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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九十一 绍圣四年(丁丑,1997)
起哲宗绍圣四年九月尽其月
九月辛亥朔,司农少卿王得臣管勾崇禧观。
吏部郎中韩治为秘阁校理,知邢州。治避亲也。
左司谏郭知章言两浙岁旱,淮南又不全稔,乞下本路监司按视。如须赈给,即早行措置。诏:「两浙路转运、提举常平司相度应平合举行事件【一】,及预行那移准备合用赈济粮斛。并相度本路如有运河沟渎浅淀合行开修,将来优给雇直,召募人夫开淘。」
江宁府言奉诏敦遣茅山道士刘混康诣阙,本府已促行。诏转运司赐钱百缗,付混康为路费。(可并六月十四日。)
壬子,批旨付三省:「天垂变异,彗出西方,灾谴为大,朕实惧焉!可避正殿,损常膳,罢秋宴。公卿各宜悉心修政,辅朕不德,仍许中外臣僚等直言朝政阙失,朕将亲览。具此意令学士院降诏处分。」诏曰:「朕以非德,奉承大业,夙夜战栗,不遑康宁,惟恐不及以仰当天心,以羞先帝圣德。乃仲秋之夕,彗出西方,推原典经,兹谓大异。永惟其咎,未烛厥理,岂非庶政之失,以悖三光之明?谴告之来,朕实祗惧!书不云乎,「惟先格王正厥事。」已避正殿,损常膳,罢秋宴,公卿其各悉心修政,辅朕不德。应中外臣僚等,并许直言朝政阙失,朕将亲览,虚心以改,庶几以销天文之变焉。」
又诏中太一宫设醮,开启、罢散日,遣执政官一员诣宫烧香。是日,彗入天市垣,辅臣早朝,上顾问「见彗否?」皆以实对。上曰:「长丈余。」且曰:「初起于氐,扫巴星,天变甚大,当避朝损膳,求言肆赦,以答天戒。」又曰:「已于诸处建道场,当更于文德殿设醮。」曾布因言熙宁肆赦,自有故事。又言:「熙宁乙卯岁十月,在翼、轸吴楚分野之外,寻有交州之变。光芒扫长沙,明年春,民大饥,疫死者相枕藉。自丙辰春出师讨交趾,丁巳春师还,死者数十万。今扫巴星,则巴、蜀亦不可不虑,臣等当更讲求兵备。兼星在氐、羌,边事诚不可不诫。臣素言泾原篱落未葺,须至营筑堡障,其他版筑当且休息,未可举动。」上皆深然之。退语章惇,以肆赦不可已,惇曰:「元丰三年不曾赦。」布曰:「七月星变,九月明堂,宜其不赦也。」是日,布又白上:「熙宁七年南郊,八年冬再赦,在大礼後一年。今去大礼尚逾年,适相似。」上曰:「天变更何必议岁月。」又曰:「熙宁赦,不独为星变,更以华山崩之类。」布曰:「去岁江表大旱,溪河皆涸竭,今岁两浙运河亦断流,因此一沛不为过。昔东海孝妇以寃死,一方为之大旱,一妇人寃死,足以致灾变,况天下乎?今政事有未便于人,刑罚有过当,此大臣所当修省改更,以称陛下寅畏天变之意。」上深嘉纳。
诏:诸路提举官阙,即令提点刑狱司权;府界,即令本司属官权;转运司府界提点司阙官,令提点刑狱提举司官权。(新本削去。)
兵部言:「以车营致远务、駞坊运送官物官车畜,驮载私物或虽系官物而本不应差破官脚乘,私自驮载者,论如乘官马牛车驮载律。畜过,杖八十,车过,徒一年,各二十斤加一等,并罪止徒二年,物没官。其畜产因负重致死者,杖八十,仍勒犯人及知情干系人均备。许人告捕,笞罪,赏钱三贯;杖罪,五贯;徒罪十贯。」从之。(新本削去。)
癸丑,裁定六曹寺监文字所言:「诸州起纳夏秋税赋,每月令具元额、已纳、见欠税物名数申省部点验,如限满有欠,即令转运司依编敕施行。若转运司不为行遣,即省部点检、举察。」从之。
大理寺言乞都辖使臣三年为一任,右治狱都辖使臣任满,不曾出入徒以上罪两次并犯赃私罪,减二年磨勘。从之。
诏今後归明人未给田,听权借官屋居住。
大宗正司言:「宗室叔谆以罪鏁闭,其子与所生母皆无俸给,欲比附孤遗贫乏条,特加存恤,计口给赐钱米,候叔谆复官日减罢。如叔谆未复官间,女出嫁,男厘务,亦乞计口除去。」从之。
熙河兰岷路经略司言苗履展筑金城关毕工,诏赐履等银绢有差。(四月十一日,二十七日。)
甲寅,三省言闻怀、卫州今岁丰稔,米谷价贱,恐尽归并兼之家。诏河北转运司、措置籴便司、西路提举常平司以时计置籴足。
乙卯,大赦天下。
权殿中侍御史蔡蹈言:「臣伏以近者星文示变,陛下恐惧,见于诏命,至于避朝损膳,咨访直言,可谓勤矣。然犹以为未也,复肆赦天下,仁恩滂沛,荡宥囚系,此诚古昔哲王所以应天敕命之实也。臣伏读赦文,斗杀罪至死,犹且得生,而田野良民,乃不沾润圣泽,是惠及有罪而不及於无罪,与其生而未厚其所以生也。臣愚伏见元佑大臣欲变先朝良法,思有以干百姓之誉,故凡民所欠负,一切蠲免。今且以市易一事言之,初,民间以物产抵当,请贸钱米,久而不偿,物产自合入官,用事者欲为异恩,无故还所抵当,民间既得己物,恣行典卖。绍圣以来,察见用事者之奸,却行催理,今已累年,空有姓名挂于文书,追扰纷纷,终无益于事。此非民之罪也,而前自朝廷无故蠲放,使有今日之弊,罪在用事者。臣愚欲乞陛下详酌,特诏有司,契勘今年旱伤地分见今负欠市易钱物人户,若已经根究,不见抵当,或有典卖过,展转经历两户以来,业主不知情,或正欠及干系保人不在而其子孙贫苦不给,委无可送纳者,等第量与减放。庶几泽及困穷,咸遂生理,亦足以召和气而塞变异也。」(蹈言附见,从违当考。)
