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续资治通鉴长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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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百九十四 元佑二年(丁卯,1087)

 

  起哲宗元佑二年正月尽其月

  春,正月甲寅朔。乙卯,诏以雪寒权停在京工役三日。(御集正月二日。)

  辛酉,户部言:「中都吏禄岁计缗钱三十二万,法当以坊场税钱及免行、市易司市利、僧道度牒等钱充。会元丰七年所入才二十三万,兼以系省钱乃给,今议罢市易,则市利钱随废,将见阙乏。因究诸司有以应给吏禄钱别费者,适与所阙数相当,度支以闻。」诏以坊场税钱尽充吏禄,毋得他用。

  殿中侍御史吕陶言:「伏见朝廷德惠及生民者多矣,臣下聚敛之态亦已悛革,惟坊场一事根株牢固,条约交紊,犹有余弊未尽蠲除。盖累界放卖,至今凡十五年,其始则有实封投状,竞利争占,虚增价直,诈通抵产之欺;其中则有争利过重,月纳不足,出限罚钱,年满不替之患;其终则有正名已败,壮保纳官钱余欠尚存,邻人买产业之禁。期会严迫,节目烦多,不惟酒户缘此困穷,抑亦平民因而朘削,或系狱,或受箠,或转徙道路,或自经沟渎,天下郡县无处无之。大率一县之内,上中等户因买坊场及充壮保而失业破产者,十常四五,欠多者至数十贯,少者亦三五百缗【一】。以四海总计,凡几千家罹此疾苦矣。每家以十口为率,凡几万人失所矣。恭惟陛下至仁博爱,亦宜为之动心也。昔者,神宗皇帝通知此弊,加意救恤,於元丰三年明堂降赦及八年正月赦文累行蠲免外,仍与展限二年送纳。去岁大飨,亦有权住催理指挥,委监司保明闻奏,当议等第蠲放。德泽之流,非不广厚,然而此弊终未尽去者,一则为有司违慢旨法,意少有疑似,遂不保明;二则为物轻币重【二】,钱货乏绝,或灾伤所困,或兵役相仍,衣食之费尚且不完,至於官钱,何有以纳?盖缘第一界至今已十五年,第二界今亦十二年,往往生业荡尽,子孙沦散,虚载簿书,枉费刑挞,岁月已久,重不聊生,憔悴之余,必无可得。臣愚欲望陛下推广先志,霈发异恩,无远近之差,为轻重之序,应第一、第二界见欠者,并与除放,其第三、第四界亦乞量力分数蠲免。如此,则大法简易,不为官吏之沮遏,圣泽宽深,遂除生灵之疲瘵。」

  又言:「承买场务之家,抵产物业元价高大,为近年物轻币重,田宅既减价,今虽拘收在官,出卖之际,必不依得元估,官司仍於欠人身上理纳余钱,极为骚扰。谓如抵产一处,元估一千贯,今只直七百贯,即更令纳三百贯之类。伏乞特降指挥,应系因坊场没官抵产,并许依元估价直充折,庶宽民力。第一、第二界价虚而高,第三、第四界价实而低,今第一、第二界虽欠钱三分,比之第三、第四界已是增剩,况无可得,宜特蠲放。若须候监司保明奏到,方议蠲免,深恐诸路迁延期限,或所见不一,及吏缘为奸,别生事节,致使朝廷实惠未能均徧。莫若只以界分远近各与蠲减,所贵德泽早及细民。」(此疏不知何时,附正月八日以坊场钱给吏禄後,其从违当考。)

  先是,(去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二十八日。)傅尧俞、王岩叟相继上疏论苏轼不当置祖宗於议论间,其意欲以救朱光庭也。既皆不报。是日,(正月八日辛酉。)尧俞、岩叟又各上疏论之。岩叟言:「近臣以学士苏轼譔试馆职策题不当评议祖宗,因言者论之,初令放罪,後复收还,典刑不明,损国大体,乞赐辨正,累上封奏,至今未蒙施行。臣窃以天下之事虽纷然万端,而可以执一御者,惟理而已。陛下天资高明,知为国之道,其要在此。自听政以来,未尝以爱憎喜怒迁是非之至理,故人心有恃而天下以安。臣蒙被奨拔,付之言责,何敢不体陛下此意以图报。愿陛下不惑於虚名,不牵於偏说,而平心以察之。是非之理,明若日星,伏望圣慈早赐睿断。或尚有疑,则乞降臣前後章疏,集百官於朝堂定议。如以评议祖宗为当然,弹奏苏轼为非是,正臣之罪,臣所不辞。终不可混乱是非,使天下有所惑也。陛下省纳,幸甚!」

  壬戌,右正言王觌言:(编类章疏二年正月九日。)「臣窃闻近者左司谏朱光庭言,学士院策题轻议仁祖、神宗,以为不可师法者,初有圣旨,学士放罪,及指挥到尚书省,收还不下,光庭继有章疏论列未已,臣虽未尝预其事,今既是非曲直久而不决,臣安敢默默,请为陛下一论之。夫学士初有放罪指挥,是朝廷以学士为本有罪也;既而指挥不下,是朝廷以学士为本无罪也。以学士为本有罪,则大臣必有以光庭之言为是者矣;以学士为本无罪,则大臣必有以光庭之言为非者矣。有以为是,有以为非,则大臣之论既不同矣。臣又闻言事官章疏,亦或以光庭之言为然者,亦或以光庭之言为不然者。或以为然,或以为不然,则言事官之论又不同矣。夫大臣与言事官之论皆不同,则陛下将孰从耶?臣愿陛下姑置众说,取学士所譔策题详察之,则是非立见矣。彼同异之因,不足考也。陛下若悉考异同之因,深究嫌疑之迹,则两岐遂分,朋党之论起矣。夫学士命辞有罪无罪,小事也;使士大夫有朋党之名,大患也。凡小人欲倾害君子者,必以朋党名之,然後君子可以尽去,而小人可以尽得志焉。今朝廷清明,贤能萃众,不可因小事以生大患,此陛下所当慎也。臣故不敢默默,而先事以献说,惟圣慈裁择。」

