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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闲诂卷三
尚同上第十一
「尚」亦与「上」通,汉书艺文志作「上同」,注「如淳云:言皆同可以治也。」赵岐孟子章指云:「墨子元同质而违中」,亦指此。毕云:「杨倞注荀子,『尚』作『上』。」
子墨子言曰:「古者民始生,未有刑政之时,道藏本「刑」作为「形」,字通。盖其语『人异义』。俞云:「此本作『古者民始生,未有政长之时,盖其语曰,天下之人异义』。中篇文同,可据订。」是以一人则一义,二人则二义,十人则十义,其人兹众,其所谓义者亦兹众。苏云:「『兹』『滋』古通用,是书皆作『兹』。」诒让案:说文艹部云:「兹,艹木多益」,水部云:「滋,益也。」古正作「兹」,今相承作「滋」。是以人是其义,以非人之义,故文相非也。是以内者父子兄弟作怨恶,毕云:『非也是』,旧作『非是也』字倒,今以意改。」离散不能相和合。天下之百姓,皆以水火毒药相亏害,小尔雅广言云:「亏,损也。」至有余力不能以相劳,尔雅释诂云「劳,勤也。」孟子滕文公篇,赵注云:「共井之家,各相营劳也」,即此相劳之义。腐〈歹丂〉余财不以相分,尚贤下作「腐臭余财」,「臭」「〈歹丂〉」亦声近。毕云:「旧本『〈歹丂〉』俱作『列』,非。说文云:『〈歹丂〉,腐也』。」隐匿良道不以相教,天下之乱,若禽兽然。
夫明虖天下之所以乱者,说文虍部云:「虖,哮虖也。」此借为「乎」字。生於无政长。毕云:「『政』当为『正』。」是故选天下之贤可者,王云:「『选』下有『择』字,而今本脱之,下文及中下二篇皆作『选择』。太平御览皇王部二,引此同。」立以为天子。天子立,以其力为未足,又选择天下之贤可者,置立之以为三公。天子三公既以立,以已通。以天下为博大,远国异土之民,是非利害之辩,不可一二而明知,故画分万国,毕云:「说文云:『画,界也。』」立诸侯国君,诸侯国君既已立,以其力为未足,又选择其国之贤可者,置立之以为正长。尔雅释诂云:「正,长也」。书立政云:「立民长伯立政。」「政」与「正」同。此正长,即中篇所云左右将军、大夫及乡里之长,与上文正长通天子诸侯言者异。淮南子修务训云:「且古之立帝王者,非以奉养其欲也,圣人践位者,非以逸乐其身也。为天下强掩弱、众暴寡、诈欺愚、勇侵怯、怀知而不以相教、积财而不以相分,故立天子以齐一之。为一人聪明而不足以遍烛海内,故立三公九卿,以辅翼之。绝国殊俗,僻远幽闲之处,不能被德承泽,故立诸侯以教诲之。是以地无不任,时无不应,官无隐事,国无遗利」,盖本此书。正长既已具,天子发政於天下之百姓,言曰:『闻善而不善,毕云:「而与如同。」王引之云:「而,犹与也。言善与不善也。而、与声之转。故庄子外物篇『与其誉尧而非桀』,大宗师篇『与』作『而』。」皆以告其上。上之所是,必皆是之,所非必皆非之,上有过则规谏之,下有善则傍荐之。毕云:「则」,「一本作为『必』。」案:傍与访通,王训为遍,非也。义详中篇。上同而不下比者,乐记,郑注云:「比,犹同也。」此上之所赏,而下之所誉也。意若闻善而不善,不以告其上,上之所是,弗能是,上之所非,弗能非,上有过弗规谏,下有善弗傍荐,下比不能上同者,此上之所罚,而百姓所毁也。』韩非子难三篇云「明君求善而赏之,求奸而诛之,其得之一也。故以善闻之者,以说善同於上者也;以奸闻之者,以恶奸同於上者也。此宜赏誉之所及也。