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续资治通鉴长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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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三十六 熙宁五年(壬子,1072)

 

  起神宗熙宁五年闰七月尽其月

  闰七月戊申朔,权淮南转运判官、金部员外郎蒋之奇权发遣转运副使。之奇尝与王安石言:「百姓列状乞早行助役新法曰:『上推不赀之惠,下受罔极之恩。』」安石具以白上曰:「百姓如此,或称人情不安者妄也。」安石以之奇书白上,乃五年正月二十七日事,见实录。

  雄州言北界巡马又过拒马河南,已差官编拦袭逐出界讫。王安石曰:「何须编拦袭逐?」上曰:「既罢却弓手,彼又过来,若不编拦袭逐,彼将移口铺向里也。」安石曰:「彼若欲内侮,即非特移口铺而已。若未欲内侮,即虽不编拦袭逐,何故更移口铺向里。若待彼移口铺向里,乃可与公牒往来理会。昨罢乡巡弓手,安抚司止令权罢,臣愚以为既欲以柔静待之,即宜分明示以不争,假令便移口铺,不与争亦未妨大略。」上曰:「若终有以胜之,即虽移口铺不争可也。」安石曰:「终有以胜之,岂可以它求,求之圣心而已,圣心思所以终胜则终胜矣。陛下夙夜忧隣敌,然所以待隣敌者,不过如争巡马过来之类,规模止於如此,即诚终无以胜敌。大抵能放得广大即操得广大,陛下每事未敢放,安能有所操?累世以来,夷狄人众地大未有如今契丹,陛下若不务广规模,则包制契丹不得。」又曰:「欲大有为,当论定计策以次推行。」因论周世宗移御牀就箭力所及曰:「天锡人主智略,使敺除祸乱,若勇不足以奋士服众,何能成务?」冯京曰:「世宗止能为宋敺除。」上曰:「世宗诚创业造功英主也。」陈瓘论曰:安石劝神考兼夷狄,则奏曰:「四夷皆衰弱,数百年来未有如今日。」及论神考包制契丹不得,则奏曰:「夷狄人众地大未有如今日契丹。」两对所论,同一契丹,取快而言,乍强乍弱,况随其喜怒而论君子小人哉?

  己酉,同判太常寺章衡言:「故事春分祀高禖,进大牢,酒胙入宫中。自治平初,以谅阴权罢。至三年,诏高禖之祀依例差官,不用弓矢、弓谐,罢宫中饮福之礼,止令於合门进牍。臣伏以陛下纂承鸿业,未有圣嗣,宜依先定仪注,宫中饮福受胙,以应求男之祥。」上曰:「帝王之子孙,自有天命。」王安石等曰:「陛下推性命之理及於此,非臣等所能及。」参知政事冯京曰:「高禖之礼,行之已久,所以重万世之嗣。」上因可之。

  秀州团练使宗治卒。宗治,英宗母弟也,赠镇宁节度使、同平章事。

  知河中府、司封郎中、直昭文馆潘夙知潭州,司勳郎中、知潭州唐诏知苏州,夔州路转运使、司封郎中、直昭文馆孙构【一】为荆湖北路转运使。诏不肯任事,日录九月三日当附,或削去。

  庚戌,遣秘书丞、集贤校理、检正中书户房公事章惇察访荆湖北路农田、水利、常平等事。始议经制南、北江,故徙夙及构,又使惇往密图之。王安石请先以察访常平等事为名,竢见端绪,乃委监司计度。文彦博曰:「若名为察访,则监司执不从【二】。前李承之出,震动东南。」安石曰:「衔命出使,自监司以下皆得按举,固宜为人所畏也。」新纪察访皆不书,独书章惇,要非例也。

  南江,本唐叙州,五代失守,羣蛮擅其地,虚立州名十六,国朝并隶辰州,许令贡奉,则给以驿券。其後有硖州舒光秀者为之统领,提点刑狱赵鼎言硖州峒酋刻剥无度,蛮众愿内属。时熙宁三年也。明年,辰州布衣张翘上书,论:「南江蛮虽有十六州,惟富、峡、叙州仅有千户,余各户不满百,土广无兵,加以荐饥。近向永梧与绣、鹤、叙诸州蛮自相绚杀,众苦之,咸思归化,愿先招抚富、峡二州,俾纳土,则余州自归【三】。」又言:「北江下溪州刺史彭师晏孱懦,众不畏服,争斗绚杀不已,皆有内向心。近师晏尝於辰州自陈,愿以石马镇一带疆土归化,乞乘机招纳,建城寨,定税赋。」诏以翘书并鼎所陈下知辰州刘策询度。於是,请如翘言领兵压境,密行招谕,直下溪州修筑一城,置五堡寨,仍遣其子图上方略。上曰:「策言两江事,所规画甚善,非贪其土地,但欲弭患耳。」王安石曰:「苟如所闻,则非但弭患。使两江生灵得比内地,不相残杀,诚至仁之政。」安石又曰:「策不欲令安抚、转运司预此。」上曰:「诚然。」安石曰:「须朝廷审择数人与同。此事可否未可知,既有此机会,须当经度。若经度,则诸溪洞负罪逃亡人不少,须先募桀黠用事者数人,厚以利啗之,令诱说逃亡人,许以赦宥,且令各获便利,乃可集事。盖蛮人素不与中国通,若此辈不利自属,则必譸张扇动或惊骚;若此辈利自归,则诱导蛮人,使乡化甚易也。」上曰:「河东刘继元降,太宗问久久不降之故,云为降人所持,即此类也。」未几,策卒,更以东作坊使石监为荆湖北路钤辖兼知辰州,使惇经制。明年,诏除翘县主簿或尉以赏之。此依实录。据会要,石监以湖北钤辖兼知辰州,乃闰七月二十一日。御集差监为湖北钤辖,则系之八月四日。密院时政记亦系之闰七月二十一日。未知孰是,当考,今姑从实录附此。五月二日召监可考。

  监秀州海盐监、大理寺丞李守蒙贷死,免真决,仍刺面配潮州牢城,坐受赇枉法、剩出官盐也。十二月二十一日,李章等责。

  辛亥,中书言:「保甲之法,所以检察奸盗,使良民得安其生。至於保丁习学武艺,皆听自便,又有赏格,使人人劝趋,官司不得抑勒。其编排之初,未尝追集。昨行於开封府界,法稍成就,盗贼比之昔时,十减七八。今虽已推行於辅郡,又虑人情未通晓,欲且令所差官计会当职官吏,详所降条约,亲谕人户,各令知朝廷措置之意,乃降指挥排定,其保丁止编排两丁以上主户,其余并客户并令附甲。」从之。

