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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八十三 嘉佑元年(丙申,1056)
起仁宗嘉佑元年七月尽是年八月
秋七月辛巳朔,诏三司、开封府、台谏官、审刑院复上殿奏事,仍日引一班。自上不豫,惟二府得奏事,至是始引对羣臣。
壬午,降同提点广南东路刑狱公事、左藏库副使冯文俊为广南西路都监。初,审刑院断文俊前知镇戎军失入死罪二人,引去官勿论,上以人命至重,特降之。
癸未,礼院言:「按明道元年,天安殿恭谢,设太祖、太宗配位。又皇佑五年,南郊三圣并侑。今请大庆殿设昊天上帝、皇地只位,以太祖、太宗、真宗并侑,前一日享太庙。」诏恭依。
乙酉,诏京东西荆湖北路转运使、提点刑狱公事,分行赈贷水灾州军,若漂荡庐舍,听於寺院及官屋寓止,仍遣官体量放今年税,其已倚阁者勿复检覆。
丙戌,赐河北路诸州军因水灾而徙他处者米,人五斗;其压溺死者,父、母、妻赐钱三千,余二千。此必因周沆奏请也。
文彦博、富弼等之共议建储,未尝与西府谋也,枢密使王德用闻之,合掌加额,曰:「置此一尊菩萨何地?」或以告翰林学士欧阳修,修曰:「老衙官何所知?」於是上疏曰:
臣伏睹近降诏书,以雨水为灾,许中外臣僚上封言事,有以见陛下畏天爱人、恐惧修省之意也。窃以雨水为患,自古有之,然未有灾入国门【一】、大臣奔走、渰浸社稷、破坏都城者,此盖天地之大变也。至於王城京邑,浩如陂湖,人畜死者,不知其数。其幸而存者,屋宇摧塌,无以容身,缚筏露居,上雨下水,累累老幼,狼籍於天街之中。又闻城外坟冢,亦被浸注,棺椁浮出,骸骨飘流。此皆闻之可伤,见之可悯。生者既不安其室,死者又不得其藏,此亦近世水灾未有若斯之甚者。此外四方奏报【二】,无日不来,或云闭塞城门,或云冲破市邑,或云河口决千百步阔,或云水头高三四丈余,道路隔绝,田苗荡尽,是则大川小水,皆出为灾,远方近畿,无不被害。此陛下所以警惧莫大之变,隐恻至仁之心,广为咨询,冀以消伏。窃以天人之际,影响不差,未有不召而自至之灾,亦未有已出而无应之变,其变既大,则其忧亦深。臣愚谓非小小有为可塞此大异也,必当思宗庙社稷之重,察安危祸福之机,追已往之阙失,防未萌之患害,如此等事,不过一二而已。
自古人君必有储副,所以承宗祀之重【三】,而不可阙者也。陛下临御三十余年,而储副未立,此久阙之典也。近闻臣僚多以此事为言,大臣亦尝进议陛下,圣意久而未决,而庸臣愚士,知小忠而不知大体者,因以为异事,遂生嫌疑之论,此不思之甚也。且自古帝王有子至三二十人者甚多,材高年长,罗列於朝者亦众【四】,然为其君父者,莫不皆享无穷之安,岂有所嫌而斥其子耶?若陛下鄂王、豫王在,至今则储宫之建久矣。世之庸人,偶见陛下久无皇子,忽闻此议,遂以云云尔。且礼曰:『一人元良,万国以贞。』盖谓定天下之根本,上承宗庙之重,亦所以绝臣下之邪谋。自古储副,所以安人主也。若果如庸人嫌疑之论,则是常无储副则人主安,有储副则人主危,此臣所谓不思也。
