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续资治通鉴长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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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二十四 宝元二年(己卯,1039)

 

  起仁宗宝元二年七月尽是年十月

  秋七月庚寅朔,彰化留後、同知大宗正事守节卒。赠镇江节度使,追封丹阳郡王,諡僖穆。守节性孝谨,母谯国夫人杜氏疾,尝刺臂血写佛经。舅从保卒,鞠其二孤,为毕婚嫁。治家严肃,颇通时务,号贤宗室云。

  丁酉,废沔阳县入玉沙县。

  癸卯,鄜延、环庆副都部署刘平兼管勾泾原兵马事。

  诏臣僚无得於府州市马。

  罢沟洫河道司,令逐处州县分领之。

  甲寅,右司谏、直集贤院韩琦为起居舍人、知谏院。

  枢密院言河东安抚使段少连,乞罢陕西、河东钤辖等巡边名目,或欲令兵马司臣僚视兵甲城寨、经度邻界事由等,即令简径出入,不须张皇,从之。

  丁巳,知大宗正事允让言:「先朝故事,宗室子孙七岁始赐名授官,今在襁褓者已有恩泽。请自今遇乾元节、南郊听官其子,余须俟五岁方得授官。」从之。

  戊午,徙判郑州陈尧佐判永兴军【一】,知永兴军夏竦知泾州、兼泾原秦凤路缘边经略安抚使、泾原路都部署,知延州范雍兼鄜延环庆路缘边经略安抚使、鄜延路都部署。

  知谏院韩琦请自今双日止御後殿视事。上问辅臣以故事,张士逊对曰:「唐五日一开延英,盖资闲燕以辅养圣神。」上曰:「与夫宵衣旰食,固不侔也。前代帝王,靡不初勤政事,而後失於逸豫,不可不戒也。」时上感小疾,太医数进药,故琦有是请,上讫不从。上讫不从,据宝训。

  八月癸亥,翰林侍读学士、给事中梅询知许州。询以足疾请外补也。故事,侍读学士无出外者。天禧中,张知白罢参知政事,领此职,出知大名府。非历二府而出者,自询始。询性卞急,好进取,而侈於奉养,至老不衰。然数为朝廷言兵。初贬濠州,梦人告曰:「吕丞相至矣。」既而,吕夷简通判州事,故询待遇特厚。其後,援询於废斥中,以至贵显,夷简之力也。

  甲子,新判永兴军陈尧佐复判郑州。时御史言方西边用兵,宜得重望大臣以镇关中。尧佐因自陈与范雍为亲家而力辞之。

  徙知并州、龙图阁学士、工部侍郎杜衍知永兴军,加刑部侍郎。

  右谏议大夫、集贤院学士任中师为龙图阁直学士、知并州,赐御剑自随,许便宜从事。

  丙寅,诏转运使副、提点刑狱至所部百日,知州、通判一月,而部吏犯赃者,始坐失按举之罪。先是,监司、守倅亲事未浃日,而部吏犯赃者并连坐,故更着此条。

  戊辰,秦凤部署司言,筚篥城蕃部唃厮波等内附,请补本族军主,从之。

  知庆州、礼宾使张崇俊言:「知丰州王庆余之祖承美,本藏才族首领,自其归朝,於府州西北二百里建丰州,以承美为防御使,知蕃汉公事。藏才凡三十八族,在黑山前後,每岁自丰州齎锦袍、腰带、彩茶等往彼招诱,间将羊马入贡京师,其部族或有过则移报丰州,以蕃法处之。天圣初,承美死。其後,子孙虽相袭知丰州,然官不出侍禁、殿直,又多年少不习边事,而威望不振,以致藏才各置首领,而不常至丰州。且藏才族十余万众,人马勇健,与昊贼世为仇。臣请选王氏族中有才干机略者优与除官,令知丰州,密遣人齎金帛并募斩昊贼敕,散与诸族,其势必能共力讨贼。又闻唃厮罗已发人马入西界,若更使藏才交攻之,是贼有腹背之患也。」从之。庆历元年七月,知丰州王余庆竟为元昊所杀,则是张崇俊之言讫不从也。实录云从之,恐误,当削此两字。

  己巳,降武宁节度使王德用为右千牛卫上将军、知随州,仍特置判官一员。

  初,德用既以孔道辅言罢知枢密院,而河东都转运使王沿又言德用尝令府州折继宣市马。至是,德用以马与券来上,乃市於商人,然犹用言者而再贬之。家人皆惶恐,而德用举止言色如平时,但不接宾客而已。