  上谓执政曰:「京东调修河夫甚不易,有坏产者,闻河北调急夫亦多。若河复决,即更无力可塞。河决不过占得一河之地,或西决,或东决,若利害无所校,随其所趋,不塞如何?」王安石曰:「昨北流若不塞,即计夫功物料【四】,修立堤埽,不减於修二股。而北流所占地至多,又水散漫,非久必复淀塞,自今年未闭第五埽时,已觉下流淀塞,即复有决处,此所以不可不修塞也。昨修二股河,所用夫功物料比北流所费不多,又出公私田土为北流所占者极众【五】,向时泻卤,今皆肥壤,河北自此必丰富如京东,其功利非细也。今年所发急夫,比去年数目极少,若更葺理堤防,渐成次第,即河北逐年所调夫必大减省。」王珪因白上:「漳、洛河人户数十人,经待漏谢朝廷与开河出美田三四百里。」安石曰:「漳河一淤凡数千顷。」又言:「程昉作浮梁于洺州之五桥已了当。」上悦。

  壬子,诏自今调京东夫修河,其青、淄州边海道远,宜免十分之五,从京东东路安抚司请也。

  赐荆湖北路度僧牒五百为常平本钱。

  诏:「武学生员以百人为额,遇科场前一年委枢密院降宣,命武臣路分都监及文臣转运判官以上,各奏举堪应武举者一人。其被举人遇生员阙,愿入学者听,仍免试。生员及应举者不过二百人,春秋各一试,步射以一石三斗,马射以八斗,或弓八斗,矢五发中的;或别习武伎副之策略,虽弓力不及、学业卓然者,并为优等,补上舍,以三十人为额。三班使臣无赃罪及私罪情轻,仕族或草泽人无违负亦听入学,量试马射以六斗,步射以九斗,策一道,孙、吴、六韬义十道,以五通为合格。春秋试内舍生,马步射、马战应格,对策精通,士行可称者上枢密院;虽不应而晓术数,知阵法,智略可用,或累试策优等,悉取旨补上舍;武艺又进者,枢密院审察人材,旋加试用。」「生员及应举者不过二百人」以下至「旋加试用」并以选举志增入。按实录,武学言,乞在学生员「春秋各一试」至「三十人为额」,及「三班使臣」至「五通为合格」,并系之八月八日,今并从本志入此。

  王韶言筑乞神平堡,新附羌人七千骑来助防托。王安石曰:「此宜优与支赐。」上曰:「缘边安抚司无以给此。」安石曰:「此不可吝惜也。」上曰:「防托岂不费粮食?若既内附为用,失於应接必解体,首领宜与支赐,但缘边安抚司无以给耳。」三司使薛向言:「欲与支赐银、绢,三司亦有备。」

  甲寅,诏三司出银、紬、绢总十万付秦凤缘边安抚司,以备边费。八月一日,犒设兵。

  王安石曰:「张利一生事,致北界骚动,宜惩责。」上以为然。安石曰:「种诊擅与西人文牒,尚降一官。」上曰:「环州不曾以文牒与西人往来,种诊乃擅如此。」安石曰:「利一添差弓手,亦不依旧;尝修驿,又致北界骚动。且与利一转官再任,非藉其经略契丹,但要安帖无事。今致惊扰如此,其罪岂特种诊之比?」王珪、冯京欲候此事帖息乃行遣,上曰:「亦不须。」京、珪以为恐北界闻之,安石曰:「正欲北界闻知非我纵其如此,乃所以帖息边事也。」十三日,利一罚铜二十斤差替。

  乙卯,陕西路转运司言,乞降度僧牒千,市籴边储。从之。仍令陕西常平司岁支钱十万缗或粮十万石与转运司助岁费。

  岳州司户参军张谔为崇文校书。谔前举官入高等,王安石言其可用也。谔已见正月。

  上批:「秦凤缘边安抚司昨奏到,破荡作过蕃族蒙罗角及瑞巴等族,得功将校可速进呈取旨酬奖。」

  丙辰,西京左藏库使奚起为文思使,供备库副使冯京为如京副使,余增俸秩、赐帛有差。

  知棣州、翰林侍读学士、宝文阁学士吕公着判太常寺。先是,侍御史刘孝孙劾公着在颍州多饮宴,子弟以公库器皿於豪民家质钱,由是部吏无所畏惮,多纵逸踰矩。诏转运副使陈知俭按覆,皆不实,惟幕官程嗣先等踰法事,乃在熙宁三年十月赦前,时公着尚在御史府,前守尝以公库银锅质钱於祝氏供宴饮费,既去,公着为赎之,非公着子弟所为也。上谓王安石等曰:「固知公着必无是事,今果然。」安石曰:「公着实病,郡或不治【六】,宜与依新法置通判。」上曰:「置通判公着安肯听?」安石曰:「公着但宽弛,非强愎也。」上不欲令公着治郡,安石曰:「令入京主判闲局亦无害。」故以太常寺处之。

  诏:「入内供奉官以下,已有养子,更养次子为私身内侍者,当行处斩,不在自首之限。」新、旧纪,并如此。

  御史张商英言:「判刑部王庭筠立法,应蝗蝻为害,须捕尽乃得闻奏。今大名府,祁、保、邢、莫州,顺安、保定军所奏凡四十九状,而三十九状除捕未尽,进奏院以不应法不敢通奏。且蝗蝻几遍河朔,而邸吏拘文封还奏牍,若俟其扑除尽净方许以闻,则陛下欲於此时恐惧修省,以上答天戒而下恤民隐,亦晚矣,惟陛下裁省。」御批:「近亦据瀛州安抚司奏:『本司近据辖下诸州县申到飞蝗蝻虫,遂具奏,并准进奏院递回,称近制安抚司不得奏灾伤。』必是缘此条约之故,可速除去。仍令进奏院遍指挥诸路安抚、转运司并辖下州府军监县,今後应有灾伤【七】,并仰所在即时闻奏,以称朝廷寅畏天威、遇灾恐惧之意。」中书检会应蝗蝻生本州及转运司施行乞奏又一法:耆申县,县申州,州申转运、提点刑狱司,集人夫捕尽,奏是蝗蝻生与捕尽俱奏。二法相为终始,乃进奏院误会条贯,诏申明行下。王安石曰:「条贯已令本州、提点刑狱、转运司申奏,安抚司自不须奏。」上曰:「安抚司奏何害?」王安石曰:「朝廷令本州及转运司奏,已是两处奏,亦足矣,更令提点刑狱司奏,诚太多。又恐逐司或有弛慢,故新法约束,若逐司不职,更觉察闻奏,不知何用更令安抚司吏人枉费纸笔,递铺虚负脚力?又一处有蝗虫,陛下阅六七纸奏状,如此劳敝精神躀故纸,何益?何如惜取日力,深思熟讲御天下大略?只如经略、安抚司有何限合经制事,却须要管勾奏灾伤状作甚?」上笑。陈瓘论曰:神考当旱暵之时,遇灾而惧,天下蝗虫之奏,皆欲览焉。四方奏状已至京师,而奏邸却之不得通奏,以新立不得奏蝗之法故也。创立新法,疑误奏邸,壅天下之情,启蒙蔽之患,此宰相之过举而台谏之所当言也。神考用台谏之言,改不得奏蝗之法,所以恤民隐而防壅蔽也。而安石乃奏曰:「不知何用更令安抚司吏人枉费纸笔,递铺虚费脚力?又一处有蝗虫,陛下阅六七纸奏状,如此劳敝精神躀故纸,何益?何如惜取日力,深思熟讲御天下大略?」呜呼,是何言欤,是何言欤!汉宣帝时,郡国不上灾变,则丞相魏相辄奏言之,故天下无蒙蔽之患。神考曰:「汉之文、宣,孔子所谓吾无闲然者。」何安石之对,异於魏相之所奏言乎?夫听谏改法,以正纪纲,御天下之略,正在於此【八】,而安石乃以为劳敝精神,虚费日力,甚哉,其言之乖悖也!旧纪书:诏诸路被灾有蝗者亟以闻,新纪因之。

