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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艺文志(一)
着述书序赋
苏长公入惠州以后,其为文益逸宕雄奇,不可方物;世因有海外文心之称。台固海外也,游於斯、宦於斯、与籍於斯,名流星聚,椽管花生,恍得江山之助焉。其辞关邑事暨地与人者,业分附於各志;更为详考撰述诸家,标厥卷目,载其弁言,庶便稽求,用资博雅。若赋、若诗,并裒而登之。撷瀛壖之文藻、徵海宇之昌明,非敢妄拟萧楼,有所弃取也。志艺文。
着述
书序
赋
·着述
东番记,明莆田周婴着。
台湾舆图考(一卷)、草木杂记(一卷)、流寓考(一卷)、赋(一卷)、诗集(二卷)、文集(一卷),俱明太仆寺少卿鄞县沈光文文开着。
靖海纪(二卷)、平南事实(一卷),俱国朝靖海将军侯晋江施琅尊侯着。
台湾杂记(一卷)、蓉洲文稿(一卷)、山川考略(一卷)、海外集(一卷),俱诸罗县知县无锡季麒光蓉洲着。
郊行集(一卷),知县铁岭沈朝聘省轩着。
台湾纪略(一卷),府儒学教授长乐林谦光芝嵋着。
赤嵌集(四卷),海防同知桐城孙元衡湘南着。
稗海纪游(一卷)、伪郑逸事(一卷)、番境补遗(一卷)、海上纪略(一卷),俱仁和诸生郁永河沧浪着。
东征记(二卷)、平台纪略(一卷),俱广州府知府漳浦蓝鼎元壬霖着。
游台诗(一卷),漳浦诸生陈梦林少林着。
台海使槎录(八卷,内赤嵌笔谈四卷、番社六考四卷)、番社杂记(一卷),俱巡台御史北平黄叔璥玉圃着。
巡台录(一卷),巡道浮山张嗣昌着。
澎湖志略(一卷),粮捕通判安岳周於仁仙山着、江夏胡格寿平修。
台湾志略(三卷),巡道济水尹士俍东泉着。
瀛壖百咏(一卷),巡台御史钱唐张湄鹭洲着。
台湾风土记(一卷),巡道衡阳刘良璧省斋着。
台海采风图考(一卷)、番社采风图考(一卷)、使署闲情(四卷),俱巡台御史白麓六十七居鲁着。
婆娑洋集(二卷),巡台御史钱塘范咸九池着。
澄台集(一卷),巡道长洲庄年榕亭着。
海录碎事(一卷),府儒学教授福清吴应造钧大着。
半石居诗集(一卷),邑庠生曾曰唯着。
右自「东番记」以下,作者二十一家、为书三十八种,邑无藏版,亦少悬签;年代未遥,散轶过半。统列其目,庶使庋阁之遗,知所护惜耳。瀛壖百咏末章云:福台新咏萃群英,调绝音希孰继声?注云:东宁诗一名福台新咏,四明沈光文、宛陵韩又琦、关中赵行可、会稽陈元图、无锡华衮、郑廷桂、榕城林奕丹、吴蕖、轮山杨宗城、螺阳王际慧前后唱和之作。吴有桴园诗集,杨有碧浪园诗。又诸罗令季麒光、台令沈朝聘海外郊行等集,今皆湮灭不可复见。
附:府志(十卷),巡道榆林高拱乾九临辑。重修府志(二十卷),巡道衡阳刘良璧省斋辑。新修府志(二十五卷),巡台御史钱塘范咸九池辑。县志(十卷),海防同知摄县事宛平王礼立山辑。安海诗,礼部侍郎漳浦蔡世远梁村辑。海天玉尺编,巡台督学御史高邮夏之芳荔园订。珊枝集,巡台督学御史钱塘张湄鹭洲订。梯瀛集,巡台督学御史甘泉杨开鼎玉坡订。
·书序(跋附)
靖海纪序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安溪人)
韩淮阴指画东征形势及料楚、汉成败,如指诸掌;诸葛公校计孙、曹强弱,图荆、益之利,定鼎足之规:皆先指算於前,而操券於后。司马仲达不足道也,然其平公孙渊量敌计期,不差时日。岳忠武对魏公定擒杨么,八日而捷书果至。盖古之重臣宿将,其於天下大势、一隅要害,未尝不熟筹深晓,制其短长之策;故一旦应机,迎刃而解。此固非冒利趋险,迄无成谋,苟焉以国家民命为试者也。
东南之苦海患六十余年,圣朝受命,恃其险远,踞岛屿、乘风潮,出没为梗。自戊子以来,攻围破陷郡邑者三;跨有粤、闽边地,旷日而后平者一。己亥之役,浮长江,犯金陵,则中原腹心为之震动。议者割弃沿海田庐延袤数千里,而又岁资邻省军糈动百万计。盖毒生灵、糜国藏,不可胜数。此岂鳞介之伦,不以衣裳易者比哉?靖海侯施公,自其先任楼船,则以疏言贼可灭状。乘传陛陈,言之弥切。天未厌乱,留公宿卫十有余年,而后出竟其志。时异势殊,而公前二疏所陈者,无一不酬於后。自奉命专征,至於受降献俘,筹画措置,连篇累幅,又无一不符於前。吾以是知公计之熟、料之明,知己知彼,算定而后战,故能役不踰时而成不世之功。所谓上兵伐谋者,於公见之矣。国家之难在用兵;用兵之事,莫难乎沧波巨浪之中,与远夷争舟楫之利。珠崖、南交,汉明所以屡征而不服;辽左、日东,唐、元所以倾师而不再。彼数君者,皆以远略穷兵,绩用弗底。今郑氏境内逸寇,托足孤岛,为滨海无穷之忧。皇上悯恻残黎,赫然诛讨。天佑皇仁,风波助顺,而公以国贼家难,忠孝交逼於中,愤不顾身,义形颜色。仰仗皇上委托之专,无复疑贰掣肘,遂克受事报成,宣威绝徼,航海之勳,稽古莫及焉。然则公之智勇,盖公之诚为之;而非皇上,救民伐罪,内断於心,任公勿二,如议者举棋不定之口,其不溃成者几希耳!
闽之人士,取公前后章疏,汇萃编刻,而请序於余。余惟公之功,天子褒之、史氏纪之,其所以为百世戎臣师者,吾无缀乎尔。故复称道古今,以见远图之不可事、耀兵之非得已以及主之仁明、臣之忠孝,着厥成功之自。览是编者,考闽事之终始,尚将有以论其世也。
靖海纪跋礼部尚书蔡世远(漳浦人)
平南之役,圣天子授钺推毂於我大将军施公,而公果以肤功奏;其知人善任,诚千古帝王命将之盛轨哉!顾尝思之,古今克奏肤功者,皆其谋能素定,熟识情形,深知彼己;是以弗战则已,战则动出万全,功成一鼓。今读公平南始末奏章,如「密陈专征」诸疏,可谓成算在胸,了若指掌矣;然皆不越其始所豫策。方康熙六年,公以荡平机宜请也,有云:『据澎湖以扼其吭,贼胆必寒。先宣朝廷德意,如大憝势穷,革心归命,则姑从宽网,亟与安插,台湾可不劳而定』。此谋定於十余年之前,乃今一一如取左券;虽淮阴筑坛之对、营平金城之图、王朴平边之策,曷以加兹?
初,公之画是谋也,或且难之;而天子独排众议,悉心委任,竟使公伸其十余年前素豫之谟;公何幸遇特达之圣主,得以胜任愉快,而建不世之奇勳也!然此犹以武功言之也。若夫公之文德,则尤近古以来,名臣宿将所未易彷佛一二者。世远窃读公之疏而知之也。公诸疏凡条上便宜,着着皆符庙算,着着各奏成效;而一念悱恻,曲体皇上好生之仁,遂使竆岛万灵,重苏於笔下。盖其揆之心者明,故其杼之笔也达。是固非记室参军操翰帏幄者,所能赞其一词也。昔武侯弱冠驰驱,躬在行间斗钤之下,亲校簿书,而前、后出师二表,探喉而出,遂为古今奏疏第一。忠肝智胆,照耀史策,千载下读者至为感激流涕。是皆至性之余,溢为文章;故无人巧安排之迹,而有天工自然之妙。以视公疏,真堪颉颃矣。公军旅稍暇,辄磨盾赋诗,不废文事;谓公独以武功着乎哉?
语曰:天下危,注意将;天下安,注意相。今海内昇平,方敷文德之化,以公文事武备两者兼优,为将为相,无往不宜,又何安与危之可分?则出为舟楫,入为盐梅,天子之注意於公,当有加无已也;而受福者不独吾闽矣!
