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三朝圣谕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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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圣谕录上

 

  永乐一

  ○永乐一

  永乐二年六月, (「永乐二年六月」,「二年」原作「元年」,据明朱当■〈氵眄〉(下简称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改。) 一日,进呈文华殿大学士讲义,上览毕,称善。因曰:「先儒谓尧典克明俊德,一章一部,大学皆具。」臣对曰:「诚如圣谕,尧、舜、禹、汤、文、武数圣人,凡修躬施於家国天下者,皆大学之理。」上曰:「孟子道:『性善必举尧、舜。』尔等於讲说道理处,必举前古为证,庶几明白易入。」又曰:「帝王之学,贵切己实用, (「帝王之学贵切己实用」,「实用」二字原缺,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补。) 着讲说之际,一切浮泛无益之语勿用。」

  永乐二年,饶州府士人朱季友献所着书,专斥濂、洛、关、闽之说,肆其丑诋。上览之, (「上览之」,「之」原作「上」,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改。) 怒甚,曰:「此儒之贼也。」时礼部尚书李至刚、翰林学士解缙、侍读胡广、侍讲杨士奇侍侧,上以其书示之。观毕,缙对曰:「惑世诬民莫甚於此。」至刚曰:「不罪之,无以示儆。宜杖之,摈之遐裔。」士奇曰:「当毁其所着书,庶几不误後人。」广曰:「闻其人已七十,毁书示儆足矣。」上曰:「谤先贤、毁正道,非常之罪,治之可拘常例耶?」即敕行人押季友还饶州,会布政司、府、县官及乡之士人,明谕其罪,笞以示罚。其搜检其家,所着书会众焚之。又谕诸臣曰:「除恶不可不尽,悉毁所着书最是。」

  永乐二年,一日,进呈敕边将藁,上曰:「武臣边将不谙文理,只用直言俗说使之通晓,庶不误事。他日编入实录,却用文。」

  永乐五年冬,广东布政徐奇进香至京师,载岭南土物,将遗诸大臣及侍臣之任事者。有得奇所列单目以进者。上阅之既,明日早御西角门,翰林诸臣奏事退,特召臣士奇还,令赴西角楼,遣中官賷奇单目示之。 (「遣中官賫奇单目示之」,「遣」字原无,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补。) 已而复召至榻前, (「已而复召至榻前」,「已」、「召」二字原本均缺,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补。) 问曰:「何独无尔名?」对曰:「奇前为都给事中,与翰林六科官皆隣居,相往来於臣亦然。今单目无臣名者,盖奇初赴广东,众作诗文赠之,而臣以病未作。土物之馈,盖答诗文耳。」上曰:「尔时不病,亦赋诗否?」对曰:「必赋。则今单目亦必有名。」上曰:「其以遗诸大臣,何意?」对曰:「臣在下未尝闻大臣有受外大臣馈赠者,此亦奇不能卓立,任己意而为之。然终未知受否。且臣观单目内土物不过藤枕藤簟、苏合香丸之类, (「藤枕藤簟苏合香丸之类」,「簟」字原本不清,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补。) 皆微物,韭重货,必无他意。」上曰:「汝言是。」即取单目付中官,令毁之,一无所问。上复谕臣曰:「为臣当戒私交,为士当务清谨。」臣叩首曰:「谨遵圣谕。」

  永乐五年冬,一日,胡广独於武英门进呈文字,上览之,称善再三。 (「称善再三」,「善」字原缺,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补。) 既,从容问曰:「杨士奇文学於今难得,而黄淮数不容之,何也?」对曰:「淮有政事才,士奇文学胜,且简静无势利心。盖因解缙重士奇及臣而轻淮, (「盖因解缙重士奇及臣而轻淮」,「及」字原无,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补。) 故淮有憾。」上曰:「朕知汝亦不容於淮,惟朕不为所惑。」广叩首退,与臣言:「上恩如此,当子孙世世不敢忘。」盖自是吾二人待淮谨矣。 (「盖自是吾二人待淮谨矣」,「是」原作「古」,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改。)