  贴黄:「臣窃闻朱光庭之论策题,言者既以谓因苏轼与光庭之师程颐有隙而发矣;吕陶之言朱光庭,论者又谓陶与苏轼同是蜀人而遂言光庭也。故今外议藉藉,以谓势不两全。臣窃谓二人者皆不避嫌疑而已,陛下若置而不问,惟详察策题之是非,而有罪无罪,专论苏轼,即党名不起矣。若因其嫌疑之迹,而遂成其朋党之名,此非朝廷美事也。兼执政大臣可否二人之言者尚未必同,伏望陛下因执政奏陈之际,而断自圣意,此臣区区之愿也。」

  甲子,右正言王觌又言:「臣前日曾有封事,言苏轼所譔策题是非曲直久而不决,大臣之论既不同,言事官之论又不同,陛下将孰从耶?望陛下姑置众说,取策题详察之,则是非立见矣。臣今窃恐陛下终以众说之不同,未即与夺。缘臣初不预其事,士大夫与臣言者无所嫌疑,获闻公论最详,兼轼所譔策题,臣观之亦熟矣,今更为陛下终其说。臣谓原轼之意,则不过设疑以发问,按轼之言,乃失轻重之体也。轼之策题曰:『欲法仁祖之忠厚,则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而或至於媮;欲法神考之励精,则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而流入於刻。』又引孝文、孝宣,以谓『不闻其有怠废不举之患,督责过甚之失,何营可以及此也?』用此以观轼之本意,则诚出於设疑以发问而已,然孝文、孝宣之治岂无弊者耶?轼举之既已过当,而又忧我之有弊而慕彼之无弊,则疑若仁祖、神考之政不逮於孝文、孝宣矣,则轼之措辞,岂非失轻重之体哉?臣故曰:『原轼之意,不过设疑以发问,按轼之言,乃失轻重之体也。』臣前疏所谓『取策题而详察之,则是非可以立见』者【三】,盖如此,惟圣慈裁酌施行。」

  乙丑,朝散郎杜天经权发遣开封府推官。从知开封府钱勰辟也。

  诏辅臣分诣诸寺观谢雨雪。

  右谏议大夫鲜于侁言:「熙宁中,以戎、泸夷汉主客户通为义勇、保甲,岁以农隙教习武艺,令提点刑狱按阅赏劝。厥後夷人不免作过,而税地遂或废耕垦,请罢之。」会知郑州岑象求亦以为言,诏本路转运、钤辖司详度以闻。

  诏于阗国黑罕王贡方物,回赐外,余不以有无进奉,悉加赐钱三十万。

  故夏国主秉常以遗进物遣使来贡,诏其子乾顺为夏国主,如明道二年元昊除节度使、西平王例。上与太皇太后降诏赐物,悉视庆历八年银绢各三万、钱三万贯之数。以起居郎、权枢密都承旨公事刘奉世假直集贤院,借三品服,为册礼使,崇仪副使、带御器械崔象先副之【四】。册曰:「皇帝若曰:於戏!尧建万邦,黎民时雍;周立五等,重译来贡。此帝王之所同,而国家之成法也。咨尔乾顺:惟我列圣,顾乃西陲,锡壤建邦,卫於王室,保姓受氏,同于宗盟,爵命襃嘉,恩礼甚渥。今尔承其胄绪,绍兹藩屏,而能事上钦肃,饬躬靖虔,申遣使人,来陈方物,达於朕听,实惟汝嘉。是用稽酌典故,表显宠名,锡尔以茅土之封,加尔以服乘之数,诞颁丕册,以绥一方。今遣朝奉大夫、起居郎、直集贤院、上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刘奉世,崇仪副使、上骑都尉、安喜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崔象先,持节册命尔为夏国主,永为宋藩辅。夫笃於好德,乃克显光;忠於戴君,永膺福祉【五】。往祗明命,无忝予一人之猷训。」

  诏罢诸路将下管设,自今诸将岁赐公使钱五十万,东南路军三十万。每公使十万造酒毋过十石,岁终有余,以缮军器。

  右司郎中范纯礼奏:「瀛州防御推官钱世雄等进状理雪受苏轼讥讽文字案後罚铜事,元案内连坐官黄庭坚、周邠、颜复、盛侨、王汾、钱世雄、吴绾、王安上、杜子方、戚秉道、陈珪、王巩受苏轼谤讪诗不缴,罚铜二十斤;王诜隐讳上书诈不实,徒二年,追两官,合牵复。昨有旨,王诜诉雪文字不得收接,未敢看详。」三省进呈:王诜以尝追官,难从矜恕;黄庭坚等并特与除落。

  是日,诏:「傅尧俞、王岩叟、朱光庭以苏轼譔试策题不当,累有章疏,今看详得非是讥讽祖宗,只是论百官有司奉行有过。令执政召诸人面谕,更不须弹奏。」丙寅,三人赴都堂,右仆射吕公着、门下侍郎韩维、中书侍郎吕大防、左丞李清臣、右丞刘挚谕旨。三人者谓公着等皆知轼为有过,然特欲以上意两平之耳,皆不敢奉诏。丁卯,三人者又各上疏,岩叟言:「伏睹圣意周旋委曲,优容臣下,惟恐有伤,虽天地父母无以过也。臣当何以报,惟知不敢爱身,为陛下守官耳。苟避犯颜逆鳞之诛,而阿意顺旨,不尽其心,以事陛下,则臣所不忍。臣按:苏轼如圣谕非是讥讽祖宗,然只以祖宗置于议论之间,便是有伤大体,安得以为无罪?今陛下既不欲罪轼,又不欲罪臣等,而拟两罢其事。在慈仁兼爱之心,则可谓至矣,於朝廷欲以立纪纲,正典刑,则未为得也。後日他事若更烦陛下和解,则恐纪纲由此隳,典刑由此废,启侥幸之门,开陵迟之端,自臣等始,负陛下罪不可容也。陛下听政以来,未尝有一事少差,此事更愿圣慈曲加思虑,必有所得者,臣愚不胜拳拳忠告之至。」贴黄:「臣愚闻有与轼为地,曲为之辞,以释其说,上欺天听者,愿陛下察其出於私意,不以为惑,则事遂矣。」