臣又见自古帝王建立储副,既以承宗庙之重,又以为国家美庆之事,故每立太子,则不敢专其美,必大赦天下,凡为人父後者,皆被恩泽,所以与天下同其庆喜,然则非恶事也。汉文帝初即位之明年,羣臣再三请立太子,文帝再三谦让而後从之。当时羣臣不自疑而敢请,汉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者,臣主之情通故也。五代之主,或出武人,或出夷狄【五】,如後唐明宗尤恶人言太子事【六】,羣臣莫敢正言。有何泽者,尝上书乞立太子,明宗大怒,谓其子从荣曰:「羣臣欲以汝为太子,我将归老於河东。」由是臣下更不敢言。然而文帝立太子之後,享国长久,为汉太宗,是则何害其为明主也?後唐明宗储嗣不早定,【七】,而秦王从荣後以举兵窥觊,陷於大祸,後唐遂乱,此前世之事也。况闻臣僚所请,但欲择宗室为皇子尔,未即以为储贰也。
伏惟陛下仁圣聪明,洞鉴今古,必谓此事国家大计,当审重而不可轻发,所以迟迟尔,非恶人言而不欲为也。然朝廷大议,中外已闻,不宜久而不决。昨自春首以来,陛下服药,大臣侍於左右,如人子之侍父,自古君臣未有若此之亲者也。下至羣臣、士庶、妇女、婴孩,昼夜祷祈,填咽道路,发於至诚,不可禁止,以此见臣民尽忠,蒙陛下之德厚,爱陛下之意深,故为陛下虑之也。今之所请,天下臣民所以为爱君之计也【八】,陛下何疑而不从乎?中外之臣,既喜陛下圣躬康复,又欲见皇子出入宫中,朝夕问安侍膳於左右,然後羣臣奉表章为陛下贺【九】,词人墨客,称述本支之盛,为陛下歌之颂之,岂不美哉?伏望陛下出於圣断,择宗室之贤者【一○】,依古礼文,且以为子,未用立为储副也,既可以徐察其贤否,亦可以俟皇子之生【一一】。
臣又见枢密使狄青,出自行伍,遂掌枢密。始初议者已为不可,今三四年间,外虽未见过失,而不幸有得军情之名,且武臣掌国机密而得军情,岂是国家之利!臣前有封奏,其说甚详,具述青未是奇材,但於今世将帅中稍可称尔。虽其心不为恶,而不幸为军士所喜,深恐因此陷青以祸,而为国家生事,欲乞且罢青枢务,任以一州,既以保全青,亦为国家消未萌之患。盖缘军中士卒及闾巷人民,以至士大夫间,未有不以此事为言者,惟陛下未知之尔。臣之前奏乞留中,而出自圣断,若陛下犹以臣言为疑,乞出臣前奏,使执政大臣公议。此二者当今之急务也。凡世所谓五行灾异之学,臣虽不深知,然其大意可推而见也。五行传言:「简宗庙则水为灾。」陛下严奉祭祀,可谓至矣,惟未立储贰。易曰:「主器莫若长子。」殆此之警戒乎?至於水者阴也,兵亦阴也,武臣亦阴也,此类推而易见者,天之谴告,苟不虚发,惟陛下深思而早决,庶几可以消弭灾患,而转为福应也。臣伏读诏书曰:「悉心以陈,无有所讳。」故臣敢及之,若其他时政之失,必有羣臣应诏为陛下言者。臣言狂计愚,惟陛下裁择。
疏凡再上,皆留中不出。韩琦旧传,云欧阳修因水灾再上疏,皆留中。修传亦云水灾即嘉佑元年事,而修传乃于作枢副後载之【一二】,误也。修奏议自有月日。王德用事,据江氏杂志误云富、范,盖误以文为范也,今改之。
知制诰吴奎言:「王者以社稷为本,宗庙为重。社稷必有奉,宗庙必有主。陛下在位三十五年而嗣续未之立【一三】,今之灾沴,乃天地祖宗开发圣意,不然,何以陛下无大过,朝廷无甚失,劶火降如此之灾异乎?在礼,大宗无嗣【一四】,则择支子之贤者。汉成之於哀帝,孝和之於安帝,皆兄弟之子也。若以昭穆言之,则太祖、太宗之曾孙,以近亲言之,则太宗之曾孙,陛下所宜建立,用以系四海之心者也。况陛下春秋犹盛,俟有皇子,则退所为後者,颇优其礼数,使不与他宗室等,亦何为而不可!臣愿陛下勿听阴邪巧说,以误大事,使万一仓卒之际,柄有所归,致社稷宗庙不血食【一五】,书之史册,为後世叹愤。臣不愿陛下以圣明之质,当危亡之比也。臣恐此事不宜优游,愿速以时裁定之。不速必有奸人阴贼其间,然亦不独陛下之过,辅弼之臣未闻力争,致宗社无本,郁结羣望,感召沴气,毒流天下,所宜深罪,推之咎罚,无大於此。」范镇疏云三十五年,吴奎云三十四年,奎盖误也,当作三十五年。奎疏不得其时,因欧阳修疏附见。修内制,奎外制,官职亦相近也。