三省言陕西路沿边州秋田收成,虑阙籴本。诏于元丰库支封桩钱四百万贯,令户部依例印给解盐引,付陕西转运司,分委诸路乘时广行籴买。
丙辰,熙河兰岷路经略司奏西界归附带牌天使穆纳僧格,法当补内殿崇班。诏穆纳僧格为系降敕榜後率先归顺首领,特与礼宾副使,充兰州部落子巡检,仍赐金带银器。
丁巳,宰臣章惇等以星变上表待罪,诏答不允。奏三上,乃已。
诏:「今月五日赦前犯事经断人,应合敍用者,依该非次赦恩与敍。应承务郎已上大小使臣,不因赃罪降充监当者,如後来别无赃私过犯,候到任及二周年,与依条牵复差遣。应见贬谪命官使臣,除元佑余党及别有特旨之人外,未量移,未得与差遣使臣,并仰于所属投状,依例施行。命官使臣,令刑部将昨经明堂人各具已经赦数,并今月五日赦,与理一赦,申尚书省、枢密院移放。已上并依拣放条约施行。应冲替命官,系事理重与减作轻,系轻者便与差遣,使臣比类施行。」(曾布日录庚申,关枢密院,除元佑余党及已有特旨人外,并依非次赦,与理三期移敍。然议者尤莫晓余党之说,意恐其纷纷未已也。既而曰:「余党止为安焘、郑雍辈尔。」今附此,当考。)
泾原路经略使章楶言游师雄元佑中独见事机,首议进兵之策,遂破洮州,擒鬼章,今其沦没,乞官其一子。诏录师雄子或孙一名为郊社斋郎。
诏降授供备库副使、广西经略司准备差使胡由向为左骐骥使、循州刺史、知鼎州,以乞罢废弃渠阳等寨降官及差遣,其牵复差遣,并特不用敍法。
诏国信使副自今依熙宁条,许带亲属一名充小底,其元佑法勿行。从国信使范镗请也。
御史台言应非察案人无故入察案门者,乞依入六曹法。从之。(新削。)
三门、白门波都大提举辇运使言请都大司纲运,乞比附行[衤代]纲法【二】。从之。(新削。)
戊午,三省言近诏府界诸路提举司,一季根刷元佑年并已前应承买场务,除已拘收自己财产并保人抵当填纳外,据见今的实拖欠,合纳净利并罚钱,分作三年催纳。诏元限外更展三年。
工部言防城楼橹战具,现责知县令管勾交割修葺,其赏罚得替,并依都监、寨主等法。从之。
是日,曾布言:「陛下以天变恐惧,德音丁宁,未尝不以修政事,不惮改过为戒,自古圣帝明王用心,诚无以加此。然政事有未安,刑罚有未当,大臣还肯因天变为陛下改更否?正人端士,天下之所欲进而大臣素所不欲,还肯因天变为陛下收用否?谗邪不正之人,正在要路,众人所恶而大臣素所党与,还肯因天变为陛下斥逐否?以臣观之,必无此理。臣恐未有以称陛下修省之意也。」上闻之,矍然见于色。
布又言:「陛下方下诏求直言,比闻论者已有恐士大夫因天变欲动摇政事。如此,则谁敢言者?今陛下欲广求天下之士,而先为此言以拒塞之,使陛下先有疑怒言者之心,则虽有言者,亦无望于收采也。臣自秉政以来,见台谏官言事,未尝有一言曾施行者。数年之间,岂得无一言可取,况方今在言责者,皆不附丽执政,为众所称,不应如此。小官能不附丽大臣,已不可得,况其所言,日与执政为敌,此岂易得也!言既不行,又不迁徙,使之惭沮,无以见士大夫,殆无以自立。然此辈非陛下主张,则何以安位,其欲斥逐者数矣,然置之于此,使负羞辱,亦所难堪。如周穜、邓洵武辈,三两月一迁,何其异也!今使从官举御史,皆莫敢举,盖众所称,则大臣不悦,大臣所悦,则非众所称,以此故不敢举。」林希曰:「陛下但以公议擢三两人置之言路,不必谋于执政,则必有补矣。」
先是,布尝言:「高科中惟陈瓘、张廷坚、王涣之三人可称,皆斥逐在外,张廷坚无故罢职事,与汉州通判,仍待二年阙,此尤可怪。臣衰残,自知不能久事陛下,然每以赤心报国,倾竭肝胆,无有所隐。如论及言事官,他人或避嫌不敢启口,臣度无与言者交通之术【三】,亦不敢有所避,其所以反覆开陈,冀陛下省察。」上甚悦。
己未,诏应在京诸宫寺院,今月十日後,特开五日,并建为民祈福道场,仍以其间一日为休务。
彗犯天市垣宦者。
庚申,彗犯天市垣帝座。(玉牒云庚申彗灭,误也。灭在戊辰。)
辛酉,诏以今年府界诸县秋田不熟民户,体量草不易纳,其愿就本县依例送纳见钱者听。户部岁计草,如支用有阙,许兑封桩草支遣。
新知扬州程嗣恭言乞今後吏部差遣县令,遇有以资考入而无主簿处,不许流外人充尉。诏都司立法。(法见元符元年正月辛未。)
壬戌,诏诸路帅臣,敢于非万全及道路难险处辄进筑,以军法从事。
先是,曾布奏事,上以星变多主兵革,深虞吕惠卿轻动败事。又言章惇多以私书与将佐,卓克索娄之役,安可为朝廷无指挥,可信私书,当以军法戒之。布遂拟诏进呈,惇始视诏草,欲更增即不得为见有此指挥,却于万全处亦观望不进筑,如违,亦当重行典宪。上一见,即曰:「此必是所增也。」布自夏秋以来,数陈「进筑城寨,虽为困敌之计,然搬运财植、刍粮,不免差保甲,雇脚乘,即吾民已先困矣。当且休息、爱养公私事力,如卓克索娄在河外,水陆辇运,皆未可保其必通快,悬师深入,真可险也。」上每以为然。比以星变,益恻怛,欲必行。然惇殊不以天变为可惧云。(十一日辛酉,先降诏,二十一日壬申,又降诏。卓克索娄之役,当考。六月甲辰,曾布云:章惇锐意经营卓克索娄,三年八月十八日,戒熙河城汝遮,须万全乃得举。指挥内有云:「议者又欲因数路之兵,讨定癿罗和浅井一带,建置堡寨,通泾原、熙河两路边面。」不知癿罗即卓克索娄否?又元符元年三月十一日,所称浅井、癿罗斯伯勒,俱合参照。)