  戊辰,诏:「自今举人程试,并许用古今诸儒之说,或出己见,勿引申、韩、释氏之书。考试官於经义【六】、论、策通定去留,毋於老、列、庄子出题。及举经明行修,京东西、河北、陕西路各五人,淮南、江南东西、福建、河东、两浙、成都府路【七】各四人,荆湖南路、广南东西【八】、梓州路各二人,荆湖北路、夔州、利州各一人,委知县当职官司同保任申监司,监司再加考察以闻,仍充本州解额,无其人则阙之。」(吕大防作吕公着神道碑云:「自熙宁四年,始改科举,罢词赋等,用王安石经义以取士,又以释氏之说解圣人之经。学者既不博观羣书,无修词属文之意,或窃诵他人已成之书写之以干进。由此科举益轻,而文词之官渐艰其选。先帝以答高丽书不称旨,故当时以为言,议者欲以诗赋代经义,公着乃于经义之外益以诗赋,而先经义,以尽多士之能,又禁有司不得以老、庄之书出题,而学者不得以申、韩、佛书为说,经义参用古今诸儒之学,不得专用王氏。」)

  复置太官令一员,从光禄卿赵令铄言也。

  庚午,翰林学士苏轼言:

  臣近以试馆职策问为台谏所言,臣初不敢深辩,盖以自辩而求去,是不欲去也。今者窃闻圣明已察其实,而臣四上章四不允,臣子之义,身非己有,词穷理尽,不敢求去,是以区区复一自言。

  臣所譔策问,首引周公、太公之治齐、鲁,後世皆不免衰乱者,以明子孙不能奉行,则虽大圣大贤之法,不免於有弊也。後有文帝、宣帝仁厚而事不废,核实而政不苛者,以明臣子若奉行得其理,无观望希合之心,则虽文帝、宣帝,足以无弊也。中间又言六圣相受,为治不同,同归於仁,其所谓媮与刻者,专谓今日百官有司及监司守令不识朝廷所以师法先帝之本意,或至於此也。文理甚明,粲若黑白,何尝有毫发疑似议及先朝?非独朝廷知臣无罪可放,臣亦自知无罪可谢也。

  然臣闻之古人曰:「人之至信者,心目也;相亲者,母子也;不惑者,圣贤也。然至於窃鈇而知心目之可乱,於投杼而知母子之可疑,於拾煤而知圣贤之可惑。」今言臣者不止三人,交章累上不啻数十,而圣断确然深明其无罪,则是过於心目之相信、母子之相亲、圣贤之相知远矣。德音一出,天下颂之,史册书之。耳目所闻见,明智特达,洞照情伪,未有如陛下者。非独微臣区区欲以一死上报,凡天下之为臣子者闻之,莫不欲碎首糜躯,效忠义於陛下也。不然者,亦非独臣受暧昧之谤,凡天下之为臣子者闻之,莫不以臣为戒,崇尚忌讳,畏避形迹,观望雷同,以求苟免,岂朝廷之福哉?

  臣自闻命以来,一食三叹,一夕九兴,心口相谋,未知死所。然臣所譔策问,似实亦有罪,若不尽言,是欺陛下也。臣闻圣人之治天下也,宽猛相资;君臣之间,可否相济。若上之所可,不问其是非,下亦可之,上之所否,不问曲直,下亦否之,则是晏子所谓「以水济水,谁能食之」,孔子所谓「惟予言而莫予违,足以丧邦」者也。臣昔於仁宗朝举制科,所进策问及所答圣问,大抵皆劝仁宗励精庶政,督察百官,果断而力行也。及事神宗,蒙召对访问,退而上书数万言,大抵皆劝神宗忠恕仁厚,含垢纳污,屈己以裕人也。臣之区区不自度量,常欲希慕古贤,可否相济,盖如此也。伏睹二圣临御以来,圣政日新,一出忠厚,大率多行仁宗故事,天下翕然衔戴恩德,固无可议者。然臣私忧过计,常恐百官有司矫枉过直,或至於媮,而神宗励精核实之政渐致隳坏。深虑数年之後,驭吏之法渐宽,理财之政渐疏,备边之计渐弛,而意外之忧有不可胜言者。虽陛下广开言路,无所讳忌,而台谏所击不过先朝之人,所非不过先朝之法,正是「以水济水」,臣窃忧之。故辄用此意,譔上件策问,实以讥讽今之朝廷及宰相、台谏之流,欲陛下览之,有以感动圣意,庶几兼行二帝忠厚励精之政也。台谏若以此言臣,朝廷若以此罪臣,则斧钺之诛,其甘如荠。今乃以为讥讽先朝,则亦疏而不近矣。且非独此策问而已,今者不避烦凟,尽陈本末。臣前岁自登州召还,始见故相司马光,光即与臣论当今要务,条其所欲行者。臣即答言:「公所欲行者诸事,皆上顺天心,下合人望,无可疑者。惟役法一事未可轻议,何则?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掊敛民财,十室九空,钱聚於上,而下有钱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专力於农,而贪吏猾胥得缘为奸。此二害轻重盖略相等,今以彼易此,民未必乐。」光闻之,愕然曰:「若如君言,计将安出?」臣即答言:「法相因而事易成,事有渐则民不惊。昔三代之法,兵农为一,至秦始分为二,及唐中叶,尽变府兵为长征之卒。自迩以来,民不知兵,兵不知农,农出谷帛以养兵,兵出性命以卫农,天下便之,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实大类此。公欲骤罢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罢长征而复民兵,盖未易也。先帝本意使民户率出钱,专力於农,虽有贪吏猾胥,无所施其技。坊场、河渡,官自出卖,而以其钱雇募衙前,民不知有仓库纲运破家之祸,此万世之利也,决不可变。独有二弊:多取宽剩役钱,以供他用;实封争买坊场、河渡,以长不实之价。此乃王安石、吕惠卿之阴谋,非先帝本意也。公若尽去二弊,而不变其法,则民悦而事易成。今宽剩役钱,名为十分取二,通计天下乃及十五,而其实一钱无用。公若尽去此五分,又使民得从其便,以布帛谷米折纳役钱,而官亦以为雇直,则钱荒之弊亦可尽去。如此而天下便之,则公又何求?若其未也,徐更议之,亦未晚耳。」光闻臣言,以为不然。

