与读曰欤。」

  〔二〕师古曰:「与读曰欤。」

  〔三〕师古曰:「牧,州牧也。相,诸侯王相也。」

  〔四〕师古曰:「褢,古怀字。」

  〔五〕师古曰:「恶,於何也。上官,上官桀、安也。博陆,博陆侯霍禹也。宣成,宣成侯夫人显也。恶音乌。」

  〔六〕师古曰:「乡读曰向。内向,皆向中国也。」

  〔七〕师古曰:「微,无也,犹言非也。塞,当也。」

  日者,建始元年正月,〔一〕白气出於营室。营室者,天子之後宫也。正月於尚书为皇极。皇极者,王气之极也。白者西方之气,其於春当废。今正於(王)〔皇〕极之月,兴废气於後宫,视后妾无能怀任保全者,〔二〕以着继嗣之微,贱人将起也。〔三〕至其九月,流星如瓜,出於文昌,贯紫宫,尾委曲如龙,临於钩陈,此又章显前尤,着在内也。〔四〕其後则有北宫井溢,南流逆理,数郡水出,流杀人民。後则讹言传相惊震,女童入殿,咸莫觉知。〔五〕夫河者水阴,四渎之长,今乃大决,没漂陵邑,〔六〕斯昭阴盛盈溢,违经绝纪之应也。乃昔之月,鼠巢于树,野鹊变色。五月庚子,鸟焚其巢太山之域。易曰:「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後号咷。丧牛于易,凶。」〔七〕言王者处民上,如鸟之处巢也,不顾恤百姓,百姓畔而去之,若鸟之自焚也,虽先快意说笑,〔八〕其後必号而无及也。百姓丧其君,若牛亡其毛也,故称凶。泰山,王者易姓告代之处,今正於岱宗之山,甚可惧也。三月癸未,大风自西摇祖宗寝庙,扬裂帷席,折拔树木,顿僵车辇,毁坏槛屋,灾及宗庙,足为寒心!四月己亥,日蚀东井,转旋且索,与既无异。〔九〕己犹戊也,亥复水也,〔一〇〕明阴盛,咎在内。於戊己,亏君体,着绝世於皇极,显祸败及京都。於东井,变怪众备,末重益大,来数益甚。成形之祸月以迫切,不救之患日寖娄深,〔一一〕咎败灼灼若此,岂可以忽哉!〔一二〕

  〔一〕师古曰:「日者犹言往日也。」

  〔二〕师古曰:「视读曰示。」

  〔三〕师古曰:「着,明也。」

  〔四〕师古曰:「尤,过也。」

  〔五〕师古曰:「谓陈持弓也。」

  〔六〕师古曰:「大阜曰陵。」

  〔七〕师古曰:「?,古笑字也。咷音桃。解并在谷永传。」

  〔八〕师古曰:「说读曰悦。」

  〔九〕师古曰:「转旋且索,言须臾之间则欲尽也。既亦尽耳,春秋书『日有食之,既』。故诏引以为言也。索音先各反。」

  〔一〇〕张晏曰:「己戊皆中宫,为君。亥为水,阴气也。」

  〔一一〕师古曰:「寖,甚也。娄,古屡字。」

  〔一二〕师古曰:「灼灼,明白貌也。忽,怠忘也。」

  书云「高宗肜日,粤有雊雉。〔一〕祖己曰:『惟先假王正厥事。』」又曰「虽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二〕即饬椒房及掖庭耳。〔三〕今皇后有所疑,便不便,其条刺,使大长秋来白之。〔四〕吏拘於法,亦安足过?盖矫枉者过宜,古今同之。〔五〕且财(帛)〔币〕之省,特牛之祠,其於皇后,所以扶助德美,为华宠也。咎根不除,灾变相袭,〔六〕祖宗且不血食,何戴侯也!传不云乎?「以约失之者鲜。」〔七〕审皇后欲从其奢与?〔八〕朕亦当法孝武皇帝也,如此则甘泉、建章可复兴矣。世俗岁殊,时变日化,遭事制宜,因时而移,旧之非者,何可放焉!〔九〕君子之道,乐因循而重改作。昔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一〇〕盖恶之也。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一一〕孝文皇帝,朕之师也。皇太后,皇后成法也。假使太后在彼时不如职,今见亲厚,又恶可以踰乎!〔一二〕皇后其刻心秉德,毋违先后之制度,力谊勉行,称顺妇道,〔一三〕减省群事,谦约为右。〔一四〕其孝东宫,毋阙朔望,〔一五〕推诚永究,爰何不臧!〔一六〕养名显行,以息众讙,〔一七〕垂则列妾,使有法焉。〔一八〕皇后深惟毋忽!

  〔一〕师古曰:「肜音弋中反。」

  〔二〕师古曰:「解并在谷永传。」

  〔三〕师古曰:「谓祖己所言皆以戒後宫也。饬与敕同。」

  〔四〕师古曰:「条谓分条之也。刺谓书之於刺板也。刺音千赐反。」

  〔五〕师古曰:「矫,正也。枉,曲也。言意在正曲,遂过於直。」

  〔六〕师古曰:「袭,重累也。」

  〔七〕师古曰:「论语载孔子之言也。鲜,少也。谓能行俭约而有过失之事,如此者少也。鲜音先践反。」

  〔八〕师古曰:「与读曰欤。」

  〔九〕师古曰:「放音甫往反。」

  〔一〇〕师古曰:「事见论语。长府,藏货之府也。闵子骞,孔子弟子也。名损。仍,因也。贯,事也。因旧事则可,何乃复更改作乎?」

  〔一一〕师古曰:「大雅荡之诗也。老成人,旧故之臣也。典刑,常法也。言闇乱之时不用旧法,以至倾危。」

  〔一二〕师古曰:「言假令太后昔时不得其志,不依常理,而皇后今被亲厚,何可踰於太后制度乎?妇不可踰姑也。恶音乌。」

  〔一三〕师古曰:「称,副也。」

  〔一四〕师古曰:「以谦约为先。」

  〔一五〕师古曰:「东宫,太后所居也。朔望,朝谒之礼也。」

  〔一六〕师古曰:「究,竟也。爰,于也。臧,善也。于何不善,言何事而不善也。」

  〔一七〕师古曰:「讙,譁,众议也,音许元反。」

  〔一八〕师古曰:「言垂法於後宫,使皆遵行也。」

  是时大将军凤用事,威权尤盛。其後,比三年日蚀,〔一〕言事者颇归咎於凤矣。而谷永等遂着之许氏,许氏自知为凤所不佑。〔二〕久之,皇后宠亦益衰,而後宫多新爱。后姊平安刚侯夫人谒等为媚道祝謯後宫有身者王美人及凤等,〔三〕事发觉,太后大怒,下吏考问,谒等诛死,许后坐废处昭台宫,〔四〕亲属皆归故郡山阳,后弟子平恩侯旦就国。凡立十四年而废,在昭台岁余,还徙长定宫。〔五〕