  永乐六年六月,礼部尚书郑赐卒。先是,礼部职务繁夥,赐为侍郎,赵翀素常忧郁,且有疾,奏对屡失措,上厌之。是日早,遽以讣闻,召翰林诸臣问曰:「未尝闻赐病,岂其自尽乎?」众未对。臣进曰:「臣观赐有病数日,但惶惧不敢退即便安求医药。昨日晚臣与赐同立右顺门外, (「昨日晚臣与赐同立右顺门外」,「右顺门」原作「左顺门」,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改。) 赐体力不支仆地,旁人怪其鼻口之气有嘘无吸,臣遽令其属官扶出午门外。……」上不俟臣语竟,即谕翰林诸臣曰:「赐本君子,顾才不足耳。其撰祭文,遣官祭之。」又命工部董其棺。其晚,臣与黄淮奏事退, (「其晚臣与黄淮奏事退」,「其晚臣」三字原缺,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集文集本补。) 上召臣还,谕曰:「早来微汝言,几误疑赐。自今有事,但直言勿隐。」

  永乐六年冬,巡狩北京。诏书命臣士奇视草。上览之再三,喜曰:「简当,更勿改易,其择日书之颁下。」又曰:「试与诸尚书观之。」诸尚书皆称善,独兵部尚书刘隽私与士奇曰:「请以『有』字易『自』字,如何?」士奇曰:「善」。即以告於众,众曰 (「即以告於众众曰」,「众」字原脱一,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补。) :「义无相远,不足易,且上既善之矣。」士奇独以闻,请易之。黄淮於上前执不足易。臣曰:「於国家大体,当用隽言。」上顾士奇曰:「从汝,从汝。」明日,谕胡广曰:「杨士奇能服善,难得。」

  永乐九年三月,一日,翰林诸臣奏事右顺门,退,特召臣士奇还。上问曰:「汝辅监国久,东宫所行果如何?」对曰:「孝敬。」上曰:「试言其事。」对曰:「於我宗庙甚虔,凡笾豆之类,皆亲阅视。一日当时享,偶头风作,医言当汗,殿下曰:『汗即不敢莅祭。』左右有言可遣人代者,殿下曰:『上以命我,我又遣人乎?』及期,遂亲莅祭。祭毕还,未至宫,遍体汗,不药而愈。每尚膳进御用物诣行在,皆一一阅过,然後缄识遣行,不辄信任下人。自车驾北征,恒切怀忧,不遑宁居,日中昃始食。及敕使至,始释然宽慰。」上曰:「此亦子道当然。」对曰:「古圣贤亦皆尽其当然者。」 (「上曰此亦子道当然对曰古圣贤亦皆尽其当然者」,此二十字原缺,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补。) 上曰:「闻辅臣中独尔能持直道,不见忤否?」对曰:「臣性愚戆,殿下恒见容纳。然殿下天资甚高,非众人所能及。或有过,未尝不知,知之,未尝不悔而速改之。且殿下最用心处在以爱人为本,将来宗庙社稷之寄允不负陛下付托。」上甚喜,命尚膳赐酒馔。

  永乐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鸿胪寺奏习正旦贺仪。上召礼部翰林院官问曰:「正旦日食,百官贺礼可行乎?」尚书吕震对曰:「日食与朝贺之时先後不相妨。」侍郎仪智曰:「总然同日,免贺为当。」 (「总然同日免贺为当」,「总」原作「乃」,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改。) 上顾问翰林诸臣:「古有日食,行贺礼否?」黄淮、杨荣、金幼孜皆未有对。臣士奇对曰:「日食,天变之大者,前代元正日食,多不受朝。宋仁宗时,元旦日食,富弼请罢宴彻乐,宰相吕夷简不从。弼曰:『万一契丹行之,为中国羞。』後有自契丹回者,言虏是日罢宴,仁宗深悔。今免贺诚当。」上曰:「君子爱人以德,不以姑息。其免贺及宴,仍赐百官节钞。」上於敬天致诚,必求当理,未尝苟狥人言,大率类此。

  永乐十一年十二月,一日,独於武英门呈进敕藁毕,上从容问曰:「汝今兼东宫何官?」对曰:「左谕德。」上曰:「吾尝察之,独胡广与汝所行不忝东宫官。胡广今兼何职?」对曰:「左春坊大学士。」上曰:「好」。又曰:「吾闻诸留守官内,汝与黄淮遇事肯言,然闻东宫有从有不从。」对曰:「殿下推诚待下,遇臣等有言必自斟酌,如言当理,无不听纳。 (「无不听纳」,「听」字原本空缺,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补。) 如未当,亦不曲从。」上曰:「如此甚好。」