殿中侍御史吕景初亦言:「此阴盛阳微之戒也。商、周之盛,并建同姓,两汉皇子,多封大国,有唐宗室,出为刺史,国朝二宗,相继尹京,是故本支盛强【一六】,有磐石之安,则奸雄不敢内窥,而天下有所系望矣。愿择宗子之贤者,使得问安侍膳於宫中,以消奸萌,或尹京典郡,为夹辅之势。」又言:「天象谪见,妖人讹言,权臣有虚声,为兵众所附【一七】,中外为之恟恟。此机会之际,间不容发,盖以未立皇子,社稷有此大忧。惟陛下早为之计,则人心不摇,国本固矣。」景初数诣中书白执政,请出狄青。文彦博以青忠谨有素,外言皆小人为之,不足置意。景初曰:「青虽忠,如众心何!盖为小人无识,则或以致变。大臣宜为朝廷虑,毋牵闾里恩也。」
丁亥,环庆路经略司言:「环州辖小遇等族叛,知州张揆以蕃官慕恩等九万七千余人往讨之,斩首一千一百,俘三十四人,羊牛二千,余党各献马投降,即令依旧住坐。」
己丑,出内藏库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赈贷河北水灾州军。其人户预买绸绢,权与倚阁。
庚寅,遣官谢晴。
壬辰,罢京师旧城里所增巡检。
殿中侍御史赵拚言:「臣近两次弹奏李仲昌等,乞行窜殛,以正典刑。近睹中书劄子,仲昌等奉圣旨将来经恩并不得复官及差遣,唯转运使燕度元系管勾修六塔河,并固护埽约,明知其不便,默无一言,盱睢随人,终致败事。今仲昌等聊示贬降,独度未蒙黜罢,有何颜面尚拥使权,公议物情,甚未平允。臣伏望早赐黜罢燕度职司,以慰安河北人心,免更生事,又以示朝廷用法不私也。」据赵拚奏藁,以十二日上。壬辰,十二日也。
己亥,工部郎中、直史馆张瓌为户部郎中,都官员外郎刘述为兵部员外郎,屯田员外郎王彦臣为都官员外郎。知审官院胡宿等言,三人者自明堂覃恩逮今六年,不下磨勘文字,特迁之。刘述,湖州人。王彦臣,冲子。
庚子,赐祁州团练使李珣大例俸给,仍毋得为例,以珣章懿太后之侄也。
辛丑,三司使、户部侍郎杨察卒,赠礼部尚书,諡宣懿。察勤於吏职,虽多益喜【一八】。痈方作,犹入对,商榷财利,归而大顿,人以为用神太竭云。
癸卯,武康节度使、知相州韩琦为工部尚书、三司使。唐制,节度使纳节,不降麻。本朝丁谓自节度使为参知政事,止舍人院命词。今除琦三司使降麻,非故事也。
乙巳,贷水灾民麦种。
诏麟、府州,见定屈野河界至,其令边吏毋得蹂践田苗,如西人内侵,即相视远近驱逐之。事具二年二月甲戌。
是月,有彗出紫微垣,历七星,其色白,长丈余。
八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司马光又上疏曰:
窃以为国家者,政有小大,事有缓急,知所前後,则功无不成。议者或曰,当今之务大而急者,在於水灾泛滥。是大不然。彼水灾所伤,不过污下及滨河之民,若积雨既止,少疏而塞之,则民皆复业,岂能为国家之患哉?然则在於谷帛窘乏。是又不然。夫以四海之富,养之有道,用之有节,使良有司治之,谷帛不可胜用也,岂能为国家之患哉?然则在於强敌侵盗。是又不然。夫强敌侵盗,不过能惊扰边鄙之民,御之有道,备之有谋,可使朝贡相继,岂能为国家之患哉【一九】?