  〔一〕师古曰:「比,频也。」

  〔二〕师古曰:「佑,助也。」

  〔三〕师古曰:「謯,古诅字。」

  〔四〕师古曰:「在上林苑中。」

  〔五〕师古曰:「三辅黄图林光宫有长定宫。」

  後九年,上怜许氏,下诏曰:「盖闻仁不遗远,谊不忘亲。前平安刚侯夫人谒坐大逆罪,家属幸蒙赦令,归故郡。朕惟平恩戴侯,先帝外祖,魂神废弃,莫奉祭祀,念之未尝忘于心。其还平恩侯旦及亲属在山阳郡者。」是岁,废后败。先是废后姊?寡居,与定陵侯淳于长私通,〔一〕因为之小妻。长绐之曰:〔二〕「我能白东宫,复立许后为左皇后。」废后因?私赂遗长,数通书记相报谢。长书有誖谩,〔三〕发觉,天子使廷尉孔光持节赐废后药,自杀,葬延陵交道厩西。

  〔一〕师古曰:「?者,后姊之名也,音靡。」

  〔二〕师古曰:「绐,诳也。」

  〔三〕师古曰:「誖,惑乱也。谩,媟污也。誖音布内反。谩与慢同。」

  孝成班婕妤,帝初即位选入後宫。始为少使,蛾而大幸,〔一〕为婕妤,居增成舍,〔二〕再就馆,〔三〕有男,数月失之。成帝游於後庭,尝欲与婕妤同辇载,婕妤辞曰:「观古图画,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四〕今欲同辇,得无近似之乎?」〔五〕上善其言而止。太后闻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六〕婕妤诵诗及窈窕、德象、女师之篇。〔七〕每进见上疏,依则古礼。〔八〕

  〔一〕如淳曰:「蛾,无几之顷也。」师古曰:「蛾与俄同,古字通用。」

  〔二〕应劭曰:「後宫有八区,增成第三也。」

  〔三〕苏林曰:「外舍产子也。」晋灼曰:「谓阳禄与柘观。」

  〔四〕师古曰:「嬖,爱也,音必计反。」

  〔五〕师古曰:「近音钜靳反。」

  〔六〕张晏曰:「楚王好田,樊姬为不食禽兽之肉。」

  〔七〕师古曰:「诗谓关雎以下也。窈窕、德象、女师之篇,皆古箴戒之书也。故传云诵诗及窈窕以下诸篇,明诗外别有此篇耳。而说者便谓窈窕等即是诗篇,盖失之矣。」

  〔八〕师古曰:「则,法也。」

  自鸿嘉後,上稍隆於内宠。婕妤进侍者李平,平得幸,立为婕妤。上曰:「始卫皇后亦从微起。」乃赐平姓曰卫,所谓卫婕妤也。其後赵飞燕姊弟亦从自微贱兴,踰越礼制,寖盛於前。〔一〕班婕妤及许皇后皆失宠,稀复进见。鸿嘉三年,赵飞燕谮告许皇后、班婕妤挟媚道,祝诅後宫,詈及主上。许皇后坐废。考问班婕妤,婕妤对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二〕修正尚未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愬;〔三〕如其无知,愬之何益?故不为也。」上善其对,怜悯之,赐黄金百斤。

  〔一〕师古曰:「隃与踰同。寖,渐也。」

  〔二〕师古曰:「论语载子夏对司马牛之言也。」

  〔三〕师古曰:「祝诅主上是不臣也。」

  赵氏姊弟骄妒,婕妤恐久见危,求共养太后长信宫,〔一〕上许焉。婕妤退处东宫,作赋自伤悼,其辞曰:

  〔一〕师古曰:「共音居用反。养音弋向反。」

  承祖考之遗德兮,何性命之淑灵,〔一〕登薄躯於宫阙兮,充下陈於後庭。〔二〕蒙圣皇之渥惠兮,当日月之盛明,〔三〕扬光烈之翕赫兮,奉隆宠於增成。既过幸於非位兮,窃庶几乎嘉时,〔四〕每寤寐而絫息兮,申佩离以自思,〔五〕陈女图以镜监兮,顾女史而问诗。悲晨妇之作戒兮,〔六〕哀褒、阎之为邮;〔七〕美皇、英之女虞兮,荣任、姒之母周。〔八〕虽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兹?〔九〕历年岁而悼惧兮,闵蕃华之不滋。〔一〇〕痛阳禄与柘馆兮,仍襁褓而离灾,〔一一〕岂妾人之殃咎兮?将天命之不可求。

  〔一〕师古曰:「何,任也,负也。」

  〔二〕师古曰:「陈,列也。」

  〔三〕师古曰:「渥,厚也。」

  〔四〕师古曰:「嘉,善也。」

  〔五〕师古曰:「絫息,言惧而喘息也。离,衣之带也。女子适人,父亲结其离而戒之,故云自思也。絫,古累字。」

  〔六〕张晏曰:「书云『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喻妇人无男事也。」

  〔七〕师古曰:「小雅刺幽王之诗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阎妻煽方处』,故云为邮。邮,过也。」

  〔八〕师古曰:「皇,娥皇,英,女英,尧之二女也。女,妻也。虞,虞舜也。任,太任,文王之母;姒,太姒,武王之母也。女虞,女音尼据反。」

  〔九〕师古曰:「舍,息也。」

  〔一〇〕师古曰:「滋,益也。言时逝不留,华色落也。蕃音扶元反。」

  〔一一〕服虔曰:「二馆名也,生子此馆,皆失之也。」师古曰:「二观并在上林中。仍,频也。离,遭也。」

  白日忽已移光兮,遂晻莫而昧幽,〔一〕犹被覆载之厚德兮,不废捐於罪邮。〔二〕奉共养于东宫兮,托长信之末流,〔三〕共洒埽於帷幄兮,永终死以为期。〔四〕愿归骨於山足兮,依松柏之余休。〔五〕

  〔一〕师古曰:「晻与暗同,又音乌感反。莫读曰暮。一曰,莫,静也,读如本字。」

  〔二〕师古曰:「言主上之恩比於天地,虽有罪过,不废弃也。被音皮义反。」

  〔三〕师古曰:「末流谓恩顾之末也。一曰流谓等列也。共音居用反。养音弋向反。」

  〔四〕师古曰:「共音居容反。洒音洒,又音所寄反。埽音先到反。」

  〔五〕师古曰:「山足谓陵下也。休,荫也。」

  重曰:〔一〕潜玄宫兮幽以清,应门闭兮禁闼扃。〔二〕华殿尘兮玉阶,中庭萋兮绿草生。〔三〕广室阴兮帷幄暗,房栊虚兮风泠泠。〔四〕感帷裳兮发红罗,纷綷縩兮纨素声。〔五〕神眇眇兮密靓处,君不御兮谁为荣?〔六〕俯视兮丹墀,思君兮履綦。〔七〕仰视兮云屋,双涕兮横流。〔八〕顾左右兮和颜,酌羽觞兮销忧〔九〕。惟人生兮一世,忽一过兮若浮。已独享兮高明,处生民兮极休。〔一〇〕勉虞精兮极乐,与福禄兮无期。〔一一〕绿衣兮白华,自古兮有之。〔一二〕