癸亥,诏:「当职官吏辄费用架阁库文书及专管官吏散失架阁文书者,并依元丰法断罪。其元佑敕勿行。」从尚书省请也。
是日,曾布独奏事,因言:「自星变以来,臣累曾喋喋以人材、政事为言,冒凟圣听多矣,盖以陛下寅畏恻怛,冀有以裨补万一。然臣度章惇、蔡下必不能为陛下更修政事,进退人材,以称圣念。」上曰:「人言莫止是在内者为急?」布曰:「从官台省多不称人望,最所急者言路,今谏官、殿中皆止一人,恐须增置。」上深然之。
布又言臣昧死,更有一事,欲上干圣听。上曰:「何事?」布曰:「吕大防、刘挚初贬淮南、湖北,至昨来明堂赦,方逾年,故有不得迁敍指挥。今皆在岭表恶地,与前日不同,今以天变肆赦,谓宜稍徙近地,足以感召和气。」上笑曰:「刘挚等安可徙!」布曰:「臣所见如此,更在陛下裁择。编刺配隶罪人,亦分广南与远恶处为两等,若稍徙之于端、康、英、连之界,亦是岭表,似亦未为过。」上极难之。又云盖自今春以来,三省数陈司马光等有倾摇之意。又言范祖禹、刘安世欲加恶于上,皆有奸心,浸润日久。上询之禁中,亦以为有此迹,故皆痛贬。既而又贬王珪、高士英,三省之言,寖及宣仁矣。
又蔡渭缴文及甫书,言挚有司马昭之心,乃及甫得之于父,其事愈可信。而邢恕尝为布言:「方王珪含糊之时,确、惇因恕以通语言,力主定策之议。及惇将去,韩缜亦已不安位,恐光等遂有倾摇之意,恕遂共谋说吕公着,引文彦博辈以保佑主上【四】。既而彦博来,挚及王岩叟等力攻之,虽不能夺,然终以平章重事处之,实夺其权也。彦博既去,及甫以书抵恕云云。」及甫既就究问,所言皆与恕言同,盖恕等欲假此以明保佑之功,而多方引及甫等以为质证。及甫又以彦博不为元佑之人所与,欲以此解纷,故其言不得不同尔。上尝宣谕西府,以及甫等所言为可信。又云惇亦曾以书招彦博,殆与恕所言检合,然则挚等何可有望于宽贷也!布又曰:「惇又尝语布以王岩叟曾白太母:『上有过恶,当宣谕大臣。』」布曰:「诚有此,则怀废立之意明矣,然不知此语何从得之?」惇但曰:「人皆知之。」(布日录先称吕大防等,後乃云刘挚等,按四月十六日,大防卒,七月二日已有诏大防归葬,此犹言大防等,误也。若指刘挚等则可,挚以十二月三日卒,今改作刘挚。谏官、殿中,皆止一人,谏官郭知章,绍圣三年六月为左司谏,四年十二月改工侍;殿中陈次升,绍圣二年十一月为殿中,四年十二月迁司谏。)
乙丑,广南东路转运副使傅燮为司农少卿。西上合门副使苗履为鄜延路都监。
权殿中侍御史蔡蹈言:「臣伏见近降除命,以朝请大夫朱彦博为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提点坑冶铸钱事。臣谨按,彦博天资倾邪,习尚狡诈,喜争好讼,中伤善良,莅官所至,遗害民吏。元丰年曾任江西监司,苏辙在其部内,辙尝以事被朝廷廉按,彦博力为掩护,竟以幸免。辙既得志,彦博倚以为助,故其知虔州日,欲以巧计中伤提刑李阅,因阅至虔州,彦博令属县差水手等牵挽其船,既而奏阅违法差水手,并令弓手勾集耆壮土兵等。及置狱推劾,众证其妄,三问不承,理当追摄,而彦博拒抗不赴,致干照人枉在刑禁,淹延半年。狱官具奏,而朝廷指挥亦止取干证人为定,便行断放,终不能屈致彦博。而提刑李阅乃按发之官,曾无片言未实,而一切罢任。若非彦博倚辙以为助,而辙务报私恩,则朝廷议法不公,未应如此其甚也,天下士大夫闻之,靡不扼腕。
臣再详彦博承诏守土,尚敢陵蔑监司,今使之自列监司,则所属官吏将不胜其害也。臣今所论,一事而已,若其在官贪污,奸诈无耻,不可悉数。在廷之臣无不知之。提点之职,实关诸路,况今坑冶多事,必得向公奉法、洁廉详敏之人乃能举职,付之彦博,未协众论,臣愚欲望断自严衷,追寝已行之命,别求吉士,天下幸甚!」诏以彦博知虢州。蹈又再列彦博罪状,乞送吏部与合入差遣,不听。(旧录删取蹈章,今合载其第一奏,仍附注旧录于後:权殿中侍御史蔡蹈言:「新除江淮等路提点坑冶铸钱事朱彦博,天资倾邪,习尚狡诈,喜争好讼,中伤善良,騳官所至,遗害民吏。提点之职,实关诸路,付之彦博,未协众论。」诏以彦博知虢州。蹈又再言之,乞送吏部与合入差遣,不报。十月五日,吕公雅之以新提钱改齐州,或彦博寻别与差遣,但实录不详耳。)
丙寅,权工部侍郎王宗望为集贤殿修撰、权知郓州。
翰林学士承旨蔡京等奉诏究文及甫事,已见次第,缘事涉不顺,及甫止闻其父言,别无他人证验,欲望别差官赴所同行审问。诏蹇序辰审问,仍差入内内侍省近上使臣一员同往。(八月十六日,元符元年二月三日。四月十七日。三月四日。七月九日。)
诏自今强盗并持仗厢军、禁军逃亡捕获之人,亦依地里配行。(新削。)
丁卯,三省言:「兵部侍郎黄裳言,今九域志所载甚略,愿诏职方取四方州郡山川、风俗、民事、地物、古迹之类,讲求其详,集为一书,以备九域志之阙。」诏秘书省录山海经等,送职方收藏,以备检阅。