  臣又与光言:「熙宁中,常行给田募役法,其法以系官田及以宽剩役钱买民田,以募役人,大略如边郡弓箭手。臣时知密州,推行其法,先募弓手,民甚便之。此本先帝圣意所建,推行未几,为左右异议而罢。今略计天下宽剩钱、斛约三千万贯、石,兵兴支用,仅耗其半。此本民力,当复为民用。今内帑山积,公若力言於上,索还此钱,复完三千万贯、石,而推行先帝买田募役法於河东、河北、陕西三路,数年之後,三路役人可减大半,优裕民力,以待边鄙缓急之用,此万世之利,社稷之福也。」光犹以为不可。

  此二事,臣自别有画一利害文字甚详,今此不敢备言。及去年二月六日敕下,始行光言,复差役法。时臣弟辙为谏官,上疏具论,乞将见在宽剩役钱雇募役人,以一年为期,令中外详议,然後立法。又言衙前一役可即用旧人,仍一依旧数支月给;重难钱以坊场、河渡钱,总计诸路,通融支给。皆不蒙施行。及蒙差臣详定役法,臣因得伸弟辙前议,先与本局官吏孙永、傅尧俞之流论难反复,次於西府及政事堂中与执政商议,皆不见从,遂上疏极言衙前可雇不可差,先帝此法可守不可变之意,因乞罢详定役法。当此之时,台谏相视,皆无一言决其是非。今者差役利害未易一二遽言,而弓手不许雇人,天下之所同患也。朝廷知之,已变法许雇,天下皆以为便,而台谏犹累疏力争。由此观之,是其意专欲变熙宁之法,不复校量利害,参用所长也。

  臣为中书舍人,刑部、大理寺列上熙宁以来不该赦降去官法,凡数十条,尽欲删去,臣与执事屡争之,以谓先帝於此盖有深意,不可尽改,因此得存留者甚多。臣每行监司守令告词,皆以奉守先帝约束,毋敢弛废为戒,文案具在,皆可复按。由此观之,臣岂谤议先朝者哉?所以一一缕陈者,非独以自明,诚见士大夫好同恶异,泯然成俗,深恐陛下平居法宫之中,不得尽闻天下利害之实也。愿因臣此言,警策在位,救其所偏,损所有余,补所不足,天下幸甚。若以其狂妄,不识忌讳,虽赐诛戮,死且不朽。

  辛未,傅尧俞、王岩叟入对,论苏轼策题不当,曰:「汉、唐以来,多少策题,无有将祖宗与前代帝王比量长短者。策题云:『欲师仁宗之忠厚,则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若当时百官有司皆不举其职,不知仁宗在上却何所为,乃是全然荒怠,致得百官有司如此。果如此,因何成得四十二年太平,至今耆老言之,犹往往流涕?仁宗何负,却言不如汉文?」