  〔一〕师古曰:「重者,情志未申,更作赋也。音直用反。」

  〔二〕师古曰:「正门谓之应门。扃,短关也,音工荧反。」

  〔三〕师古曰:「,水气所生也。萋萋,青草貌也。音台。萋音妻。」

  〔四〕师古曰:「栊,疏槛也,音来东反。泠音零。」

  〔五〕师古曰:「感,动也。言风动发帷裳罗绮也。綷縩,衣声也。綷音千贿反。縩音蔡。」

  〔六〕师古曰:「靓字与静同。」

  〔七〕孟康曰:「丹墀,赤地也。」师古曰:「綦,履下饰也。言视殿上之地,则想君履綦之迹也。綦音其。」

  〔八〕师古曰:「云屋,言其黮?,状若云也。黮音徒感反。?音徒对反。」

  〔九〕刘德曰:「酒行疾如羽也。」孟康曰:「羽觞,爵也,作生爵形,有头尾羽翼。」如淳曰:「以玳瑁覆翠羽於下彻上见。」师古曰:「孟说是也。」

  〔一〇〕师古曰:「享,当也。休,美也。」

  〔一一〕师古曰:「此虞与娱同。」

  〔一二〕师古曰:「绿衣,诗鄁风刺妾上僭夫人失位。白华,小雅篇,周人刺幽王黜申后也。」

  至成帝崩,婕妤充奉园陵,薨,因葬园中。

  孝成赵皇后,本长安宫人。〔一〕初生时,父母不举,三日不死,乃收养之。及壮,属阳阿主家,〔二〕学歌舞,号曰飞燕。〔三〕成帝尝微行出,过阳阿主,作乐。上见飞燕而说之,〔四〕召入宫,大幸。有女弟复召入,俱为婕妤,贵倾後宫。

  〔一〕师古曰:「本宫人以赐阳阿主家也。宫人者,省中侍使官婢,名曰宫人,非天子掖庭中也。事见汉旧仪。言长安者,以别甘泉等诸宫省也。」

  〔二〕师古曰:「阳阿,平原之县也。今俗事阿字作河。又或为河阳,皆後人所妄改耳。」

  〔三〕师古曰:「以其体轻故也。」

  〔四〕师古曰:「说读曰悦。」

  许后之废也,上欲立赵婕妤。皇太后嫌其所出微甚,难之。太后姊子淳于长为侍中,数往来传语,得太后指,上立封赵婕妤父临为成阳侯。後月余,乃立婕妤为皇后。追以长前白罢昌陵功,封为定陵侯。

  皇后既立,後宠少衰,而弟绝幸,为昭仪。居昭阳舍,其中庭彤朱,而殿上漆,〔一〕切皆铜沓(冒)黄金涂,〔二〕白玉阶〔三〕,壁带往往为黄金釭,函蓝田璧,明珠、翠羽饰之,〔四〕自後宫未尝有焉。姊弟颛宠十余年,卒皆无子。〔五〕

  〔一〕师古曰:「以漆漆物谓之,音许求反,又许昭反。今关东俗,器物一再着漆者谓之捎漆。捎即声之转重耳。字或作?,音义亦与同。今关西俗云墨盘,朱盘,其音如此,两义并通。」

  〔二〕师古曰:「切,门限也,音千结反。沓,冒其头也。涂,以金涂铜上也。沓音它合反。」

  〔三〕师古曰:「阶,所由升殿陛也。」

  〔四〕服虔曰:「釭,壁中之横带也。」晋灼曰:「以金环饰之也。」师古曰:「壁带,壁之横木露出如带者也。於壁带之中,往往以金为釭,若车釭之形也。其釭中着玉璧、明珠、翠羽耳。蓝田,山名,出美玉。釭音工,流俗读之音江,非也。」

  〔五〕师古曰:「颛与专同。卒,终也。」

  末年,定陶王来朝,王祖母傅太后私赂遗赵皇后、昭仪,定陶王竟为太子。

  明年春,成帝崩。帝素强,无疾病。是时楚思王衍、梁王立来朝,明旦当辞去,上宿供张白虎殿。〔一〕又欲拜左将军孔光为丞相,已刻侯印书赞。〔二〕昏夜平善,乡晨,傅??〔三〕欲起,因失衣,不能言,昼漏上十刻而崩。民间归罪赵昭仪,皇太后诏大司马莽、丞相大司空曰:「皇帝暴崩,群众讙譁怪之。掖庭令辅等在後庭左右,侍燕迫近,杂与御史、丞相、廷尉治问皇帝起居发病状。」赵昭仪自杀。

  〔一〕师古曰:「白虎殿在未央宫中。供音居用反。张音竹亮反。」

  〔二〕师古曰:「赞谓延拜之文。」

  〔三〕应劭曰:「傅,着也。」师古曰:「乡读曰向。傅读曰附。?,古?字也。?音武伐反。」

  哀帝既立,尊赵皇后为皇太后,封太后弟侍中驸马都尉钦为新成侯。赵氏侯者凡二人。後数月,司隶解光奏言:

  臣闻许美人及故中宫史曹宫皆御幸孝成皇帝,产子,子隐不见。

  臣遣从事掾业、史望〔一〕验问知状者掖庭狱丞籍武,故中黄门王舜、吴恭、靳严,官婢曹晓、道房、张弃,故赵昭仪御者于客子、王偏、臧兼等,皆曰宫即晓子女,前属中宫,为学事史,通诗,授皇后。房与宫对食,〔二〕元延元年中宫语房曰:「陛下幸宫。」後数月,晓入殿中,见宫腹大,问宫。宫曰:「御幸有身。」其十月中,宫乳掖庭牛官令舍,〔三〕有婢六人。中黄门田客持诏记,盛绿绨方底,〔四〕封御史中丞印,予武曰:「取牛官令舍妇人新产儿,婢六人,尽置暴室狱,毋问儿男女,谁儿也!」武迎置狱。宫曰:「善臧我儿胞,〔五〕丞知是何等儿也!」〔六〕後三日,客持诏记与武,问「儿死未?手书对牍背。」〔七〕武即书对:「儿见在,未死。」有顷,客出曰:「上与昭仪大怒,奈何不杀?」武叩头啼曰:「不杀儿,自知当死;杀之,亦死!」即因客奏封事,曰:「陛下未有继嗣,子无贵贱,唯留意!」奏入,客复持诏记予武曰:「今夜漏上五刻,持儿与舜,会东交掖门。」武因问客:「陛下得武书,意何如?」曰:「?也。」〔八〕武以儿付舜。舜受诏,内儿殿中,为择乳母,告「善养儿,且有赏。毋令漏泄!」舜择弃为乳母,时儿生八九日。後三日,客复持诏记,封如前予武,中有封小绿箧,记曰:「告武以箧中物书予狱中妇人,武自临饮之。」〔九〕武发箧中有裹药二枚,赫蹄书,〔一〇〕曰「告伟能:努力饮此药,不可复入。女自知之!」〔一一〕伟能即宫。宫读书已,曰:「果也,欲姊弟擅天下!我儿男也,额上有壮发,类孝元皇帝。〔一二〕今儿安在?危杀之矣!〔一三〕奈何令长信得闻之?」〔一四〕宫饮药死。後宫婢六人召入,出语武曰:「昭仪言『女无过。〔一五〕宁自杀邪,若外家也?』〔一六〕我曹言愿自杀。」〔一七〕即自缪死。〔一八〕武皆表奏状。弃所养儿十一日,〔一九〕宫长李南以诏书取儿去,〔二〇〕不知所置。〔二一〕

  〔一〕师古曰:「业者掾之名,望者史之名也,皆不言其姓。」

  〔二〕应劭曰:「宫人自相与为夫妇名对食,甚相妒忌也。」

  〔三〕师古曰:「乳,产也,音而具反。下皆类此。」

  〔四〕师古曰:「绨,厚缯也。绿,其色也。方底,盛书囊,形若今之算?耳。绨音大奚反。」

  〔五〕师古曰:「胞谓胎之衣也,音苞。」

  〔六〕师古曰:「意言是天子儿耳。」

  〔七〕师古曰:「牍,木简也。时以为诏记问之,故令於背上书对辞。」

  〔八〕服虔曰:「?,直视貌也。」师古曰:「?音丑庚反。字本作瞠,其音同耳。」

  〔九〕师古曰:「饮音於禁反。」

  〔一〇〕孟康曰:「蹄犹地也,染纸素令赤而书之,若今黄纸也。」邓展曰:「赫音兄弟阋墙之阋。」应劭曰:「赫蹄,薄小纸也。」晋灼曰:「今谓薄小物为阋蹄。邓音应说是也。」师古曰:「孟说非也。今书本赫字或作击。」

  〔一一〕师古曰:「女读曰汝。」

  〔一二〕师古曰:「壮发,当前侵下而生,今俗呼为圭头者是也。」

  〔一三〕师古曰:「危,险也。犹今人言险不杀耳。」

  〔一四〕师古曰:「谓太后。」

  〔一五〕师古曰:「言我知汝无罪过也。女读曰汝。」

  〔一六〕晋灼曰:「宁便自杀,出至外舍死也。」

  〔一七〕师古曰:「曹,辈也。」

  〔一八〕晋灼曰:「缪音缪缚之缪。」郑氏曰:「自缢也。」师古曰:「缪,绞也,音居虯反。」

  〔一九〕师古曰:「弃谓张弃也。」

  〔二〇〕晋灼曰:「汉仪注有女长御,比侍中。宫长岂此邪?」

  〔二一〕师古曰:「终竟不知置何所也。」

  许美人前在上林涿沐馆,数召入饰室中若舍,〔一〕一岁再三召,留数月或半岁御幸。元延二年褱子,〔二〕其十一月乳。〔三〕诏使严持乳毉及五种和药丸三,送美人所。後客子、偏、兼闻昭仪谓成帝曰:「常绐我言从(宫中)〔中宫〕来,〔四〕即从中宫来,许美人儿何从生中?许氏竟当复立邪!」〔五〕怼,以手自捣,〔六〕以头击壁户柱,从床上自投地,啼泣不肯食,曰:「今当安置我,欲归耳!」帝曰:「今故告之,反怒为!〔七〕殊不可晓也。」〔八〕帝亦不食。昭仪曰:「陛下自知是,不食为何?〔九〕陛下常自言『约不负女』,〔一〇〕今美人有子,竟负约,谓何?」帝曰:「约以赵氏,故不立许氏。使天下无出赵氏上者,毋忧也!」後诏使严持绿囊书予许美人,告严曰:「美人当有以予女,受来,置饰室中帘南。」〔一一〕美人以苇箧一合盛所生儿,缄封,及绿囊报书予严。严持箧书,置饰室帘南去。帝与昭仪坐,使客子解箧缄。未已,〔一二〕帝使客子、偏、兼皆出,自闭户,独与昭仪在。须臾开户,呼客子、偏、兼,使缄封箧及绿绨方底,推置屏风东。恭受诏,持箧方底予武,皆封以御史中丞印,曰:「告武:箧中有死儿,埋屏处,勿令人知。」武穿狱楼垣下为坎,埋其中。

  〔一〕师古曰:「或暂入,或留止也。」

  〔二〕师古曰:「褱,本怀字。」

  〔三〕师古曰:「乳谓产子也,音而树反。其下亦同。」

  〔四〕师古曰:「绐,诳也。中宫,皇后所居。」

  〔五〕晋灼曰:「昭仪前要帝不得立许美人为皇后,而今有子中,许氏竟当复立为皇后邪!此前约之言也。」师古曰:「此说非也。言美人在内中,何从得儿而生也,故言何从生中。次此下,乃始言约耳。」

  〔六〕师古曰:「怼,怨怒也。捣,筑也。怼音直类反。」

  〔七〕师古曰:「故以许美人产子告汝,何为反怒?」

  〔八〕师古曰:「言其不可告语也。」

  〔九〕师古曰:「何为不食也。」

  〔一〇〕师古曰:「女读曰汝。次下亦同。」

  〔一一〕师古曰:「帘,户帘也,音廉。」

  〔一二〕师古曰:「缄,束箧之绳也,音居咸反。」

  故长定许贵人及故成都、平阿侯家婢王业、任孋、公孙习前免为庶人,〔一〕诏召入,属昭仪为私婢。成帝崩,未幸梓宫,〔二〕仓卒悲哀之时,昭仪自知罪恶大,知业等故许氏、王氏婢,恐事泄,而以大婢羊子等赐予业等各且十人,以慰其意,属无道我家过失。〔三〕

