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斯未信斋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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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丑日记

 

  夏四月初十日入院岁试,二十五日校场阅武,二十八日事竣。是月初八日,内地漳州海澄失守。二十五日,郡城守营火药库焚。时方阅马箭,烟焰如山起,静坐未动,闻其时已有奸匪伺其忙乱者(三月旱,乡民戴柳圈入城者日以千百计,约於四月二十日假祈雨袭城。在试院仍夜祷,连得大雨)。

  二十八日,台邑中北路匪徒树旗,中路委县丞姚鸿、北路委署县高鸿飞会营剿办。高署令是日紮营湾里街地方,贼来围攻,督同弁兵开炮轰击多人,自夜达旦。有积匪李石前一夕来营投首,高令未即加诛,曾为守备李云龙线民;旋逃去,不知何往。该匪带夥混入兵勇,窃去军营火药。次日,攻益急,後击退,而粮饷未至,壮勇无食。初以去郡二十余里易於接济,乃为贼所阻截。向来屯兵处就近采买,兹附近各庄闭户避贼,无从购买,众将溃。於是,移营退行,队伍遂乱。李弁乘马逸,中途被各匪探知,乘机围杀。高令麾众退,手刃拒贼,被戕,头颅并割去。外委谢奋扬、前县丞汪昱之子汪兆蕃助杀贼,并被杀,分其屍。屯番与县丁先负高令走,以体胖不胜,乃被贼追及,家丁、壮勇、屯番同死者百余人。此二十九日午时事。是日,闻署凤山县王廷干、典史兼兴隆巡检张树春於二十八日并被害。前一日闻警,署参将曾元福带兵出哨。该邑新城名埤头,以竹为围。王令先调义民林万掌来城,带领壮勇防守。林万掌,番格也(娶番妇为室,谓之番格)。世为义民。其弟林万能与壮勇首林恭及各匪装作义民,砍城而入,直闯衙署,杀伤王令,割其首,携之出。群匪肆抢衣物、赀财,囊括而去。张典史出而复返,救援印官,并被杀,亦丧其元。王令妻张氏被伤,卧路旁,居民移之家,见其将死,又曳之出;死,以苇席裹其屍,浅瘗於署後,卒为水所漂没不可得。其姊孀妇孙王氏立溪水中,越日死,尸尚立水上。长子王钧受九伤,未死。次子王湜方十岁,贼收为子,命呼父;曰:你杀吾父,是仇也,非父也。义民救出,并王令之妾,同匿火药库,赖参将曾元福防护得生。火药库在城内,极坚固宽敞,官兵遁入者数百人;曾元福闻变入城,夺门入此库坚守之。贼以火攻、以水淹者数十次。粮尽,则密与居民约,以粮食出,使兵故为抢夺状,运入库;然被贼窥破,多被杀。火药库不失,则城陷而不陷;而军火未落贼手,不至益横。前参将安定邦与其妾皆前月死,贼闻其多藏也,破其棺,取钏饰,复焚其署。棺皆炉,余骨数块而已。子一、孙一、女一,在火药库得生。

  镇军紮营北门外校场。

  五月初二日五更後,闻城外呐喊声;天明围城,攻东、南、西三面。城上枪炮齐发,击毙多贼。贼稍却未退,登澄台四望,城内无火起。手剑登埤,令兵勇缒城杀贼首级,予重赏。於是纷纷下城追杀,生擒上城,手刃枭示共十余人。贼退,屯聚附近各庄,派饭封榖。初三日以後,嘉义城被贼攻数次未破,凤山火药库叠被围攻。嘉义县营连获胜仗,拏获首从匪犯多名。

  初四日夜间,喊声遥起,贼攻扑郡城小东门。时,海儿病痢极危,二十余日粒米不入口,每昼夜泻痢百十次,万无生理,只可听之不顾,免死贼手耳。然奄奄未绝,终难弃之。是夜令顾姬用衾裯抱裹,越署後围墙,缘梯攀树,踰入附近之绅士黄应清闲屋内暂避;桑姬同荣、元两女亦逾墙入民家。嗣闻贼仍退,海儿在小屋内汤药皆不能应手,热益甚。次日夜间,密使人往觇之,危在呼吸;不得已,又令毓恒侄背负踰墙而返,二姬亦後归。侄孙醴泉之妇张氏,孀居二年,相从不忍去,能操土音,故居民肯纳之。海儿病至六月,已数旬不食,忽坐起索韭菜面饼,连吞三枚;从此,进米粥。有道士名海上方者,素不令治病,不得已姑试之,服其药数剂而渐瘥。家人迫移居,曰:无妨也。外间童谣云:少爷好,贼就了。初二日早辰,贼攻城时,顾姬已抱之出室。时屋上皆壮丁持刃环伺,家丁各带刀剑利器入内宅将护之出,儿已昏晕;旋闻贼退,仍寝之床。生死间不容发,一线之不绝者天而已矣。初六日大雨,贼又来扑东南门,击退。