  庚午,上谓宰臣张士逊曰:「帝王之明在择人,辨邪正,则天下无不治矣。」士逊对曰:「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若选用得材,又邪正分别,尧、舜不易此道也。」

  先是,盗杀其党,不自言而获者,旧止坐杖六十。时知庐州王质辄论杀之。大理寺援旧比,駮以为非是。质曰:「盗杀其徒,自首者原之。所以疑坏其党,且许之自新,此法意也。今杀人取赀,而捕获。贷之,岂法意乎?」数上疏,不报。判大理寺杜曾言:「羣盗自相屠害,初因并取其财,或以强凌弱,而罪止杖六十。故为盗者肆行剽劫,第杀其党一人,则虽就执,皆可以自免。惠养奸恶,恐非法意,请付有司议。」朝廷以方劾庐州官吏,曾不当因事请改法,降曾知密州。质寻亦罢庐州,监灵仙观。质监灵仙在十二月辛未。然论者以曾、质所言为得。

  曾,雷泽人,尧臣子也。为吏,号知法,尝言:「国朝因唐大中制【二】:故杀,人虽已伤未死、已死更生,皆论如已杀。夫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先王不易之典。律惟谋杀已伤则绞,盖甚其处心积虑,阴致贼害尔。至於故杀,初无杀意,须其已死,乃有杀名。苟无杀名,而用杀法,则与谋杀孰辨?自大中之制行,不知杀几何人矣。请格勿用。」又言:「近世赦令,杀人已伤未死者,皆得原减,非律意。请伤者从律保辜法,死限内者论如已杀,勿赦。」皆着为令。

  知原州、六宅使郭志高请部内募置弓箭手五千人,从之。

  辛未,府州都孔目官、勾当府谷县折谏为三班借职。州境皆党项部落。故事,但以孔目官主县事,教练使为狱官。时知州折继宣所为多不法,谏又倚以为奸,转运司奏其事,朝廷不欲推罪,而补之以官。

  甲戌,美人苗氏生皇子。

  丙子,德音降三京囚罪一等,徒以下释之,赐诸军缗钱。

  诏文武臣僚奏荐子孙授京官及补三班使臣者,年虽及格而未授差遣者毋得给俸。

  又诏鄜延路骑兵阙马,听如广锐军例市之。

  免河东、陕西流民所过渡钱。

  丁丑,给皇子俸钱月二十万,春服绫绢各十匹,紫罗一匹、冬服绫十匹、緜五十两。

  两川自夏至秋不雨,民大饥。庚辰,命起居舍人、知制诰韩琦为益利路体量安抚使,西染院副使、兼合门通事舍人王从益副之;户部副使、吏部员外郎蒋堂为梓夔路体量安抚使,左藏库副使、兼合门通事舍人夏元正副之。

  初,帝用礼官议,祀高禖於郊,又以宋火德,制赤帝像於宫中,以祈皇子。已而苗美人有娠,见日在帐中,赤慐出於殿墀,又神光照庭。及皇子生,资质端硕,帝闻若神人告曰「最兴来」,因以为小字。辛巳,命参知政事王鬷以太牢报祠高禖。

  乙酉,刑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庞籍为契丹生辰使,内殿崇班、合门祗候杜赞副之;右正言、直集贤院、判都磨勘司王拱辰为正旦使,西京左藏库副使彭再问副之。

  丙戌,诏後苑、龙图天章阁、延福宫等处,岁所收课利元系三司者,并还属之,仍出所贮金帛、缗钱各一万付左藏库。

  九月甲午,以美人苗氏为昭容,俞氏为婕妤。

  知府州、左藏库使、恩州刺史折继宣苛虐掊刻,种落嗟怨流移。乙未,责授继宣右监门卫将军、楚州都监,擢其弟继闵为西京作坊使、知府州。仍以敕牓慰谕军吏百姓,各令安集。已而复有讼继宣不法事者,再降为太子右清道率府副率。