戊辰,监察御史邓裴【五】言:「大理寺勘到大学士苏天民受财代高茂补说,窃以代笔传义,货赂公行,败坏士风,世所憎恶【六】,朝廷严刑重赏,必期禁绝。而天民等乃敢干宪典,无所畏惮。若缘恩霈原免,恐後来无以惩戒,乞重加编管【七】,会赦不免,则庶几此风可以变革。」诏大理寺体察结勘,具案闻奏。
是日,彗消散不见。
吏部尚书兼侍读邢恕进读五朝宝训,至仁宗尝谕辅臣,其大旨以谓人君当修举政事,至于日月薄蚀,星辰变见,为不足虑。恕因白上:「此仁宗一时之言,不知圣意以为何如?」上曰:「莫也不得。」恕即曰:「陛下圣训及此,乃宗社苍生之福。若谓政事修,则星辰变见不足虑,则自古及今,人主孰肯自谓不修政事者?如此,则天变遂废矣。」上曰:「会得。」恕退,又上疏,推言「人主所以事天,犹子之事父,则天亦佑助之。正如父之视子。」凡数千言,上嘉纳焉。(恕言不得其时,附见彗灭後。)
己巳,观文殿大学士、左光禄大夫、中太一宫使苏颂上表乞致仕,诏颂为太子少师,依旧观文殿大学士致仕。(蔡兴宗云:前宰相致仕,官至仆射者,进位三师、三公。官至尚书者,除太子太傅。丞郎除太子太保,优恩例除太子太师。章惇用事,遂以私意废旧典。颂前宰相致仕,仍除东宫三少,近时尚遵用之。)
庚午,大理寺言:「京城内外,诈称官遣追捕人而殴缚取财物,以不持仗强盗论至死者减一等,流罪皆配千里,徒罪皆配五百里。即所辖地分若合干人受计会而知情者与同罪【八】。」从之。
辛未,诏供备库副使刘永安令吏部添差扬州都监。永安以先朝随龙人有请,故有是命。
壬申,羣臣上表请御正殿,复常膳。诏答不允,表三上,乃允之。(丁丑,乃御殿、复膳。)
鄜延路经略使吕惠卿言杏子河新寨修筑毕工,诏以平戎寨为名,遣内臣押赐惠卿以下银合茶药。仍诏诸路「妄动当从军法」。唯泾原後石门、九羊谷及熙河颠耳关以通接泾原边面如有利可乘,即听进筑。
初,辅臣同呈:「鄜延走马利珣奏吕惠卿遣王愍等出塞,于杏子河进筑,取九月二十日下手【九】。」上深讶之。曾布曰:「果然,乃永乐事也!」章惇曰:「或但扬虚声,果然,则败矣。」布曰:「珣奏甚详。」上亦曰:「必是已作。」布曰:「如此则天夺其魄。」遂降诏诘问,是月甲寅也。
後四日,利珣又奏:「杏子河已进筑,闻更欲于第五第六将地分进筑新寨。自今春以来,士卒劳苦,及贼方点集,乞候来春兴工。」上深讶之。曰:「如此必败事。」布因极陈:「边事未可轻动,今来已开拓疆境,如平夏、灵平一带,篱落未周,则後石门、九羊谷理须进筑,今冬或来春,必须为之。其他于利害无所系,须且休息。其次则通熙河、泾原两路边防,利害不细,亦可渐次经营,为收敛计。如卓罗去金城百二十里,欲泝黄河运粮至斫龙,然後度河讨定卓罗及盖朱城一带部族,中间有黄河,两岸皆石崖无车路处。苗履云不可开凿,而锺传遣张照踏逐,云可以簇钉桩橛牵舟,又云有车路可行。昨平夏城去边界三十余里,用太平车数千,小车万两及驼马牛驴般运一日,才能足一日之费。今道路险远如此,水路既不可行,陆运还有尔许车乘否?兼卓罗、盖朱,锺传自未知可攻可守,如此是行险以冀幸万一,恐未可为。」上曰:「谁令如此为之?但降指挥,主帅妄动败事,当行军法,则必不敢。」再对,上又及卓罗事,曰:「此乃章惇以私书令锺传如此经营,朝廷元无此指挥,岂得稳便?但戒以必行军法,朕亦当以御前指挥戒之。」
先是,杏子河之役,上已问:「莫是章惇令吕惠卿为之否?」布曰:「惇有简与臣,云『此必是惠卿失心。』又与惠卿书云:『永乐之事,可为寒心!前监不远,不知何以如此仓猝也。』并以示臣,封讫入密院递,以此观之,恐非惇意。」上颔之。于是,惠卿奏进筑毕,上既赐名,即降是诏。已而惠卿(此下有缺。)自是杏子河进筑,无违戾朝旨。曾布曰:「惠卿于防秋之际进筑,幸而不败,遂自以为得计。众皆言此举诚可忧,若素计知其无虞,何不先奏?」上亦以为然。唯章惇颇为之挥解。(曾布日录在九月甲申,今附见。六月十六日戊戌、七月二十八日戊寅可参考。)
始,惠卿进筑杏子河,工方兴,而枢密院谓当西贼点集,未知所向之际,五寨兴役,深虑败事。朝旨下惠卿,决保万全无虞,方得举动。惠卿乃言:「臣详方秋月戎马肥壮,点集未知所向之际,不可以进筑,尤不可以深入讨虏。然本路所以有宥州努孔密垒、杏子河之投首,盖诸路探报,多言虏人并兵欲寇泾原,及本路会到缘边将兵,缓急精锐可以会合者,步骑一万一千七百七十三人,散屯险阻,则深入奔冲,有勾呼不至之忧;聚扼要冲,则分兵抄掠,有策应不及之患。而城寨守兵,少者乃至二三百人,已尝条列上闻。与诸将会议,万一为其并兵所先,未有全计可为者。兵法虚而示之实,实而示之虚,弱而示之强,强而示之弱。本路战守之兵如此,不可谓之强实,则难为藏形匿声,示以弱虚,而致其来。所以乘其秋月恃人马方壮,集点未知所向,谓我不敢举动之时,深入其屯守之间,而破其州郡、族帐,又筑其要害之地,以示我有强实,庶几以伐其并兵之谋。皆自率狂瞽,谓宜如此,即非诸将贪功,敢有擅为者。兼泾原虽有聚兵,而西贼非有数倍之众,必不敢出。然以寡敌众,亦兵家之所难,万一彼或得志,则本路之忧,犹未艾也。臣所以当其方集之时,而为宥州努孔密垒、杏子河之举,非特为本路谋,亦以分泾原之敌。分泾原之敌,乃所以为本路谋也。又杏子河正与乌延口等处密迩,若似此进筑一两处,则夏宥之人俱无所耕牧,当自来归。」杏子城围一千七百余步,为工十二万有奇,十二日而城。惠卿自谓兴举神速,未有如此。