以臣之愚,当今甚大而急者,在於根本未建,众心危疑,释此不忧,而顾彼三者,是舍其肺腑而救四支也,不亦失乎?借有高才之臣,能复九河之道,储九年之食,开千里之边,而本根未建,尚何益也?况复细於彼三事哉【二○】!
今陛下圣体虽安,而四方之人未能遍知,尚有疑惧者,不以此时早择宗室之贤【二一】,使摄居储副之位,内以辅卫圣躬,外以镇安百姓,万一有出於意外之事,可不过为之防哉!
窃意陛下洞照安危,策应已定【二二】,而尚密之,未欲宣示於外,审或如此,亦恐不可。何则?今天下之人,企踵而立,抉耳而听,以须明诏之下,然後人人自安,又何待密哉?若以储副体大,非造次可定,或且使之辅政【二三】,或典宿卫,或尹京邑,亦足遏祸难之原,靖中外之意。今朝廷朝夕所议,大抵皆目前常事,非甚大而急者。臣恐高拱雍容,养成国家之患,从而理之,用力难矣。此臣所以寝不能安,食不能饱,不避死亡之诛,进言不已者也。
壬子,诏秦凤经略司:「西界移文保安军,乞抽还修古渭寨军及索叛去张纳芝、临占等。古渭寨乃秦川属地,张纳芝、临占世为蕃官,其令保安军以此报之。」
癸丑,复龙图阁直学士、兵部员外郎、知池州包拯为刑部郎中、知江宁府,江南东路转运使、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唐介为户部员外郎。时殿中侍御史里行吴中复乞召拯、介还朝,宰臣文彦博因言:「介顷为御史,言臣事多中臣病,其间虽有风闻之误,然当时责之太深,请如中复所奏召用之。」故有是命。
诏:大臣自今无得乞子弟及亲旧赐进士出身。
是日,知谏院范镇言:「臣伏见五月间二星相继西流,一出天江,一出天市,出天江者,主大水,出天市者,主散财。当是时,朝廷不知观天之变以图消伏,又不知为防以备其灾,才及一月,而都城大水,民居室庐及军营漂坏者,不知几十万区,天变之不虚发也如此。近日以来,彗出东方,孛於七星,其色正白。七星主急兵,色白亦主兵。天意若告陛下将有急兵至,欲陛下与大臣相敕警,以求消伏之术,不可宴然复如前日也。陛下自正月不豫,至於今二百余日,既已平复,羣臣稀得进见,设有得进见者,又不与谋天下大计。天下之人,其心皇皇,所以感动上天之变也。方此时,岂无乘间观衅,起为盗贼,如大水之入都城者乎?陛下即位三十五年,以纳谏为德,以畏天为心,至於小小论议,未尝不虚怀开纳。今及宗庙社稷之计,反拒谏而不用,违天而不戒乎?臣职当言,不敢爱死,默默以负陛下。陛下以臣言为然,乞以臣前所上章与大臣速定大议;以臣言为不然,乞加臣万死之罪。何者,陛下素有纳谏之美,因臣奏疏,使陛下有拒谏之名。臣更不敢复奉朝请,谨阖门以待万死之罪。」
甲寅,镇复遗执政书,言:「镇前後六奏宗庙社稷安危大计,而两奏亲纳中书,历月踰时,寂然不见有所猷为,此镇任言之责,不可以不待罪也。古之人三谏而不从则去,今镇已六谏矣。古之人仕鲁不合则去之齐,不合则去之卫、之晋,惟其意之所之。今天下一统,镇去而何所之乎?惟有待罪而已。相公又教以不可效干名希进之人,镇退而窃自惟念,不敢奉教而决然为之者,义当死朝廷之刑,不可以死乱兵之下也。此方是镇择死之时,尚安暇顾干名希进之嫌而不为去就之决哉?夫事有缓而不可急为者,亦有急而不可缓为者,当缓而急,当急而缓,其为患均。天之见变亦然,流星与彗之变是也。今彗之变当急,而朝廷尚欲缓之,此镇宁死於朝廷之刑也。伏愿诸公携镇之书言於上前,速定大计,如其不然,即赐镇之死,放镇归田,解镇之职而置之散外,皆诸公之赐也。」
乙卯,镇又言:「臣前六奏宗庙社稷之大计,四奏进入,两奏奉圣旨送中书。陛下不以臣章留中,而令送中书者,是欲使中书大臣奉行也。臣两至中书,而中书递相设辞以拒臣。以此观之,是陛下欲为宗庙社稷计,而大臣不欲为也。为大臣而不欲为宗庙社稷计,非所以为大臣也。臣窃原大臣之意,恐行之而事有中变【二四】,故畏避而为容身之计也。今星变主急兵,万一兵起,大臣家族首领顾不保,其为身计亦已疏矣。就使事有中变而死陛下之职,与其死於乱兵,不犹愈乎?乞陛下以臣此章示大臣,使其自择死所。」