  初七日以後,嘉义仍告急,道路不通。以印函綑卷如针入烟管中,或藏草鞋内,或置发际,然往往被贼搜出,杀之。

  初十日,镇军移驻浦姜头地方,贼屡攻营,皆击退之。

  会衔拜摺一次。

  十一日以後,日夜分派丁勇出哨。贼势日炽,谣言夜间攻城。夜宿城上,天明出北校场巡营,冒雨点派弁兵及义勇分起往大穆降地方击贼,因雨未能痛剿;然贼势少衰。十五日以後,议派兵南征。委署游击夏汝贤、候补县郑元杰督带兵勇二千余人,又派西螺壮丁一千人、水师兵丁二百余名,并谕粤民分路协剿(郡城外席地坐,以酒与壮丁同饮,送其行)。

  二十六日,单衔拜摺第二次。

  六月初一日,夏游戎带兵至城外驻紮。台湾府裕守以自郡至凤山皆贼庄,全军覆没,奈何!应之曰:余同死。兵紮城外不行,余出令斩之,并自刎;众止之,乃启行。兵出城,而贼庄皆改树义旗,先畏贼而不知官兵尚能前来也。局近鸿指园,有荷池,余坐其旁。或问之,指荷花曰:凤山不收复,此花下觅吾尸可也。

  初二日以後,沿途遇贼接仗。

  初七日,官兵克复凤城。委前淡水厅史密、台防厅洪毓琛督带壮勇、屯番赴镇营协剿,澎湖营游击王国惠带兵四百名赴镇营。

  初八日以後,连次剿捕北路贼匪。

  十五日,移军大社地方。

  十六日,渡曾文溪,移军茅港尾。

  十七日,大风雨,平地水深数尺,至旬日末止。

  十八日,单衔拜摺第三次。

  十八日以後,北路贼渐穷蹙分窜。连日报获首从逆犯多名,由郡局及两路军前正法。各庄民皆立义旗助剿,获戕害高知县之首犯李石、从犯张添、李知仔,先後委员押往该故员柩前凌迟,令其子高人镜监视行刑,剖心致祭。获戕害王知县之从犯黄汶从,令其属立该故员牌位於高故令之右,亦剖心祭之。

  七月初一日,镇军起营往嘉义,贼匪将逃入内山。有义首叶占春、叶阳春居山前隘口截之,贼首以千金并马匹假道入山,不许;同各庄民围捕,拏获伪大元帅、伪军师、伪先锋多人解营内。要犯槛送郡城,审明正法。

  初十日,单衔拜摺第四次。

  十二日,镇军军营单衔拜摺第五次。

  十四日,镇军凯旋回郡,凤山县营报获伪元师、伪军师等犯。督兵赴东港一带追剿逸匪,贼复纠众拒敌,击败之,歼擒多人。

  获洋盗首犯纪猫生,系与内地会匪纠约来台滋扰之犯;并获其夥匪二十余人,分别正法。

  十五日以後,获伪总军师施神助等凌迟正法。伪军师为统辖各伪帅者,坐居中,各伪帅皆拜之,唯令是从。有公案,签筒、笔架、刑杖毕具。乘官轿,鸣锣开道。掳获官人,请伪令发黑旗杀之。黄纸封条写「大昌国去清复明天德王大元帅」。或云:「镇东、镇南大元帅」,旗帜亦大约相同。伪印皆是木戳,刻「某路元帅」等字。贼皆以红绸束之腰间,乡民进鸡鸭,不许缚,不去其首,盖自避忌讳云。贼有伪令,杀何项官职,即以其官封之;故必取首领以献功。自五月初至七月中旬,太守裕铎佩刀夜宿城上小楼,大风雨不止,以手擎盖蔽之;四围皆藏火器,不敢设灯烛,蚊蚋啮其身殆遍,计七十余日。贼扑城时,手燃自制竹炮击之。