  是日,张利一奏:「雄州与北界商量减乡巡弓手,令彼罢巡马,事方有涯,忽奉朝旨依孙永所奏,令抽罢乡巡弓手。北人既见怯弱,即自侵陵,自抽罢後,巡马过河人数比前後人数最多,恐渐须移口铺占两属地。及闻要刺两属人户手背,两属人户见朝廷不主张,更不敢来投诉,两属人户必为彼所占。」王安石曰:「从初自合直罢乡巡弓手,利一乃令权罢,权罢与直罢有何所校?但直罢即分划明,所以待敌国当如此。」上曰:「前权罢,探报言彼亦权住巡马过河为相应,未几,又复过河,此事疑利一阴有以致之。」安石曰:「但罢乡巡弓手,从彼巡马过河,有何所损哉?我既遇之以静,彼自纷扰,久亦当止。」上曰:「若遂移口铺来占地,则如之何?」安石曰:「我所以待之已尽,彼有强横非理,即我有辞矣,自可与之必争。」上曰:「争之不从柰何?」安石曰:「彼若未肯渝盟,即我有辞,彼无不服之理。彼若有意渝盟,不知用乡巡弓手能止其渝盟否?」冯京曰:「且示以争占,即息其窥觑之心,缘契丹自来窥觑两属人户,要占为己田地。」安石曰:「契丹若有大略,即以如此大国乃窥觑蕞尔属户,果何为也?陛下以为契丹所以争校者,为陵蔑中国耶,为中国陵蔑之也?」上曰:「自来契丹要陵蔑中国。」安石曰:「不然。陛下即位以来,未有失德,虽未能强中国,修政事,如先王之时,然亦未至便可陵蔑。所以契丹修城、畜谷为守备之计,乃是恐中国陵蔑之故也。若陛下计契丹之情如此,即所以应契丹者当以柔静而已。天下人情,一人之情是也。陛下诚自反,则契丹之情可见。以夏国土地人民,非可以比中国之众大,又以陛下聪明临秉常小童,至於朝廷纪律虽未尽张,犹百倍胜夏国也,然朝廷终不能兼夏国。送百余逃人来,即中国人情皆有怜夏国之心,武怒之气为之衰沮。以我之遇夏国尚如此,即契丹之遇我可知。不知我以柔静待契丹,何故乃反欲为吞噬侵陵之计?契丹主即位已二十年,其性情可见,固非全不顾义理,务为强梁者也。然则,陛下以柔静待契丹,乃所以服之也。」文彦博与京又言两属地从来如此互相争占,安石曰:「为中国边吏与契丹边吏所见略相同故也。若中国边吏变旧态以应之,则彼所以应我亦当不同,不知契丹所以纷纷如此者为何事?」上曰:「为赵用入界。」吴充曰:「已枷勘赵用,然契丹犹不止。」安石曰:「已枷勘赵用,故契丹但以巡马过河,应我添乡巡弓手。若不然,即契丹何惮而不以兵马过河报赵用放火杀人也?」上曰:「张利一与孙永已相矛盾,难共事。」安石曰:「利一本生事,致契丹纷纷如此。今朝廷既毁拆利一所修馆驿,又罢乡巡弓手,利一与孙永所争皆不用,即利一必不肯了边事,留之雄州不便。」彦博以为利一岂肯如此,上曰:「利一如此有何利?」安石曰:「自今边事不了,即利一归咎於朝廷用孙永之言。利一从来争议,乃不见其不当,若自今边事了,则是利一所争议皆不当,永所奏皆当,此即利一利害。利一言议罢巡兵事方有涯,不知陛下见得奏报事果有涯否?」彦博曰:「张利一岂敢如此?」安石曰:「人臣敢如此者甚众,缘陛下威灵未能使奸邪有畏惮,即人人皆敢纵其忿欲之私,非但利一敢如此也。」上曰:「利一生事,又不能弹压赵用,皆有罪。」问谁可以代之,或言刘永年,或言王光祖,上曰:「用王道恭。」安石曰:「臣但识道恭,道恭至寻常。前日见文彦博说冯行己,臣不识,不知行己如何?」上曰:「更不如道恭。」安石曰:「如此即竢与密院别商量取旨。」安石又言:「既不能强,又不能弱,非所以保天下。文王事昆夷者,能弱也。今以金帛遗契丹,固有事昆夷之形。既度时事未欲用兵,即当能弱以息边警;既不能弱,又惮用兵,诚非计也。陛下以为移口铺即须争,如臣过计,虽移口铺亦不足争,要当使我终有以胜彼,即移口铺何足与校?」上曰:「所以畏彼者,以我内虚故也。内实即何畏彼哉?虽移口铺不足校也。内虚者但是兵制不修。」安石曰:「所以不可校者,非特为兵制不修而已。齐景公曰:『君不君,臣不臣,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若君不君,臣不臣,即虽精兵,孰能收其用?君道在知人,知人乃能驾御豪杰使为我用;臣道在事君以忠,事君以忠然後政令行。」安石又白上:「兵无不可用之时,在人主知人情伪,驾御如何而已。太祖时兵非多於今,然所以能东征西讨无不服者,知人情伪,善驾御而已。」朱本以利一奏罢乡巡弓手後巡马数愈多【九】系之七月十一日,今从日录特见於此,朱本但欲省文,兼有意为安石讳匿,故於此事不欲尽书也。

  监察御史蔡确言:「朝廷患官冗而事不举,其弊在於任官不考其能,故近者补京朝官、选人皆立试法,而独未及使臣,则任官之弊未为尽革。伏望指挥枢密院详议立法以闻。」诏都承旨曾孝宽详议试格具奏。