丁巳,范镇又言:「臣伏见天禧二年六月彗星见,未几而册陛下为皇太子。方是时,真宗皇帝只有陛下一人,天下人心已有所系,然真宗皇帝遽立陛下为皇太子者,欲预定其分,塞觊觎之路也,非私为陛下也,为宗庙社稷之计,与应天谴之变,皆当然也。今陛下未有皇嗣,天下人心无有所系,故天初见流星,继以大水,告陛下以简宗庙之罚。陛下君臣不知觉悟,故天又出彗以告陛下,而陛下君臣宴然复如前时,此臣当言之责,所以恐惧而待罪也。初流星示变时,大臣岂意必有大水乎?及大水入都城,大臣亲领徒役以扞水患。今大水已定,而不知致大水之本,本由简宗庙,而不为宗庙计,故天又示彗也。彗之变主急兵,大臣又不先定大计以备兵变,及兵如水之至,而後亲扞之,虽勤劳如扞水之时,亦无益矣。陛下为民父母,已视民有压溺之患,又忍使遭戮辱之祸,而不为宗庙社稷计【二五】以答天谴乎!」
庚申,起居舍人、直秘阁、同知谏院范镇为户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镇固辞不受,曰:「陛下以臣言为非,即当加臣万死之罪,以臣言为是,岂可不先宗庙社稷计而遽为臣转官迁职也?」
辛酉,降湖南转运使李肃之知齐州,知荆南王逵知兖州,知辰州宋守信为邓州都监,通判辰州贾师熊通判邵州。以肃之、守信、师熊等入峒讨彭士羲而军士被伤者四十余人,逵给军士不均也。
癸亥,枢密使、护国节度使狄青罢枢密使,加同平章事、判陈州。青在西府四年,京城小民闻青骤贵,相与推说,诵咏其材武。青每出入,辄聚观之,至壅路不得行。上自正月不豫,青益为都人所指目。又,青家犬生角,数有光怪。知制诰刘敞请出青於外以保全之,未听。敞出知扬州,又极言:「今外说纷纷,虽不足信,要当使无後忧,宁负青,无使负国家。」并谓宰相曰:「向者天下有可大忧者,又有可大疑者。今上体平复,大忧去矣,而大疑者尚在。」具以青事告之,宰相应对唯唯。敞既至官,拜表,又徧遗公卿书曰:「汲黯之忠,不难於淮阳【二六】,而眷眷於李息。」朝廷皆知为青发也。及京师大水,青避水,徙家於相国寺,行坐殿上,都下喧然;执政闻之始惧,以熟状出青判陈州。自皇佑末有日食之变,敞尝献救日论三篇,备言所以防奸御变之术,青见而恶之,谓所亲曰:「刘舍人以此洗涤青邪!」敞初建言,或以为过,至是乃服。此据刘攽行状。攽又云:敞出知扬州,见上,请出青于外,上曰:「可谕中书。」按仁宗自正月得疾,至七月乃见羣臣,攽所云必误,盖上疏论列尔。今略加删修,庶不失事实。
三司使、工部尚书韩琦为枢密使,端明殿学士、兼龙图阁学士、吏部侍郎、知益州张方平为三司使。
自西鄙用兵,两蜀多所调发。方平还自益州,奏免横赋四十万贯匹,及减兴、嘉、邛州铸钱十余万,蜀人便之。
始,方平主计,京师有三年粮,而马粟倍之。至是马粟仅足一岁,而粮亦减半,因建言:「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天下四冲八达之地,非如雍、洛有山河形势足恃也,特依重兵以立国尔。兵恃食,食恃漕运,汴河控引江、淮,利尽南海。天圣以前,岁发民浚之,故河行地中。有张君平者,以疏导京东积水,始辍用汴夫,其後浅妄者争以裁减费役为功,河日以堙塞。今仰而望河,非祖宗之旧也。」遂画漕运十四策。宰相富弼读方平奏上前,昼漏尽十刻,侍卫皆跛倚,上太息称善。弼曰:「此国计大本,非常奏也。」悉如所启施行。退谓方平曰:「自庆历以来,公论食货详矣,朝廷每有所损益,必以公奏议为本,凡除主计,未尝敢先公也。」其後未期年,而京师有五年之蓄。或取方平集奏议详载之,然不当即附此年。