  八月初一日以後,洋面匪船出没无定。

  澎湖营拿获匪船三只、盗匪三十余人,犁沉船一只,起出内地小刀会匪伪印布及夺获炮械多件;各犯即令就地正法。获犯供攻郡城时,见城上人马无数,有女兵、有孩子军,重叠如山。城外天后庙、太子庙显灵,云贼初至,有白发老者叩人门户,催令上城,妇孺皆运砖石,纷纷击贼。内宄持刀,从巡城各官後,临时皆入鞘,拔之不能出。有见黄旗立城上,伟然丈夫,俯临堞间;皆谓开台王出现云。自五月朔起、至七月初旬止,城堞灯火如星列,义民壮丁以数千计,刀枪密如栉,昼夜出入其中;夜半偶下城,各巷口亦刀械林立,不至为奸宄所害,亦幸矣。

  署中衣物无多,皆不顾。惟书籍卷册三十年心血所存,不忍付之兵燹,始而埋瓮於地以藏之;继移至军工厂神龛内,并语绅士门人:万一有变,请寄之家。事定取出,皆为白蚁所蚀,尽为虀粉。爱之适以害之,过於求成而反败者,类如此。然民间谣传皆金叶云。衣箱止六只,端午发赏各书役,皆不肯领。

  署幕皆挈眷不知所之;事定,稍稍复返。誓守不去者,侄毓桂、苏人王礼堂二人而已。毓恒侄持戈从行,尚不至退怯耳。通州人张九金,扣佩刀相从,带壮丁巡行。

  七月间,天西北一星光芒上射数尺,其形似戈,想即欃枪也。数日而没。

  顾开泰,如皋人,向游幕凤署,不及於难,孑身外窜。事平至署,言凤山事甚详。乱将作前数日,夜闻鬼斗声,俗云阴兵造反。此劫数之不可逃欤!

  日居郡局附近之鸿指园,夜间巡城。儿病沉,不能顾,惟属家丁妥寄其骨於故土;自以落齿二及手足指甲封寄於弟,如事不可为,以此附劫先茔。

  五月十九日,有旨令带弁兵内渡剿贼,制军复奏以台匪滋事,不果行。

  内地会匪黄得美,富豪也。武生林俊,为永春州逆首,世代皆绅衿望族。台郡内应者,皆谓廪生许廷道(即许大炮)。其人平日结交奸匪,为游惰之士,有立旗写其名为伪帅。其叔闻之,灌以毒而毙之,报官存案。日久,闻其仍在城厢藏匿未死。八月十八日鞫其母并妾妇等,始获案;验其埋葬处,委员开棺视之,止存衣履,无尸身。盖死後夜间复抽棺底昇出救苏,吞烟後,有伍姓以药治活。该犯自毙奏疏已具,幸而中止。海外与内地不同,万一疏失,内地有事之秋,难以复全,密请制军遴镇道人员以备瓜代。重洋迢递,文报往返,不能以时日计,接替尚不知何时。一日在官,一日责无旁贷;然未可仅持「城存与存」之见,而不为远虑。制军乃疑其与镇军意见不合,且以「意存推诿取巧」揭参请处。原禀内有「病躯力竭计穷、万难支持」之语,两年以来告病已四次矣,非临时巧避也。镇军精力委顿,迟迟进兵,亦未能因私废公也。

  高鸿飞阵亡後,有人见其夜间制梃往来郊原,传说贼匪攻城亦见之。数旬後,归其元,面如生,奏闻。曾任彰、凤等邑绅士有代备讣文於书院设奠者。

  台地储备空虚,逸安无事,已支持不下。今本年军饷尚未解到,全恃向绅商筹借苟延,此必不得已而去兵、去食之时矣。梦拟一联:精力已竭、计虑已穷,留文章、功名、事业於人间,呕血救民、舍身报国;解官不能、请饷不得,置贫富、贵贱、死生於度外;丹心照海,赤手擎天。作劝民歌云:莫做总大哥,一身留首祸。派饭众人饱,分钱众人多。一朝打败了,拿你当奇货。领赏又请功,多半系同夥。二百余年来,饶了那一个?莫从总大哥,拿你挡炮火。父母绝禋祀,妻子熬饥饿。都是好百姓,何苦入网罗!多少大元帅,到底何人做?