癸酉,诣中太一宫,为民祈福烧香。
户部言:「诸军时暂差出,特给口食米豆,不得以别色斛斗充折。如愿请见钱者,据在市新米实价支给,其家粮更不许分擘。」从之。(新削。)
丙子,彰信军节度使、济隐郡王宗景复开府仪同三司。
丁丑,御殿、复膳。
四方馆使、成州团练使王湛为引进使、诚州团练使【一○】;东上合门使、威州团练使王文振领雄州防御使;皇城使、昌州刺史秦贵领果州团练使;皇城使、知德顺军姚雄为东上合门使、领秦州刺史;文思使、权知原州姚古为西上合门使、领威州刺史。以泾原路进筑平夏城、灵平寨,斗敌得功也。(平夏城、灵平寨赐名,在四月二十日。)
侍御史董敦逸言:「考功郎中方泽新除大理寺少卿,议论如沸。盖泽向由常调滥入省曹,近迁考功才数十日,今又有此命,不惟资浅望轻,非厚德之士,不称其任,兼先帝时,常提举差役事,以其不职【一一】,送审官东院。乞追新命,以协公议。」诏泽仍旧为考功郎中。曾布谓章惇曰:「罢泽甚善【一二】。」惇曰:「泽反覆,何可保也。」(泽除大理少卿在二十一日,今并书。)
刑部言:「原州勘到,皇城使、诚州防御使折可适,泾原路进筑,充同统制官,听王文振节制,可适擅遣文思副使曲充作先锋,继领人马追贼,失一百三十三人,获一百六十级。勘官通判、朝请郎李之仪根勘卤莽。都总领通远军蕃兵辛叔献照应折可适等,轻易出寨,致亡失士马。熙河路同统制官苗履增差人骑,致伤折数多。」诏以两经赦宥,可适、叔献特追诸司副使已上官,勒停,候合敍日敍见存官外,更不用敍法。曲充特降两官。李之仪特差替。苗履,依赦合敍四方馆使、吉州防御使,以功补过,通敍,转四方馆使、遥郡团练使,陞本路钤辖经略使。章楶为失点检,结勘折可适不当,特罚金二十斤。(可适兵败事,在四月十一日甲午。)
初,折可适兵败,包诚等皆未知存亡,上深讶之。章惇白上:「可适便当行法。」曾布曰:「须且宽贷。」上曰:「此岂可宽?」惇曰:「当编配。」布曰:「臣所谓宽,正谓贷其死尔。」惇曰:「与配牢城,却令本路效用。」布曰:「朝廷自当行法,若本路乞留,即可听。」上深然之。曰:「卿等当以书谕帅臣尔。」(布录四月壬辰事。)後两日,上知包诚等皆没,深惜之。即曰:「可适可斩。」惇曰:「欲且置之{鸟山}上。」上曰:「体问得亦未是大段得力将官。」布曰:「虽如此,然死者不可复生,且置之{鸟山}上,勿留效用可也。」上未甚然之。布曰:「俟案到取旨。」前此,布以简白惇,云:「存宝之事可监,勿使後悔。」惇许以{鸟山}上,故有是语。
已而苗履言:「弓箭手指挥云成齎权将官战殁王道两箭,称可适误熙河人马入西界,却自遁归。」惇及黄履皆曰:「可适情重可斩。」布曰:「可适得功先归,王道等自深入取败,恐未足以重可适之罪。」上曰:「斩之亦不足惜。」布曰:「却不问足与不足惜,行法不可不当,一死不可复生。兼祖宗以来重惜人命,恐未可必诛。」上曰:「只为丧失人命。」布曰:「臣自闻包诚等陷没,累日寝食不安。然论可适之罪,不敢草草。」惇曰:「不须问其他,只违节制自可斩。」布曰:「若如此,即昨日便当以为可斩。若因云成一言,加重其罪,则未见其可。」上又顾同列云:「斩之不害。」众皆唯唯。惇执论如初,而履以为情重,布曰:「云成之言,未可轻信,俟勘到取旨。」上曰:「章楶不即斩可适,而令取勘,便欲平反,想必不肯如此勘。」布再对,又与林希陈可适情有可疑,未可必诛,反复甚久,上颇释然。(此见布录甲午、乙未,四月。)
及泾原勘到可适案,乃王文振遣行,无违节制罪。惇恶其轻,欲再置狱重勘。(此见六月布录戊戌。)布争以为不可。惇甚忿曰:「如此,即师行更无纪律矣。」布曰:「祖宗以来,凡所起诏狱,未尝得情,盖以在上者意有所偏,故狱多不直。今再劾可适无他,但嫌轻尔。如此,则勘官务一切加重而已。」及三省对,惇白上:「泾原勘可适太轻,未欲别置狱。」上曰:「置狱不妨。」布再对,因及此事。上曰:「再勘莫不妨,此乃章楶庇之。」布曰:「事或有此,然再勘但嫌轻尔,再勘必加重,还可信否?可适不违节制,有证左甚明,如此却恐失实。臣适与惇言,不须再勘。可适为统制官,见熙河兵将深入,身自退而不追还,以致彼覆没,自可重行,胜于变狱词以就法。」上曰:「不勘如何坐罪?」布曰:「此罪状甚明,不须再勘。」上颔之。布退,又致简晓惇,曰:「今日之事,保全新疆最为急务,乃于防秋之际起狱,将佐皆追逮,则丧气解体,边事殆矣。」惇亦从之,(布录六月己亥。)遂同呈可适案欲酌情断罪。而惇终以为轻,乃曰:「密院疏案中不圆事故明白,然终恐可适不伏,兼朝廷舍案而用看详断罪,恐不可以为法。」众皆曰:「事状甚明,只如此断亦简便。」上与惇意素欲重可适罪,颇难之。布曰:「如章惇之论极好,朝廷舍狱案不用,而以政府看详轻重,出入人罪,诚不可启此风。然方防秋之际,岂可起狱?兼密院看详说如此,即再勘官不过依此结案而已,恐无补于事。」惇欲且送陇州知在,候过防秋再勘。布曰:「如此愈淹延之不便,若恐可适不伏,即差官取问可适,结伏罪状。如不伏,即再勘未晚也。」