先是,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权知开封府王素,数与欧阳修称誉富弼於上前,弼入相,素颇有力焉,意弼引己登两府,既不如志,因加诋毁,且求外官,於是改龙图阁学士、知定州。诋毁事,据司马光记闻,当考。
以冀州新河镇为新河县,废堂阳镇。本州言堂阳人户稀,而新河交易所会故也。
是夕,彗星灭。
范镇言:「臣近以都城大水【二七】及彗星谪见,为变非常,故乞速定大计,以答天谴。阖门待罪,祈以死请。臣人微言轻,固不足以动圣听,然所陈者,乃天之戒。陛下纵不用臣之言,可不畏天之戒乎!彗星尚在,朝廷不知警惧,彗星既灭,则不复有所告戒。後虽欲言,亦无以为辞,此臣所以恐惧而必以死请也。今除臣侍御史知杂事,则臣之言责益重於前,所有告敕,未敢祗受。」
镇又言:「臣本为谏官,有言责,不见从,故阖门待罪。待罪之中,除臣知杂御史,是臣之言责益重也,使臣何以处之?若陛下宽臣之罪,不置以死,即乞解臣言责【二八】,使归馆供职,或除臣远小处一知州差遣,则陛下再造之赐,於臣为无量也。」
甲子,出恭谢乐章肄於太常【二九】。
诏三司出绢三万,市马於府州,以给河东骑军。
殿中侍御史赵拚言:「臣去年春夏间,累次弹奏宰相陈执中,乞正其罪而罢免之【三○】。是时,范镇不顾公议,一向阴为论列,营救执中,上惑圣听。臣寻与御史范师道抨镇阿党之状,今朝廷除镇知杂,臣见居台职,风宪之地,趣向各异,难为同处。伏望特赐指挥,除臣江、浙一州军合入差遣,且以避镇,亦臣之私便也。」初奏十五日甲子也,二十六日再奏,今只存初奏。
范镇言:「臣窃闻赵拚【三一】因除臣知杂御史,言与臣论陈执中事不同,乞淮甸一小郡者。初,臣自河北送伴还,陛下谕臣御史言卿中路有文字救雪执中,不知卿初无文字。臣奏臣有无文字,惟陛下可知。臣在外亦闻此说,未以为信。今陛下既宣谕臣,容臣却与御史理辨。自後两奏仍乞牓朝堂,不蒙施行。及陈执中罢去,陛下谕臣,御史言执中与其女子奸通。臣奏执中身为宰相,有此大恶,固当斩於朝堂以令天下,岂可复为使相兼判亳州?如其无此,为御史所诬,亦乞斩御史以令天下,无使谗言公然得行。自後三奏乞穷究,仍乞劄付御史,亦不蒙施行。窃虑臣前後五奏锤中,赵拚不知本末,至今交结毁臣不已。伏乞检会前奏,并今状降付中书【三二】,明辨施行,仍劄示赵拚,免致小人阴相架扇,以中伤臣。所有臣乞免知杂御史事,已具前奏。臣深不欲上烦圣听,然赵拚为御史而持论如此乖谬,终不觉悟,反以为能。臣若不乞明辨,窃恐坏国伤化,事体不细也。」
丙寅,刑部员外郎、知制诰石扬休为契丹国母生辰使,文思使、康州刺史沈惟恭副之;刑部员外郎、直史馆、同修起居注唐询为契丹生辰使,东头供奉官、合门祗候王锴副之。侍御史范师道为契丹国母正旦使,供备库副使刘孝孙副之;右司谏马遵为契丹正旦使,内殿崇班、合门祗候陈永图副之。寻以祠部员外郎、判度支勾院、集贤校理刁约代师道,师道被疾故也。沈惟恭、王锴、刁约、刘孝孙、陈永图未见。
宰相文彦博等请罢恭谢前一日谒太庙,表二上,许之。仍诏宰臣摄事。
翰林学士胡宿知审刑院。详议官阙,判院者当择人荐於上,宿与同列得二人。此二人才智明法无上下。一人者监税河北,以水灾亏课,同列议曰:「亏课小失,不足白上以累才。」宿不可,至上前悉白之,且曰:「此人小累,才足惜。」上曰:「果得才,小累何恤!」遂除详议官。同列退,诮宿曰:「详议欲得人,公固欲白上,缘是不得,奈何?」宿曰:「彼得与不得,一详议官尔,是固亦有命也。宿以诚事主,今白首矣,不忍丝发欺君,以丧平生节,为之开陈,听主上自择尔。」同列惊曰:「某从公久,乃不知公所存如此。」此据胡宗愈所作胡宿行状。不知同列者谓谁,当考。
宿尝奏河朔被水灾,滨、棣、德、博四州之民,皆归罪於李仲昌、张怀恩、蔡挺三人,乞斩此三人以谢河北,因进呈韩绦体量劄子,仲昌、怀恩、挺卒坐重责。