  尧俞既读劄子竟,太皇太后曰:「此小事,不消得如此,且休。」对曰:「此虽数句言语,缘系朝廷大体,不是小事,须合理会。」又曰:「苏轼不是讥讽祖宗。」对曰:「若是讥讽祖宗,则罪当死,臣等不止如此论列。既止是出於思虑言词失轻重,有伤事体,亦合略有行遣。譬如误入禁门,於法罪亦不可轻。何则?君臣上下之分不可不严也。今若不以此事为戒,他日有一人指斥乘舆,而云本出於误,亦可恕否?陛下虽欲恕之,七庙威灵在上,岂得容恕!昨执政於都堂对臣等皆言苏轼不是,既知不是,岂可却教朝廷做不是底事?又岂有朝廷明知不是,却抑言事官要休?若寻常人私事则可休,朝廷事则不可如此。臣等为朝廷持风宪,若凡所论奏常指挥令休,要将安用耶?是臣等坏却风宪,更有何面目居职。真宗朝,知制诰张秉譔一叙用官制辞云:『顷因微累,谪於荒遐』,真宗览之曰:『如此,则是先帝失政。』遂罢其职。今所论苏轼,若是臣等分上私事则可休,事干祖宗、干朝廷,臣等如何敢休?朝廷若不行,被书在史册,後世视朝廷如何哉?传入四夷,必有轻慢朝廷之心,万一辽使发问,不知如何为答。」乃曰:「言事官有党。此朱光庭私意,卿等党光庭耳。光庭未言时,何故不言?」皆对曰:「有一人论之,且观朝廷行不行。中间或有差失,方当继言。昨朱光庭初言,朝廷有放罪指挥,则是朝廷行遣得正,自不须言。後见反汗,又是非颠倒,臣等方各论奏。」岩叟因於袖中取轼所譔策题,就帘前指陈。未终,帘中忽厉声曰:「更不须看文字也!」岩叟又进读劄子,帘中极不以为然。尧俞曰:「如此,是太皇太后主张苏轼。」又厉声曰:「太皇太后何故主张苏轼,又不是太皇太后亲戚也!」岩叟曰:「陛下不主张苏轼,必主张道理,愿於道理上断事。适蒙宣谕,言事官有党,臣等不知有党无党,但只据事之是非论列。陛下亦只合看事如何,若心疑於有党,则必失事之实,既失事之实,即是非难辨。自古小人欲倾害君子者,君子无过,别无可以奈何,惟是指为朋党,人主遂疑,人主既疑,因而可挤矣。陛下不可不察也。此事是苏轼轻易不思,语伤大体,以致议论。若不正其罪,则此失却在陛下,陛下何苦力主此人,反自取後世讥诮?台官之职,只在触邪指佞,岂当却为人解纷?此意可察。」帘中曰:「策题是里面点去。」对曰:「闻是进入三首策题,其两首是邓温伯譔,最後一首是苏轼譔。陛下已爱其虚名,故点轼所譔者,必然不曾反覆详览。则虽是点中,於陛下何伤?今既分别得事理明白,陛下已知其虚名,不欲加罪,是惑也。陛下今不欲人言轼之短,假令司马光在,政事或失,不知合论与不合论。臣等所职是言责,所论只据是非,更不敢问其人。问着人,则须生私意。」曰:「今日改先帝事,何故不得问?」对曰:「修改政事,典形於文字不同,兼今日所改政事,皆是复祖宗旧法。况陛下下诏求民间疾苦者力改之,乃所以承祖宗之美,不知策题须得论耶,不须得论耶?陛下如此主张,臣等却如此力言,违忤陛下,以就罪责,不知臣等是何意,陛下可体察。况臣等与轼皆熟,素无怨雠,只知忠於陛下,要正朝廷事,使天下後世不能指议陛下,故都无所避。陛下只当责臣等不言事,不可戒约臣等令不言,恐天下窥陛下此意,阴相顾望,不肯尽忠於朝廷,更非朝廷之福。前日召臣等去都堂,外庭不知,皆言是奉圣旨召台谏官戒励,甚骇听闻。臣等被摧抑则不足道,却是损朝廷风宪,且愿陛下爱惜朝廷事体。陛下於苏轼所惜者小,则於言路所损者大不可不思风宪之地,非臣之私,乃陛下家事。陛下不崇奨,则臣等一匹夫耳。」帘中峻语曰:「待降责苏轼!」尧俞、岩叟皆曰:「此在陛下。假令暂责,随即召之,亦是行遣。」乃曰:「正待相度。」尧俞曰:「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乃所以为平。今待轼如此,轼骄,将何以使之?」曰:「便总由台谏官。」岩叟曰:「若台谏所言,陛下能尽听纳,自足以成陛下之美,台谏何预焉?」又曰:「但言不妨,行与不行须由宸衷。」岩叟曰:「如此,则是顺朝廷意者乃得行,恐非朝廷之福。尚书曰:『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於汝志,必求诸非道。』愿陛下常如此加察,恐逊顺陛下之言有非道之事。」岩叟又曰:「小人之欲破坏言路者多,陛下欲求言路则难,欲沮之则易。一沮之,则人将以言为戒,恐陛下不得尽知外事,愿加深察。」尧俞曰:「臣尽至诚告陛下,陛下不察,亦无可奈何,愿为国家更深思远虑。」遂下至台,尧俞与岩叟议待罪,乃同奏曰:「臣等今月十八日奏事延和殿,蒙宣谕谓臣等党附谏官朱光庭,弹奏翰林学士苏轼譔试馆职策题不当事,臣等误承厚恩,上辜任使,更不敢诣台供职,伏候谴斥。」自十九日各家居,已而却降出尧俞、岩叟劄子付三省。(二十二日进呈。王岩叟朝论叙十八日入对时事【九】,其初甚略,二十七日供职後,别叙初对时语言,方更详悉,但文字互换,颇有不同,其实不异也。今参考删修,只作一段,庶易於观览。盖二十三日既降各供职指挥,二十五日三人俱待班次,二十七日仍俱入谢,未必登对,亦无缘更重说许多也。)

  司封员外郎盛侨为国子司业。国子司业旧止一员,於是更增其一,侨与黄隐并为之。(苏轼草词云:「先帝肇新辟雍,以养多士,於兹历年,学者云集,师儒之任,此亦重焉。是以增命乐正之官,以主司成之教。」)

  殿中侍御史吕陶言:「近曾弹奏国子司业黄隐问学寡陋,操尚邪詖,行不知义,事不徇公,教化之地,非所宜处,伏请罢隐职任,未蒙施行。(陶前章附十月末。)臣谨按:隐叨冒学职,无以训导诸生,私枉之迹,众所不伏,嘲诮姗笑,諠闻庠序。近日考校私试文字,不与祭酒、博士公共去留,辄敢专纵,擢其婿张汝明为第二。陞降高下多出其意,皆此类也。恭惟至治之世,为官择人,循名究实,咸欲宜称,虽一司、一局米盐簿书之责,不敢虚授,苟有旷废,必论其罪。而师表之官,风化渊源,乃以素履回险之人窃位久处,则士林何所法?臣属何所劝?伏乞检会臣前章及今所奏,早赐降出,以允公论。」又言:「隐平日阿私无状,固宜罢黜,况今盛侨已除司业,则隐不可尚处冗员,玷累教育之寄。伏请早赐施行。」久之,乃左迁隐为鸿胪少卿。(政目八月十五隐改鸿胪少卿,实录无之。曾肇集有制词云:「烦言屡至,士不诚服。」朱无惑萍州可谈云:「黄降与时宰韩绦同名,乃托故改名隐,清论贬之。」按:黄降以元丰五年正月除监察,八年五月迁殿中,十二月二十五日改司业,皆非韩绦当国时。又「绦」与「降」音同而字别,恐无惑云云未可信。又八月十五,丁骘云云当并考。登科记:黄降,开封人,治平四年第四人及第。)

  朝奉大夫章楶为吏部郎中。御史孙升言:「楶自成都府路转运副使有此除授。按:楶昨任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司,内臣甘承立在本路肆为贪暴不法,残虐人命几千人。臣近闻公安县僧清愿者,经荆南陈状,於打造上供生活所收拾承立虐死无主工匠骸骨数百副,作大冢以葬之。道路闻者莫不痛愤。岂有仁圣在上,而承立小臣乃敢残虐人命至於如此!良有章楶在本路迎逢承立,以希进用,随意上下,无所不至。所部官稍违承立意,楶则随以他事劾之,故承立肆意虐人,无所忌惮,皆楶所致。臣窃以章楶职按一路刑狱冤滥,身寄朝廷外台耳目,坐视承立残虐平人性命,以为容纵,成就其恶,格不上闻,按楶之罪,重於承立。今承立虽流岭表,未足以偿冤命万分之一,而章楶置而不问,复被迁擢进用,何以惩小人之恶,为後来之戒?伏望圣慈详察,特降指挥罢黜,以慰存没之冤。」楶寻知越州。(四月二十二日知越州,盖除吏中未知改命。)