  御史中丞孔道辅性鲠挺特立,遇事弹劾无所阿避,出入风采肃然。及再执宪,权贵益惮之。

  初,道辅迎其父里中,僦郭贽旧宅居之。有言於帝曰:「道辅家近太庙,出入传呼,非所以尊神。」即诏道辅它徙。殿中丞、集贤校理张宗古上言:「汉内史府在太庙堧中。国朝以来,庙垣下皆有官私第舍,请勿令道辅避。」帝曰:「若此,岂重宗庙乎!」丙申,诏宗古免劾,出通判莱州。道辅叹曰:「憸人之言入矣!」未几果出。宗古,宗彞弟也。

  己亥,皇长女封福康公主,次女封崇庆公主,福康母曰苗昭容,崇庆母曰俞婕妤。初议封爵,下崇文院检讨典故,而王宗道、王洙等言:「唐制封公主,有以国名【三】,有以郡名,有以美名者。文皇女幼在宫中,已有晋阳之号,若明皇女封永穆、常芬、唐昌、太华,皆以美名。」乃诏用明皇故事。

  诏益、梓、利、夔路募人入粟补三班借职及斋郎者,与免本户色役,其摄助教、长史、司马犯私罪杖,情轻者仍听赎。

  壬寅,诏河北转运使自今并兼都大制置营田屯田事。

  甲辰,斩伪环州刺史刘奇彻於都市。奇彻名重信,为元昊招诱延州属羌,而金明都监李士彬执送京师,遂斩之。

  乙巳,上谕辅臣曰:「今言事者,或谮毁大臣,扬君过以钓虚名,不能补益时政,恐寖成俗,朕甚恶之。」张士逊对曰:「陛下洞察邪正,则憸讦之人宜自诫惧也。」

  诏两川饥馑,百姓艰食,其盗贼劫廪谷非伤杀人者,并刺配五百里外牢城,为首及累犯盗者,配出川界,俟岁丰如旧。

  庚戌,上谕辅臣曰:「京城比有古井,民间相传汲水可以愈疾,投纸可以验神。朕恶其惑众,已令塞之。」张士逊对曰:「妖妄之事,诚不可滋长也。」

  甲寅,秘书监、分司南京、管勾兖州仙源县文宣王庙事孔勖为工部侍郎致仕,仍以其从孙国子监主簿、袭封文宣公、知仙源县宗愿兼管勾庙事。

  丁巳,降知陇州、供备库使王守琪为潞州都监,坐擅配卒修城也。王守琪知陇州,不知在何时。据富弼疏云:河北巡检王守琪,捉杀得浊流寨溃散兵士三十人,自礼宾副使转供备库使,差知陇州。又按葛怀敏传云:怀敏知雄州,浊流寨兵叛,杀官吏溃去。怀敏发兵掩袭,尽诛其党。而怀敏以宝元二年五月自雍州徙仓州,然则王守琪差知陇州当在宝元元年或二年春也。

  是月,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富弼上疏曰:

  窃闻去岁十二月赵元昊反,陛下召辅相於宴会,不容顷之间,辅相驰车马於康衢,殊乖坐镇之重。变起仓卒,事无准绳,众皆谓之忽然,臣则知其有素。昔者元昊常劝德明勿事中朝,且谓所得俸赐只以自归,部落实繁,穷困颇甚,苟兹失众,何以守邦,不若习练干戈,杜绝朝贡,小则恣行讨掠,大则侵夺封疆,上下俱丰,於我何恤。时德明以力未甚盛,不用其谋。岂有身自继立而不行其说邪!此元昊反状有素者一也。自与通好,略无猜情,门市不讥,商贩如织,纵其来往,盖示怀柔。然而迹稔则容奸,事久则生变。故我道路之出入,山川之险夷,邦政之臧否,国用之虚实,莫不周知而熟察。又比来放出宫女,任其所如,元昊重币市之,纳诸左右。不惟朝廷之事为其备详,至於宫禁之私亦所窥测。济以凶狡之性,贪欲之谋,岂顾守宗盟【四】,坐受羁制!此元昊反状有素者二也。西鄙地多带山,马能走险,瀚海弥远【五】,水泉不生,王旅欲征,军需不给。穷讨则遁匿,退保则袭追,以逗挠为困人之谋【六】,以迟久为匮财之计。元昊恃此艰险,得以猖狂。复知先朝加兵於我,而终弃灵、夏,况我强盛百倍往时,今若称兵,必能得志。此元昊反状有素者三也。朝廷累次遣使,元昊多不致恭,或故作滞留而不迎,或佯为悤遽而见迫,或欲负扆而对,或欲专席而居。虽相见之初,暂御臣下之服,而送出之後,便具帝者之仪。盖久已称尊,成其骄态,忽下编於臣列,深耻见於国人,日讲异图,自求足志。此元昊反状有素者四也。顷年灵州屯戍军校郑美奔戎,德明用之持兵,朝廷终失灵武。元昊早蓄奸险,务收豪杰。故我举子不第,贫贱无归,如此数人,自投于彼。元昊或授以将帅,或任之公卿,推诚不疑,倚为谋主。彼数子者,既不得志於我,遂奔异域。观其决策背叛,发愤包藏,肯教元昊为顺乎,其效郑美必矣。此元昊反状有素者五也。西北相结,乱华为虞,自古闻之,於今见矣。顷者,元昊援契丹为亲,私自相通,共谋寇难,缓则指为声势,急则假其师徒,至有掎角为奇,首尾相应。彼若多作牵制,我则困於分张。盖先已结大敌之援,方敢立中原之敌。此元昊反状有素者六也。