  先是,上批付王安石:「闻市易买卖极苛细,市人籍籍怨谤,以为官司浸淫尽收天下之货自作经营。可指挥,令只依魏继宗元擘画施行。」於是,安石留身,白上曰:「陛下所闻必有事实,乞宣示。」上曰:「闻榷货卖冰,致民卖雪都不售。」安石曰:「卖冰乃四园苑,非市易务。」上曰:「又闻买梳朴即梳朴贵,买脂麻即脂麻贵【一○】。」安石曰:「今年西京及南京等处水脂麻不熟,自当贵,岂可责市易司?若买即致物贵,即诸物当尽贵,何故脂麻独贵?卖梳朴者,为兼并所抑,久留京师,乃至经待漏乞指挥,臣谕令自经市易务,此事非中所管。寻问吕嘉问【一一】,才买梳朴,兼并即欲依新法占买,嘉问乃悉俵与近下梳铺,此所以通利商贾,抑兼并,榷估市井。元立法意政为此,不知更有何事?」上曰:「或云吕嘉问少年不练事,所置勾当人尽奸猾,嘉问不能检察。」安石曰:「在京师官司,若寤寐饮食不忘职事,又能晓达事情如吕嘉问,即朝廷可以无事,所置勾当人如沈可道、孙用勤,若不收置务中,即必首为兼并害法,今置之务中,所谓御得其道,狙诈咸作使也。今兼并把持条贯,伺市易之隙者甚众,若违法抑勒百姓,岂肯已?」上曰:「又闻立赏钱捉人【一二】不来市易司买卖。」安石曰:「此事尤可知其妄。吕嘉问连日或数日辄一至臣处为事。初,臣要见施行次第,若有牓如此,臣无容不知,若不出牓,如何胁得商贾?果有此事,则是臣欲以聚敛误陛下,相与为蔽欺。陛下当知臣素行不至此污下,若臣不如此,即无缘有此事。」上曰:「卿固不如此,但恐所使令未体朝廷意,更须审察。」安石曰:「此事皆有迹,容臣根究勘会,别具闻奏。吕嘉问见今买卖,亦辄取问客旅、牙行人,自来买卖与今来市易务买卖利害何如,各令供状,即见行新法利害。既有文状,即事皆可覆案。陛下未能昭然,即不妨覆案。今为天下立法,固有不便之者。陛下初欲更法度,先措置宗室条贯,非但宗室所不便,前後两省内臣以至大宗正司管勾所公人并官媒之类皆失职。既而修仓法,即自来说纲行赇之人又皆失职。既而修左藏、内藏库法,即说纲行赇之人又皆失职,在掖门外僦舍几为之空,以自来说纲行赇人力不能复据要便处僦舍故也。既而又修三班、审官东西院、流内铨法,即自来书铺计会差遣行赇之人又皆失职。今修市易法,即兼并之家,以至自来开店停客之人并牙人,又皆失职。兼并之家,如茶一行,自来有十余户,若客人将茶到京,即先馈献设燕,乞为定价,此十余户【一三】所买茶更不敢取利,但得为定高价,即於下户倍取利以偿其费。今立市易法,即此十余户与下户买卖均一,此十余户所以不便新法造谤议也。臣昨但见取得茶行人状如此,余行户盖皆如此。然问茶税,两月以来倍增,即商旅获利可知。不知为天下立法,要均天下之利,立朝廷政事;要使兼并游惰奸人、侵牟食力之人以自利如故?若均天下之利,立朝廷政事,即凡因新法失职者皆不足恤也。又如保甲,诚足以除盗贼,便良民。前日曾进呈襄邑一县未立保甲以前八月之间,强、窃盗各二三十火,强、窃盗其侵害惊恐良民,可谓甚矣。假令保甲未能无扰,当未如频遇盗窃之苦,然此法行,即自来为盗及藏盗皆所不便,不便即架造扇摇,无所不至。天锡陛下聪明旷绝,如拔王韶於选人以治边,韶材果可以治边;拔程昉於近习以治河,昉果可以治河,乃天锡陛下聪明旷绝也。然韶屡见疑沮,几为谗诬所废;昉尽力公事,而陛下乃用谗说,谓其所举人有私。此则陛下虽有旷绝之聪明,而每为小人所蔽,不能称天所以锡陛下之资。」上笑。安石又曰:「陛下好恶不明,容长小人大过,若欺诬有状终不治,此人所以敢为欺诬,无所畏惮也。陛下欲广聪明,故博延人言,臣不知陛下以谓博延欺诬即能广聪明,博延忠信然後能广聪明?」上曰:「固欲其忠信也。」安石曰:「今忠信者极少,欺诬者极多,此事不可责人,陛下正当自反。欺诬既众,而陛下不忍有所惩;忠信既少,而陛下每惑於欺诬而深求其失,则人臣自非本性笃於仁义,孰肯不相朋比为欺诬而欲独为忠信?凡今欺诬众而忠信少,乃是陛下致其如此,不可以责人臣也。」

  庚申,皇城使、端州团练使、枢密副都承旨李绶为西上合门使、知代州,客省使、文州防御使冯行己知雄州。诏缘界河巡检赵用追一官勒停;七年正月二十二日,用叙复。刀鱼巡检王浩、潘肇,喜埚等寨巡防高兴宗、孟牧各追一官冲替。初,北人渔於界河,因刼界河司虎头船,用等擅纵兵过河追捕交射,越北界十余里,至焚其卢舍,拆取鱼梁网罟,夺其鱼船,北人以为言,命提点刑狱孔嗣初劾之,而有是责。於是,知霸州马用之、知信安军孟辩各降一官,知雄州张利一罚铜二十斤,安抚副使王光祖三十斤,并差替,坐不觉察用等故也。

  先是,朝廷再令利一及光祖体量赵用越界事,皆言无之,後付高阳经略司,乃得实,光祖当追一官,王安石曰:「利一与光祖同罪。」上曰:「光祖得出入,利一不得出入、但承光祖牒报言,利一无罪。」安石曰:「如此则是光祖知有而言无,岂可但追一官令在位!」佥以为不见光祖知与不知,安石曰:「若云不知则失觉察,失觉察即与利一同罪。为边帅,朝廷令体量事,但承牒言具奏,略不究实,岂得无罪?若云不得出入便不可知,则高阳何以得实?」上曰:「高阳遣人往。」安石曰:「高阳可以遣人,利一何故不遣人?」乃与光祖得差替,罚铜有差。上疑利一去,来者不肯任责了事,文彦博亦以为然【一四】。安石曰:「留利一,利一何惮而肯了事?前日委利一了事,事久不了,故朝廷用孙永之言应敌,利一乃更归咎朝廷。即前来事不了,利一岂肯任责?」上又问谁可代利一者,安石言李绶可使,佥谓绶晓事。上不以为可,吴充曰:「绶曾与安石同官。」安石曰:「与臣及蔡挺同官,虽多顾惜人情,然武臣中如绶者亦少。」上曰:「要不如利一。」安石曰:「利一诚惶惶,然今雄州但要省事,则绶亦可使也。」乃以绶知代州,代冯行己,用行己知雄州。绍圣元年十二月王光祖传:熙宁二年,为河北沿边安抚都监,进安抚副使。五年,界河巡检赵用追北敌过河,居数日,契丹以兵数万压境,造浮桥如欲渡者,光祖倚舟对其军,尽彻户牖,使之按见舟中,严檄边河不得言出兵,或谓:「契丹方阵而以单舟乘之,如万一不可测何?」光祖曰:「契丹所顾者,信誓也,其来止欲得赵用尔,必无能为。若少避之,致其势不得遏而辄发,则吾死不足塞责。」已而契丹请见,遽呼欲有所语,光祖命其子襄即之敌,刃四合,然语惟在用,襄迎折之。其将萧禧遽挥兵使解去,且邀襄食,以所载青罗泥金筮授襄为信,即上之。前此朝廷已罢光祖,且降两官,吴充争曰:「此事非王光祖以身对垒,又以其子冒白刃取从约,则事未可知,应赏而罪,无以示劝沮。」帝命还所降官,以为真定府钤辖。此光祖传所载。然五年闰七月十三日,光祖坐不察赵用罚铜三十斤差替。初议追一官,亦不见行遣。恐传或有所增饰,姑附此,当考。六年三月四日,孙永知开封,可参考赵用事。