遂差大理正许公孙、开封府司录曹调,就原州取问可适,圆结公案闻奏,而有此命。(结案闻奏,布录在七月己未、庚申。)寻从章楶请,留可适泾原效用,准备使唤。(留为效用,准备使唤,在十月二十一日辛丑。今并书,不别出。章綡编其父楶奏议,其营救篇敍楶救可适事,今附此。楶奏太繁,更不录。「章楶初会泾原、熙河、秦凤师,往葫芦河川,约束诸将曰:「贼兵在环庆四路之近,相度前去掩击,不得辄过百里。」诸将意皆欲远追穷讨,谓先公曰:『自元丰以来,问罪西夏,曷曾萃四路士马于一道,今乃得之,兵力盛大如此,何向不挠?何为不成?愿先攻取而後版筑。』先公不以为是,及此约束之行,熙河主将苗履进曰:『掩击贼寇而拘以百里,不大蹙乎?愿更令曰百里内外。』先公笑谓之曰:『如所言,即远走兴、灵,亦在百里外矣。』臱忸而去。然诸君远讨之意犹在也。军行五六日後,可适使人白统制官,云慕化逢贼,乞以兵援。报未至,与曲充出师。统制官徐又调发熙河千骑,亦云照应慕化,而苗履辄发二千骑。其往也,与泾原之师行不相遇,战不相须。可适、充逢贼鏖斗,杀获相当而还,熙河遂大衂。履等惧擅兴千骑之罪,乃移祸可适,令战士云成,伪言所陷将王道遣诣幕府,持四矢为信,曰:『道逢可适,趣熙河人马接战,比贼兵众至【一三】,而可适军则遁归,因是败北。』其实熙河兵元不与相接,贪功直前,又昧于道路,风尘蔽日,自坠没烟後峡崖谷而死。先公料知诸将之情,他路将士不欲穷治,但罪可适首事,罢其兵柄,押赴原州,委官鞫治,意其词所连逮,事当自正。朝廷以熙河将士陷没,方深悼惜,无所归罪,而丞相申公闻云成语,则大怒先公不即军中斩可适,以为无将帅略,有老姥态。书四五反,又教以杀所爱将,当垂涕泣以示恩,杀之以行法。屡言于後堂,必斩可适然後可以督励将士。秋,遂制遣官结正其事。先公知必深文,微为辨白。既久,又乞不再行鞫治,以私书历抵政府,明其诬、荐其才。此论决也,幸得保全其首领,止于削夺而已。复剡奏愿留泾原用之。明年,遂俘二酋,立大功。言近世名将者稽焉。」)
章楶奏:昨进筑平夏城、灵平寨,所有首先与臣议论并应副粮草等官,逐路主将、两将、两城寨提举官,并系功效显着,宣力尤多,乞优赐推恩。诏:「等第转官,循资减年,陞擢差遣,进士特与假承务郎,不理选限。内皇城使已上转官减年人,回授与有官儿男。如未有人食禄,候有官日施行。减年人令所属出给公据,年限不同者,依条比折。」(布录云:平夏、灵平赏功,受赏者八十余人,而熙河将佐未与焉。)
戊寅,吏部侍郎叶祖洽等言:「伏见侍郎左选,准元丰朝旨,类姓置簿。左右选理宜一体,而右选独无,亦乞置簿拘辖功过。」从之。
己卯,婉仪刘氏进位贤妃。
枢密院言:「禁军将校、军头、十将应转补者,委当职官体量,依监禁军法。如无病及弓弩及等、枪牌习熟者,并特与转补。有病或精神销愞若年及,或转补後曾犯罪赃情重者,并隔下。禁军长行犯杖罪若徒配,或陞军分而无过者,并听排连。」从之。(旧本特详,今从新本。)
是月,上以星变,屡戒大臣以修政事,又下诏求直言。曾布因奏事白上:「狂狷之人,虽不求言,无所不道,其间狂妄者固多,今诏求直言,则有识之士或有所陈,望陛下省览。然则间有奸言,亦不可不察。闻林希言方天若者,登舟欲行,闻诏复留上书。其所陈不过更欲诛戮元佑之人,且欲埽除邪党异论者。既而闻林自果有此论,而御史邓棐遂以此应诏,以埽除异意之人,足以应除旧布新之象。棐乃卞党,京所荐焉,其言多类此。」林希因进曰:「陛下寅畏如此,未知大臣能奉行圣意否?」上遽曰:「不畏天变,岂非章惇?」比来上每以惇论边事为不然,且病其多大言,无谨戒之意。惇尝奏:「公孙路有书来言,区区志在灭贼。」上深不然之,谓布等曰:「贼何可灭也?」布曰:「臣素曾开陈【一四】,以谓敌未可轻。今秋或未举动,亦未可便以为困弱,或有深谋未可测。兼朝廷所开拓进筑之地,不过近边数十里,未有以得其要领,何可保能得贼也!如鄜延进筑四城寨,但与绥德寨开东西相直尔,于羌人未见有所深害。兼民力已疲,士卒劳敝,圣意每以为戒,真当如此。」上亦深以为然。(林自时为正字,十一月十一日着佐。)
奉议郎、权通判通远军李深上书曰:
臣近准诏书,以仲秋之夕,彗出西方,推原经典,并为大异。应中外臣僚,并许直言朝廷阙失。诏下之日,匹夫匹妇,莫不相庆,皆谓太平之业,指日可见也。臣天资朴拙,学术浅陋,虽奔走数千里之外,而寤寐不忘魏阙之下,爱君之义,不敢嘿嘿,谨献愚忠,上冒斧钺,伏惟陛下赦其万死。臣伏观陛下亲政以来,于今五年,夙夜翼翼,惟欲寡过,而上天犹以变异警告陛下,臣于此见天爱陛下之德,欲保定安乐之,无所不至也。变异之见,今未累日,陛下发德音,下明诏,戒边臣勿许妄作,申饬中外不讳直言,损膳辍燕,避殿肆赦,臣于此见陛下畏天之威,而恐惧修省,无所不至也。天人相与如此,则灾异之来,将一变而为祥理矣。六事克己,比迹成汤,反风起木,继美成王。天下幸甚!天下幸甚!纵观自古贤智之君下诏求言,而小大之臣能自献其直者,不为不多,然人君能虚以受之者为难耳。虚以受之虽难,而果以行之,为尤难也。陛下圣诏曰:「朕将亲览,虚心以改。」则远过百王之上,臣岂敢自爱其身,顾其子孙,而不为陛下尽言之耶?