  是六者,岁月已久,中外共闻,而天子不得知,朝廷不为备,养成深患,遂至大骚。此乃两府大臣之罪也。臣今略举八条,止为戎事,未论其他。伏惟圣明详择。

  一事。伏闻元昊遣使,全拟契丹,部伍甚雄,辞礼俱亢。观其勇悍难制,强辨自高,若非使者请行,即是元昊选任,取其筹画,推为腹心,必谓不敢加诛,得以恣行倔强,以能揣敌情为有智,以不辱君命为得贤。我若察其所叛之谋,知其所来之意,是存之则元昊遂其志,诛之则元昊丧其魄。所宜始至之日,尽斩都市,事出不意,乖其本谋,即时宣闻,遂行削夺。或命将致讨,或发兵备边,上则可以示大邦不测之威,下则可以杜小人好乱之渐,岂不韪哉!岂不快哉!戎人必惮而失图,战士必为之增气。而反远从境上,召至都下,恣其货易,待以雍容,重币遣还,优辞慰恤者,岂非冀其回心易虑,而服义向化乎?夫朝廷结以恩信,凡四十载,尚无怀感之意,终致反常之祸,岂兹姑息,遂可悛移!且以放还谓之怀柔耶,则元昊悖逆之性,岂怀柔之肯驯!谓之矜恕耶,则元昊僭窃之罪,何矜恕之可忍!谓之他计,率无可观。只是执事者选懦自居,优游不断,杀之恐其急击,囚之恐其有辞,遂至放还,假示宽贷。向若未能加戮,只宜境上斥回,使其不测浅深,犹可谓之下策。召而复遣,理有可从,乃是大国之谋,悉为小戎所料,遂其所以能揣敌情之智,成其所以不辱君命之贤。况当时调发,正当辇运相属,道路杂沓,民口沸腾,使之往来,尽得闻见。谋事如此,取侮之道也。

  二事。伏自元昊称乱,西鄙震惊,或帅臣乞师,或朝议遣戍,缘边要害,宿兵猥繁,虽旧不侔【七】,然亦不过三二十万,京师屯卫则差减,天下禁旅则尚多,起为应兵,未尝乏使。窃见自去年十二月至今年四月,未及半年之内,相继三度拣军,皆遣使臣,传布宣命,每至郡邑,无不张皇,仍带殿侍数员,番次押人赴阙。村民恐惧,谓点乡军,致有奔窜山林,钻凿支体,不顾伤毁,苟避刺黥。久乃知其非然,其如终是已惑。三拣兵士,厥数臣则不知,然观此施为,所获必鲜。若其事频惊众,则莫甚於兹。臣又伏思,内则省廷,外则转运司以至州县,勤劳供职,严峻用刑,所急之须,惟财赋是务,尽农亩之税,竭山泽之利【八】,舟车屋宇,虫鱼草木,凡百所有,无一不征,共知困穷,都为赋敛。自来天下财货所入,十中八九赡军。军可谓多矣,财可谓耗矣。今始用武,遽称乏人,即不知向时所赡之军何在,所耗之财何益!殊未战斗,已大惊扰。万一或致败衄,频有杀伤,须行补添,别设应援,至时又不知调发者何所,拣选者几番!比之今来,必大兴作。凡系兵籍,既已不充,所谓乡军,岂免强配。此时百姓所惧,将来必见不虚。若果行之,所患非细。