  辛酉,上与王安石议行河东保甲,曰:「两丁或不易,只取三丁以上如何?」安石曰:「两丁止就本州巡检上番,一岁不过一月半月,又支与粮食,及以武艺较得钱物,何不易之有?若不如此,则三丁番役乃频。又三丁事力未必便胜两丁,恐劳佚苦乐不均。」上曰:「闻开封近勘到府界百姓但有作袄,已典买弓箭,因致怨黩,虑亦有不易者。」先是,皇城司察保丁以教阅不时及买弓箭、衣着劳费,往往讪詈,诏开封府鞫其事,故上语及之。安石曰:「若论不易,则三丁、二丁各有不易者,然府界已累约束毋得抑勒买弓箭。向者冬阅及巡检下上番,惟就用官弓箭,不知百姓何故至於典作袄?又云六月使人教阅,条贯亦初无此,不知何故云尔,恐皇城探报与开封所劾情实未可知。盖陛下於所闻易知之事,尚多非实,则探报口语难辨之事,岂可必信?然自生民以来,兵农为一,男子生则以桑弧蓬矢射四方,明弓矢者男子之所有事。盖耒耜以养生,弓矢以免死,此凡民所宜,自古未有造耒耜、弓矢以给百姓者也。然则虽驱百姓使置弓矢未为过,但陛下忧恤百姓至甚,故今立法一听民便尔【一五】。且府界多盗,攻劫杀掠,一岁之间至二百火,逐火皆出赏钱,出赏之人即今保丁也。方其出赏之时,岂无卖易作袄以纳官赏者?然人皆以谓赏钱宜出於百姓。夫出赏钱之多,不足以止盗,而保甲之能止盗【一六】,其效已见於今日,则虽令民出少钱以置器械,未有损也。」上曰:「赏钱人所习惯。」安石曰:「以习惯故安之,以不习惯故不安者,百姓也。陛下为人主,当以理制事,岂宜不习惯,故亦以为不安?」上曰:「民习惯则安之如自然,不习惯则不能无怨。如河决坏民产,民不怨决河,若人坏之则怨矣。」安石曰:「陛下正当为天之所为。知天之所为,然後能为天之所为。为天之所为者,乐天也,乐天然後能保天下。不知天之所为,则不能为天之所为。不能为天之所为,则当畏天。畏天者不足以保天下,故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者,为诸侯之孝而已。所谓天之所为者,如河决是也。天地之大德曰生,然河决以坏民产而天不恤者,任理而无情故也。故祈寒暑雨,人以为怨,而天不为之变,以为非祈寒暑雨不能成岁功故也。孔子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尧使鲧治水,鲧汨陈其五行九载。以陛下忧恤百姓之心,宜其寝食不甘,而尧能待如此之久,此乃能为天之所为,任理而无情故也。」五月二十二日,七月十三日、十九日,闰七月十四日、十五日、十八日。朱史辄取此段附四年三月十三日陈留保甲骚扰事下,误也。陈留骚扰事,不闻置狱,此狱自缘皇城司探得保甲讪詈,乃令开封鞫之,故有六月教阅等语,与陈留初不相干,今仍依日录附本日。兵志载此段,大抵因日录。陈瓘论曰:安石曰:「鲧汨陈五行九载,尧晏然不以为虑。」臣闻书曰:「在知人,在安民」,「惟帝其难之」。孔子曰:「博施济众,尧、舜其犹病诸。」夫知人、安民,尧以为病,何至於晏然不以洪水为虑乎?盖人主晏然不以为虑,然後大臣得以如意而有为。蔡卞解释诗、书,同此一说。今日录乃无「尧晏然不以为虑」之语,疑蔡卞实为安石删去。

  壬戌,执政同进呈河东保甲事,枢密院但欲为义勇、强壮,不别名保甲,王安石曰:「此非王安礼初议也。」五月二十三日,命王安礼专修条贯。上曰:「今以三丁为义勇,两丁为强壮。三丁远戍,两丁本州县巡检上番。此即王安礼所奏,但易保丁为强壮【一七】,人习强壮久,恐别名或致不安也。」安石曰:「义勇非单丁不替,强壮则皆第五等户为之,又自置弓弩及箭寄官库,须上教乃给。今以府界保甲法推之河东,盖宽利之,非苦之也。请更遣官相度,不必如圣旨为定。」上曰:「河东义勇、强壮,已成次第,今欲遣官修义勇、强壮法,又别令人团集保甲,如何?」安石曰:「义勇要见丁数,即须隐括。因团集保甲,即一动而两业就。今既差官隐括义勇,又别差官团集保甲,即一事分为两事,恐民不能无扰。」上曰:「保甲要亦未可便替正军上番。」安石曰:「王安礼所奏,固云俟其习熟乃令上番。然义勇与东军武艺亦不相较。臣在江宁,见广勇、虎翼何尝有武艺,但使人诣逐路阅试东军及义勇,比较武艺生熟具奏,即可坐知胜负。今募兵大抵皆偷惰顽猾不能自振之人,为农者皆朴力一心听令之人,以此较之,则缓急莫如民兵可用。」冯京曰:「太祖征伐天下,岂尝用农兵?」安石曰:「太祖时,接五代,百姓困极,公侯多自军中起,故豪杰以从军为利。今百姓安业乐生,易以存济,军士无复有如向时拔起为公侯者,豪杰不复在军,而应募者大抵皆不能自振之人而已。」上曰:「军强弱在人,五代军弱,至世宗乃强。」安石曰:「世宗所收多天下亡命强梁之人,此其所以强也。」文彦博曰:「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安石曰:「以兵强天下,非有道也。然有道者,固能柔能刚,能弱能强,方其能强则兵必不弱。张皇六师,固先王之所务也,但不当专务强兵尔。」上卒从安石议,令尽依王安礼所奏,彦博请令安石就中书一面施行此事,安石曰:「本为保甲,故中书预议。若止欲作义勇、强壮,即合令枢密院取旨施行。」上曰:「此大事,须共议乃可。」「彦博请令」至「共议乃可」,兵志所无,今以日录增入。十八日,遂遣曾、赵察访。王安石曰:「臣闻『天造草昧』。天之所造,其初尚草而不齐,昧而不明,及其成功,然後可观。如保甲事,初已见效如此,矧及其成功?今纵小可未如人意,犹宜迟之待其成就。计天下事,当於未成之时,逆见其必成之理,乃可以制事;不然,须其已成然後悦怿,即事於未成之时,已为人所破坏矣。」此日录十五日所载。上曰:「保甲、义勇,有刍粮之费,当为之计。」安石曰:「当减募兵,取其费供之。所供保甲之费,才养兵十之一二。」上曰:「畿内募兵之数已减於旧,强本之势未可悉减。」安石曰:「既有保甲代其役,即不须募兵。今京师募兵,逃死停放,一季乃及数千,但勿招填,即为可减。然今厢军既少,禁兵亦不多,臣愿早训练民兵,民兵盛则募兵当减矣。」又为上言:「今河北义勇虽十八万,然所可奖慰者不过酋豪百数十人而已。此数百十人歆艳,则十八万之众皆顺听矣,此府兵之遗意也。」上以为然,令议其法。此据兵志第一卷,与「卒从安石议」相接,今附注此。安石云「天造草昧」至「人所破坏」,乃日录闰七月十五日事,九月四日,初诏试验河北义勇,闰七月半闲未也【一八】。六年八月二十六日,安石论勿诏填募兵之逃亡者【一九】,以其费供保甲,初不专指河北。又三年三月十七日,亦有此言。