臣闻乾为君,坤为臣,君为阳,臣为阴,日者,太阳也,故为人君之象。星则丽乎阴者也,故为人臣之象。今妖星示变,为阴盛之灾,臣恐天所以警陛下者,不在四海万里之远,而在陛下左右前後也。臣窃揆当今之阙失,莫大于主道太柔,而臣道太盛,陛下柄用大臣,委信仰成,未尝疑贰,爱臣之仁,至矣尽矣。驭臣之义,似未施也。今天下人材不乏,皆愿自效犬马,以佐圣时,然或闻陛下欲进一二人,而近臣所不喜而忌之者,必再三沮抑,使不得进而後已。陛下欲退一二人,而近臣所喜而私之者,必左右卫护,使无所损而後已。人有好谄佞,善诡随,朝夕奔走于近臣之门者,虽迂下,必进之。士有特立独行,正直不回,疏于请谒者,虽众所推服,必退之。陛下视诸臣无有疏戚,不作好恶,而近臣亲党布满要路,快意于恩仇,私用其喜怒,如入无人之境,天下愤闷扼腕,噤不敢言。臣请薄陈事实之一二,愿陛下择之。
臣窃谓陛下广览兼听,欲闻所未闻者,惟用台谏,立风宪之地,为耳目之官尔。祖宗故事,凡进退言事官,虽执政不得与闻,盖以杜绝台谏私于宰执也。比年蔡卞已执政,乃使其兄蔡京得荐台官,既被其兄之荐者,能不私其弟乎?况尝闻陛下命黄履、蔡京各荐可充御史者三人,而履所荐者二人,不召一人,虽召亦为监司而已。(正月十七日,命履、京荐各一人及林希。)京之所荐三人皆召对,而二为御史,一为监司,四方瞻望,愿登蔡氏之门者,惟恐不及。然则执政过恶,陛下安得闻之乎?陛下遣监司按察诸路,欲知下民之疾苦,官吏之美恶,虽远方万里,如在目前,无不知者,故着令,应职相统摄,及事之相干者,必使避亲,盖欲监司与所部无蔽欺也。今章楶为泾原帅,乃用其壻刘何摄事,又使之专应副泾原军须,前日进筑平夏城,为贼所抄,而奏报不到朝廷,则他可知矣。然则帅臣之乖谬,或军须之乏绝,陛下安得闻之乎?
陛下赏功罚罪,进退羣臣,以劝沮天下,宜无毫厘失实也,然今之边帅,如鄜延以一路兵势,一路民力,准筑三城,而每赏不过於进官一等而已。泾原章楶以四路兵势,三路民力,亡失甚众,才筑安西城一寨,而所与赏典,则官自朝散而迁朝议,职自修撰而加密直,陛下于鄜延何薄?于泾原何厚?无乃以章楶为宰相章惇之兄而固优之乎?陛下分命监司应副诸路刍粟,如邵〈龠虒〉于鄜延,则亲临飞挽,至其功成,赏不过一官而已。(五月十八日。)张询于熙河,泰然安枕,未尝一至沿边,而金城之赏【一五】,乃自权发遣运副,一进而为都转运使,又加秘阁之直,(四月十一日。)陛下于鄜延何疏?而于熙河何亲?无乃以张询为宰相章惇之妹夫而特异之乎!此陛下赏功之失也。陛下鼓舞人物,厉之以名,引之以美,是谓日新之政也。故文臣之美名,以两制为荣,武臣之美名,以横行为荣。冠儒冠者,必有大学术,或大才能,尝为侍从之官,或边帅发运使副累年者,乃可得两制。列武弁者,必有大功劳,或大资望,为朝廷所亲信者,乃可谓横行。臣比见吕嘉问移发运,(正月十九日。)未数月,不缘奏计登对,不缘六曹贰卿,遂除待制。(五月十五日。)天下皆谓,嘉问之子娶王雱之女,蔡卞娶王雱之妹,又嘉问、蔡卞结为死党久矣,去年无故出户部郎何婉者,蔡卞为嘉问报仇也。臣不知嘉问之骤为两制,果出陛下圣意乎?臣又见张赴近自左藏库副使不因赏功,又无他长,遂以合门副使为雄州帅,天下皆谓张赴乃章惇之妻弟,元丰末,以章惇执政,因得稍进,比自章惇入相,未三载间,差遣屡易,莫非要郡与兵权也。臣不知张赴之超为横行边帅,果出陛下圣意乎?(八月十九日。)章惇为小官,有李参者,尝荐惇,今参之子孙李冲、李延嗣悉为监司。李冲先以不职罢,今遽除河北运判,李延嗣方在监当中,遂除淮东提举官,此人人知章惇之报私恩也。蔡卞为安石壻,有邓绾者,荐卞于先帝,欲以媚安石,先帝察其邪慝,怒而逐之,德音指为奸回,天下至今传诵。今绾之子洵仁、洵武同时召对,一为校书郎,一为提举官,洵武又兼为修史检讨,此人人知蔡卞之报私恩也。
臣恭惟陛下騳政之始,内修政事,外攘远城,天下之幸,莫大于此。陛下复行免役,本以宽民,而取于民者不轻。陛下留神安边,本以养民,而害于民者先至。原其所以然者,以用蔡京为详定,用章楶为帅臣,为不得不然也。何哉?蔡京于帘帏听政之初,实知开封府事,方朝廷更改雇役,蔡京即奉行差法,为天下倡。是时,章惇劄子所谓祥符县役人一千一百余人,不数日间,申差拨了当者,实蔡京主其事也。然则如京者,其可使之详定乎?故役书未下之际,京乃独入劄子,乞人额雇直,并依元丰,庶以掩昔日之故。又阴造诬言,谓同列兼行差法,议论纷纭,稽期迁令,语言失当,为天下笑。及役书颁行,陛下虽诏诸路,许条析利害,上于朝廷,而蔡京之力能进退监司,孰敢犯彼之怒乎?此所以役法未全,而上违陛下本意也。章楶于元佑中为陕西转运使,当鄜延弃米脂、浮图二寨之时,楶于绥德城召诸将佐,置酒高会,作乐相庆。又上表称贺,以弃地为盛事,进为庆州帅,遇贼兵侵犯而措置乖方,杀掠人民,不可胜计,朝廷遣使按验,事迹甚明。然则今如楶者,其可使之为帅乎?故楶比赴渭州方半月间,遽请进筑,庶以赎前日之罪,又奏辟赵卨之子为干当公事官,欲以钳其口。仓卒无备,上烦朝廷起环庆、秦凤、熙河、泾原四路军马以为防托【一六】,又驱熙河、秦凤、泾原三路车乘、人夫以充漕运,辇置百物,劳费万端,而中道复止,本路园林坟墓,斩伐无算,而终亦不用。老幼嗟怨,徧满道路,兵夫死亡,将佐陷没,妇子哭泣,其声相闻。今岁雍、华一不丰而农民流离未易安集者,特以泾原进筑,劳民动众,邻路畏其追骚之相及,未敢复业耳!此所以边事未息,而上贻陛下深忧也。蔡京为役法之罪人,章楶为边防之罪人,天下共知,朝野共怒,而人不敢言者,特以京为蔡卞之兄,楶为章惇之兄,孰肯言之以取祸乎?谏诤之臣,自上官均、孙谔以言事补外之後,敢论近臣者,必亦鲜矣。