  三事。伏见今年四月降中书劄子,称臣僚上封,财赋所出,各有攸司,由外以充内,自下而奉上者也。又曰仍取羡登,用备供入。乞戒谕诸路转运司,如用度阙,须管自擘划支赡,若的是圆融不出,即许於邻道钱谷有賸处支那,不得更似日前,乞自京般请钱银之类,徧行下者。劄子未见,当考。伏以国初疆境甚隘,财赋至微,而征伐不停,用度亦足。洎太祖、太宗尽取川蜀、河东、江南、两浙、荆南、湖南、广南、闽、粤之地,何啻万里,不许逐方私积宝货,当时尽归京师。且以後来赋税无不经度,逐州只留实约军费,其余每岁尽数上供。民力所输,秋毫无隐,不间远迩,不问炎凉,辇运纵横,水陆奔凑,官司督责,时无暂休。凡天下如此者已七十年矣,岂非由外以充内,自下而奉上者乎。而又干戈不作,华夏底宁,惟是常须,绝无他费。臣谓都下财货,固当在处如阜,有入无出,莫知纪极。今诸路运司以逐州实约之费无多羡余,其间年岁有凶歉,则必蠲除,朝廷有要索,则必应副,多方搜括,才可张罗。若又分外督之,不知出於何所。朝廷既行诫谕,运司不敢冒违,无计以供,惟民是取。民若可出,岂复行仁,民又不禁,必生怨怒,亏损和气,驯致深忧。况是元昊扰边,陕西被苦,士马日济,刍粟顿加,缮治甲兵,修筑城垒,百役兴作,万倍艰难。复值旱灾,无收农赋,中籴之入既不厚,鬻爵所得又不丰,数十万兵,何所仰给?坐观困敝,不行救恤,而执事者尚曰:「财赋者由外以充内,自下而奉上。尔之不足,不系於我,尔自营求。」是何乖方之深也!窃闻太宗皇帝初实内帑,尝谓侍臣曰:「河东敌境甚迩,吾必取之,至时不免扰民。今内帑所积,以备调发。」盖重扰民也。其後皆如诏,卒不挠下。今元昊背畔,关中用兵,要在安民,图共御寇,而反靳中府无用之物,扰四方已困之民,惜财费人,非太宗皇帝之用心也。

  四事。窃见去岁降诏,令内外两省官及诸司使副在边者并军职、刺史等近百人,各同罪保举殿直京官已上,委无赃私,即充边任者。臣闻有德者然後知人之德,有才者然後识人之才。无德者见有德必憎,非才者见有才必忌,惟憎与忌者,固非存公。万一才德虽疏,憎忌不作,其如所见相戾,所为相乖,使之择人,何由得士。臣又闻官大者德未必大,位高者才未必高【九】。若限以官选求,必恐其才德遗逸。小而下者,安可厚诬。京朝官殿直之流,固有可采,借奉职选人之辈,岂尽无能!假有两省识一选人果有奇才,又有诸司使副识一借职果有异术,皆可荐举,寘於边陲,而限以诏条,须且弃置。宛转寻访,别得所闻,久谙与旋择固殊【一○】,目睹与耳闻又邈,限官而选,得士为难。臣伏望两省官、诸司使副或军职、刺史在边者,不可一例受诏。宜令两府精择有才识公望卓然为人所称者,方令举官,仍宜不限品秩,自借奉职选人以上,皆得充举【一一】。所保之事,须保堪任边上重难任使,如上之所陈。或本人边事不集,并当同罪,则人人自畏,岂敢容易而举哉?十得十,百得百,不虚受,不滥赏,断可知矣。

  五事。窃闻鄜延路尝与蕃兵接战,有一寨主为蕃兵所得,及掳去军民甚众,西头供奉官、合门祗候马遵引兵追战,即时夺回。延帅范雍及副部署刘平奏乞酬奖,朝命只迁东头供奉官而已。夫马遵者,出死力,突坚围,引既衄之兵,入不存之地,夺已擒之将士,拔已陷之师徒,虽非大功,亦可谓之奇节矣。伏见范雍、刘平者,国家方大倚注,保奏理合超迁,只进一官,殊乖舆论。当兹始初用武,尤在赏劝激人,苟未得宜,必难励众。臣窃闻河北一都巡检王守琪捉杀得浊流寨溃散兵士二三十人,自礼宾副使转供备库使,差知陇州。又见京东都巡检李知和捉得劫贼七人,自内殿崇班转供备库副使。此二贼徒者,只是草窃之辈,固非勍敌之人,杀之不足震天威,纵之不能成大患,而王守琪则骤迁十余级,李知和亦超转两资官。至於马遵者,出境讨贼,不顾存亡,援溺救焚【一二】,皆得全活,上可以壮朝廷之武,下可以抑僭国之强,比王、李之功效则度越有余,比王、李之迁酬则数倍不足,边臣见之失色,元昊闻之长奸,用人若斯,致寇之道也。