  甲子,张利一言:「北界回牒关报贼事,称备有本界人马巡历,无烦行遣。」利一因言罢乡巡弓手故致此。王安石曰:「公文前固有此。」上曰:「未尝言备有本界人马巡历也,恐遂来占两属地。」安石曰:「两属地北界既得差役,又得收税,占与不占有何利害?」上曰:「便移口铺来雄州北,即北门外便不可出。」安石曰:「待如此,然後与争未晚。然契丹修城淘濠,是为自守之计,但畏我往侵彼,非敢来侵我也,恐未敢便占雄州已南地。」上曰:「银城七十里便移口铺占,今无如之何。」安石曰:「当是时,关南地尚来索,亦无如之何,何但银城而已。索关南地,虽不与,然与三十万银绢乃得已。苟非无以待强敌,即彼要移口铺,必非乡巡弓手所能抗御;苟未敢如此,即亦未须与较。」文彦博等皆以为宜即添乡巡弓手以应之,安石曰:「却添弓手,即是从前体面。从前如此行之,固未能致彼渝盟,然欲以此望其不以巡马过河,即恐亦未能也。巡马过河与不过,既无利害,姑待张利一去後如何。」上曰:「姑待之。」先是,上议巡马事,曰:「彼见我修驿,亦便争巡马过河,我不当纵之,致彼狃习。」安石曰:「我修驿,彼若晓达事情,自不须争;彼巡马过河,我若晓达事情,亦不须争也。」

  乙丑,遣起居舍人、史馆修撰兼枢密都承旨曾孝宽,太子中允【二○】、权发遣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赵子几,往河东路察访义勇利害及体量官吏措置常平等不如法事。旧记书孝宽、子几察访河东,新记乃不书。上既用王安石议,命子几使河东相度保甲,安石曰:「徒法不能以自行,必藉帅府同力。事出於执政,则刘庠必观望沮毁,谓宜手诏专责庠了此事。须圣意不疑乃可以议法,若犹未能旷然无疑,则无庸仓卒。」上曰:「此事复何疑?」安石曰:「陛下今虽不疑,然法行之後,异论方兴,又河东官吏岂能推行尽本法?陛下见推行小有妨扰,必复疑悔,如此则不如且熟计定,徐指挥未晚。」上曰:「立法令善,官吏违法即与停替,复疑欲更差一人同子几往。」安石曰:「陛下欲用何人?」上曰:「孝宽如何?」安石曰:「善。子几果敢,孝宽详谨,可以相济也。」既而上又欲令子几先往相度,却令孝宽覆验推排,安石以为两人或异论,则於事体非便。上曰:「孝宽似不欲与子几同往。」又曰:「子几孟浪,前日排府界保甲,初令试排两县,子几遂尽排诸县。」安石曰:「此事复何所损?子几极有远用,如修衙前法,无人不以为便。」上又疑:「子几性强,或与孝宽忿争,用曾布代孝宽如何?」安石言:「布今所领事,不可一日令它人为之。相度保甲易耳。」故卒遣两人,仍命安石晓譬子几,令与孝宽协和。安石又白上曰:「陛下天资聪明,羣臣上殿,陛下考察其才,十得八九,此非特羣臣所不可及,载籍以来殆少及陛下。然陛下知人情伪,或不及常人,盖常人不为人所蔽,陛下多为人所蔽故也。陛下昨为臣言林广拜官,追思先帝,对使人涕泣,陛下即称其忠。窃以为陛下既不亲见广,但使人论奏耳,虚实固未可知;纵其有实,若疏简使人,使人未必为之论奏。陛下专信使人论奏,即人臣但谄附使人,若不谄附使人,虽尽力公家,陛下何由知察?若谄附使人,即从容游说,必得简在圣心,陛下当无事时,为此辈游说浸润;及至遇事,即以所怀蓄决事,怀以为善即虽有罪加以恕心,怀以为不善,即虽无罪而加以忿心,陛下处人功罪每或轻重不当者,臣诚见陛下未免有此蔽故也。」上曰:「此在所使人如何而已。」安石曰:「太祖敢於诛杀,然犹为史珪、丁德裕之徒所欺而滥及无辜,不知陛下於欺罔之人,能有所诛杀否?非特不能有所诛杀,能有所黜责否?非特不能黜责,能有所诘问否?陛下於欺罔尚不忍有所诘问,而望所使人不欺,臣窃以为难。『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天下一人而已。』陛下左右如此人不知有几?为欺罔而麤疏,陛下尚或能察;为欺罔而精密,陛下多已不能察矣!」陈瓘论曰:太祖皇帝临御之初,命史珪博访外事,珪所奏白,案验皆实,由是信之。及珪与郭贵谮梁梦昇,太祖察见奸状,即亟迁梦昇为右赞善大夫,而史珪之言遂不复见用。今安石以为太祖为史珪之徒所欺,滥诛无辜,即不知所欺者何事,所诛者何人,而乃以太祖为滥诛无辜也。又丁德裕在西川,却与张延通不协,归阙,白延通阴事。太祖怒,收延通案问,延通引伏。太祖始欲赦延通,及便殿引问,延通抗对不逊,遂命斩之。夫抗对不逊,人臣之大罪也。延通武人,固不知学,而事君之礼不当悖慢,岂待讲乎经旨而後能知?借使延通为德裕所谮,本无毫发之罪【二一】,而太祖以其不逊,怒而斩之,此乃至明至断,而可以为人臣悖德之戒也。今安石乃谓太祖为丁德裕所欺而滥诛无辜,斩一不逊之人而可以谓之滥诛,则是人主威令无可施之地矣。又况诋诬艺祖,欲以济其诛杀之谋乎?