赤嵌集序翰林编修万经(鄞县人)
中原地尽,娲皇之补无功;绝岛天浮,精卫之填奚术?沃焦阳榖,茫茫蜃市蛟宫;弱水扶桑,泛泛蜑人龙户。田横已逝,血渍蛮花;徐福不归,啼闻瘴鸟。盖台湾郡者,历代声教所不通、前王版图所未隶也。圣朝化行率土,威被无垠。凿溟涬之乾坤,雕题入贡;辟鸿蒙之日月,卉服来王。城列赤嵌,官纡黄绶。则有龙眠才子,孙楚名流。岸帻澎湖,谕裸邦以礼乐;扬舲浯屿,变斥卤为桑田。而乃蓣■〈亩厶〉劝农之余,偏工体物;榕阴听讼之暇,不废缘情。渺众虑以为言,挥八极而成韵。华词璀璨,撷珊网之千枝;异采焜煌,落鲛珠之百颗。是则颖川渤海,儒术裴然;开府参军,风流卓绝矣。岂若兔园挟册者,课吏治而迂疏;凤尾批笺者,薄声诗为小道也哉?且夫夸陈山海,纵壮浪而难工;雕饰禽鱼,每形容而易俚。若其留不尽之响於言外、状难名之景於目前,大言小言,亦骚亦雅。倒天潢而屈注,百榖皆鸣;持月斧作文斤,五兵非利。耳凄目駴,性寂情移,将使子厚柳州未足记其巧、坡公海外无以喻其奇。此赤嵌诗集为人间未有之书,而渔洋先生有创获必传之语也。
嗟乎!吟箧随身,锦囊贮句;苟非好事,未易言怀。至於挂席随云,乘风破浪。问程孤往,历岛树之迷离;击楫还归,与鲎帆而上下。鲲鱼夜吼,则山鬼辍吟;飓母朝翻,则爰居屏迹。铁沙排剑,回车九折非难;针路飘萍,击水千盘似梦。而使君乃柁楼舒啸,官阁援毫;海月盐其咿唔,天风助其激荡。捧函色动,不数张融赋海之章;掩卷神飞,胜读郭璞游仙之句。感琼瑶之投赠,愧糠秕之簸扬。宜播鸡林,共贻鹭羽。
赤嵌集序汪灏(歙县人)
昔人云:文人之笔,多得山水之助;涉境愈险,则文笔愈奇。韩之潮,柳之柳,苏之儋耳,是其徵矣。虽然,亦顾所谓文人者何如耳!使神志不超旷、睹记不淹洽、才情不肆溢滂沛,即至方壶员峤,人迹罕履之地,风景自异,而其灵幻神奇必不传也。何也?有其助,无其笔也。
台湾入版图者几三十载,剖符至者踵相接,其山川、风土、人物,人遭之而无色,公触之而成声。鼓吹镶谲,刻画诡异,使读者缩海外於眉睫,恐怖胡卢,迭至交攻,不可自已。则皆其心无窒碍、学有根柢,八斗之才、万古之情所群萃焉而出者也。故人谓斯集得山水之助。余谓赤嵌不遇慧业文人,将终天地而不显其镶谲,不肖其诡异,其得助於文人者,又不可量其几多矣。
或曰:移此以概韩、柳、苏公,其说将无同乎?余曰:所遇又不同也。盖韩、柳、苏三公,皆谪於潮、於柳、於儋耳,其所为诗,大抵皆感激愤发之所为作也。我公捧毛义之檄、叱王尊之驭,俯仰上下,靡所怨尤。虽集中感怀,放怀诸什,时有微情,要亦才人志士不屑一世之所寄托;而其旷窅灵襟,排奡变调,正未有纤毫介於性情也。此其所以异於韩、柳、苏三公而自鸣一家,而各成千古者欤!
台海使槎录序翰林鲁曾煜(绍兴人)
小雅皇华之诗,言使臣遍咨於忠信之人,左传所谓五善、国语所谓九德是也。自汉以后,使者遂例有篡述。考之郑樵艺文略,凡朝聘得三十七部、行役得三十部、蛮夷得四十七部,不为不夥;然未有海外澒泞之壤,人物俶诡之乡,元元本本、堂堂正正,视之如指螺掌壑,当下可信;则台海使槎录,洵为第一等书矣。
煜闻先生之言曰:『余之订是编也:凡禽鱼草木之细,必验其形焉,别其色焉,辨其族焉,察其性焉;询之耆老,诘之医师;毫厘之疑,靡所不耀,而后即安』。嗟乎!么■〈麻上骨下〉名物,先生犹廪廪焉若是,而况岛屿之险易、城堡之坚脆、番俗之驯悍、政刑之张弛、戎伍之疏密、礼乐之异同,有关精神命脉之大者乎?抑禹迹未经,儒者从略,先生必务详审精密;况墨丈寻常之间,习睹习闻,肯蹈澹虚怳惚,如象罔之索珠、狼■〈目荒〉之齅金已乎?则甚矣,先生之志之勤,而学之笃也!
诗曰:『駪駪征夫,每怀靡及』。先生有焉。皇华於原於隰,无不光明;使臣於远於近,无不周遍。先生是书儩之矣。达奚通之海南诸番行记,曾何足云?煜■陋不足以知先生,唯因先生之言,而推广之如此。
澎湖志略序刘敬与(福州人)
为政者视乎其心。心一於爱民,则凡官序之崇卑、职任之繁简、地方之遐迩险夷,不以介意;而惟切切焉昼考夕纠,以一夫不获为忧。及吏习民安,百废具举,则又知天下无不可为之事、无不可治之民。游刃既得,目牛无全,而不觉怡然有惬於其心。虽然,岂易言哉?非其平生之学得於正谊明道者有素,方且宠辱装其怀,痌瘝之念何自而起?苟且自便,又岂复知有急病让夷之事?嗟乎!此可以勉强而能之者哉?
潼川周公,莅闽数载,自永春迁历台湾澎湖司马。其去也,民立祠以祀公。公之入於人者可知矣。顾民不忘公,而公愈益不忘乎澎之民。既报政,思所以为后事师者,辑成澎湖志略一卷;简要精核,可补志乘所不逮。公之神何优、而虑何长耶?
夫闽处南服,澎尤穷海;行旅所至,犹谓畏途,而公顾乐而安之。惓惓之意,形於歌咏之余。此昔贤之所难,而於公仅见之者也。吾於此识公之心、觇公之学,於以知前此公所莅之政之教;而尤幸吾闽之民,将来食德於公者之未有穷期也。是为序。
瀛壖百咏序巡台御史张湄
台湾,古毘舍耶国也。始见於马贵与「文献通考」。至明季莆田周婴「远游编」载「东番记一篇,称其地为台员,盖闽音之讹也。台湾之名入中土,实自兹始。万历间,海寇颜思齐踞有其地,俘掠海滨;台湾之有中土民,自兹始。思齐死,红夷乘其敝取之。我朝顺治辛丑,郑成功攻降荷兰,据其土城,改名东都;寻改为东宁。康熙癸亥,大兵荡平岛寇,郑逆归诚;台湾之入版图,自兹始。五纪以来,地辟民聚,居然一大都会。昔之鲛窟鹿场,今皆庐宇矣;昔之荒榛埜莽,今皆黍稌矣;昔之亡命遗俘,今皆长子孙而称地着矣;昔之雕题凿齿、劗发文身,今皆躬礼乐而口诗书矣。
余奉使持节是邦,自厦抵台,自郡治讫南北二路,即志乘所载,合之巡历所经,凡岁时习俗、山川、草木、禽鱼之类,苟有可纪,辄赋短句,投之奚囊。经岁累百篇,同人怂懑恿付梓。顾惟舷次社寮率意漫兴,既无故实可徵,亦不得以文言窜易;徒拾蛮语,曷足称诗?乃复屑屑加之诂释,岂好为无盐增陋哉?诚欲使览者一手卷而如身履其地,庶几后之於役君子,或等余为识涂之马,未可知也。若夫祗承圣谟,寓化导於拊循,俾中外同风,协气横溢,使臣之职固有其大者,甚无取乎此也。
瀛壖百咏跋巡道刘良璧
昔贤称东坡赋物诗为不可方物。即至难摹之状与甚难显之情,兴剧挥毫,无不随形立肖。岂其得力於海外游耶?抑其本领有大过人者,而地以人传耶?
侍御柳渔张公,以武林名进士登玉堂、历谏垣,奉天子命巡视台湾,兼司学政。下车之后,目睹海外情形,所与僚属持筹者,防微杜渐,保障天南,惓惓以地方为念;而加意作人,手集先正大家名文三百篇,置海东书院,为诸生楷模。其校士也,冰壶朗监,厘顶冒、拔真才,得课艺数十篇,付之开雕,颜曰「珊枝集」;固已脍炙人口、纸贵台阳矣。未几,检点奚囊,得绝句百首,加以诂释;皆其自厦而澎,而台,而南北两路所赋也。溯版图入我中国,上下六十余年,山川景物,历历如绘,令观者如阅「山海经」、如读「水经注」,光焰陆离,千态万状,皆於斯集见之。夫以公之淹贯经术、通达治体,不日返虎观、抵龙门,召伯卷阿之音、吉甫清风之颂,将珥笔以鸣国家之盛,固大有在也;斯集特其绪余耳。顾海外山川景物,得藉公诗而益着,则「瀛壖」一编,即为坡老海外之文也可。
璧亲炙公之德教,因拜手而跋於后。
台海采风图序巡台御史六十七
考古伯翳着「山海经」、桑钦撰「水经」、诸史地理有志,爰及「十洲记」、「风土记」、「南越志」、「九州异域志」诸书,往往散纪海外事。凡名人使绝域外岛,亦每汇其群碎,清异者录之,盖以考异俗、资宏览也。
台湾,古传毘舍耶国,荷兰以一牛皮占之。继则郑逆据土,立郡县。康熙二十有二年,我朝声威震讋,航师直下,遂回首面向,隶闽版图。乾隆癸亥冬,余奉天子命来巡斯土,烟波缥缈,蛟蜃滉瀁之区,有大都会焉;林林总总,莫不蒸然向化。仰见圣治昭宣,无远不届。小臣不才,惟有勤宣朝廷爱养德意,夙夜不敢自遑。间及采方问俗,物产之异,种种怪特,多中土所未见者;始信区宇之广,其间何所不有。
公余之暇,即其见闻可据者,令绘诸册若干幅;虽不能殚其十之二、三,而物土之宜、风俗之殊,亦足以表声教之讫;献雉贡獒,无烦重译也。爰题曰「台海采风图」,弆诸行箧,归质於京华博雅君子,或亦有以迪寡昧而广集益也夫。
台海采风图跋巡台御史范咸
自昔学士大夫,宦迹所至,必揽其山川之胜,志其风物之美;如香山之於匡庐,柳州之西山诸小记以及「荆楚岁时」、「襄阳耆旧」,载籍极博,所谓地以人传、人亦因之不朽者也。近时「说郛」诸书,卷帙既繁,摭拾尤滥,言不雅驯,滋愧古人矣。夫所云雅驯者,非徵引故事、雕章饰句,便谓可藏之名山也;必好学深思,乃能心知其意耳。
同官黄门六公,天质敏绝。自其少时,已好读书,熟於史传。口诵古人诗,若决江河;而於风雅伪体,别择更精。其奉天子命复留巡方也,阅宛平黄玉圃「使槎录」,即其所绘台海物产,重订为「采风图考」而损益之。既自为序矣,又请余跋其后。余年来纂辑志乘,皆於公是正;公所作图考,亦多质於余。余之为志也,远徵博引,欲以广海外之见闻,词繁而不杀,故常失之夸。公之图考,类皆稽核其实,旨远而词文,一名一物确有依据,非同臆断其有无者。夫登高舒啸,触物兴怀,大都皆羁臣、迁客藉以写其无聊之状;而公则受宠荣而若惧、坦物我以偕忘,其极目沧溟,而增注虫鱼草木,盖依然杨柳雨雪之思,岂徒以留连景物,谓欲与古人竞美云尔哉!