  永乐十四年十一月,周王橚、楚王桢相继来朝例。次日,谒孝陵。周王先至,适遇节,上命东宫、皇太孙及小皇孙陪谒。已出东华门,上遽召翰林臣,时杨荣、金幼孜及士奇皆至。上问曰:「二王、东宫、太孙及小皇孙谒陵,展敬之位如何?朕意虽略定,尔三人试言之。」杨、金未有对。上顾问臣,对曰:「周、楚二王属尊,当列稍前,两旁。东宫殿下列稍後,居中。皇太孙殿下亦居中,列於东宫殿下之後。诸皇孙与皇太孙同班而分列两旁。」上曰:「尔所言有据乎?」对曰:「宋儒朱熹家礼大约如此。」上曰:「吾未尝熟家礼,但据己见书其位次。」遂出片楮宸翰,所书位次正与臣所言合,然下有六字未书,授笔命臣足之。遂遣鸿胪丞周昇驰齎赴陵,俾率行之。少顷,昇复命,以宸翰进,上以授臣。盖上天资甚高,所意见暗合古人多类此。

  一日,东宫殿下传上命,召吏部、翰林院官,令举老成正大儒者侍皇太孙讲读。明日,东宫殿下特召尚书蹇义及臣士奇,问已得人否?义对曰:「臣两人共举礼部侍郎仪智,然众鲜知之,议尚未决。」殿下曰:「往者吾举李继鼎,大误,後悔无及。智甚端正,但觉老矣。」臣对曰:「虽颇老,然起家学官,道理明,执守正,精神不衰。目前廷臣中老成正大未见其比。」是日午朝,上顾问东宫曰:「太孙处侍讲读已得人否?」对曰:「已举礼部侍郎仪智,然议尚未决。」上喜曰:「此得人矣,虽老,识朝廷大体,能直言不阿。向之元正日食,吕震等皆欲行贺礼,惟此老与杨士奇言宜免贺,朕从之。仪智可用。」遂召礼部、翰林诸臣谕曰:「仪智甚好,朕知之,令侍太孙讲读。」盖上於臣下,有片言之善,皆记忆不忘。

  九月,擢教授,简从善林长懋、教谕徐永达并为翰林编修,侍从皇太孙讲读。

  按:祖宗最重学官一途,凡辅导东宫必选焉;纂修书籍、会试、校文必参用焉;凡经考荐与九年考优者,必授以翰林、春坊、六科清华之选焉,监察、部曹而下不论也。观永乐中所遴选以辅导宣庙者,自仪智而下张瑛、戴纶辈无非发身学官,未常专用进士也。故杨文贞之荐仪智,谓其「起家学官,道理明、执守正,廷臣未见其比。」可见当时以起家学官为重也。故当时为学官者,皆振奋兴起,自重自修,出为世用,彬彬多得人之誉,以励世磨钝有此具也。近则视学官日轻,以起家学官为不屑。近日被荐考称者,虽部曹之授犹靳焉,而况其它?殆登天绝望,如此尚何望励世之効乎?呜呼,世变何可胜叹!

  永乐十四年,上在北京,颇闻高煦有异志,驿召隆平侯张信询之。上犹未信,车驾遂还南京,以问皇太子, (「车驾遂还南京以问皇太子」,「皇太子」原作「皇太孙」,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改。) 对曰:「人言未可辄信,且父皇在上,当未敢有此心。」一日,翰林诸臣奏事退,上召士奇还,问曰:「汝与蹇义在此,汉府事皆当悉知。昨日询义,固辞不知,不肯言。汝当为朕言之。」又曰:「如朕未有知,汝辈虑有离间之罪。朕既知矣,汝何虑?」对曰:「臣与义同事东宫殿下,外人固无敢与臣等言。虽间有言者,亦百之一二, (「虽间有言者亦百之一二」,「亦」原作「一」,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改。) 又多出臆度,非见实迹,此固不敢辄对陛下。然汉王始受册封国云南,不肯行,复改过青州,又坚不行,今知朝廷将徙都北京,惟欲留南京。此天下之人疑其心,亦岂待事有实迹哉!惟陛下早善处置,使有定所用,全父子之恩,以贻永世之利。」上默然起,还宫。後数日,上得高煦私造兵器及皮舡教习水战,及僭乘舆服物、挟私击死无罪官民、纵护卫官军京城内外劫掠悉有实迹,大怒,褫其冠带,絷之西华门内。 (「絷之西华门内」,「内」原作「外」,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东里文集本改。) 东宫殿下叩头恳为救解,乃免。上命翰林条示其罪,且曰:「若此所为,将来必不静。朕今削两护卫,处之山东乐安州。」盖去北京甚迩,即其作祸,可朝发而夕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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