戊辰,礼院言大庆殿恭谢,请如明堂故事,用銮驾仪仗,从之。
乙亥,朝谒景灵宫,降京城系囚徒罪一等,杖笞释之。
初,李照斥王朴乐音高,乃作新乐,下其声。太常歌工病其太浊,歌不成声,私赂铸工,使减铜齐,而声稍清,歌乃协。然照卒莫之辨。又朴所制编锺皆侧垂,照及胡瑗皆非之。及照将铸锺,给铜於铸〈釒写〉务,得古编锺一,工不敢毁,乃藏於太常。钟不知何代所作,其铭云:「粤朕皇祖,实龢钟,粤斯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叩其声,与朴锺夷则清声合,而其形侧垂。瑗後改铸,正其钮,使下垂,叩之弇郁而不扬。其鎛钟又长甬而振掉,声不和。着作佐郎刘羲叟谓人曰:「此与周景王无射钟无异,上将有眩惑之疾。」已而果然。
於是范镇言:「臣伏见国家自废祖宗旧乐用新乐以来,及今四五年,日食,星变,冬雷,秋雹,大雨不时,寒暑不节,不和之气,莫甚此者【三三】。使乐无所感动则已,乐而有所感动,则众异之至,未必不由是也。去年十二月晦,大雨雪,大风,宫架辄坏。元日大朝会,乐作而陛下疾作。臣恐天意以为陛下不应变祖宗旧乐而轻用新乐也。不然,何以方乐作之时,而陛下疾作。此天意警陛下之深也。自初议乐时,臣屡论新乐非是,其间书一通,最为详悉。今再具进呈,乞下执政大臣参详。臣书如有可采,伏乞且用祖宗旧乐,以俟异时别加制作。」
丁丑,诏太常恭谢用旧乐。
戊寅,诏湖北钤辖司,下溪州刺史彭士羲扰边境,为患不已,其相度招安之。初,魏瓘受命帅荆南,建言:「五溪之险,师行鸟道,诸将贪功生事,於国家何所利?」因条上三策,以招为上,守御为下,攻取为失。不报。後卒如瓘策。
己卯,诏麟府钤辖贾逵,自今无得差禁军回易。初,逵令五人为一保,给钱十万,凡回易五十日,出息钱四十万,以备犒军。及下转运司体量,以为旧例如此,即无私入,故戒约之。※ 校勘记
注 释
【一】灾入国门宋本、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一一○再论水灾状作「水入国门」。
【二】四方奏报「奏」、「报」二字原互倒,据同上欧阳文忠公文集乙正。
【三】宗祀之重「宗祀」,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欧阳文忠公文集作「宗社」;长编纪事本末卷五一英宗册立始末作「宗庙」。
【四】罗列於朝者亦众「者」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欧阳文忠公文集、长编纪事本末补。
【五】五代之主或出武人或出夷狄十二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两书补,惟长编纪事本末「五代」作「历代」。
【六】如後唐明宗尤恶人言太子事「如」、「尤」二字原脱,据同上两本及同上二书补。
【七】不早定「定」原作「立」,据同上两本及同上二书改。
【八】所以为爱君之计也「所」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二书补。
【九】奉表章为陛下贺「奉」下原有「奏」字,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二书删。
【一○】贤者「者」字原脱,据同上两本及同上二书补。
【一一】俟皇子之生「俟」原作「候」,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二书、编年纲目卷一五、宋史全文卷九下改。
【一二】作枢副後载之「後」原作「复」,据同上诸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五一英宗册立始末改。