臣闻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九官济济,为尧、舜之盛,今大臣论事于黼座之前,有至喧辩不已,时于政事堂中,或以恶语相侵,陛下未加诛责,固为大度包函,然朝廷纪纲不肃,为之柰何?宰执各有心,则岂能同寅协恭,以图国事,天下瞻仰,谓如何耶?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比年边陲举事,乃征伐之大事也,陛下不自专可乎?论边臣之要、兵权之要,则河北莫如雄州,陕西莫如泾原、熙河,今雄州用宰臣之妻弟,泾原用宰相之兄,熙河用宰相之妹夫,熙河虽曰权摄,而实领帅事踰年矣。三帅皆宰执之亲,凡有指挥边事,但用私书而已。陛下能不为万世虑乎?祖宗故事有此者乎?一岁之内,春则熙河地震,秋则禁中大灾,又彗出西方,皆阴极之异,陛下不可不虑也。
臣前件所陈,特举一二实事,以质于圣听而已。若夫王雱心疾而为馆职,(三年十月三日。)邵材病忘而出知越州,梁之美提点刑狱,(三年四月六日。)周之道为刑部侍郎,(七月十七日。)似此之类,莫非宰相私意,不可以计数,不敢缕述,上凟圣览。此皆陛下待遇近臣过于仁柔为所制也。书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孔子曰:「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伏愿陛下上念祖宗积累之艰难,亲收人主威福之大柄,选择正直之贤士,以备谏诤,委任公忠之贤佐,以为赞襄,驾驭英雄,使之乐尽其力,屏斥奸佞,使之无所施其巧。如此,则天地应和,灾害不作,符瑞沓至,年谷屡丰,天文之变,不足患矣。臣又观彗星示变,未踰浃旬,而太阳掩之,遂不复见。陛下如日,人臣如星,陛下自收威福,而损屈大臣之权,使主道日益隆,臣道日益微,则太阳掩妖星之应也。伏惟陛下留意!(刘何,五月六日,以永兴提刑转一官。邵〈龠鹿〉,闰二月十七日,自河北副除陕副,五月六日,以陕副转一官。张询【一七】,二年十月八日,以发运除陕副,四年十一日,除直秘合、陕西都运。吕嘉问,正月十九日,自郓州除发运,五月十五日,除宝制、青州。张赴,八月十九日,除合使、雄州。李仲,闰二月二十一日,以承议除提举开修御河,三月二十四日,改河北运判。李延嗣,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以淮南东路提举常平为成都府路转运判官。邓洵仁,元符元年三月八日,以河东提举改荆南运判。邓洵武,三年五月十四日,以右史为秘少。王雱,二年十月三日,为正字。邵材,八月六日,为刑外。梁子美【一八】,三年四月六日,以湖南提举除广西提刑。周之道,七月十六日,除刑侍。)
注 释
【一】提举常平司相度应平合举行事件按宋会要食货六八之四九载此诏,但於「提举常平司」下作「应荒政并举行」。
【二】乞比附行[衤代]纲法「[衤代]」阁本作「[礻代]」。
【三】臣度无与言者交通之术「术」阁本作「迹」。
【四】引文彦博辈以保佑主上「辈」,阁本作「董」,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七刘文书狱作「冀」。
【五】监察御史邓裴按「邓裴」下文作「邓斐」。
【六】世所憎恶「憎」原作「增」,据阁本及文义改。
【七】乞重加编管「重加」,阁本作「特行」。
【八】即所辖地分若合干人受计会而知情者与同罪「分若」原互倒、「干」原作「千」,据阁本改正。
【九】取九月二十日下手「二十日」阁本作「二日」。
【一○】诚州团练使「诚州」,阁本作「威州」。
【一一】以其不职「职」原作「识」,据阁本及宋会要职官六七之二○「坐不知职守」改。
【一二】罢泽甚善「善」原作「喜」,据阁本改。
【一三】比贼兵众至「比」原作「此」,据阁本改。
【一四】臣素曾开陈「曾」原作「鲁」,据阁本改。
【一五】而金城之赏「赏」原作「费」,据阁本及上下文义改。
【一六】泾原四路军马以为防托「军马」原互倒,据阁本及参考宋史三二八章楶传改。
【一七】张询原作「张珣」,据上文、宋史卷三五○王瞻传及宋会要兵一四之六改。
【一八】梁子美上文正文作「梁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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