  〔一〕师古曰:「孋音丽。」

  〔二〕师古曰:「言未入敛也。」

  〔三〕师古曰:「属音之欲反。」

  元延二年五月,故掖庭令吾丘遵谓武曰:〔一〕「掖庭丞吏以下皆与昭仪合通,无可与语者,独欲与武有所言。我无子,武有子,是家轻族人,得无不敢乎?〔二〕掖庭中御幸生子者辄死,又饮药伤墯者无数,欲与武共言之大臣,票骑将军贪耆钱,不足计事,〔三〕奈何令长信得闻之?」遵後病困,谓武:「今我已死,前所语事,武不能独为也,慎语!」〔四〕

  〔一〕师古曰:「姓吾丘,名遵。」

  〔二〕苏林曰:「是家谓成帝也。不敢斥,故言是家。」师古曰:「遵自以无子,故无所顾惧,武既有子,恐祸相及,当止不敢言也。」

  〔三〕师古曰:「耆读曰嗜。」

  〔四〕师古曰:「言汝脱不能独为,勿漏泄其语。」

  皆在今年四月丙辰赦令前。臣谨案永光三年男子忠等发长陵傅夫人冢。事更大赦,〔一〕孝元皇帝下诏曰:「(比)〔此〕朕不当所得赦也。」穷治,尽伏辜,天下以为当。鲁严公夫人杀世子,齐桓召而诛焉,春秋予之。〔二〕赵昭仪倾乱圣朝,亲灭继嗣,家属当伏天诛。前平安刚侯夫人谒坐大逆,同产当坐,以蒙赦令,归故郡。今昭仪所犯尤誖逆,罪重於谒,而同产亲属皆在尊贵之位,迫近帏幄,〔三〕群下寒心,非所以惩恶崇谊示四方也。请事穷竟,丞相以下议正法。

  〔一〕师古曰:「更音工衡反。」

  〔二〕师古曰:「严公夫人谓哀姜也。予谓许予之也。解具在五行志。」

  〔三〕师古曰:「近音钜靳反。」

  哀帝於是免新成侯赵钦、钦兄子成阳侯欣,皆为庶人,将家属徙辽西郡。时议郎耿育上疏言:

  臣闻继嗣失统,废适立庶,〔一〕圣人法禁,古今至戒。然大伯见历知适,逡循固让,〔二〕委身吴粤,权变所设,不计常法,致位王季,以崇圣嗣,卒有天下,〔三〕子孙承业,七八百载,功冠三王,道德最备,是以尊号追及大王。故世必有非常之变,然後乃有非常之谋。孝成皇帝自知继嗣不以时立,念虽末有皇子,万岁之後未能持国,〔四〕权柄之重,制於女主,女主骄盛则耆欲无极,〔五〕少主幼弱则大臣不使,〔六〕世无周公抱负之辅,恐危社稷,倾乱天下。知陛下有贤圣通明之德,仁孝子爱之恩,怀独见之明,内断於身,故废後宫就馆之渐,绝微嗣祸乱之根,〔七〕乃欲致位陛下以安宗庙。愚臣既不能深援安危,定金匮之计,〔八〕又不知推演圣德,述先帝之志,〔九〕乃反覆校省内,暴露私燕,〔一〇〕诬污先帝倾惑之过,成结宠妾妒媚之诛,甚失贤圣远见之明,逆负先帝忧国之意。

  〔一〕师古曰:「适读曰嫡。次下亦同。」

  〔二〕师古曰:「历谓王季,即文王之父也。知适谓知其当为适嗣也。」

  〔三〕师古曰:「卒,终也。」

  〔四〕师古曰:「末,晚暮也。万岁,言晏驾也。」

  〔五〕师古曰:「耆读曰嗜。」

  〔六〕师古曰:「不使,不可使从命也。」

  〔七〕师古曰:「微嗣者,谓幼主也。」

  〔八〕师古曰:「愚臣谓解光等也。援,引也。金匮,言长久之法可藏於金匮石室者也。援音爰。」

  〔九〕师古曰:「演,广也,音弋善反。」

  〔一〇〕师古曰:「私燕谓成帝闲宴之私也。覆音芳目反。」

  夫论大德不拘俗,立大功不合众,此乃孝成皇帝至思所以万万於众臣,陛下圣德盛茂所以符合於皇天也,岂当世庸庸斗筲之臣所能及哉!且褒广将顺君父之美,匡捄销灭既往之过,〔一〕古今通义也。事不当时固争,防祸於未然,各随指阿从,以求容媚,晏驾之後,尊号已定,万事已讫,乃探追不及之事,讦扬幽昧之过,〔二〕此臣所深痛也!

  〔一〕师古曰:「捄,古救字。」

  〔二〕师古曰:「讦音居谒反。」

  愿下有司议,即如臣言,宜宣布天下,使咸晓知先帝圣意所起。不然,空使谤议上及山陵,下流後世,远闻百蛮,近布海内,甚非先帝托後之意也。盖孝子善述父之志,善成人之事,唯陛下省察!

  哀帝为太子,亦颇得赵太后力,遂不竟其事。傅太后恩赵太后,赵太后亦归心,〔一〕故成帝母及王氏皆怨之。

  〔一〕师古曰:「恩谓以厚恩接遇之。一曰,恩谓衔其立哀帝为嗣之恩也。」

  哀帝崩,王莽白太后诏有司曰:「前皇太后与昭仪俱侍帷幄,姊弟专宠锢寝,执贼乱之谋,残灭继嗣以危宗庙,誖天犯祖,〔一〕无为天下母之义。贬皇太后为孝成皇后,〔二〕徙居北宫。」後月余,复下诏曰:「皇后自知罪恶深大,朝请希阔,〔三〕失妇道,无共养之礼,而有狼虎之毒,〔四〕宗室所怨,海内之雠也,而尚在小君之位,诚非皇天之心。夫小不忍乱大谋,恩之所不能已者义之所割也,〔五〕今废皇后为庶人,就其园。」是日自杀。凡立十六年而诛。先是有童谣曰:「燕燕,尾??,〔六〕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成帝每微行出,常与张放俱,而称富平侯家,故曰张公子。仓琅根,宫门铜锾也。〔七〕

  〔一〕师古曰:「誖,违也。祖,先帝也。」

  〔二〕晋灼曰:「使哀帝不母,罪之也。」

  〔三〕师古曰:「请,谒也。阔犹阙也。」

  〔四〕师古曰:「共读曰供,音居用反。养音弋向反。其下并同。」

  〔五〕师古曰:「言以义割恩也。」

  〔六〕师古曰:「??,光泽之貌也,音徒见反。」

  〔七〕师古曰:「锾读与环同。」

  孝元傅昭仪,哀帝祖母也。父河内温人,蚤卒,母更嫁为魏郡郑翁妻,生男恽。昭仪少为上官太后才人,自元帝为太子,得进幸。元帝即位,立为婕妤,甚有宠。为人有材略,善事人,下至宫人左右,饮酒酹地,皆祝延之。〔一〕产一男一女,女为平都公主,男为定陶恭王。恭王有材艺,尤爱於上。元帝既重傅婕妤,及冯婕妤亦幸,生中山孝王,上欲殊之於後宫,以二人皆有子为王,上尚在,未得称太后,乃更号曰昭仪,赐以印绶,在婕妤上。昭其仪,尊之也。至成、哀时,赵昭仪、董昭仪皆无子,犹称焉。