  朝散郎黄景为职方员外郎。初,文彦博荐楚建中、李之纯、唐义问、范育、杜纯及景凡六人。景时知怀州,纯等皆擢用,彦博复以景为言,故有是命。(此据彦博奏劄增入。)

  校书郎黄庭坚为着作佐郎。

  权知陕州陈侗为直秘阁、知梓州,侗辞之。(六月末,吕陶云云可考。)

  诏看详诉理所:「应元佑元年明堂赦恩以前内外官司所断公事,情可矜恕者,并听於元限内进状诉理,依前诏看详。」(政目云,诏诉理所展至元佑明堂赦已前。)

  诏:「助役钱只许支充补助役人费用,岁终具剩数奏。」(政目十八日事,新、旧录并无,当考详增入。)

  壬申,诏:「明堂赦书条目甚多,皆所以宽恤下民。深虑吏奉诏不虔,其诸路转运司、开封府界提点刑狱司分按所部,纠不如令者。即监司违慢,令互察以闻。」(旧录有此,新录乃不书。)

  甲戌,复卫州新乡镇为县。

  殿中侍御史孙升奏:(编类章疏系二年正月二十一日。)

  臣闻古人有言曰:「武王谔谔而昌,桀、纣默默而亡。」夫以一士之謇谔,岂足以致成周之昌?一人之循默,安能速夏、商之亡?积累然也。何故?以謇谔之言达,则壅蔽之患除。壅蔽之患除,则忠言日闻,忠言日闻,则变止於未然,祸消於未兆。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则其昌也,不亦宜乎?循默之风长,则壅蔽之患成。壅蔽之患成,则忠言不闻。忠言不闻,则变生於不测,祸至於已然。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已倾。」则其亡也,不亦宜乎?壅蔽之伤国,其患如此,是以秦之盛强,金城千里,子孙万世帝王之业,而赵高咫尺,以鹿为马,则四海九州之远,以乱为治,以安为危,以白为黑,以贤为愚,固无足怪。是以民穷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乱而政不修,此壅蔽之极,而秦之所以亡也。

  夫世之治乱,系乎君子小人消长内外而已。天下君子寡而小人众,君子常患乎在外,而小人常患乎在内,是以自古及今,治世少而乱世多也。然则朝廷之有君子,可不贵哉!

  恭惟二圣临御以来,首开言路,登用正人,天下所谓忠信端良之士、豪杰俊伟之材,俱收并用,无有弃遗。近世得人之盛,未有如今日者也。君子日进而小人日退,正道日长而邪慝日消,在朝廷济济有成周之风,此首开言路之效也。臣愚不肖,遭遇明时,获在言职,尝蒙赐对,奉承德音,使尽言无间,虽有过差,圣慈为之主张。臣佩服训辞,以谓自古圣帝明王欲治求言之意,不过如此。

  伏惟皇帝陛下恭默不言,太皇太后陛下帘听庶政。一日万机之繁,四海九州之远,深居房闼,所以共事者,当国元老、执政大臣尔。令此数人者皆至公无私,处事无一不当於理,犹当广达耳目,杜渐防微,况未能皆至公而无私,处事无一不当於理,而陛下乃於耳目之臣议论之际,置党附之疑,开小人之隙。疑间一开,谗巧必作,则君子不可胜诛,而言者不安其职矣。言者不安其职,则朋党比周之说胜,卖直掠美之言入,则虽圣听不能无惑。圣听惑,则其蔽必至於厌言。厌言则循默之风作,壅蔽之患生,忠言不复闻矣。臣窃恐非朝廷之福也。

  臣不胜大惧,愿陛下深思往古之明戒,无替前日之训辞,除党附之疑心,待端良之君子,无使循默之风作,壅蔽之患生,则天下幸甚。伏望圣慈少留听焉。臣不胜惓惓披沥肝胆,激切待罪之至。

  贴黄:「御史中丞傅尧俞历事四朝,白首一节,端方重厚,中外共知,必不党谏官,以负陛下,自污平生操履也。侍御史王岩叟刚劲不回,超擢进用,皆出圣知,必不党谏官,以负陛下,自取弃绝也。」

  乙亥,承议郎、秘阁校理张舜民为监察御史。从御史府举也。

  国子监丞张缋为正字。

  宣德郎陈烈落致仕,充福州州学教授。本路监司言烈虽老犹少,请加任使,故有是诏。

  广南东路经略安抚、都钤辖司言:「西染院使、本路钤辖杨从先躬率召募兵,获贼首岑探并其徒。」诏:「亲获岑探人与西头供奉官,仍赐钱二百万,令经略安抚司以名闻;余官吏等捕贼功赏,速具来上,当视轻重推恩。其新州、南恩州、新会县民元因焚香祈福,入山避贼被杀及中毒死者,其元佑元年未输租税及凡逋负悉除之,仍以常平钱米赈其家。余因捕盗践蹂田宅,与追呼妨废生业者,亦除其半,皆赈给之。凡诏旨有未尽事,令比类施行讫以闻。」(蒋之奇传云云,已见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刑部言,请以南京,郓、兖、曹、徐、齐、濮、济、单、沂、滑、澶、博、沧、亳、寿、濠、泗、宿、南剑、汀、建州,淮阳、广济、邵武军,开封府东明、考城、长垣县,邢州钜鹿、平乡县,洺州鸡泽、平恩、肥乡县为重法地方。从之。