【一三】未之立阁本、编年纲目卷一五同。宋本、宋撮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五一英宗册立始末、治蹟统类卷一一嘉佑建储之议作「未立」。
【一四】大宗无嗣「嗣」原作「子」,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长编纪事本末、编年纲目、宋史全文卷九下改。
【一五】使万一仓卒之际柄有所归致社稷宗庙不血食十九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长编纪事本末补。
【一六】是故本支盛强「故」原作「欲」,据同上长编纪事本末改。
【一七】为兵众所附「为」字原无,据宋史卷三○二吕景初传补。
【一八】虽多益喜「虽」原作「雅」、「喜」原作「善」,据宋本、宋撮要本改。宋史卷二九五本传作「虽多益喜不厌」。
【一九】为国家之患哉「之」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一六请建储副或进用宗室第二状补。
【二○】况复细於彼三事哉「彼」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五一英宗册立始末、同上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补。
【二一】早择宗室之贤「早」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长编纪事本末、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宋史全文卷九下补。
【二二】策应已定同上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作「策虑已定」。
【二三】或且使之辅政「且」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书补。
【二四】事有中变「有」字原脱,据同上诸本及宋蜀文辑存卷七录名臣奏议卷七三补。
【二五】而不为宗庙社稷计「计」字原脱,据同上诸本及同上书补。
【二六】淮阳「阳」原作「扬」,据同上诸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四○欧阳修吕景初刘敞论狄青事改。
【二七】臣近以都城大水「臣近」二字原互倒,据同上诸本及宋蜀文辑存卷七录名臣奏议卷七三乙正。
【二八】解臣言责「臣」字原脱,据同上诸本补。
【二九】出恭谢乐章肄於太常「肄」原作「隶」,据宋会要乐三之一六、宋史卷一二仁宗纪四改。
【三○】罢免之「免」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三九赵拚等论陈执中补。
【三一】窃闻赵拚「闻」原作「谓」,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长编纪事本末改。
【三二】降付中书「降」字原脱,据同上诸本及同上书补。
【三三】莫甚此者「者」原作「也」,据宋本、宋撮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三一乐议、宋史全文卷九下、宋蜀文辑存卷八录名臣奏议卷一二八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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