番社采风图序范咸
上世岛彝莱彝,志於「禹贡」;其雕题交趾、羽毛穴居之伦,则「王制」载焉。凡以古帝王居中驭外,羁縻勿绝,所以达其志而通其欲者,固自有在也。
我国家奄有万方,台湾入版图者,已六十余年,蒸蒸然大化流洽矣。岁甲子冬,余奉命巡视兹土。郊垧之间,衣冠文物,比户弦歌,知声教之盛固,已无远弗届。及考「郡志」所载番社之有名可纪者,计一百四十有奇;其深山人迹所不至者,又莫知其纪极。同事黄门六公,博物洽闻,孳孳以采风问俗为务。爰就见闻所及,自黎人起居食息之微,以及耕凿之殊、礼让之兴,俾工绘为图若干册,并各有题词,以为之考,精核似诸子。昔周太师陈诗以观民风,而皇华原隰惟以咨诹咨询为不及。盖宣上德而达下情,使臣之职也。今公为此图,吾知归而献之黼座,既足以徵圣天子修教齐政之治,其亦有「豳风」、「七月」之思乎?是诚可谓不愧其职者已。
采风图跋巡道庄年
台疆,古东海岛也。我朝收入版图,畏威怀德,咸顒首跂踵,蒸蒸向化。迄今涵濡六十余载,驯犷鸷为善良、易狉獉以秩序,熙熙穰穰,忭舞康衢。盖丕冒海隅日出,罔不率俾矣。
乾隆八年,天子命黄门六公来按视兹土。公慈明综练,镇谧不扰;举凡整纲陈纪、迪教制刑,毋矫揉而纷,毋因仍而弛,务协於砥平鹄正,惟和惟一,以与亿万姓安养嬉游於滉瀁海天之下。余忝任观察,周咨就正,得规随而遵守之,以无陨厥职。间又出其退食之余,所绘采风图若干幅示余,令跋其后。窃思周公作「王会」,纪渠叟、■〈鼠勺〉犬、康人、桴苡之属;唐贞观间,外国献菩提木、钵罗花、拔兰鹿、金卵鸡、活缛蛇诸物,有异於常者,皆诏所司详录之。此乌译陈德、狼舞献功,尚足徵宾廷之盛。矧夫统区外以为区内、隶外番以为内氓,种种物类之殊、民俗之岐,安可无以志之,俾传播於无穷!
夫陈诗纳贾,皇华之选也;采风布政,星轺之任也。齐其政教,而不易其俗之所宜,牖民孔易;为之作新而渐摩之,使底於德一而风同,端有赖於此焉。岂同炫奇志怪,徒夸大宛之蒟酱邛竹、西国之灵胶吉光已耶?则览是图者,不可不知公微意之所在也。
使署闲情集序庄年
巡使六公与侍御范公,寅恭协好,尝同修台郡志,广徵诗文;或束笋,或编韦,拉沓■〈麻外君内〉至。属劂竣,有未及纂者。公嗜才若渴,不及铨次其爵秩篇目之序,随所入录付梓人,名之曰「使署闲情」。
今夫为政闲不闲,何常之有?缅考古贤,同宰单父,或鸣琴,或戴星,抑何异欤?几务丛脞废弛,以求闲非闲也;清和悉理,勤敏而得闲,斯闲矣。节俭正直,以风有位,政有余暇。吾於是集见公有素丝委蛇之度焉。
昔姬公总政莅官,退辄读书百篇,日见七十余士,是不闲而闲、闲仍不闲也。公殆有慕而兴焉者乎?吾见灵台偃仰、山海敉谧,或击壤,或含哺,作息不惊其天;草木化光,禽鱼适性。唐人所谓为政心闲、物自闲也,岂徒夸汲之卧治,顾之垂帘已耶!适属言於余,因书而弁诸简端。
婆娑洋集序六十七
乾隆甲子,余奉命巡视台疆。越次年乙丑,武林九池范公以名进士为宫庶,复改柏府;奉天子命,衣绣仗斧而至,协同莅事。甫下车通谒,开诚披愫,一襟莹白,朗如映玉。余退而钦之。自此,晨夕过从。
东西两厅事仅隔垣,林木覆檐,青翠交映。每当蟾明烛灺,相与商搉时事,如权度数计,而监照了了,豁心目间;或汲古论文,贯串瀜浃,超超朗诣,无少格磔钓拒态:迄今一载矣。倾囷倒廪,余深受规益焉。
今夫天下有真德性,始有真经济;有真经济,自有真文章。惟公器养冲容,德局宏粹,故布之於政,厘然具举。无矫无随、无激无弛,优柔平中,如膏雨之滋黍苗,灌泽涵润,驿驿其达,无不敷析而充腴,洵称大雅三十一人之材乎!及读其近构「婆娑洋集」,自出都抵台,共若干首。名言络绎,举岛海之蠙珠魮玉,雥集赅存於行间。觉蛮天箐岭,光熊熊然,晃渊耀榖,磅礡欝勃,而莫之或掩。昔韩昌黎送殷员外使回鹘曰:『士不通经,果不足用』。今集中所咏,语语悉该体要,则勿谓其风雅也,而实政事也。读大嶝、澎湖、鹿耳诸什,则大易设险守国之义也;读草木、虫鱼等什,则包匦青茅、纳锡大龟之意也;读吊挽五妃诸什,则柏舟髡髦之志也;读台江杂咏诸什,则修教不易俗、齐政不易宜之务也。本实心以为惠政,即风雅而为治术,原原本本,弸中彪外;吾见化理昭融,裸人协顺。肆好其风,吉甫因之作颂;柔嘉维则,山甫於以永怀。岂徒矜风云月露,以润词坛之景色已耶!公居衷虚榖,不乐襮扬,欲弆为筐箧中物。夫玉之在山、金之在矿,终不可以藏也。余故特表而出之,弁以鄙言,付诸剞劂。其曰「婆娑洋」者,盖取所云「乾坤东港华严婆娑洋世界」也。
婆娑洋集跋庄年
海於天地间为至大,於万物无所不容纳。未历乎其境,则眼界尚未尽廓,而胸次亦尚芥蔕柴棘也。昌黎入潮、东坡入惠以后,发为文章,波澜浩瀚,光怪陆离,不可方物;由其所见者大,故足以发其胸中之奇。
侍御咸公,奉命巡视台海。下车以来,饬纲陈纪,具得大体之所存;而风流令行,盖已德洋恩溥矣。一日,出其近所作「婆娑洋集」示余。余开卷盥诵,自燕都抵闽,凡农田水利之所关、山川厄塞之所重,皆赋其大者。至若台土之风俗、气候以及草木、禽鱼,悉绘形传响、苞荟於尺幅之中。其怪谲瑰异、典丽清新,如「山经」、「水注」,络绎奔赴,渊然以深,复窅然以远;殆成子所谓「先生将移我情」乎?
余尝以诗之为道,非雕虫小技也。昔人有言,上下数千年、纵横数万里,始可以读杜诗。盖惟知杜诗之所以作,始知杜诗之所以读。夫诗书酝酿,特以取其精华耳。不观泰山之高,无以知层峦叠嶂之胜也;不观黄河之大且深,无以知惊涛骇浪之奇也。古今数巨人,其毕生精神,直与扶舆磅礡之气相薄。若杜、韩、苏三公,其诗具在,沉雄古宕,无不言语妙天下。今读「婆娑洋集」,宜使余踯躅望洋而茫然莫测其涯涘已!