  八月二十九日公出,往凤山安抚难民。三十日抵县,提犯林芳等九名审明凌迟处死,剖心致祭王故令、张故典史。初二日,亲往哭奠。提前县门丁追出侵蚀银洋五百元,以四百元给已故令之子、以五十元给张典史之子、以五十元给已故下淡水县丞赵启光之母。兵丁有抢屠肉者,插箭游街。是日,提犯苏栋等十六日正法。初八日,提首犯林恭正法。传言中途有截劫者,故出其不意剐之,仍据实附奏。初九日至粤庄内埔,驻庄外帐房,令粤人撤堆,以便难民归庄。粤人六堆,分前後左右之六营也。闽、粤皆息争相安,始允绅士之请入庄。十三日,回县城。十四日,沿途查勘被害阿猴、万丹等庄,住山猪门刘都司署。十五日回郡,接头围县丞王衢禀报,噶玛兰厅董正官八月十四日捕贼遇害,被戮首领而去;檄王衢代理剿办。後王衢诱奸民入署手刃之,地方始定;首从逆犯以次就擒正法,首犯脔祭董正官。事竣,请奏加优奖。

  十月,淡水厅属闽、粤分类,获犯张阿达等三十二名;漳、泉分类,获犯廖狗汉等八十三名。斩之。

  十二月,郡城兵丁械斗,互有死伤,枪毙居民二人。亲往谕止查办。某日,众兵哄至道署索饷大譁,毁其窗牖。署中幕丁疑寇至,皆越墙遁。余升堂面谕,言语不通,但鼓噪而已。各营将备来,驱之去。将具奏,又固求免,环跪请罪。因率其队长同赴内宅,令搜检箱笼,并撬地扳令视之;又带往帐房,启匵验之,皆见其空空如也。主将请自发落(闻其棍责者,皆先给钱),实则疑道署有私蓄而怂恿滋闹也。营务尚可问乎?初邵内宅存银二千两,发局铸洋蚨发军饷;衣服两笥,发交各书役为节赏;皆固辞封识存库。事平,另给赏取回。然其始,官绅皆谓藏蓄多金也。

  五月初十日,致镇军手札:此时不由中路杀进南路,则凤山火药库必失;火药库失,则郡城必危。我辈不死於贼手,终死於国法。与其死於法,毋甯死於贼。惟有舍命一战而已。弟言尽於此矣(时镇军紫营北门外)。

  致各司道书:自过海上岸,耳聋喉喑,恐叩谒两院不能明晰面陈。谨沥叙下情,伏祈婉达。上年逆匪扰乱,各处同时并起。恒镇主屯兵暂守,兼顾郡城,弟主进兵速战。是以第二次单衔摺内,有「能守方可速战、非战不能久守」之语。主战者,兵贵神速,虑其老师糜饷;且料定官兵一到,胁从即皆为义民,可期必胜。主守者亦为兵单贼众,不敢轻进,致失机宜耳。不久,南路克期收复,北路不伤一兵,大获全胜,而後郡城重地得以安全。既於公有济,似不必再问其意见之异同矣。当其势处危急,不及详呈印牍,於城楼用寸笺率书一二行,飞报内地。实以此次与往年偶尔滋事情形不同,且与往年内地安静兵饷计日可到之时不同。彼时台、凤两县官一、二日连被戕害,军民皆谓镇道必不免罢斥。若辈安知圣恩优渥,准其将功赎罪;五日京兆,渐至号令不行。况饷需短绌,兵勇难保必无内变,恐全台皆震,非密请及早派员前来,万一如漳州镇道之同日遇难,则海外一隅失而复得不知何时;即不至戕害,受恩深重,岂得以一死了事,不顾其後?目击恒镇军疲惫已极,弟痼疾日深,数十昼夜风雨奔驰,残喘一线。其危殆情形,皆万无生理。此时固不容稍存恋栈之私,亦不暇计及规避上巧;幸而保全,实赖皇上洪福,非尽人力也。近年叠次求退及临时陈明病躯苦情,皆为地方起见,仍照常办事,将台属逆案、斗案次第完结,并不敢稍存诿卸之心。再,郡城围困时,镇军驻营北郊,闻有兵丁持刀直入帐中,外间百姓渐致讹言激变;及探闻密禀另请署镇,人心稍定。外间见弟病容,风谣更甚。前後左右,大半皆贼。胜从(?)贼之人,刻刻寒心,绅民以重赀专雇快船内渡请员,大局方能保固。十日後,密遣兵丁故为造言:道缺委来道、镇缺委吕镇,业已配渡,不日即至;远近皆见安静,似草禀数行,亦不为无益。即今邵署镇瓜代,极为得力,究於地方有益,何尝为一官计耶?惟究系冒昧上渎,咎无可解,此时万不敢再自引退;如俯念海外勤苦六年之久,准其乞休。感甚!幸甚!