  六事。近於七月中,伏闻中书、枢密院同进购募元昊科格,遂告示天下者。夫购者起於乱秦,用於末世,三代已往,不闻有此,岂我太平之世,天下一统,偶有小丑,辄滋背畔,稽之典策,自存讨御,而执事者不为良画,遽劝陛下行乱秦末世之事乎?既非至公之谋,又非常行之法,然有不得已者,亦或为之。何则?苦於用兵,为助兵之术,则购之,汉高祖购项羽是也。兵力骤败,敌势转盛,内怀震惧,计无所出,则购之,王莽购刘演是也。用兵不一,困於支离,敌又相乘,力未能应,则购之,梁太祖购刘知俊是也。一夫跳走,不知所从,虽有兵甲之强,无以加讨,则购之,楚平王购伍员之类是也。四购虽设,无一获者,是购为无益,不可全任明矣。

  七事。伏闻秋初,夏守贇为枢密使。夫枢密之任,秉国大权,起於有唐,始用宦者,降及後世,更以武臣。国家恩礼益隆,委任尤重,本天下之兵柄,代天子之武威,势均中书,号称两府,苟为轻授,不若阙官。夏守贇早事先朝,尝参储吏,既缘攀附,渐致显荣,但事贵骄,罔思畏谨,每更剧任,颇乏清名,才术无闻,公忠弗有,一旦擢居众贤之上,俾赞万务之机,朝命则行【一三】,人心不允。伏况元昊作梗【一四】,西陲用兵,上资睿圣之谋,下取枢臣之画,庶臻泰定,以安黔黎。所宜遴择才能,削平祸乱,而罔询厥德,遽用斯人,不问贤愚,皆所轻笑,亟宜罢免,以重观瞻。臣又虑议者以其尝为攀附而谓之亲信可使,以其久历寄任而谓之耆旧可尊,以其官是节制而谓能知兵,以其貌甚魁梧而谓能镇俗。是皆不然。惟尽公者可以亲信,不主乎攀附之遇。惟宿德者可谓耆旧,不主乎寄任之多。有才武而好学则能知兵,不在乎官。有器业而不佻则能镇俗,不在乎貌。伏惟陛下察守贇之所立,验守贇之所为,可谓尽公、宿德者乎?可谓有才武而好学、有器业而不佻者乎?

  八事。伏闻西鄙用兵已来,不住差移武臣往彼,每有过阙下而求见者,多不许见。臣窃详所谓,未见其宜。谓之天子至尊,不可令小臣浼凟,则非所以询刍荛而广接纳也。谓之循守旧例,未尝许小臣求见,则方今用兵要在开通壅塞,与旧不侔,非可以循旧例阻绝人臣之时也。谓之武臣多鄙,不可令容易面对,则既已委任,用为好人,非所宜鄙之也。谓之朝廷差除,自有命令,本职所管,自有局分,不必令对,则用兵之际,事与旧殊,本职或有更张,局分亦有规制,何由闻达,非所以博究利病而翦除凶駆之意也。以此四事求之,臣故曰窃详所谓,未见其宜。今边寇方兴,陕西大扰,朝廷多发兵伍,选任武臣,虽则直御寇戎,盖亦旁备它盗。凡有武臣求对,必於边事有闻,陛下听朝之余,何惜一见。召於咫尺,待以从容,霁其威颜【一五】,加之善诱,使无惧慴,尽意敷陈,然後观其奏对之是非,察其趋向之邪正,可者则奖激而遣之,不可亦优容而罢之。如此,则谓官家知我姓名,身心有所分付,不患边奏不省,不忧权臣害能,各尽所怀,无不感悦,勇锐而去,罄竭为期,刻志夷凶,立功报主,局分岂有不集,边事岂有不宁!圣人所以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者,盖用此矣。又何忧乎叛寇,何恤乎用兵!陛下勤劳之心,岂不至哉!接纳之礼,岂不优哉!闻见之事,岂不博哉!议者又谓臣曰:此非主上怠於勤劳,而疏於接纳,盖执政者自知致寇,常虑获辜,不欲许人非次上殿,或论奏四方之事,或指陈两府之非,开悟圣人聪明,则非己之利也。故但奏云某人已有差使,某人已与迁陟,所求入见,不宜允从,只是徼望恩荣,别希锡赐。以此罔上,上以为然,意要阻绝天下是非,蔽塞天子耳目,自以为安身之计也。臣谓果有是事,则非臣所知,惟在陛下察其忠邪而进退之,则苍生之福也,宗社无疆之庆也。