  是日乙亥,三省进呈傅尧俞、王岩叟论苏轼劄子,执政有欲降旨明言轼非者,太皇太后不听,因曰:「轼与尧俞、岩叟、光庭皆逐。」执政争以为不可。

  丙子,诏:「苏轼所譔策题,本无讥讽祖宗之意,又缘自来官司试人,亦无将祖宗治体评议者,盖学士院失於检会。劄子与学士院共知,令苏轼、傅尧俞、王岩叟、朱光庭各疾速依旧供职。」盖从右仆射吕公着之议也。

  同知枢密院范纯仁亦言:「苏轼止是临文偶失周虑,本非有罪。闻言者未已,深虑烦凟圣聪,恐致陛下别有行遣。臣以受恩深厚,虽非职事,而不避僭易之罪,辄敢奏陈。盖此事或闻因小有言,恐致交相攻讦,流弊渐大,伏望圣慈深察。召来宣谕之意,只乞以朝廷本置谏官,盖为补朝廷阙失及奸邪害政,今人臣小过,本无邪心,言官不须深论。若其引咎求去,则云朝廷不欲以小事轻去言者,尔等当共成朝廷之美,则必不敢更有他说。以陛下圣明,思之必熟,而臣敢妄有所陈,亦愚诚有所虑,不能自止。」

  是日丙子,殿中侍御史孙升奏:(编类章疏二年正月二十三日。)

  臣窃观尧、舜极治之时,忠厚之至,则曰「宥过无大」,而孟子以谓「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君子不幸而有所过,小人则无所往而不为恶。过虽大,无害为君子;恶虽小,终归於小人。过改而不吝,则成有德;恶积而不掩,则为大奸。过可宥而恶不可容也。

  伏见翰林学士苏轼昨譔试馆职策题,而其词以谓「欲师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而或至於媮」,虽患在百官有司,而下文称「孝文宽厚长者,至於朝廷之间耻言人过,而不闻有怠堕不举之病」,则是仁祖之政有病矣。其词以谓「欲法神考之励精,而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而流入於刻」,虽患在监司守令,而下文称「孝宣综核名实,至於文理之士咸精其能,而不闻有督察过甚之失」,则是神考之政有失矣。且方欲师法祖宗,而盛称孝文、孝宣之政无病与失,盖言彼之无病,则此必有病,称彼之无失,则此必有失,则轼之命词岂得谓之无过矣乎?

  轼尝应方正直言科,文词俊敏,下笔如流,不避嫌疑,遂涉痕迹。若谓轼有意於讥讽,则轼非丧心病狂,何至於此哉?臣窃谓苏轼以命词之失而自当之,是乃君子改过不吝,则师法成汤之德矣。陛下以苏轼命词之过,而降放罪指挥,则是忠厚之至,而宥过无大,躬行尧、舜之仁矣。君臣之德,岂不美哉!朝廷之体,岂不正哉!臣比闻苏轼居家不出,恳求去位,至於四五。又自辩饰其非,而不自以为过,则乖改过不吝之德矣。陛下慈仁爱敬,追还放罪指挥,以明轼之无过,苟以含容於一时则可矣,安能逃天下异时之公议乎?臣愚深为朝廷惜之。

  臣愚不肖,待罪言职,为陛下耳目之臣,居朝廷纪纲之地。方是非纷起之时,独无一言者,非为循默苟容之计也。臣以为文词之过,君子所有,不必深辩,而是非之理明如黑白。陛下至明至圣,洞照物情,而当国元老、执政大臣,皆天下以为公忠正直之人,必无彼我爱憎之论,以惑圣听。而苏轼以俊敏之过,受言词之失,亦何害为君子,则臣复何言哉。今则不然。御史中丞傅尧俞、侍御史王岩叟因奏论放罪指挥,而陛下疑以为党附谏官,而以苏轼为无过。尧俞、岩叟居家待罪,而元老、大臣曾无骨鲠之论,以别是非,而止降劄子令尧俞、岩叟供职。二人去就,实系国体,苟放罪指挥留而未下,则二人者何颜以出?而朝廷之体何从而正?臣於此时,岂可默默坐观,以负陛下耳目纪纲之寄乎?伏望圣慈详汉文、汉宣彼此轻重之词,察尧、舜、成汤宥过改过之德,早出先降放罪指挥,以全君臣之美,以正朝廷之体,则天下幸甚!(升虽有此奏,尧俞、岩叟既承诏即出就职,至二十七日乃入谢,今附此,不别书。)

  丁丑,朝散大夫、知徐州杨绘复天章阁待制。绘自翰林学士坐罪责降,至是以赦叙也。

  兵部郎中杜常为光禄少卿。太常丞贾易为兵部员外郎。

  诏以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吕公着为景灵宫奉安神宗皇帝御容礼仪使,入内内侍省都知张茂则都大管勾。

  龙图阁直学士、正议大夫张诜卒。

  戊寅,端明殿学士、吏部尚书孙永为资政殿学士兼侍读、提举中太一宫兼集禧观公事,立班佩鱼视资政殿大学士韩维例。後三日,永卒,赠银青光禄大夫,諡康简。(永卒以二十八日,今附见。旧录孙永传云:「时司马光变更免役等法,永预有力。先是,谢景初为成都府路提点刑狱,坐与娼淫免官。元佑置诉理所,而永以景初之罪出於诬构,为雪其事,迁吏部尚书。元丰铨法,以荐者多寡为差。至是,永请改不以荐者多寡,而以到选先後为次,士论不平。」新录辨曰:「按:永魳历中外,其为吏部尚书,盖以次选,非因雪正景初罪也。铨法以荐者多寡则长奔竞之风,故永请改法。」今删去「时司马光」以下至「士论不平。」)

  刑部尚书苏颂为吏部尚书。

  己卯,左谏议大夫兼权给事中鲜于侁言:「蔡河拨发催纲司督京西、淮南粮运,以供畿内,半岁不能周一运。请令催纲司统按县道立赏罚之法,使人自为功。」从之。

  工部侍郎王克臣提举万寿观,克臣请老故也。

  宣德郎杨国宝为太常博士。(刘挚云云。)