  〔一〕师古曰:「酹,以酒沃地也。祝延,祝之使长年也。酹音来外反。祝音之受反。」

  元帝崩,傅昭仪随王归国,称定陶太后。後十年,恭王薨,子代为王。王母曰丁姬。傅太后躬自养视,既壮大,成帝无继嗣。时中山孝王在。元延四年,孝王及定陶王皆入朝。傅太后多以珍宝赂遗赵昭仪及帝舅票骑将军王根,阴为王求汉嗣。皆见上无子,欲豫自结为久长计,更称誉定陶王。〔一〕上亦自器之,明年,遂徵定陶王立为太子,语在哀纪。月余,天子立楚孝王孙景为定陶王,奉恭王後。太子议欲谢,少傅阎崇以为「春秋不以父命废王父命,〔二〕为人後之礼不得顾私亲,不当谢。」太傅赵玄以为当谢,太子从之。诏问所以谢状,尚书劾奏玄,左迁少府,以光禄勳师丹为太傅。诏傅太后与太子母丁姬自居定陶国邸。下有司议皇太子得与傅太后、丁姬相见不,有司奏议不得相见。顷之,成帝母王太后欲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太子家,成帝曰:「太子丞正统,当共养陛下,不得复顾私亲。」王太后曰:「太子小,而傅太后抱养之,今至太子家,以乳母恩耳,不足有所妨。」於是令傅太后得至太子家。丁姬以不小养太子,独不得。

  〔一〕师古曰:「更音工衡反。」

  〔二〕师古曰:「王父谓祖也。」

  成帝崩,哀帝即位。王太后诏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未央宫。高昌侯董宏希指,〔一〕上书言宜立丁姬为帝太后。师丹劾奏「宏怀邪误朝,不道。」上初即位,谦让,从师丹言止。後乃白令王太后下诏,尊定陶恭王为恭皇。哀帝因是曰:「春秋『母以子贵』,尊傅太后为恭皇太后,丁姬为恭皇后,各置左右詹事,食邑如长信宫、中宫。追尊恭皇太后父为崇祖侯,恭皇后父为褒德侯。」後岁余,遂下诏曰:「汉家之制,推亲亲以显尊尊,定陶恭皇之号不宜复称定陶。其尊恭皇太后为帝太太后,丁后为帝太后。」後又更号帝太太后为皇太太后,称永信宫,帝太后称中安宫,而成帝母太皇太后本称长信宫,成帝赵后为皇太后,并四太后,各置少府、太仆,秩皆中二千石。为恭皇立寝庙於京师,比宣帝父悼皇考制度,序昭穆於前殿。〔二〕

  〔一〕师古曰:「希望天子意指也。」

  〔二〕如淳曰:「庙之前曰殿,半以後曰寝。」

  傅太后父同产弟四人,曰子孟、中叔、子元、幼君。〔一〕子孟子喜至大司马,封高武侯。中叔子晏亦大司马,封孔乡侯。幼君子商封汝昌侯,为太后父崇祖侯後,更号崇祖曰汝昌哀侯。太后同母弟郑恽前死,以恽子业为阳信侯,追尊恽为阳信节侯。郑氏、傅氏侯者凡六人,大司马二人,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诸曹十余人。

  〔一〕师古曰:「中读曰仲。」

  傅太后既尊,後尤骄,与成帝母语,至谓之妪。与中山孝王母冯太后并事元帝,追怨之,陷以祝诅罪,令自杀。元寿元年崩,合葬渭陵,称孝元傅皇后云。

  定陶丁姬,哀帝母也,易祖师丁将军之玄孙。〔一〕家在山阳瑕丘,父至庐江太守。始定陶恭王先为山阳王,而丁氏内其女为姬。王后姓张氏,其母郑礼,即傅太后同母弟也。太后以亲戚故,欲其有子,然终无有。唯丁姬河平四年生哀帝。丁姬为帝太后,两兄忠、明。明以帝舅封阳安侯。忠蚤死,封忠子满为平周侯。太后叔父宪、望。望为左将军,宪为太仆。明为大司马票骑将军辅政。丁氏侯者凡二人,大司马一人,将军、九卿、二千石六人,等中诸曹亦十余人。丁、傅以一二年间暴兴尤盛。然哀帝不甚假以权势,权势不如王氏在成帝世也。

  〔一〕师古曰:「(始祖)〔祖,始〕也。儒林传丁宽易之始师。」

  建平二年,丁太后崩。上曰:「诗云『谷则异室,死则同穴』。〔一〕昔季武子成寝,杜氏之墓在西阶下,请合葬而许之。〔二〕附葬之礼,自周兴焉。孝子事亡如事存,帝太后宜起陵恭皇之园。」遣大司马票骑将军明东送葬于定陶,贵震山东。

  〔一〕师古曰:「王国大车之诗也。谷,生也。」

  〔二〕师古曰:「事见礼记。」

  哀帝崩,王莽秉政,使有司举奏丁、傅罪恶。莽以太皇太后诏皆免官爵,丁氏徙归故郡。莽奏贬傅太后号为定陶共王母,丁太后号曰丁姬。

  元始五年,莽复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一〕至葬渭陵,冢高与元帝山齐,怀帝太后、皇太太后玺绶以葬,〔二〕不应礼。礼有改葬,请发共王母及丁姬冢,取其玺绶消灭,徙共王母及丁姬归定陶,葬共王冢次,而葬丁姬复其故。」〔三〕太后以为既已之事,不须复发。莽固争之,太后诏曰:「因故棺为致椁作冢,〔四〕祠以太牢。」谒者护既发傅太后冢,崩压杀数百人;开丁姬椁户,火出炎四五丈,〔五〕吏卒以水沃灭乃得入,烧燔椁中器物。

  〔一〕师古曰:「不遵臣妾之道。」

  〔二〕师古曰:「怀谓挟之以自随也。」

  〔三〕师古曰:「复音扶目反。」

  〔四〕师古曰:「致谓累也。」

  〔五〕师古曰:「炎音弋赡反。」

  莽复奏言:「前共王母生,僭居桂宫,皇天震怒,灾其正殿;丁姬死,葬踰制度,今火焚其椁。此天见变以告,当改如媵妾也。臣前奏请葬丁姬复故,非是。〔一〕共王母及丁姬棺皆名梓宫,珠玉之衣非藩妾服,请更以木棺代,去珠玉衣,葬丁姬媵妾之次。」奏可。既开傅太后棺,臭闻数里。公卿在位皆阿莽指,入钱帛,遣子弟及诸生四夷,凡十余万人,操持作具,助将作掘平共王母、丁姬故冢,二旬间皆平。莽又周棘其处以为世戒云。〔二〕时有群燕数千,衔土投丁姬穿中。〔三〕丁、傅既败,孔乡侯晏将家属徙合浦,宗族皆归故郡。唯高武侯喜得全,自有传。