不以奸闻,是异於上,而下比周於奸者也,此宜毁罚之所及也」,与此说略同。上以此为赏罚,甚明察以审信。「甚」,旧本讹「其」,王云:「『其』当为『甚』,『甚明察以审信』,见中篇。」案:王校是也,今据正。是故里长者,里之仁人也。此里为乡之属别,与周礼地官六遂所属里异。里长发政里之百姓,言曰:『闻善而不善,必以告其乡长。乡长之所是,必皆是之,乡长之所非,必皆非之。去若不善言,学乡长之善言;去若不善行,学乡长之善行,则乡何说以乱哉?』察乡之所治何也?「所」下,据下文当有「以」字。乡长唯能壹同乡之义,「壹」,中下篇并作「一」,字通。是以乡治也。乡长者,乡之仁人也。乡长发政乡之百姓,言曰:『闻善而不善者,必以告国君。国君之所是,必皆是之,国君之所非,必皆非之。去若不善言,学国君之善言,去若不善行,学国君之善行,则国何说以乱哉。』察国之所以治者何也?国君唯能壹同国之义,是以国治也。国君者,国之仁人也。国君发政国之百姓,言曰:『闻善而不善。必以告天子。天子之所是,皆是之,天子之所非,皆非之。去若不善言,学天子之善言;去若不善行,学天子之善行,则天下何说以乱哉。』察天下之所以治者何也?天子唯能壹同天下之义,是以天下治也。
天下之百姓皆上同於天子,而不上同於天,「子」,旧本作「一」。苏云:「『一』当作『子』。」俞云:「『而』字乃『夫』字之误,『夫』字篆书作『()』,与『而』相似,故误。『一夫不上同於天』,谓有一夫不与天同也。尚同下篇『使天下之民,若使一夫』,以一夫对天下之民言,与此一律,可证。」戴云:「依中篇『夫既上同乎天子』云云,当如苏说。」案:苏、戴校是也,今据正。则菑犹未去也。「菑」上,依中篇当有「天」字。毕云:「『菑』,『()』字之假音。菑,不耕田也,见说文。」今若天飘风苦雨,王云「『今若天』,『天』当为『夫』。『夫』与『天』字相似,篇内又多『天』字,故『夫』误为『天』。今若夫,犹言今夫。兼爱篇曰:『今若夫攻城野战,杀身而为名,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难也』,又曰:『今若夫兼相爱、交相利,此自先圣六王者亲行之』,又曰:『今若夫兼相爱、交相利,此其有利且易为也,不可胜计也』,鸿烈览冥篇曰『今若夫申、韩、商鞅之为治也』,皆其证矣。」案:王说亦通。但中篇云:「故当若天降寒热不节,雪霜雨露不时,五谷不孰,六畜不遂,疾菑戾疫,飘风苦雨,荐臻而至者,此天之降罚也」,则此「天」字似非讹文。尔雅释言云:「迥风为飘。」诗大雅何人斯,毛传云「飘风,暴起之风」,释文云:「疾风也。」左庄四年传云:「春无凄风,秋无苦雨」,杜注云:「霖雨为人所患苦。」礼记月令云:「苦雨数至,五谷不滋。」溱溱而至者,毕云:「『溱』同『臻』。太平御览作『臻』。史记三王世家云:『西溱月氏』,正义云:『溱音臻』。」诒让案:溱溱,言风雨之盛也。诗小雅无羊云:「室家溱溱」,毛传云:「溱溱,众也。」广雅释言云「蓁蓁,盛也。」「溱」「蓁」声同字通,中篇作「荐臻」。此天之所以罚百姓之不上同於天者也。」
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圣王为五刑,请以治其民。俞云「『请』字衍文。『古者圣王为五刑以治其民』,十一字为一句。中篇曰:『昔者圣王制为五刑以治天下』,是其证也。」案:「请」与「诚」通,此书「诚」多作「请」,详下篇,俞以为衍文,非。譬若丝缕之有纪,毕云:「说文云:『纪,丝别也。』」诒让案:纪,本义为丝别,引申之,丝之统总亦为纪。说文糸部云:「统,纪也。」礼记乐记,郑注云:「纪,总要之名也。」礼器云:「纪散而众乱」,注云:「丝缕之数有纪。」罔罟之有纲,毕云:「说文云『纲,维紘绳也』。」所连收天下之百姓不尚同其上者也。」俞云「『所』下夺『以』字,『所以连收天下之百姓不尚同其上者也』,若无『以』字,则不成义,中篇曰『将以运役天下淫暴,而一同其义也』,彼云将以,此云所以,文法虽异而实同。」