  集贤校理、同知礼院赵彦若言:「太庙止有八室,欲乞候有司议定祧,复依唐制,增为九室之庙,奉僖祖神主还居旧室。」是时议复僖祖,彦若谓历代非初即位而复已祧之主者,独有开元故事,因以为言。不报。乞免同知礼院,从之。朱本云不报,即事无施行,墨本删去,今复存之。王安石日录云:初,礼官以非始即位而祧为疑,安石曰:「此但改正僖祖,顺祖当祧与否,於礼无嫌。」上曰:「宁拘忌讳乎!此固无嫌。」安石所指礼官盖彦若也,今附此。

  秘阁校理王介上议曰:「凡物有无穷,而理则有限,以有限制无穷,此礼之所以起【二二】,而天子之所以七庙,据其世数之上下迭毁而七也。今夫自考而上何也?必曰祖;自祖而上何也,必曰曾祖、高祖;自高祖而上则又何也?必曰不及见也,则闻而知之者。今欲祖其祖而追之不已,祖之上又有祖,则固有无穷之祖矣。圣人制为之限,此天子七庙所以自考庙而上至显考之外而必祧也,自二祧而上,为始封君而必祖也【二三】。借无始封之君,则亦祖受命而王者尔。如祖之,臣见其有八庙,未见其所谓七也。七庙自显祖之外而祧,亦犹九族至高祖而止也,皆以礼为之界也,五世而斩故也。丧之三年也,报罔极之恩也。罔极之恩为不足报,则固有无穷之服,何以异於是?故丧之罔极而三年也,族之久远而九也,庙之无穷而七也。伏维我朝宗庙,英宗之庙则考庙也,仁宗则王考庙也,真宗则皇考庙也,太宗则显考庙也,太祖则祖考庙也。宋无始封之君,固以太祖为祖考,理势然也。以太祖为祖考,则僖祖之庙疑非契、稷始封之比,当太祖之时,固宜在四亲庙,当陛下之今日,世数差远在显考之外,则理所宜祧者也,或亦为坛者也。设宜坛而祧之然且不可,况曰不祧者乎?臣愚以为当今僖祖,以祭法格之,宜在二祧之域,不宜不祧决矣。如显考外而不祧,臣疑祭法非先王法也。或诘臣曰:今者迁僖祖之主藏之夹室,替祖考之尊而下附於子孙【二四】,礼乎?臣应之曰:何必夹室也,固有祧庙存焉。谨按『守祧掌先王先公之庙祧』,又曰『其庙,则有司黝垩之』,以此言之,则祧固有庙明矣。今以僖祖之主俶创祧庙焉,又何必下附子孙之夹室也?如朝廷未暇创祧庙,则姑以僖祖之主专藏西夹【二五】,子孙藏之东夹,亦岂替其尊也?或曰:礼,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商、周虽祖契、稷、汤、文,然犹不绝喾也。宋既祖太祖矣,亦可绝僖祖乎?臣对曰:是祧也,非所谓绝也,犹有祧庙焉,亦有追飨焉。顾远之於无事,禘祫而後及之尔。谨据祭法『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二六】,祖高阳而宗尧【二七】;商人禘喾而郊冥【二八】,祖契而宗汤【二九】;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舜继尧之大统,此所以祖尧之父也。周则不然,於稷始封之祖也,非独庙之,又从而郊之,重之也;於喾则远祖也,非独不庙焉,禘而後及之尔。抑帝喾者,自有虞氏、商人祖之,此周之所以不立喾庙而独庙姜嫄也。彼商、周之於喾,禘而後及之,然则,今之僖祖,亦以禘祫而後及之,不亦可乎?或又难臣曰:今者禘祫,敢屈僖祖之祧就太庙乎?臣又将应之曰:若以周人不立喾庙而曰禘喾而郊稷,既不立庙,未知禘於何所?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则亦就稷庙而禘喾,其以稷配之乎【三○】!由此观之,是谓屈祖之伸,伸孙之屈,殆乎正之变也。若以太祖之主从禧祖之祧,此则祖以孙伸,孙以祖屈,比之屈伸而伸屈殊有间矣。此韩愈议禘祫,所以献祖【三一】居东向之位,景皇从昭穆之列也。此传所谓『子虽齐圣,不先父食』之义也,是亦变之正也。今者之议将取正之变乎,则亦取变之正乎?是亦取其变之正也。况太庙一岁而数祭,禘祫阅数年而後及也!如此则太祖之尊一岁而屡飨,远祖之尊数岁而一伸,於以求之礼法,参之神道,质之人情,亦是变之正也。今者之议,苟祧僖祖而祖太祖,则如是可也,苟不祧僖祖,则是太祖启运立极,圣神英武,为宋子子孙孙立万世无穷之基本,而不得专飨东向之尊,臣恐宗庙神灵未安於此也。伏惟陛下圣神仁孝,聪明睿哲【三二】,放古而蹈道,达权而知礼,以宗庙大事差少失礼,则过乎鬼神而议乎後世,於是乎广谋从众,下之两制,亦不专辄。臣虽非两制,然而睹国家大议,其容噤嘿?自非思虑之熟,亦未始轻着于篇,敢以前之云辄贡愚瞽。」议格不下。会要载此于两制及孙固议下,附十一月二十三日,今移见赵彦若免礼院差遣後。介先以职方员外郎、秘阁校理权发遣户部勾院,八月十四日出知湖州。

  丙寅,秦凤经略使吕公弼言:「乞从本司差官於冬初择诸州上番义勇材武者,以为上义勇,免齎送刍粮之役。募养马者为有马上义勇,亦免本户支移。就差本路钤辖周永清提举训练。」从之。

  戊辰,诏沙门岛罪人赵能等四十四人量移过海,再详情理轻重,分配诸路;姚素等依旧。初,知登州李师中言:「岛之流罪人多而戍兵少,恐生变,请减徙之。」乃命知审刑院崔台符详定。能等九十三人皆熙宁以前所配,原情理轻重分两等,轻者徙之。

  王安石言王韶欲讨南市、经略木征事,上以韶为是,既而曰:「韶能了此否?」安石曰:「观韶所奏,甚合事机,然兵有利钝,则未可知。若此举未胜,必须再举,胜而後已。凡经略边夷,当从事於易。木征最为易者,或不能决胜,即士气沮坏,敌情轻我,难复言经略矣。」上曰:「西人敢来助否?」安石曰:「元昊、谅祚或敢来,今决不敢也。」

  己巳,召辅臣观谷於後苑。

  初,知太原府刘庠言,探报北界欲用兵力移口铺於距马河南十五里安置,诏送中书、枢密院。枢密院关中书云,已令雄州缘边安抚司审听具奏。壬申,王安石白上曰:「此事不足烦圣虑。契丹主即位几二十年,所为详审,必不肯无故生事。昨赵用过河烧屋,朝廷即枷勘赵用【三三】,停替张利一,修馆驿过当【三四】,即行拆毁,乡巡弓手亦为之罢,如此而犹欲移置口铺侵陵中国,非大狂妄,不肯如此。就令其失计如此,陛下不用遽与之争,徐因使人譬晓,彼亦当悔悟;若不悔悟,即是全不晓道理,不识利害,又何足惮?契丹苟务卑辞厚礼以安我而兼并夏国,陛下乃当忧惧,为其有深谋故也。今夏人国弱主幼,无纪律,可兼并之时彼尚无意兼并,如何乃敢南牧?臣窃观方今四夷,南方事不足计议,惟西方宜悉意经略,方其国弱主幼,又无纪律,时不可失。经略西方则当善遇北方,勿使其有疑心,缘四夷中强大未易兼制者,惟北方而已。臣愿陛下於薄物细故,勿与之校,务厚加恩礼,谨守誓约而已。」上曰:「若能兼制夏国,则契丹必自震恐,岂非大愿!」安石曰:「夏国非难经略,顾陛下策画安出尔。」冯京曰:「夏国与契丹唇齿之国,必相连结捄援。」安石曰:「孙武以为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又以为举秋豪不为多力。盖经略敌国,必制胜於无形之中如举秋豪,故不再籍,不三载而已举矣。若不能如此,致其相结相援而後图之,非善计也。」上曰:「今经略夏国,止患粮不足。」安石曰:「粮不足,非所恤也,要在陛下。陛下内不知羣臣情伪,故将帅莫肯一心趋赴陛下所欲为,而敌国情伪亦为异论所蔽,如此则虽粮多,岂能胜敌?」上悦。