  答某友书:海外数年,艰苦万状;幸荷天恩,得晋一阶。自揣精力已颓,然内渡登岸,近在省垣,诸事有所秉承,非比独当一面,责任綦重。且治理刑名,为一条鞭之事,尚可勉竭驽骀,期无陨越。当伏汛风暴冒险而来此,度德量力,自知尚明,不敢废弃而甘受推诿之责。若仍畀以军务重任,精神不能周到,终误机宜。一身之存亡不足计,如国事何?当此时势孔棘之秋,居官者存畏难之见,不可为臣子、不可为属吏;然不畏事须能了事,如不自揣量,但曰死而後已,完名全节,自己之事则了矣,於国家奚裨焉?不敢误公,故不敢讳病;不敢昧良,故不敢告病。有一分气力,办一分公事。仕止久速,用舍行藏,任天而已。

  寄汤敬亭书:近况累牍难罄,征尘乍拂,不及作札,谨将上年疏稿寄呈,可以知其颠末矣。自述一卷,聊代面谭;拙诗并呈一粲。金陵似可挽回,吾乡或当为乐土。此时,我辈尚有命、尚有家,即为万幸。仲弟幸博一甲科,仍以原官铨同知,而偏得安庆一缺,命穷固无如何也。去秋由天津挈眷口浮海至山东回南,同受风波之苦,亦前定耳。尚未知赴任否?

  自题诗录卷首:癸丑台阳寇警,仆人以书笥入地藏之。事平,偶忆及,似有来告者,亟取之,白蚁食者过半矣。再迟,则为劫灰矣。零笺断简,携至省垣。林廉叔上舍,博学士也,为补缀之。诗钞五卷,复摭拾录为一册,公余重加校订藏之。

  存稿自记:咸丰癸丑台阳寇警,仆人以书笥窟地藏之,愳其半生心血化为劫灰也。逾三月,全台平,乡人王礼堂发其覆,皆成泥沙,为白蚁食者过半矣。拟存什之四、五,残篇断简,携返榕城。於乎!宦游三十余年,存者仅此耳。道路萑苻之患、风涛戎马之惊,尚不至即与草木同腐,又幸之幸者也。甲辰祀灶日,记於五福巷旅邸书馆。海儿随侍,授四子书,是日读毕,并记之。

  斯未信斋全录,三十余年心血所聚也。鞅掌道途,必携挈不离左右。癸卯仲冬月既望,辞阆郡,往成都,以补钞诗录并入箧中,交陈姬、桑姬谨藏之。行至广元,余由成都绕行至嘉平。十三日,并归栈道。除夕,抵长安。甲辰新正六日,自长安登车而东。二十四日,至山左济州,迎侍慈舆言旋。二月六日,内子偕聂姬先由陆路南归,以兹集谕属携回家中;以家人请压车辕,须用书笥乃稳重也。行至袁浦,买棹沿流而下。二十九日,泊淮扬之台北口。夜有盗入,攫两书箧登岸,剖而视之,仍弃河干,兹集在焉。锦绣珠玉不足惜,惟笔墨精力所存,心焉击之。随带万余里矣,乃竟片纸未失,喜且欲狂。宦游二十余年无长物,所积蓄者,此耳。然行装亦粗具,衣囊赖此以遮护之,穿窬者在此不在彼,又未始非平日钻故纸之功也。五月望日,舟抵姑苏。偶检阅之;附记以志幸(补录)。

  斯未信斋全集数百卷,皆以台产鸡皮纸为面底,削樟木为夹板,分册系之以带。樟能辟蠹,故年久无残损,乃一朝而为涂炭。然以红丝格书者皆无害,盖朱砂之气不能近也。古人丹铅并用、不废研朱者,今而知其用意之有在矣。又闻粘糊以矾或椒渍水为之,则不生虫;以浸书板,亦可久云。并记之。

  台郡绅耆陈泰阶,余己卯同年也;敦行绩学。子尚恂以选拔出余门,助其赀应朝考。归数日,而泰阶病殁。不久,而尚恂亦逝。惜哉!其伯陈震曜,由陕西州同引疾归,亦笃行君子也。子尚恭,举乡闱,余所取进,入庠乡榜出余门人王莲叔(师俭)之房,望其连捷。旋闻震曜亦故,闻讣而返。邑有忠信,地方之指臂,此为宰之须得人也。乃相继而殁,亦地方之运数欤!震曜着有归田问俗一卷,论时事甚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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