半石居诗集序邑人严炳勳
诗之作也,写人之性情而已。其人而忧愤无聊者,诗必沉而郁;其人而高旷豁达者,诗必闲而超;其人而风情肆发者,诗必丽而逸;其人而慷慨刚方者,诗必雄而迈。自古迄今,如一辙也。然而杜也沉郁,李也超迈,偓也丽逸,轼也雄放,各如其人;以成家兼者,往往难之。
今读吾友曾君曰唯半石居之集,何毕备厥美,而不可以一方概耶?盖其赋性超脱,既不以浊俗棼其心;而自命奇伟,复不屑步趋於侪伍。虽磊磊落落,有毅然不可屈之概;而感时物之变迁、伤情态之错迕,亦自有扼腕而不能平者以寄於胸臆。是故发之於诗也,随其境之所投,而即因其诗以见性。有时而见其沉以郁者矣,吾知其必有所以触其忧愤焉者;而当其写高旷之致则否。有时而见其丽以逸者矣,吾知其必有所以动其风情焉者;而当其写刚方之概则否。
其为人也,不拘於一定;则其为诗也,亦不拘於一律。宜乎一集之载,幽郁者忽而超闲,逸丽者忽而雄迈。卷页虽少,已毕收古人之美而萃於其中也已。
安海诗序蔡世远
皇帝诞敷文德、敉宁武功,历数绵长,版图式廓。敷天之下,覆帱涵煦,罔不率俾。其有阻疆自雄、傲虐不共,则赫然奋雷霆之师,捣其区域;畏威输诚,争为臣仆。台,故红毛地也。郑氏窃据三世。皇灵远播,命姚公启圣、施公琅削平奏绩,置一府三县。四十年来,休养生息,衍沃富饶。顾土着鲜少,火耨草辟,多闽、粤无赖子弟。地广则易以丛奸,民杂则易以召乱。加以重洋浩淼,官吏有传舍之思。兵役更番,不尽驯性;制抚控驭,阻於鞭长。康熙辛丑夏四月二十三日,群不逞之徒,叫号啸聚,蹂我民人,贼我总帅。安平副将许君云、游击游君崇功、北路参将罗君万仓,各率偏裨血战死之;贼遂据有全台,服优衣冠,相称以名号。文臣逃遁澎岛,贼势益张。五月五日,制府觉罗满公闻变,投袂而起,别母夫人曰:『儿不剪灭此,见无日矣』。晨夜疾驰,军於鹭岛;大治楼橹,调八郡之兵克期进取。提帅施公,先已提师驻港。满公素知南澳镇总兵官蓝公忠勇,檄以副之。将校卒伍,分路责成。抚军吕公,调饷佐军,不科井里,应时而具。部署既定,合大小战舰六百余艘、兵万六千余人。满公酾酒临江,天气霁朗。义声昭布,将一其心,士百其竞。觇知贼将内讧,颁发文告,设帜悬赏。贼弃逆效顺,自相攻击。六月十三日癸卯,自澎湖齐发。丙午,施公遣其裨将林亮、董方,乘潮入鹿耳门,诸军衔尾继进。兵已过险,人怀必死之心,乘胜克安平镇,转战七鲲身,贼众尚数十万。蓝公率精锐由西港登岸,绕出贼背,红炮鍧裂,贼遂大奔;薄至官寮,悉众相拒,复大败之。走涂墼埕,又连败之。癸丑,长驱直入,府治悉定。
先是,满公未至厦门时,边郡汹汹,城市山村惶惑转徙,米价沸腾,讹言流布。既至,汛舟之米四集,平粜禁奸;市不改肆,人不知兵;群策毕张,纪律大肃。众於是知贼不足平也。向使满公不蚤镇厦门,则内地山莽四伏,鹭门尽逃,澎湖将溃。施公虽激厉三军,而兵少饷凉,其能浃旬奏绩乎?即满公驻厦门,不檄蓝公同征,亦未能成功若是速也。三旬治兵、七日奏绩,宣天子诏,缚其渠魁,抚其胁从,不杀而威,不令而行;此皆由皇上知人善任,皇天眷佑,笃生良杰,同德一心,式遏乱略,岂偶也哉!
吾漳处最滨海,回思郑氏之乱,海孽山妖同时并作;酷饷焚巢,言有余痛。今兹之喜,不啻口出,作为诗歌,用志永久。名曰「安海」者,谓是役非徒平台,边海郡县皆安之也。既安於台警方炽之秋,必能安之於台地克定之后。溯厥乱源,选用廉能,布昭德教,芟其莠民,渐次更始。我闽人实世世食德,孕育蕃息,歌咏於靡穷也。世远忝在史氏,有采风之责;因与陈君元麟、张君福昶、郭君元龙,汇抚篇什,以付之梓焉。
海天玉尺编初集序巡台督学御史夏之芳
台湾僻处海隅,自入版图,历今垂五十载。旧制郡邑守令外,以观察使领之。康熙六十年,始以台臣出司巡视,满、汉各一员,岁一更替,盖重海疆也。我皇上御极以来,文德诞敷、声教暨讫,休风雅化,已遍遐陬;犹於临轩策遣,加意遴选,再三训诫,俾奉命诸臣得所遵循,以为观风训俗之轨;则圣明洵周且至矣。至台郡学政,旧属之观察使,不关巡视之责。丁未冬,始奉命以汉御史兼摄焉。
睿旨初下,余适恭膺简命,出巡兹土,缘奏请学篆兼使节以行,於戊申之二月,得抵台署。夫台湾山海秀结之区也,万派汪洋,一岛孤峰,磅礡郁积之气亘绝千里。灵异所萃,人士必有锺其秀者;况数十年沐休养教育之泽,涵濡日深,久道化成,固已家弦户诵,蒸蒸然共跻於声名文物矣。第四民之众,士为之倡;士习之邪正,风俗因之。台郡人文蔚起,宁患无才?有才不醇,则庞杂与卑污同病。昔人谓士先器识而后文艺。士习不端只,以文藻夸世,匪唯无益,抑且为民害焉。稽台郡初辟时,岁、科抡才,多借资於漳、泉内郡。近已诏下厘剔,非生长台地者,不得隶於台学。此又盛朝作养边陲之至意。郡人士既得秀於山海锺毓;尤当厚自鼓舞,以上副皇恩,毋自域於棫朴菁莪外也。柳州云:『报国恩,惟文章』。士生此昌明之世,成读书绩学、修身立品,使文章积为有用,而又以其诗书弦诵驯其子弟,化导乡人,俾淳庞和气,遍於蛮天箐岭间;则上以鼓吹休明,下以转移风俗,是固宣铎者所厚望,而观风训俗之责庶可藉此以报称乎!
兹因岁试告竣,择其文尤雅训者付之梓;而因以发之,益使台之人知录其文者之非徒以文示也。
海天玉尺编二集序夏之芳
岁试既竣,择其文之拔前茅者,录付剞劂,亦为海隅人士作其气而导之先路也。嗣以出巡南北,鹿鹿驱驰,且瓜期将届,科试拟待之来哲矣。迨己酉正月,复奉恩纶留任,乃得於春三月举行科试事。时台郡生童,怂惥雀跃,应试者几倍岁试之半。爰秉公莅事,慎终如始,不一月而告竣焉。
台地越在海表,才隽之士,时时间出;所虑无老师宿学,穷经嗜古而陶冶之。其抱守椠铅者,甚以僻陋寡闻,销磨其志於蚓窍蛙鸣之内。才以地限,殊可惜也。然余屡试校阅,皆随材甄别,曲示鼓励,故其文亦颇渐次有可观者。大约文人之心,类从其地之风气。台士之文多旷放,各写胸臆,不能悉就准绳。其间云垂海立、鳌掣鲸吞者,应得山水奇气;又或幽岩峭壁、翠竹苍藤,雅有尘外高致。其一瓣一香,一波一皱,清音古响,以发自然,则又得曲岛孤屿之零烟滴翠也。海天景气绝殊,故发之於文,颇能各逞瑰异。至垂绅搢笏、庙堂黼黻之器,则往往鲜焉。固其士之少所涵育,亦其地之风气僻远而然也。
故岁试所录,强半灵秀之篇,科试则多取醇正昌博者。为台人更进一格,亦俾知盛朝文教之隆,设科取士之法,以明白正大为宗,而不得囿於方隅闻见间也。乃更合岁、科试文,得八十首,付之梓,以为多士式。
珊枝集序巡台督学御史张湄
「珊枝集」者何?集海东校士之文而名之也。珊枝者何?珊瑚之枝也。海之大,无所不有,希世之宝皆於是兴焉,曷取乎珊瑚也?曰:杜甫不云乎:『飘飘青琐郎,文采珊瑚钓』。文若珊瑚,诚贵之也,亦难之也。何难乎尔?难乎其枝也。其枝奈何?曰:枝生海底,一岁黄、三岁赤,渔人以铁网取之。未及时,不得取;失时不取,则腐也。故曰难也。台湾者,万川环流,一岛中屹,与世殊绝。六十年来,沐浴圣教,暗沕耀乎光明。海邦人士,璘璘然、纷纷然,质有其文矣。前乎此者未可取,珊瑚未有枝也;今不取,吾惧其失时也。然则及今无取者乎?曰有。雍正戊申,高邮夏筠庄侍御尝取之矣。颜其文曰「海天玉尺」。玉尺云者,盖言善量才也。余踵其后,无能为役,顾亦奋力取之。虽不敢称量才之尺,而窃自许为罗才之网。愿献其琛,以与海内共宝之;则斯集之成也,夫亦犹行筠庄之志也。於是乎书。
梯瀛集序巡台督学御史杨开鼎
环台,皆瀛也。吾登斯瀛,而知天地有大文焉。云拖岫,霞浣溪,花重锦官,琴调山溜,龙喷雾縠,虹亘天桥,风雨晦明,洪涛怒吼,如万千车马之奔腾:怪怪奇奇,卒难名状。乃喟然叹曰:大哉斯瀛,文人才士之心思,当亦如是之汪洋恣肆,而不可以羁勒也乎!以故余视学斯土,历试诸生文,其中有清者、浓者、奇者、正者、窅而深者、沛然决者,各成一家言,而不能以一律绳。想亦游心於瀛海瀛山之怪怪奇奇,相与探幽揽胜,一泄而为不可羁勒之文耶?有是文而不梨枣登之,以共诸同好,则海以内乌知其瀛以文彰、文以瀛传也。虽然,瀛传於文,不传於土苴木偶、莽荡诡僻之文。而传於沉浸浓郁、含英咀华之文。都人士果不徒游心於瀛,以为文而必思无愧为天地之大文,而后可与唐之房、杜诸学士把臂而登瀛,以传千古奇文。曩者,夏前辈筠庄名其所刊文曰「海天玉尺」,所以量瀛之才也;张前辈鹭州名其所刊文曰「珊枝」,所以罗瀛之珍也。余欲量瀛之材而无玉尺、欲罗瀛之珍而无珊网,然则何所持以与都人士勖乎?曰:以是集而为瀛之登也则未,以是集而为瀛之梯也则可。於是乎书。