  冬十月辛酉,以环州生户罗埋为右班殿直,子日威为本族军主。罗埋尝受元昊防御使,率其族来归,特录之。

  癸亥,礼部侍郎致仕燕肃言,每遇朝廷大庆会,欲於在所通表章,从之。

  甲子,罢诸司三品官卒辍视朝。初,光禄卿郑立卒,礼官举故事请辍朝,而议者以谓今诸司三品非要官,恩礼不称辍朝,故罢之。宋敏求春明录云:国初以来,惟正官三品方得諡【一六】,兼官赠三品不得之。真宗命陈彭年详定,遂诏文武官至尚书、节度使卒,许辍朝,赠官至正三品许请諡【一七】,而史失其传。当考。

  宗正寺修玉牒官李淑上所修皇帝玉牒二卷,皇子籍一卷。

  丙寅,上御迩英阁观讲左氏春秋及读正说终,上曰:「春秋所述前世治乱之事,敢不监戒。正说先帝训言,敢不遵奉。」丁度等拜伏而言曰:「陛下德音若此,诚天下之福也。」上复问度洪范、酒诰二篇大义,度悉以对,因诏度讲周易,李淑读三朝宝训,丁度、李仲容读所编经史规鉴事迹。

  己巳,寿州长史林献可言国家休咎之事,上谓辅臣曰:「朝廷得失在任人,得人则政治,失人则政隳。若尧、舜之世,虽有灾异不为害,桀、纣之世,虽有祥瑞不为福。今之言者多挟此以求进用,不可不察。」

  庚午,赐麟、府州及川峡军士缗钱。

  癸酉,降益州路转运使明镐知同州,坐知陵州楚应机受赇,镐失按举也。应机将败,或告镐以先期奏之,镐曰:「获罪则已,安可欺朝廷邪?」

  丁丑,罢陕西诸路州所增壮丁。

  辛巳,曲燕近臣於崇政殿,以讲左氏春秋故也。

  甲申,诏两川饥民流徙出剑门关者勿禁。

  注 释

  【一】徙判郑州陈尧佐判永兴军「徙」下「判」字原阙。按本书卷一二一宝元元年三月戊戌编,陈尧佐罢为淮康节度使、同平章事、判郑州;本卷下文八月甲子编又称,新判永兴军陈尧佐复判郑州。依文例,「判」字似不应省,今补。

  【二】国朝因唐大中制「大中」原作「太宗」,据阁本及宋史卷三○○杜曾传改。

  【三】有以国名此句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宋会要帝系八之一○补。

  【四】岂顾守宗盟「岂」下原有「肯」字,据各本删。

  【五】瀚海弥远「瀚海」原作「湖海」,续通监卷四二作「瀚海」,连下文「水泉不生」,以作「瀚海」为是,因改。

  【六】以逗挠为困人之谋「困」原作「因」,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改。

  【七】虽旧不侔宋本、宋撮要本均作「虽旧日不侔」,阁本则作「虽比旧不侔」。

  【八】竭山泽之利「竭」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补。

  【九】位高者才未必高「未」原作「不」,据同上两本改。

  【一○】久谙与旋择固殊「旋」原作「选」,据同上两本及阁本改。

  【一一】皆得充举「充举」原作「荐举」,据同上书改。

  【一二】援溺救焚「焚」原作「灾」,据同上书改。

  【一三】朝命则行阁本作「朝命既行」。

  【一四】伏况元昊作梗「况」原作「见」,据宋本、宋撮要本改。

  【一五】霁其威颜「颜」原作「严」,据同上两本及阁本改。

  【一六】惟正官三品方得諡「官」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春明退朝录卷中补。

  【一七】赠官至正三品许请諡「正」字原阙,据上引春明退朝录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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