  辛巳,诏中书舍人苏辙、刘攽编次神宗皇帝御制。

  殿中侍御史孙升言:(升言不得其时,斟酌附此。元年九月十八日指挥,并近有建议乡村出役钱者,二事当考。)

  臣昨奉元佑元年二月六日朝旨,司马光劄子奏论免役为害於天下有五,言词激切,圣意感悟,即时施行,应天下免役悉罢,并依熙宁元年以前差役条贯施行。令下之日,四方之人莫不鼓舞,而又放逐吕惠卿於闽,告之以首建青苗,次行助役。是则免役为害於天下,陛下知之详矣,诏令宣之信矣,因民之倦而变更之,岂得已乎?臣尝奏陈,以谓陛下此因耆德正论,复行祖宗百年差役旧法,慰安元元,苏息疲瘵,中外欢欣,幽明庆快。臣又言:今民力困极,非十五年前之比,要在委曲随宜,斟酌施行,则人无异论。

  臣窃以祖宗百有余年德泽深厚,浃于民心者,无他,知为国富藏于民之术而已。民非财不可以生,国非财不足以富,而钱为圆法,流通货财於上下,且非地之所生,非民之可为也。货殖百物产於山泽田野,售之於城郭,而聚於仓库,而流通之以钱,不可以饱人之饥,煖人之寒也。为国者不取民之力,而取民以钱,则货殖百物无以售,而民至於困极也。城郭、乡村之民交相生养,城郭财有余则百货有所售,乡村力有余则百货无所乏,城郭富则国富矣。钱流通於下,则可以相生养;钱蓄积於上,则终无所蕃滋。为国者不藏於民,而聚之於府库,此财力所以耗竭,上下所以怨也。

  祖宗百有余年,圣贤经纶用度,资国、赡军、备边,政术详矣,而差役之法,行於乡村而不及於城郭,非不知城郭之人优逸而乡村之民劳苦也。夫平居无事之时,使城郭之人日夜经营不息,流通财货,以售百物,以养乡村,由之而不知,乐之而不倦。然尺地莫非所有也,一民莫非朝廷之臣也。朝廷之於民,犹父之於子,父子之财宜无异籍,故古语谓未闻子富而父贫也。朝廷一旦缓急,则计费之多寡,随所蓄之厚薄而均取之。天下之民皆知用之不为私,取之非无名也,懽然乐输而无憾矣。此祖宗藏于民之术也。昔人云:「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盖盗取于人,犹有止息,而容或幸免,聚敛则无时而已,必至于穷竭而後止也。今准元佑元年九月十八日朝旨,诸路城郭五等以上,及单丁、女户、寺观第三等以上,旧法纳免役钱五分,自今年正月为始,其收到钱,如逐处坊场、河渡钱,支酬衙前重难及纲运公人接送食钱,委是不足,方许将上项钱贴支,其余并封桩以备缓急支用。臣自奉上项指挥,日夜罄竭愚虑,不敢轻议。臣比闻四方之人,自降上项指挥,巙巙不安,以谓朝廷命令更改不定,而刻剥聚敛之徒假息窃视,幸其有间,复肆毒螫,此臣所以不敢默默也。臣窃以陛下始因司马光之言感悟圣意,复行祖宗差役旧法,罢去出钱免役,而放逐首议之臣,布告四方,鼓舞天下矣,而复令城郭减半出钱免役,城郭之民,祖宗以来,无役而有科率,科率有名而无常数。今岁令城郭免役,则是其取无名矣。贴支有余,封桩以备缓急,则是有袭聚敛矣。无名聚敛之迹犹踵袭乎前,则建议放逐之臣必讥讪於後,臣愚深为朝廷惜之。臣以为与其无名而取於民,封桩於府库以备缓急,曷若藏蓄在民,使之交相生养,待缓急而後取也?伏望圣慈详察臣所奏,宣示重事元老、执政大臣熟议得失,早赐裁决,以慰四方人心,则天下幸甚!

  贴黄称:「良医之治病,必去其根本,则无後患。朝廷既知免役之病民而除之,又复踵袭其故而使之出钱,则是余毒犹在。余毒未除,其病必作。故近有建议者,令乡村元出役钱三百贯以上不令充役,依旧减半出钱。均为乡村之民,何独有钱可出?若以为物产高大,人力强壮,则或令频并充役,或令增添充役年限,以宽下户可也。自免役出钱以来,乡村极力人户破荡殆尽,所存无几。今又踵袭出钱之迹,以为诛剥,则更数年之後,物业优厚者破荡尽矣,是岂仁人之用心哉?臣近询问福建路提刑喻陟,言福建一路八州,见有宽剩钱犹可支雇役十年之费。而殿中侍御史吕陶自成都府路回,言西川每岁坊场钱可足一年所用。或诸路例皆如此。则何忍重困斯民,使之出钱以封桩也?今东南民间所用无完钱,皆乌旧缺边,而乡村所出谷帛,贱无人售。城郭人户比十五年前破家者十七八,皆因纳钱免役之患,此上下共知,非臣一人之私言也。或谓近年开边之役,所费非昔时之比,则乞每岁计边用所阙多少,於诸路城郭人户等第科率应副,不为定制,则取之有名,不为聚敛之患也。」(二月末,升有章论买田募役,与此相重,故两存之。)

  注 释

  【一】欠多者至数十贯少者亦三五百缗各本同。按文义,疑「十」为「千」之误。

  【二】物轻币重「币」原作「弊」,据文义改。

  【三】是非可以立见者「立」字原脱,据阁本补。

  【四】崔象先副之「崔」原作「翟」,据宋史卷四八六夏国传、宋大诏令集卷二三六册夏国主乾顺文改。下同。

  【五】永膺福祉「祉」原作「社」,据阁本改。

  【六】经义「义」原作「议」,据阁本及注文改。

  【七】成都府路「路」字原脱,据宋会要选举一一之四二、太平治蹟统类卷二八补。

  【八】广南东西「东」原作「路」,据阁本及同上书改。

  【九】叙十八日入对时事「事」字原脱,据阁本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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