·赋
平南赋周澎(晋江人)
海氛煽虐数十年,大将军施公衔命徂征,一战而克。「平南奏疏」一编,乃都人士家谣户颂,积成卷轴也。虽里巷微词,而輶轩足采。乃摭其事实而作赋曰:
繄帝德之光华,曰圣神而文武;耀化日於中天,扬仁风於率土。赓一廷之都俞,舞两阶之干羽;张百旅之熊罴,抶千屯之貙虎。六服率宾,万方安堵;靡不稽首来王,输宾天府。惟是东南一带,溟渤奥区;蛟鲸出没,陆梁逋诛。依鼋鼍以窟宅,聚蜃蛤而为徒;乘风涛以鼓鬣,播毒焰於萑苻。长使海滨黔黎,毁家破室;云屯士旅,抱戈枕杸。嗟桑田之万顷,乃弥望而平芜。困頳鲂於涸泽,泣流鸿於征途;错■〈火夅〉烟於野戍,栖磷火於寒垆。至於凄风呜柝,凉月啼乌;莫不含酸茹戚,恻怆嗟吁。
天子乃念南国之仳禽,每殷勤而宵旰。曰:『惟予股肱,孰是仗旄秉钺;为海邦剪此暴乱,底四方於清晏』?佥曰:『惟彼元勳,夙膺宠眷;俾控制以专征,用克纾乎庙算』。帝曰:『都!自江以南,倚女为屏翰;其克奏肤功,以靖此多难』!於是分虎竹、绾龙章,辞禁卫、出帝乡。貔貅夹队,鱼丽成行;戈铤的皪,旌旆飞扬。驻雄师於泽国,若雨集而箕张。惟其地当斥卤,井竭水浆;喜甘泉之应祷,供万灶之餱粮。乃修楼舻,爰戒舟航;凌中流以击楫,揽形势於沧浪。先卜期以决胜,奏神策於庙堂。繄重渊之弥漫,慨风浪之不常;望蜃楼之缥缈,嗟欲济之无梁。因而画沙为堤,聚米成岛:孰漂疾当其惊湍?孰盘涡介其要道?孰旁涯而可泊舟?孰顺流而堪直捣?敌已在吾目中,胥按图而可考。定方略於金城,羡充国之计早。知拉朽而槯枯,胡险阻之能保。
尔乃乘机制变,六月兴师。舳舻千里,霄汉蔽亏;剑气干云而闪烁,甲光■〈冖八厶月,上中下〉日而陆离。横惊波以伐鼓,拨瘴雾以扬旗。各星罗而棋布,听中坚之指麾。因念蛟宫盘踞,兔崛凭依;既蜂屯而蚁聚,复扼险而负危。虽投鞭之可断,匪制胜之机宜。故毁军以骄敌,弄股掌之婴儿。彼乃疏汛守、撤藩篱,谓北来之军旅,岂渡江之能飞?横千寻之铁锁,沉水底以何为?於是鼓轻桡,浮彩鷁,溯鸿波,撼绝壁;凌冯夷之宫,捣潜虯之宅。维时冲颷怒号,狂涛湍激;飞沫喷空,滂湃瀄汨;吞海岳以俱冥,合水天而齐碧。百族为之震惊,千灵为之辟易。天吴排浪以浮游,罔象穿烟而蹩躄。篙工柁师,逡巡踧踖;莫不辍櫂停桡,惊心动魄。尔乃精诚上格,叱电驱霆;飞廉顿辔,屏翳潜形。波臣欢焉助顺,海若剡其扬灵。爰散金以誓士,耻与敌而俱生;复焚香以戒旅,惟妄杀之是惩。於是乎军声震,士气腾;艨艟发,枹鼓鸣;摇赤羽,麾青萍;歼怪鳄,殪毒鲸。弓不虚发,矢必应声;倒戈漂卤,流血波頳。既献俘而授馘,遂扫穴而犁庭;乘长风以破浪,藉专阃之威棱。
因而倾其巢、划其垒,败甲残鳞,俛首帖耳。济药石以扶伤,俾疮痍之咸起;仗天威以纵擒,使归布其德意。曰:漏网之余魂,漫称雄於井底;将计日以成擒,胡凭陵之足恃?念薄海之含灵,皆圣朝之赤子;无追踪於田横,五百人而俱死。倘衔璧以来归,当茅土而锡尔,惟公事之勾当,何私仇之足耿?彼乃籍户口、输土田,匍匐蚁伏,稽首军前;曰:南人不复返,愿禀朔於尧天;知圣朝之宽厚,必罔治於厥愆。若夫哀鸿失所,琐尾堪怜;延颈企踵,霓望久悬。瞻王师之至止,胥雀跃而欢颜;陈壶浆而塞野,奉筐篚以周旋。桑麻无扰,井里依然;耕不辍耒,贾不易廛。相与脱釜鬵之苦,登衽席之安。更有流离迁客、憔悴闺鬟,吊天涯之魂影,悲绝徼之风烟。盼征鸿而帛书难系,吟夜月而茄拍空弹;望乡关於万里,长掩涕以流连。欣拨云而见日,乐故土之生还。乃复纳叛招降,编之部曲;曰:蔡人即吾人,务推心而置腹。彼坑卒於长平,何徒肆其残酷?化鹰眼以咸驯,各卖剑而买犊。念胜国之宗支,多窜身於穷榖;怀禾黍之故都,每悲歌而当哭。俾白马以宾王,殷宗为之不覆;惟圣世之芳规,旷千春而并烛。於是雕题贯胸之众、憔齿枭■〈目闲〉之伦,回首请吏,愿列编民;迁情反志,服教畏神。固绝徼荒陬,尽变为乐土;何殊方异类,共识乎尊亲。若乃威灵远暨,悉主悉臣;陆讋水栗,奔走来宾。琛币重译而交贡,梯航接踵以并臻;火齐木难之宝、珊瑚玳瑁之珍,乌集鳞萃,靡不咸陈。岂中朝特贵乎远物,乃遐方共闻有圣人。
由是铙鼓传,干戈戢;唱天山之歌,勒燕然之笔。交趾之铜既标,淮南之碑亦立。捷音颷发於闽关,露布星驰於比极;六合莫不腾欢,至尊为之动色。曰:海波之载扬,四十年如一日。吁嗟乎!苍生不安於稼穑,仗尔师贞,一战而克。从兹杀运除,劫灰熄;乐桑麻,恬作息。南顾纾忧,云谁之力?其速议褒封,用彰彼勳德。尔乃登清庙,播乐章;告海邦之耆定,庆社稷之灵长。遂褒以丝纶之天语,锡以黼黻之衮裳;指山河而盟带砺,分茅土而勒旗常。谓尔元戎,邦国之光;用锡尔铁券,尔其世守而永藏。藉金城之万里,用屏卫此一方。奠封隅以永固,巩奕叶於苞桑;追伏波之旧烈,旷百世而流芳。
於是居者相与庆於闾,行者相与歌於市;胥朋酒以言欢,赓吉甫之燕喜。愿长借乎衮衣,沾化雨於桑梓。若乃铃阁余闲,左图右史;吐握下贤,赤舄儿儿。门多珠履之宾,座满缝掖之士;同雅歌於祭遵,等轻裘於叔子。令既肃於秋霜,心复澄於止水。彼烟阁与云台,知姓名之永纪;备采风於輶轩,词罔逃於下里。乃歌曰:嗟沧海今喷狂涛,蛟龙斗兮虎豹嗥。兵车络绎兮馈饷劳,悲中泽兮声嗷嗷。孰提师兮奋旌旄,麾霓虹兮掣宝刀。淬龙泉兮鷿鹈膏,入蛟宫兮斩毒鳌;斩毒鳌兮奠沧海,吁嗟伟烈兮斗汉争高。
台湾赋教授林谦光
有汗漫公子,足骋八方,目骛九鄙。访秦汉之故都,登云亭之旧时。舒神於钱来丹穴之颠,长啸於浑夕脱扈之址。洞庭彭蠡,拍惊浪以颷飞;弱水龙门,鼓轻舠而容与。历吴越,诩甲第之连云;入邹鲁,羡弦歌之盈耳。闤闠喧杂,举踵则触乎轮辕;都市纷华,摩肩则炫乎罗绮。自以为穆王策骏之游,蔑有尚於此。俨然恃所觏而述於廓宇先生。
先生方暴背鸿蒙,吸饮沧漠;聆而哂之,谓是鲜丈夫也。曰:子亦曾旷尔瞩、远尔盱,而知今皇帝之舆图乎?制万国以侯尉,垂一统於车书;人弗敢私其尺土,俗无不拱乎辰居。奠神州而晏若,厝六合而恬如;畅余威於殊俗,沛异泽於遐区。即跳梁以据险,终痛悔其负嵎。走也庆流波之既静,得专为子颂台湾之盛轨,而勿遑及乎其余。懿夫漨浮滇■〈氵耳丐〉,洸瀁溃渱;掀天震地,吞榖排空;驶如奔马,激如腾龙;泻碧千里,涌浪万重;神鳌驱瀑,石燕呼风;飂飂飒飒,霼霼■〈雨上农下〉■〈雨上农下〉:拟蓬瀛之难即,匪艂艭之可通。尔乃以忠信为舟,以道德为橹;爰纵缆於铜山,泛一叶於厦浦。飞廉戒途,屏翳先路;巨浸回澜,狂涛息怒。游泳虎井之湾,潆洄牛心之浒;望内堑而扬舲,指西屿而系组。既憩足於澎湖,复放櫂於深渚。程仅历於六更,里倏越乎五百。少焉,神山突出,沃野孤浮;景呈异状,沙截洪流。一崑连七崑而蜒蜿,南崑偕北昆而阻修;大线扼海翁之堀,北线接安平之洲。冲鹿耳以抵岸,陟台湾而远搜。於是大冈、小冈,嶢屼嵬崔;半崩、半屏,■〈山蹇〉嵼嵓崿。凤峦插汉以嶔■〈山上欹下〉,龟山负地而磅礡。翠织观音之峰,丹销赤崖之壑。耸打狗於平坡,峙买猪於广漠。木冈、凹底,形若联翩;阿里、鸡笼,势相犄角。玉笋璀璨,则漾素影於波涛;金矿嶙峋,则仗雷声为管龠。计自南而讫自北,绕以二十二重之溪;由此界而溯彼疆,隔以六千余里之榖。陞高而眺,循俗而询:厥地惟卤,厥土惟坟;厥田惟上,厥种惟穈;厥草惟茂,厥木惟囷;厥珍惟错,厥布惟芬;厥鸟惟毡,厥兽惟群:飞潜动植,长盛纷纭。嘉兹壤之沃饶,矧温风之时至。犬吠雪以为常,龙兴云而不曀。郤溽暑於竹椰,扫岚烟於萝薜。刺桐飘经岁之绦霞,菡萏迎四季之夏气。历选胜於炎方,允莫京於海澨。则有文身番族,黑齿裔蛮,烂满头之花草,拖塞耳之木环;披短衣而抽藤作带,蒙鸟羽而编贝为縏。欣中国异人之戾止,乃跳石越涧以来观。馈波罗之清冽,献嘉檨之甘酸。蕉子剥来,几等木桃之赠;黄梨摘露,不殊葵藿之繁,翘首瞻依,幸彼俗之未陋;跂足蠕动,乐大化之可颁。又有蓬跣方除,胶庠初隶;载酒问奇,负经请谛。吟诵半杂於博劳,衣冠尚存其椎髻;拱手於都讲之庭,侧身於敷教之地。斯时也,名邦上客,暂停輶轩;广布文德,宏宣湛恩。数讨叛之故,开并生之门;示傲慢以秋肃,导顽梗以春温;譬木铎之狗路,若指南之启昏。从此蜃气晴嘘,结陆离之楼阁;鲛人昼卧,展锦绣之乾坤。谓非禹服重新,涵侯甸要荒於一体,尧仁遐被,辑躬桓蒲榖以称尊也哉!