  癸酉,王安石白上曰:「开封鞫保甲怨詈事,验问皆无有,疑近习架造此狱以疑陛下。前封邱匿名牓,但言保甲至八月别有事,又言边庭事将来更不可说,盖未尝以教阅、上番、制弓箭为言者,明其无害,不可用此扇摇故也。今皇城司报探乃云尔,陛下宜稍留意省察。」正月壬辰、七月己亥皆有匿名事,当并考。

  甲戌,知青州、资政殿学士赵拚为资政殿大学士、知成都府。拚在青州踰年,要录京东旱,蝗及境,辄遇风堕水而尽。於是上欲移拚知成都。或言前执政旧不差知成都,成都今又少有人欲去者,上曰:「今人少欲去,但为职田不多耳。拚清苦,必不为职田。蜀人素爱拚,拚必肯去。」王安石曰:「陛下特命之,即无不可。」乃诏加职,遣内侍齎赐召见,劳之曰:「前此无自政府复知成都者,卿能为朕行乎?」拚曰:「陛下宣言,即敕命也,顾岂有例?」上甚悦。上又欲令吴中复知永兴,既而曰:「姑竢中复离成都,东军在蜀,连三次有谋变者。」安石曰:「闻中复颇弛缓【三五】。」上曰:「蜀中东军不须多,可减。」安石曰:「向所以置东军,非特弹压蜀人,亦备蛮寇。」上曰:「今蛮皆衰弱无足虑,即东军自可减也。」此据日录,八月十八日事。

  诏以京东武卫兵四十二指挥属河北路,令总管司勾差,并以二年一代。先是,河北兵籍视诸路为多,而并边冗食复仰给三司,言者屡请损其数,故因拨并奇零溢额,止当禁兵七万。而以京东地腴赋羡,乃增置武卫军,严其训练,数年皆为精兵。至是,始诏分隶河北,而议者复谓东南兵少,盗贼可虞,故又诏於京东见官军马内以三千人屯戍扬、杭、江宁焉。十月二十三日可考。

  乙亥,枢密院言:「先朝尝委官荐举陞朝使臣材可以知州军及主兵任使者,以姓名注籍,量材拔用。岁月既久,选任略徧,或已在委寄,或尝试无取,或事故凋丧。臣等备位枢府,大惧不能周知人材,乞依故事令文武臣僚各举官两人【三六】。」诏诸路安抚及文臣带路分钤辖举官堪知州军、主兵官各一员,转运、提点刑狱举知州军一员,武臣总管、钤辖、安抚举主兵官一员。旧纪:乙亥,诏诸路安抚、总管、钤辖举任主兵武臣一人,监司、文臣钤辖仍举任知州军者一人。新纪无此。

  是月,废延州金明县为寨,丰林县为镇,广州信安县入新州新兴。

  注 释

  【一】孙构原作「孙桷」,据宋史卷三三一本传改。下同。

  【二】则监司执不从「执」原作「职」,据阁本改。

  【三】则余州自归「州」字原脱,据长编纪事本末卷八八讨梅山蛮补。

  【四】夫功物料「夫」原作「大」,据下文「昨修二股河所用夫功物料比北流所费不多」语改。

  【五】为北流所占者极众「占」下原衍「地」字,据阁本删。

  【六】郡或不治「郡」原作「都」,据阁本改。

  【七】今後应有灾伤「今」原作「令」,据长编纪事本末卷五九王安石事迹上改。

  【八】正在於此「於」原作「如」,据阁本及同上书改。

  【九】罢乡巡弓手後巡马数愈多「後」原作「而」,据阁本改。

  【一○】又闻买梳朴即梳朴贵买脂麻即脂麻贵二「买」字原皆作「卖」,据阁本、活字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七二市易务改。

  【一一】问吕嘉问上「问」字原作「闻」,据阁本改。

  【一二】又闻立赏钱捉人「闻」原作「问」,据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七二市易务改。

  【一三】此十余户「此」原作「比」,据文义及下文改。

  【一四】文彦博亦以为然「彦」字原脱,据阁本补。

  【一五】故今立法一听民便尔「今」原作「令」,据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七一保甲改。

  【一六】而保甲之能止盗此语原脱,据同上书补。

  【一七】但易保丁为强壮「易」原作「以」,据宋史卷一九一兵志及同上书改。

  【一八】七月半闲未也「未」原作「末」,据活字本改。

  【一九】安石论勿诏填募兵之逃亡者「论」原作「谕」,据阁本改。

  【二○】太子中允「允」原作「充」,据阁本、活字本改。

  【二一】本无毫发之罪「无」原作「为」,据阁本改。

  【二二】此礼之所以起「礼」原作「理」,据阁本及宋会要礼一五之四一改。

  【二三】自二祧而上为始封君而必祖也「祧」原作「庙」,据同上书改。

  【二四】替祖考之尊而下附於子孙「之尊」二字原脱,据同上书补。

  【二五】则姑以僖祖之主专藏西夹「藏」字原脱,据同上书补。

  【二六】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喾」原作「高阳」,据礼记祭法及宋会要礼一五之四二改。

  【二七】祖高阳而宗尧「高阳」原作「喾」,据上引宋会要改。

  【二八】商人禘喾而郊冥「冥」原作「契」,据礼记祭法改。

  【二九】祖契而宗汤「契」原作「冥」,据宋会要礼一五之四二及上引礼记改。

  【三○】其以稷配之乎「以」原作「亦」,据阁本及上引宋会要改。

  【三一】献祖原作「显祖」,据阁本及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卷一四禘祫议改。

  【三二】聪明睿哲「睿」原作「濬」,据宋会要礼一五之四二改。

  【三三】枷勘赵用「枷」原作「架」,据阁本及上文改。

  【三四】修馆驿过当「馆」原作「官」,据阁本改。

  【三五】闻中复颇弛缓「闻」原作「问」,据阁本改。

  【三六】乞依故事令文武臣僚各举官两人「两」字原脱,「官」原在「各」上。按:宋会要选举二八之九本句作「乞依故事差委文武近上臣僚各举大使臣堪充知州军或主兵任使者各两人」,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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