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小说

首页 经部 史部 子部 集部 专题 今人新着

上一页 目录页

 

第四十七回 吃官司盐商破产 欺苗民边镇兴师

 

  话说万家园借义塾为名,占买民地,增修房屋,又以诗会联串秀才,以迄县府分司盐院衙门的人,酒食征逐,声气相通,即有无限欺压人民颠倒是非的事。受害之家寻出徽州程明卿家,才能折服他。这时明卿已死,伊子少卿,是个老实不过的人,只听人说讹得了他好多银子,遂肯出名前来。 一切有人替他出力,先写一封信知会他,试试动静。万雪斋拆看的时候,又被七太太笑他三气周瑜,脸上着实过意不去,只好老着脸道:「这是一生不了之局。」七太太道:「你不了,是应得的,窞了别人封诰都挣不到手,才不值哩!亏得你几十岁的男子汉,想不出个扭转乾坤的法子来,若是有力量的,炭煤还要洗白呢!」雪斋笑道:「近来那样不是仗着太太过日子,这事还可设设法麽?」七太太道:「天柱折了,我还把他竪得起来,这点小事值甚麽?只要你割舍十万雨,包管你那卖身文契作为故纸无用!」雪斋道:「我的文契,早年就抽出毁了的。」七太太道:「你真个串了皮的呆子,文契尚存,都敢去打官司麽?」雪斋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七太太又附着雪斋的耳,说了好些话,雪斋才出来,派人安顿各处。七太太也进署内去了。 

  那程少卿果然坐轿到万家来,心想不消下轿,就有银子兑出来私和的。谁知厅上没人理他,只得下轿,向小厮说道:「叫你主人出来见我。」小厮进内,转来说:「主人在书房有请。」少卿随着进去。座上先有四五个白头的客人,雪斋起身,招呼让坐。先问少卿道:「世兄几时到的?前日赐函,未定住处,失候得很!」少卿听见称他世兄,越发诧异,因问道:「你我怎的世谊?」雪斋道:「我在万有旗号学买卖,拜尊翁明卿先生为师,是这几位老年人都眼见的,那时世兄才出世哩。」少卿怒道:「你是我家的奴子!」雪斋不等说完道:「世兄误听人言,致忘世好,今日拿不出我的身券,休想坐轿出门!」少卿慌了道:「券是有的,我去拿来。」雪斋叫几个小厮,扭着少卿进了县署,向门上说是拿获痞棍诬磕,送案究治,门公吩示交差押候,逼着房里呈了禀单。知县唤少卿上堂,问了口供,知县道:「莫又说是本县受了买嘱的话,你这官司就输在没有卖身文契,听本县的天断,各自罢休。如不服气,上司衙门不曾闭着,由你告去罢。」两旁的差役将少卿撵了出来。少卿气的要死,众人做起上状,等着告期投送。忽见运台衙门挂了一面牌示出来,上写两淮盐运便批词: 

  案据总商人等呈称:商号服役,虽不敢比武营兵丁,却与文官隶卒不同,向以儿童入号,学习买卖,拜主人为师父。先服贱役,如茶烟洒扫,俾习勤劳;学成书算,听其自立;尊师以礼,由来久矣。迄至今日,世风日壤,遇有学徒成立,师家动辄诬为家奴,层层剥削。现因万雪斋被程少卿诬控为奴一案,县档可查。前恶不去,後累无穷。谁无子弟?诬陷实所不甘,只得恊恳核定商规等情。本司查例未有明条,但除弊兴利,责属专司,古者四民,工商并举,不在职官之列,亦不与贱役同伦,嗣後商家需人,除挑抬夫役外,凡大小司客司事,极至琐碎之役,均准认主人为师徒,同事称为伙计,主人即有官职,亦不得视为役隶。况衿不充商,何敢滥用长随,买人为奴,罪例匪轻。仰候本司详院,奏请着为通例,以清积弊,而重商务。 

  少卿同众人看完,面面相觑,内有一人说道:「罢了,而今世道,乃钱神主政,我们应该退避的。俗语说得好:「穷不与富斗,富莫与官争。」大家叹息而去。由是万雪斋自谓洗清白了身家,一心要想官做,出入衙门,肆无忌惮。 

  时值县官做生日,几个盐商承首,各执簿册,无分商民,各出寿仪若干,以多为贵,铺张太甚,闹得上台都知道了。那日知府因事进省,抚院问他:「江都令居县如何?」知府道:「才具开展。」抚院道:「才具是好的,近日风闻有苛敛的声名,可是真麽?」知府回道:「卑府不才,颇知察吏,该县憝直遭忌,生性使然,至於贪赃,卑府同城,未有闻见。那日地方人要送卑府的万民拿、德政碑,该县都说他要捐廉办理,不忍百姓出钱。因此知道该县是必不肯妄取的。」抚院未听说完,就忍不住笑,说道:「这个那有捐廉的?」知府自觉失口,红着脸道:「是未成的事。」抚院已不愿意听他分辨,转回问同班几句公事的话,拱手送客。知府禀辞回来,自觉有些不稳当,暗嘱知县打点,准备交卸。不久即有府县一并撤省查看的信。 

  新任到来,前日吃着万家园的大亏那些人,递了红呈,半个月才批了出来,准的少,不准的多。众人议论纷纷。大家都不再控案了。到了月底,黑夜朦胧里,那万家园四面火起,风猛焰烈,县汛各官俱出来救护。鸣过满街的铎,不见一人动手。县官行毕了礼,出了重实的示。那些兵役才将宋万两家的住房拆开,园里楼台皆成灰烬,天明余焰犹炽。知县到府里禀明救火情形,知府问那起火根由,及放火的贼拿着否,知县回道:「昨晚这样的火灾,的榷是天火。」知府道:「天火是怎磨样的?」知县说:「回大老爷的话,卑职署过事的地方,每逢救火,行不到三跪礼,那火头便掉过去,风是要微微的。昨夜卑职磕到九个头,後来连纱帽补服都脱了下来,丢入火里去,那火神爷总不赏一些儿脸,所以知道是天火,由不得火神爷做主的。大老爷若说要拿贼,那差役们一定要诬磕好百姓,倒怕要惹出别的乱子来。」知府一笑,也就罢了。 

  近年万雪斋用项过多,下处的伙计逃去了几家,窝子也倒得差不多了。前任府县的参案,又有说要连累他受与同科的罪名,逐日与七太太都担着惊恐。忽见小厮报说:「王汉策老爷来了。」雪斋见面,说起汤少爷前次到了任所,回来的信说是苗务饷项短缺,同乡人肯帮衬必可仰邀议叙的。雪斋急欲出门避祸,因与七太太说知,又恐凑不出巨款来。七太太道:「实告诉你罢,我这两年所积有五、六万,内除和息人命那笔银数,怕有翻悔,不算账,实有四万多两。你既要从军,我凑你万金,其余的附在琼妹妹那里,耐着苦过下半世的日子罢了。」雪斋甚是欢喜,整顿行装,别了七太太,乘夜上船。两月後,到了贵州界口,听得人说苗务将要收功,瘴气又恶,雪斋吃不得苦,已经得了水土不服的病,生死原是不打紧的人,何必细表。却说那年汤家两个少爷,行到了镇远府,打发尤胡子先往衙门通报。 

  光绪十四年鸿宝斋石印本,错字参上海海左书局印本校改 

 

 

上一页 目录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