汗漫公子伏而听焉,茫乎丧於怀来曰:不观沧海者,夸沟壑之宏;不睹王会者,诧都邑之钜。鄙人乃知今皇帝之舆图,未易以蠡测也。请为歌以比於雅颂之末,爰起而系曰:有土绵绵,有水涟涟;介在绝岛,吐雾吹烟。帝赫厥怒,渊渊阗阗;既昭义问,乃命旬宣。崇儒重道,勿弃蒙颛。匪棘其欲,式廓厥埏。皇以莅之,於万斯年。
台湾赋巡道高拱乾
繄洪荒之未辟兮,含混沌而茫茫。迨河山之既奠兮,爰画野而分疆。裂九州而成天下兮,谁不知乎海之为百榖王。维禹功之所不及兮,遂弃之於莽莽而苍苍。
一自地借牛皮,谋成鬼伎;断发裸身,雕题黑齿。营赤嵌之孤城,筑安平之坚垒;隐楼橹於鲲身,藏火攻於鹿耳。贸易遍於三洲,资生凭乎一水。藉三保而标名兮,致怀一以不轨。哀商贾之何辜兮,聚魂魄於蒿里。
嗣是荷兰煽虐,天赞成功:鹿耳潮涨,潝窟戍空。时移事去,兵尽矢穷。窜余生而归国兮,遂此地为蛟宫;非天心之助逆兮,盖劫运之未终。不谓寇我疆场,焚我保聚;时乘无备而肆其鸱张,或因不虞而资其窃取。收亡命於淮南兮,聚无良於水浒。民不聊生,王赫斯怒;咨左右之夔龙,率东南之熊虎。定百计以安澜兮,果一战而纳土。於焉扩四千载之洪蒙,建亿万年之都邑。风既变为新裁,俗亦除其旧习。文武和衷,干戈载戢。谁肆志以行吟,岂有怀而靡及!
若夫狂澜既倒,海若呈奇;一时琥珀,万顷琉璃。情渺渺兮孤往,天青青兮四垂;风轻兮水面,云淡兮山眉。即孤臣与孽子,亦抚掌而忘机。至於辉璧耀奎,阴阳分位;月白飞银,空明捏翠。乘舴艋兮小舟,结金兰兮同志;玉树兮三章,青州兮一醉。实自幸世外之有身,谁复疑此间之无地。
又若山山含紫,树树凝青;层峦叠嶂,戴月披星。或琼飞而皓皓,或体洁而盈盈;时微云以肆抹,忽巧鸟兮一声。怀高岗兮彩凤,闻此地兮仙灵;羗应接而不暇,又何让乎山阴。尔乃石尤乍起,马首长驱;雷鸣海底,雾失天隅。涛仓皇而山立,浪怒激而箭趋;惊闻声为飞炮,讶入眼而坠珠。乾坤兮云狗,风水兮人鱼。则惟有寄余生於泡影,谁复望视息乎斯须。
若乃水土无情,番夷裸处;既惯狎鸥,谁伤硕鼠?虽敬老而尊贤,奈轻男而重女。富赛悬壶,粮无宿贮。围尺布之蒙蒙,谓衣裳之楚楚。蛇目蜂腰,雀行鸟语。而或荡子从军,贞臣流寓。哭倒行於途穷,伤逆旅於旦暮;奋一臂而长呼,轻余生以不顾。至阖室以雉经,且从容而遵路。於是水变为愁,山真如醉;叫泣月之子规,泪批风之贔贔。魂黯黯兮牢骚,魄凄凄兮憔瘁。固志士之不忘,亦斯文之未坠。
乃至虾须百丈,鱛骨千寻;贝文似凤,鱼首如人。大鼋之寿三万岁,蝴蝶之重八十筋:非此邦之物产,盖在乎南海之滨。又如蜃楼缥缈,海市高低;碧云拥日,沧海为梯;光从定后,圆始天跻:非此邦之风景,又在乎东海之青齐。更或桥边鳖泣,别泪如珠;山头剑举,雪城为墟;飞女仙之一石,起剡史於沾濡;扶红裳之鱼女,使之返於沮洳:而兹邦又无此怪异,或见之於洞庭湖。噫嘻!户满蔗浆兮,人艺五谷;地走风沙兮,群游麋鹿。厌五亩之宅而不树桑兮,任三家之村而亦植竹。道无远近兮,肇牵车牛;人无老幼兮,衣帛食肉。惟占籍而半为闽人兮,故敦厚亦渐而成俗。若欲尽写夫杳渺之离奇兮,恐或见嗤夫齐庄而端肃。即饮食亦平易而无奇兮,原未足以穷夫人间之水陆。惟圣世而能破夫天荒兮,幸沧溟而亦扩其地轴。搦管而赋其物情兮,用以佐夫大风之一曲。
乱曰:秋风起兮枫木丹,天地闭兮荷始摊。懊多寒少兮厥民析,雷轰海发兮响空山。为王尊兮应叱驭,为王阳兮心一酸。於山则见太行之险,於路则见蜀道之难。於海道之难上难、险上险,普天之下望洋兴叹者,吾知其无以过乎台湾。
台湾赋进士王必昌
缅瀛海於鸿蒙,环九州而莫穷;览形胜於台郡,乃屹立乎海中。丛冈锁翠,巨浸浮空。南抵马矶,北发鸡笼;绵亘二千余里,诚泱泱兮大风。尔其莅东宁,扼安平;鲲身蝉联而左抱,鹿耳蟠转以右迎。沙线沉嶕,回紫澜於曲港;雷硠摆浪,撼赤嵌之孤城。则瞿塘之峡不足拟,又何论乎蜀道与太行。若夫市肆填咽,阡陌纵横。泉漳数郡,资粟粒之运济;锦、盖诸州,分蔗浆之余赢。蜃蛤鱼盐,在在殷裕;瓜茄姜芥,种种早生。实海邦之膏壤,宜财赋之丰盈。
溯夫天造草昧,遐裔荒墟;南北土酋,穴处巢居。迨有明之宣德,遣中官以乘桴;遭风偶泊,始识其途。嗣是以后,狡焉启疆,实繁有徒:曾一本窃据於澎岛,林道乾勾致夫倭奴;继以思齐之啸聚,荷兰之诡图。洎乎郑氏,乃凌险而负嵎;建伪官,开方镇,萃滨海之逃逋。因利乘便,顺风长驱;陷七郡,破潮、粤,犯温、台,掠东吴。毒焰所触,沿海焦枯。熊蹲四世,虎视方隅。维我仁庙,皇灵震叠;命将专征,克塽讋慴。遂按图而设版,复定赋而计甲。辟四千载之方舆,安亿万姓於畚锸。庆文教之诞敷,群入学而鼓箧。或挽车而骑牛,或操舟而理楫。重洋问渡,舸舰帆联;乐土兴歌,人民踵接。盖兹邦之广衍,兼四省而延袤;作南服之藩篱,挺一方之奇秀。
其山则祖龙省会,五虎门东;沿江入海,径渡关潼;突起鸡屿,崚嶒巃苁。过南嵌,矗龟仑,烟霏雾结,绣错云屯。大武双高而作镇,木岗特立而称尊。更有巍峨莹彻,如冰如雪;是名玉山,奇幻特绝。随霁色而偶呈,倏云封而变灭。若其磅礡蜿蜒,骈罗连蜷:或如龟龙浮游於海上,或如鸾凤轩翥於天边。数六六之群岛,盻九九之危巅;非人迹所能遍,亦山经所未镌。其水则原泉百派,自东徂西:九十九道之溜,二十八重之溪。极潆回以纡折,迨放海而皆齐。滮滮湲湲,瀦泽渟渊;汨汨涓涓,疏畎距川。大甲、大安、大肚之深广,蚊港、笨港、东港之洄漩。海翁窟风高浪涌,虎尾溪水湍沙溅。况黑沟与白洋,更谲怪之万千。他如蛤仔难之产金,寒潭难入;毛沙翁之产磺,沸土重煎。赤山着木而烟起,火山彻夜而光燃。大岗绝巘,缀累累之牡蛎;外海异香,浮袅袅之龙涎。山朝支麓,温泉沸镬;水沙连屿,藉草浮田。茄荖网石湖穿海,八里坌月窟涌泉。又若铁剑插於树间,十围连抱;藤桥悬於木杪,一线遥牵;皆纪载之所未曾编。乃林有鹳而无鹤,山有豹而无虎。走兽飞禽,蕃育兹土:画眉鸜鹆,以白见珍;彩囊翟雉,其文足取。鸠候气而鸣六,鸡应时而称五。倒挂夜栖,翻飞雷舞。獐麂祁祁,麋鹿麌麌;暨山马与野牛,各成群而相伍。若夫蠕喙之属,固难备举;风气之殊,亦可附着。蝉未夏而先鸣,燕经秋而不去;讶蜥蜴之有声,怅鹦哥之不语;蛩唧唧以夜吟,竟四时之无序。感物类而踌躇,忽怆怀於羁旅。乃其海物惟错,独为充斥;难悉厥名,略辨其色:则鲻乌鲤红,鲚紫鲳白;赤海金精,乌颊黄翼。青鳝投火,乌鰂喷墨;锦鲂花魿,金梭如织。又有香螺花蛤,鬼蟹虎鲨;白蛏涂魠,麻虱龙虾。台澎所产,厥味多嘉。既渔於水,亦樵於山:楠笋始生而合抱,萧朗高大而团圜;属野番所盘踞,惜运致之维艰。至若山荔埔柿,土杉水松;赤鳞黄目,交标九芎;番树白树之植,悉杂出於山中。猴栗象齿,屋材最美;菻荼娑罗,名状俱诡。