  〔一〕师古曰:「言尚太优僭也。」

  〔二〕师古曰:「以棘周绕也。」

  〔三〕师古曰:「穿谓圹中也。」

  孝哀傅皇后,定陶太后从弟子也。哀帝为定陶王时,傅太后欲重亲,取以配王。王入为汉太子,傅氏女为妃。哀帝即位,成帝大行尚在前殿,而傅太后封傅妃父晏为孔乡侯,与帝舅阳安侯丁明同日俱封。时师丹谏,以为「天下自王者所有,亲戚何患不富贵?而仓卒若是,其不久长矣!」晏封後月余,傅妃立为皇后。傅氏既盛,晏最尊重。哀帝崩,王莽白太皇太后诏曰:「定陶共王太后与孔乡侯晏同心合谋,背恩忘本,专恣不轨,与至尊同称号,终没,至乃配食於左坐,〔一〕誖逆无道。今令孝哀皇后退就桂宫。」後月余,复与孝成赵皇后俱废为庶人,就其园自杀。

  〔一〕应劭曰:「若礼以其妃配者也。坐於左而并食。」师古曰:「坐音材卧反。」

  孝元冯昭仪,平帝祖母也。元帝即位二年,以选入後宫。时父奉世为执金吾。昭仪始为长使,数月至美人,後五年就馆生男,拜为婕妤。时父奉世为右将军光禄勳,奉世长男野王为左冯翊,父子并居朝廷,议者以为器能当其位,非用女宠故也。而冯婕妤内宠与傅昭仪等。

  建昭中,上幸虎圈斗兽,後宫皆坐。熊佚出圈,〔一〕攀槛欲上殿。左右贵人傅昭仪等皆惊走,冯婕妤直前当熊而立,左右格杀熊。上问:「人情惊惧,何故前当熊?」婕妤对曰:「猛兽得人而止,妾恐熊至御坐,故以身当之。」元帝嗟叹,以此倍敬重焉。傅昭仪等皆惭。明年夏,冯婕妤男立为信都王,尊婕妤为昭仪。元帝崩,为信都太后,与王俱居储元宫。〔二〕河平中,随王之国。後徙中山,是为孝王。

  〔一〕师古曰:「佚字与逸同。」

  〔二〕师古曰:「黄图在上林苑中。」

  後徵定陶王为太子,封中山王舅参为宜乡侯。参,冯太后少弟也。是岁,孝王薨,有一男,嗣为王,时未满岁,有眚病,〔一〕太后自养视,数祷祠解。〔二〕

  〔一〕孟康曰:「灾眚之眚,谓妖病也。」服虔曰:「身尽青也。」苏林曰:「名为肝厥,发时唇口手足十指甲皆青。」师古曰:「下云祷祠解舍,孟说是也。未满岁者,谓为王未满岁也。眚音所领反,字不作青,服、(虔)〔苏〕误也。」

  〔二〕师古曰:「解音懈。」

  哀帝即位,遣中郎谒者张由将毉治中山小王。由素有狂易病〔一〕,病发怒去,西归长安。尚书簿责擅去状,〔二〕由恐,因诬言中山太后祝诅上及太后。太后即傅昭仪也,素常怨冯太后,因是遣御史丁玄案验,尽收御者官吏及冯氏昆弟在国者百余人,分系雒阳、魏郡、钜鹿。数十日无所得,更使中谒者令史立〔三〕与丞相长史大鸿胪丞杂治。立受傅太后指,几得封侯,〔四〕治冯太后女弟习及寡弟妇君之,死者数十人。巫刘吾服祝诅。毉徐遂成言习、君之曰「武帝时毉修氏刺治武帝得二千万耳,〔五〕今愈上,不得封侯,不如杀上,令中山王代,可得封。」立等劾奏祝诅谋反,大逆。责问冯太后,无服辞。立曰:「熊之上殿何其勇,今何怯哉!」太后还谓左右:「此乃中语,前世事,〔六〕吏何用知之?是欲陷我效也!」〔七〕乃饮药自杀。

  〔一〕师古曰:「狂易者,狂而变易常性也。」

  〔二〕师古曰:「簿责,以文簿一一责问也。」

  〔三〕师古曰:「官为中谒者令,姓史,名立。」

  〔四〕师古曰:「几读曰冀。」

  〔五〕师古曰:「刺治谓箴之。」

  〔六〕师古曰:「中语,谓宫中之言语也。」

  〔七〕师古曰:「效,徵验也。」

  先未死,有司请诛之,上不忍致法,废为庶人,徙云阳宫。既死,有司复奏「太后死在未废前。」有诏以诸侯王太后仪葬之。宜乡侯参、君之、习夫及子当相坐者,或自杀,或伏法。参女弁为孝王后,有两女,有司奏免为庶人,与冯氏宗族徙归故郡。张由以先告赐爵关内侯,史立迁中太仆。

  哀帝崩,大司徒孔光奏「由前诬告骨肉,立陷人入大辟,为国家结怨於天下,以取秩迁,获爵邑,幸蒙赦令,请免为庶人,徙合浦」云。

  中山卫姬,平帝母也。父子豪,中山卢奴人,官至卫尉。子豪女弟为宣帝婕妤,生楚孝王;长女又为元帝婕妤,生平阳公主。成帝时,中山孝王无子,上以卫氏吉祥,以子豪少女配孝王。元延四年,生平帝。

  〔平帝〕年二岁,孝王薨,代为王。哀帝崩,无嗣,太皇太后与新都侯莽迎中山王立为帝。莽欲颛国权,惩丁、傅行事,〔一〕以帝为成帝後,母卫姬及外家不当得至京师。乃更立宗室桃乡侯子成都为中山王,奉孝王後,遣少傅左将军甄丰赐卫姬玺绶,即拜为中山孝王后,以苦陉县为汤沐邑。又赐帝舅卫宝、宝弟玄爵关内侯。赐帝三妹,谒臣号修义君,哉皮为承礼君,鬲子为尊德君,〔二〕食邑各二千户。莽长子宇非莽隔绝卫氏,恐久後受祸,即私与卫宝通书记,教卫后上书谢恩,因陈丁、傅旧恶,几得至京师。〔三〕莽白太皇太后诏有司曰:「中山孝王后深分明为人後之义,条陈故定陶傅太后、丁姬誖天逆理,上僭位号,〔四〕徙定陶王於信都,为共王立庙於京师,如天子制,不畏天命,侮圣人言,〔五〕坏乱法度,居非其制,称非其号。是以皇天震怒,火烧其殿,六年之间大命不遂,祸殃仍重〔六〕,竟令孝哀帝受其余灾,大失天心,夭命暴崩,又令共王祭祀绝废,精魂无所依归。朕惟孝王后深说经义,明镜圣法,惧古人之祸败,近事之咎殃,畏天命,奉圣言,是乃久保一国,长获天禄,而令孝王永享无强之祀,福祥之大者也。朕甚嘉之。夫褒义赏善,圣王之制,其以中山故安户七千益中山后汤沐邑,加赐及中山王黄金各百斤,增傅相以下秩。」