见铁树之开花,爱仙枝之有子。乌栽频取以薪蒸,绿玉遍插於庭戺。竹凡数种:莿竹密比,石竹长枝,箭竹如矢,麻竹柔脆,琴竹纹理。卉木之花,色色斗妍:荷开献岁,菊吐迎年;桐绕春城而布锦,梅放午天而掷钱;绣球攒簇,素馨蔓延;贝叶之称疑假,昙花之种蚤传;番茉莉移来异域,七里香辟除瘴烟;扶桑本出於东海,水仙名托於台员。厥草惟夭,半是药苗;先春而发,凌冬不凋。惟内地之所稀,爰遍访失刍荛。水藤代韦而坚韧,通草作花而妖娆。叶张七弦,聊充耳目之玩;芦开一捻,可卜颲飓之飘。更有番茶作饮,白麴为醪。齿草洗齿,茜草渍毛。羞草含羞,荖草老饕。若其刈莞蒲以织席,编丝茅而索綯;群居萃处,曾无虑风雨之漂摇。果蓏之实,别种非一:番檨熟於盛夏,西瓜献於元日;牙蕉子结数层,凤梨香闻满室;若菩提果、波罗蜜、释迦果、金铃橘,尤中土所罕见而莫悉。厥有槟榔,生此遐方;杂榔子而间栽,夹扶留以代粮。饥餐饱嚼,分咀共尝;婚姻饰之以成礼,诟谇得之而辄忘。为领略其滋味,殆恍惚夫醉乡。
爰稽习尚,竞事侈靡;土沃民逸,大抵如是。逐末既多,本务渐弛。工鍼绣而弃枲菅,轻菽粟而艳罗绮。群尚巫而好鬼,每徵歌而角技。思易俗以移风,赖当途之经理。蒋集公绩懋抚绥,陈清端泽流遐迩。茹冰檗以率属,则林荔山之操履;持玉尺以衡材,则夏筠庄之造士。又或留心风物,雅意典章:孙司马挥毫珠玉,袁司训积书宫墙。皆有造於斯土,称盛世之循良。若乃僧衣作赋,沈文开萍踪坎坷;蝶梦名亭,李正青尘缘参破。景寓公之清标,足廉顽而立懦。况宁靖之阖室偕殒,陈丑之伤亲自沉;永华之女悬帛柩侧,续顺之配取带堂阴。当王化之将暨,忠孝节义已大着於人心。故前有谢灿之妻,矢死从一;继有方壠之妇,受迫不淫。自是以来,志载如林。宁止五妃之墓宜表,五忠之祠足钦。
载考番俗,约略可纪:罔识岁时,弗知甲子;以月圆为一月,以稻稔为一祀。仅有生名,从无姓氏。赘婿为嗣,随妇行止。凡樵汲与耕获,属女流之所理。乃其少长相遭,则侧立以俟;老病无依,则相率周视。比屋亲睦,或庶几乎仁里。而其编藤束腰,展足斗捷;贯耳刺唇,文身为侠。听鸟音而卜出,佩大匏以利涉。偶细故之睚眦,惊野性之不帖;乘醉抽刀,断脰穿胁。复有傀儡生番,鲜食茹血;蒙头露目,手持寸铁;伏林莽以伺人,赛髑髅而称杰。且闻远社番妇,能作咒诅。犯之即死,解之即苏;喝石能走,试树立枯。传疑之语,岂其然乎?近郭熟番,渐知礼制。童子入学,亦解文艺;壮者服役,奔走更替。类混沌之未凿,尚真率而无伪。伊昔吴越,当周之时,犹称南夷;即在吾闽,值汉之世,亦属荒裔。既归版图,遂号名都。矧台湾之疆域,擅九土之奥区。高原下隰,畇畇膴膴;饮食往来,衎衎于于。合闽南与粤北,冒厉禁以争趋。保聚教诲,亟藉良谟。昌黎守潮,子厚守柳,风行草偃,何需迟久。如彼琼州,亦在岛上;文庄、忠介,后先相望。苟气习之不拘,岂人地之可量?
顾其地时震,而海常吼;论者佥曰惊涛之湓涌,几视斯壤若等於浮沤。不知地广而厚,海深而幽;其震其吼,盖阳气不舒,阴气有余之所由。惟开辟之未几,故节宣之未周。方今风会宏启,圣治广被;久道化成,百昌咸遂。海不扬波,地奠其位。马图器车,物华呈瑞,人杰应运而齐出矣。
谨就见闻,按图记,辑俚词,资多识;愧研练之无才,兼采摭之未备。聚敷陈夫土风,用附登於邑志。
台山赋邑恩贡生张从政
瞩崔嵬之骈列兮,繄东南之保障。凌沧波而突屼兮,爰作镇夫台阳。脉固发於闽峤,势自成其巃嶈。蜲蜒蛇蜕,北起鸡笼之隈;迢递蝉联,南尽马矶之磄。九十九峰,凌云霄而耸翠;三十六岛,罗星宿於汪洋。试为综首尾之横亘兮,道里二千;合远近而仆数兮,陵阜万亿。岌嶪参差,峮嶙盘仄。荆榛翳芜,非灵运所能寻;石■〈石垒〉嵯峨,岂东山之可陟?
若夫群岩倚伏,众岫控扼,迢嶢险巇,嵱嵷岝峉。既轰轩而特拔,亦次第而摺襞。经村落,拥市郭;高低迷离,重叠靡隙。则有龟文遥应於凤弹,猴洞远望夫马干。南仙老佛之境,罗汉观音之峦。或生火而长赤,或滚水而弗乾。风吹不动兮旗尾,雨打无声兮鼓山。大冈侧卧,疑仙人之尸解;半屏中断,似巨灵之手拚。登龟山兮一瞥,顾风景兮四彻;挹群峰之秀整,喜地灵而人杰。此南方之形胜,洵昭然其可揭。
乃若烟拖玉案,雾笼石门。青峦矗矗,出三台而布置;绿嶂层层,耸木冈而称尊。瞻玉山兮云迷,盼宝屿兮雪积。鸡城雉堞,溯建筑於红彝;石笋旗竿,定标准於海舶。从此而一苇径渡,片帆远适;睹榕城於目下,见三山於咫尺。则北路之奇峭,亦足称今而夸昔。
别有内山荒岛,獠窟蛟宫。瘴氛骇目,阴气蔽空;日未曛而露滴,云乍起而雨蒙。於是仰观绝顶,穷探邃嵝。生番蹲踞,沿山前后;凶顽狡狠,嗜杀善走。种类不一,各立土酋。栖息於嵣■〈虫芒〉之隈,往来乎嶱崵之陡。或交易而相招,或梗化而难狃。吸腥衣毛,如在葛天之世;匿崖藏穴,何知伏波之纠。但见归林之鸟,翻飞而迅疾;缘木之猿,连臂而扳挃。鹿獐狡鼯,牡牝交匹;翟雉鹳鶖,雌雄群率。奇兽珍禽,多「尔雅」所未笺;嘉树杂植,更「山经」所难述。
时而气和风暖,极目晴冈:野花烂熳而献锦,翠叶葳■〈〈丷豕〉生〉而散芳。苍崖悬溜,挂千条之瀑布;寒榖生春,缀万朵之红粧。斯阿映所以不返,而郄诜於焉停缰。时而歌奏解愠,兴发遥岑。轻霏散而卉木森,重霭合而岩壑深。古洞纳凉,石室藏阴。鸾鸣半岭,时闻叔夜之啸;蝉吟空榖,恍操伯牙之琴。时而金风飘兮瑟瑟,白露溥兮冷冷。长天云歛,远岫烟凝。蛩声喧落木之野,猿啼彻山戍之营;惹幽闺之长恨,动迁客之离情。时而阴飙盛兮结鼻,严气凝兮裂唇;千岩呈碧,万壑堆银。冻碧涧之潺湲,露白石之嶙峋。泪步兵兮满袖,泣杨子兮沾巾。
缅时序之迁流兮,见风物之转徙。维盛世之休嘉兮,器车出於■〈山畏〉■〈山垒〉。闻飞龙之有神兮,世咸沐其沾被。降时雨而兴云兮,实山灵之锡祉。仰艮止之不迁兮,宜千秋而禋祀。为海东之砥柱兮,亘万古而永峙。
台海赋邑举人陈辉
乾坤辟而坎位定,二气合而水德成。睠兹台海,涵浊漱清;浺瀜沆瀁,湠漫渟泓。洪涛喷薄,浸鲲身而浮澎岛;洄漩曲折,入鹿耳而汇安平。灌百川而弗溢,注万壑而不盈。尔其激浪涌波,为潮为汐;藏蛟螭於深沟,隐鼋鼍於巨宅。其遥也,望之而愈杳;其广也,量之而莫画。既地势之偏倾,叹神州之辽隔。盖禹公所未及叙,章亥所弗能核。迨夫交趾之石一凿,甘棠之港遂融。昔在版图以外,今归邦域之中。东宁启宇,邹鲁成风。凭一苇之所届,乃无远而弗通。南连广粤,北接齐吴;历锦盖,涉辽都。藉片帆以利济,取水道为便途。於是贾人游客,飞艇扬航。发鹭岛,渡重洋,或候风期而停棹於西屿之浒,或随潮信而齐泊乎赤嵌之旁。萃诸州之珍货,迁本土之稻餹。既车书之一统,何彼界与此疆。则有瀛壖蛋户,世外自别:依船为家,贩海作歠;任风波兮去来,布渔火兮明灭;施罾罟於鹭汀,投丝缗於鳌穴。生斯长斯兮,自幼至耋。尔乃探龙宫、数水族,卵育胎生,细肌丰肉;盐堪作鯗,鲜可佐榖。小者若蚁封,大者若陵榖;奋鬣兮斗风,喷沫兮飞瀑;乘怒潮以上下,倒狂澜而伸缩。乃其怪形奇类,种种堪嗔:角燕拖舟,僧鱼似人;虎蛟摆浪,龙鲤吞■〈舟仑〉。常冲突乎黑水,时漂冰於澎津。别有洿■〈氵义〉断港,葭苇苍深。轻鸥忘机而翔集,振鹭修仪而来临;游戏乎广渊之浦,栖宿於浮屿之。岑物色兮生意,徙倚兮行吟。若夫玉宇方澄,永轮乍陟;石尤歛声,冯夷屏息。飞白银兮波光万里,濯素练兮水天一色。泛轻舠於镜中,发清歌於舷侧;觉宇宙之甚宽,恣遨游於八极。如或海若奋威、天吴作祟:驱蝄象,舞屓贔。雪涛四起兮,莽纵横以纷飞;浊浪千层兮,排长空而恣肆。声裂百丈之冰崖,势奔万匹之铁骑。豗岛屿兮若崩,掀楼船兮将坠。冒巨险以往来,仗忠信而无伪。值鲸波之不作兮,识放勳之广被。庆安澜之若兹兮,念端居之可耻。告飞廉以先驱兮,吾将展宗悫之素志。果舟楫之具备兮,若济巨川,自今以始。
海吼赋巡台御史张湄
环台,皆海也。自夏徂秋,飓风屡作。惊涛湓涌,雷呁电焯。击於鲲身,厥声回薄;远近相闻,莫不错愕。主人索居海滨,形只影寡。潦积庭间,雨昏灺。起坐听之,昼夜不舍。惝然罔然,若置身圹垠之野。有难乎为怀者,乃作海吼之赋。其辞曰:
繄天风之欲怒,作地气以先声;通呼吸而互应,混上下而相成。斜景黯其昼伏,断虹赩以宵横。帆樯集岛,沙积凌城。鲸甲振厉,鹏翼长征。风搏九万兮扶摇直上,水激三千兮不平则鸣。尔乃炎蒸絺葛,润逼柱础;海若频惊,石尤顿阻。狞颷飒飒以回凉,怪雨滛滛而去暑。萧梢林木,耸万壑之秋声;破碎虚空,竞千村之社鼓。其为壮也!輘輷四起,荡潏八垠;冰崖崩裂,铁骑群奔;枞金镛於山榖,摆雷硠於乾坤。其为骇也:鼋鼍馺遝,贔屓连屯;天吴奋以叫号,蝄像诡以游巡;斗馋蛟而水立,哮虣虎而林昏。於是经旬阴曀,彻夜喧豗。渊宫久閟,贝阙沉埋;飞涝雾积,峻湍山颓。嗟楼船之屑没,绝商旅之往来。淼淼龙津,浮萍踪其何托?啾啾鬼哭,出鱼腹而兴哀。则有域外孤臣、天涯羁客,长簟凄其,短檠萧索;枕绕瀑雷,窗萦涛雪。怅落叶於始波,感吟虫於将夕;悉泛宅之杳茫,忆弄潮之夙昔。徒抚影而徘徊,或随声而嚄唶。为之歌曰:风浙沥兮动罗帏,雨淋浪兮暑气微;长鲸吼兮水四围,梦魂惊兮不可归;望无极兮音尘稀,指故园兮孤云飞。
澎湖赋(以云岛接连、风潮无极为韵)王必昌
若夫平峦错峙,列屿遥交;苍浮海眼,翠射波纹。碁布星罗,控台疆之厄要;山环水抱,开澎湖之幅员。玉烛调兮,安斯远服;金瓯奠兮,镇以雄军。舟楫千艘,通津梁而有路;沧溟万里,极浩淼以无垠。洒浪花之崖石,含天影於岫云。则有耽遐僻,乐熙皞;聚庐托处於水滨,累石幽栖於岗脑。海可为业,频举网而得鱼;山称是童,每挥锄而掘草。采珠照水而侈珍,剖石呈文以为宝。砗磲品贵於珊瑚,玳瑁声高於玛瑙。飞沙压碛兮峻若崧陵,浮石凌波兮轻如萍藻。诚奥渺坤舆之洞天,而汪洋溟渤之烟岛。
於是远浦悬灯,中流击楫。天清海面,看蜃气之潜消;月涌波心,觉鲛绡之夜织。天吴笑舞以低昂,冯夷游泳而蹀躞。屹断屿於两洋,泛轻舟於一叶。澳开龠洞,淜湃潆洄;礁起锋棱,■〈石含〉砑岌嶪。指神山而跨海兮,疑瞬息之能通;驾鳌柱以撑波兮,恍扶摇之可接。
至若嘉名异象,尽态极妍;几千万年而永在,三十六岛以并传。钟子谁敲於晓月,香炉长袅夫晴烟。虎井渊涵,似虯龙之得水;鸡笼宏敞,类鸣凤之冲天。曰鴈曰鸟,何日飞来於水际;为花为草,同时秀插於涛边。惟山根支海而甚壮,故地轴穿波以相连。
尔乃辟混沌,凿鸿蒙;歌渐被,颂会同。凌浩荡,骋艨艟;浮南朔,达西东。万顷澜安兮波不扬,千村野静兮莽无戎。湛恩广沛而莫外,恺泽旁流於何穷?品物蕃滋,竞称海峤;人民乐利,咸沐王风。即如鵁鶺鸂■〈氵束鸟〉,鸥鹭鸢鹞;山羊野鼫,犬豕豪猫;红鲨乌■〈鱼夹〉,紫鱛白鲦;花螺石蛎,涂魠江蛲。地瓜岁时而菶菶,海菜青紫以繇繇。维兹土产,固甚丰饶。贾客来兮,帆收晚泊;渔歌发兮,韵答春潮。然而粟麦赖台郡以仰给,丝枲待邻省之转输。虽犁破野岚,垦沙园於陇上;第种依鸟迹,汲石磵於山隅。薛荔蔓延乎幽崖,非芳洲之杜若;苔莎交横乎断堑,异别渚之蘼芜。夏木阴阴,於斯何有?水田漠漠,惟此独无。
乡既号为菰蒲,俗永绝夫蟊贼。喜际凞朝,欣沾圣德。光四表而被九州,恢八埏而朝万国。辰居星拱,戴高履厚者莫不尊亲;海澨山陬,践土食毛者群安作息。台澎既接乎中邦,岛屿讵埒於异域。文明瑞应,鱼跃三千而烧尾;海宇风同,鹏培九万而搏翼。扬帝治之光华兮,忘知识於帝力;庆享王之偕来兮,胥会归其有极。
赤嵌城赋南靖训导李钦文(邑人)
繄台阳之荒裔,实海国之神区。地属东南之极,星分牛女之墟。当洪蒙之未启,恣鹿豕之所居。三保经此而系缆,道乾遁此以全躯。因港道之纡折,乃弗入於版图。则有绿林勾倭,红毛借地;剪一缕之牛皮,占砂碛而建置。植砖运木,层积寸累;雉堞玲珑,楼阁闳邃。称铢两以结构,极佶曲而精致。了亭则左右环瞩,螺梯则高低互掎。暨风洞与机井,若鬼设而神施。天将假手以开创,故若不限其巧智。
迨夫成功窜迹,图霸异域;虎势转张,狐威顿息。鹊巢竟为鸠居,兔窟遂作鼋宅。於焉修营垒,缮金革;列市肆,分伪职。辟土地於榛芜,聚卒徒而稼穑。阡陌兮云连,舳舻兮山积。每犯顺而负嵎,肆跳梁於泽国。
尔乃天威震叠,命将专征;艨艟衔接,钲鼓喧鍧。旌旗所指,海若效灵。澎湖奏捷,克塽输诚。水涨鹿门兮滂湃,航入台江兮纵横。信天意之有归,庆海宇以永清。爰是设防置守,立郡分营;定千里之疆界,屯一万之重兵。大帅居中而弹压,副戎扼要於安平。维滨海之雄镇,端有赖於兹城。谨斥堠,严戍卒,饬游巡,申纪律。麾龙旗兮扫蛟宫,驻鲲身兮靖鲸窟。
其或阴昏靉靆,风沙四塞;日月掩其光华,乾坤倏而变色。明晦顿易於须,东西莫辨於咫尺;望乡关兮何处,忽百感之交集。又或海气将腾,炎蒸郁结;轰涛殷其若雷,滚浪喷其如雪。石燕翻飞兮昼冥,灵鼍长吼兮夜彻;绕女陴而徘徊,讶冰崖之崩裂。
若夫明星皎洁,银汉当空;蟾影沉碧,渔火摇红。岛屿若连而若断,水天一色而交融。登危搂以舒啸,岂远逊乎庾公?
至於朝曦乍陞,微风徐起,万顷淳泓,片城耸峙;丛山滴翠於遥天,郡邑列绣於隔水。舸舰迷津,闾阎错趾。乐清晏於遐陬,见富庶之盛轨。是盖皇风浩荡,圣泽汪洋;故尔春台共跻,海波不扬。歌赤嵌之规恢兮,连编莫罄;祝金瓯之永固兮,万寿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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