  〔一〕师古曰:「惩,创艾也。」

  〔二〕师古曰:「鬲音历。」

  〔三〕师古曰:「几读曰冀。」

  〔四〕师古曰:「誖,违也。」

  〔五〕师古曰:「论语称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故此文引之也。?,古侮字。」

  〔六〕师古曰:「遂犹延也。重音直用反。」

  卫后日夜啼泣,思见帝,而但益户邑。宇复教令上书求至京师。会事发觉,莽杀宇,尽诛卫氏支属。卫宝女为中山王后,免后,徙合浦。〔一〕唯卫后在,〔二〕王莽篡国,废为家人,後岁余卒,葬孝王旁。

  〔一〕师古曰:「黜其后位而徙也。」

  〔二〕师古曰:「中山孝王后也。」

  孝平王皇后,安汉公太傅大司马莽女也。平帝即位,年九岁,成帝母太皇太后称制,而莽秉政。莽欲依霍光故事,以女配帝,太后意不欲也。莽设变诈,令女必入,因以自重,事在莽传。太后不得已而许之,遣长乐少府夏侯藩、宗正刘宏、少府宗伯凤、尚书令平晏纳采,〔一〕太师光、大司徒马宫、大司空甄丰、左将军孙建、执金吾尹赏、行太常事太中大夫刘歆及太卜、太史令以下四十九人赐皮弁素绩,〔二〕以礼杂卜筮,太牢祠宗庙,待吉月日。明年春,遣大司徒宫、大司空丰、左将军建、右将军甄邯、光禄大夫歆奉乘舆法驾,迎皇后於安汉公第。〔三〕宫、丰、歆授皇后玺绂,〔四〕登车称警跸,便时上林延寿门,〔五〕入未央宫前殿。群臣就位行礼,大赦天下。益封父安汉公地满百里,赐迎皇后及行礼者,自三公以下至驺宰执事长乐、未央宫、安汉公第者,皆增秩,赐金帛各有差。皇后立三月,以礼见高庙。尊父安汉公号曰宰衡,位在诸侯王上。赐公夫人号曰功显君,食邑。封公子安为褒新侯,临为赏都侯。

  〔一〕师古曰:「官为少府,姓宗伯,名凤也。纳采者,礼记云婚礼纳采问名,谓采择其可者。」

  〔二〕师古曰:「皮弁,以鹿皮为冠,形如人手之弁合也。素绩谓素裳也。朱衣而素裳。绩字或作积。积谓襞积之,若今之为也。」

  〔三〕师古曰:「本自莽第,以皇后在是,因呼曰宫。」

  〔四〕师古曰:「绂,所以系玺,音茀。」

  〔五〕师古曰:「取时日之便也,音频面反。」

  后立岁余,平帝崩。莽立孝宣帝玄孙婴为孺子,莽摄帝位,尊皇后为皇太后。三年,莽即真,以婴为定安公,改皇太后号为定安公太后。太后时年十八矣,为人婉瘱有节操。〔一〕自刘氏废,常称疾不朝会。莽敬惮伤哀,欲嫁之,乃更号为黄皇室主,〔二〕令立国将军成新公孙建世子襐饰将毉往问疾。〔三〕后大怒,笞鞭其旁侍御。因发病,不肯起,莽遂不复强也。及汉兵诛莽,燔烧未央宫,后曰:「何面目以见汉家!」自投火中而死。

  〔一〕师古曰:「婉,顺也。瘱,静也,音乌计反。」

  〔二〕师古曰:「莽自谓土德,故云黄皇。室主者,若汉之称公主。」

  〔三〕师古曰:「襐,盛饰也,音丈,又音象。一曰,襐,首饰也,在两耳後,刻镂而为之。」

  赞曰:易着吉凶而言谦盈之效,天地鬼神至于人道靡不同之〔一〕。夫女宠之兴,繇至微而体至尊,〔二〕穷富贵而不以功,此固道家所畏,祸福之宗也。序自汉兴,终于孝平,外戚後庭色宠着闻二十有余人,然其保位全家者,唯文、景、武帝太后及邛成后四人而已。至如史良娣、王悼后、许恭哀后身皆夭折不辜,而家依托旧恩,不敢纵恣,是以能全。其余大者夷灭,小者放流,乌呼!鉴兹行事,变亦备矣。

  〔一〕师古曰:「易谦卦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

  〔二〕师古曰:「繇与由同。」

  校勘记

  三九七四页三行将军宜尊(重)之敬之,景佑本无「重」字。

  三九七四页一四行妾夸布服粝食,李慈铭说孟注不可通,「夸」盖许后之名。杨树达说李说是。

  三九七六页五行(官)〔宦〕吏忮佷,景佑、殿、局本都作「宦」,注同。

  三九七六页六行终不肯给妾纤微内邪?〔三〕〔三〕原在「纤微」下,明颜读「内邪」属下句。周寿昌、杨树达都说当属上句读。「纤微内」即上所云「纤微之间」。

  三九七八页一六行今正於(王)〔皇〕极之月,殿本作「皇」。

  三九八〇页一三行且财(帛)〔币〕之省,景佑、殿本都作「币」。

  三九八九页五行切皆铜沓(冒)黄金涂,景佑本无「冒」字。王念孙说「冒」字涉注文而衍。

  三九九三页七行常绐我言从(宫中)〔中宫〕来,景佑、殿、局本都作「中宫」,此误倒。

  三九九六页三行(比)〔此〕朕不当所得赦也。殿本作「此」。王先谦说作「此」是。

  四〇〇三页一行(始祖)〔祖,始〕也。景佑、殿本都作「祖始」。王先谦说作「祖始」是。

  四〇〇六页六行服、(虔)〔苏〕误也。景佑、殿本都作「苏」,此误。

  四〇〇八页三行〔平帝〕年二岁,景佑、殿本都有「平帝」二字。

  四〇一〇页二行迎皇后於安汉公第。〔三〕宫、丰、歆授皇后玺绂,注〔三〕原在「宫」字下,颜以「宫」与「第」连文。董教增说此当以「第」为句,「宫」字连下「丰歆」读,颜说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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