尚同中第十二
子墨子曰:「方今之时,复古之民始生,未有正长之时,易杂卦传云:「复,反也。」谓反而考之古之民始生之时。盖其语曰『天下之人异义』。是以一人一义,十人十义,百人百义,其人数兹众,其所谓义者亦兹众。是以人是其义,而非人之义,故相交非也。戴云:「当从上篇作『交相非也』。」内之父子兄弟作怨雠,皆有离散之心,不能相和合。至乎舍余力不以相劳,隐匿良道不以相教,腐〈歹丂〉余财不以相分,毕云:「『〈歹丂〉』,旧作『列』,见上。」天下之乱也,至如禽兽然,无君臣上下长幼之节,父子兄弟之礼,是以天下乱焉。
明乎民之无正长以一同天下之义,而天下乱也。是故选择天下贤良圣知辩慧之人,立以为天子,使从事乎一同天下之义。天子既以立矣,以为唯其耳目之请,毕云:「『请』当为『情』,下同。」顾云:「史记乐书『情文俱尽』,徐广曰:『古情字或假作请,诸子中多有此比』。」洪云:「列子说符篇:『发於此而应於外者唯请』,张湛注『请当作情』。荀子成相篇(一)『听之经,明其请』,杨倞注『请当为情』。『言』古文『()』,与『心』字篆文『()』,字形近,故『情』字多为『请』。」不能独一同天下之义,是故选择天下赞阅贤良圣知辩慧之人,汉书东方朔传,颜注云:「赞,进也。」太玄经,范望注云:「阅,简也。」置以为三公,与从事乎一同天下之义。天子三公既已立矣,以为天下博大,山林远土之民,不可得而一也,是故靡分天下,俞云:「『靡』当为『历』,字之误也。大戴记五帝德篇『历离日月星辰』,是历与离同义。此云『历分天下』,与彼云『历离日月星辰』,文义正同。若作『靡』字则无义矣。非攻下篇『禹既已克有三苗焉,磨为山川,别物上下』,天志中篇『磨为日月星辰,以昭道之』,两『磨』字皆『磿』字之误,『磿』即『历』之假字也。」设以为万诸侯国君,使从事乎一同其国之义。国君既已立矣,又以为唯其耳目之请,不能一同其国之义,是故择其国之贤者,置以为左右将军大夫,将军谓卿也。周礼夏官「军将皆命卿」。春秋战国时,侯国亦皆以卿为将,通谓之将军。非攻中篇云:「晋有六将军」,即六卿也。管子立政篇云:「将军大夫以朝」,水经河水郦注引竹书纪年云:「邯郸命将军大夫适子代吏,皆貂服」,并称卿大夫为将军大夫。以远至乎乡里之长「远」当为「逮」,形近而误。後文云:「逮至有苗之制五刑,以乱天下!」尚贤上篇云:「逮至远鄙郊外之臣,门庭庶子,国中之众,四鄙之萌人,闻之皆竞为义」,与此文例正同。与从事乎一同其国之义。天子诸侯之君,天子,「子」疑当作「下」。民之正长,既已定矣,天子为发政施教曰:『凡闻见善者,必以告其上,闻见不善者,亦必以告其上。上之所是,必亦是之,上之所非,必亦非之,已有善傍荐之,祭义云:「卿大夫有善,荐於诸侯」,郑注云:「荐,进也。」谓在位之人,己有善,则告进之於上也。傍,当为访之借字,二字皆从方得声,古多通用。鲁问篇云:「所谓忠臣者,上有过则微之以谏,己有善,则访之上,而无敢以告外。匡其邪而入其善,尚同而无下比」,与此上下文义并略同,可证。傍荐之义,上篇亦同。王云:「『己』字义不可通。『己』。当为『民』字之误也。傍者,溥也,遍也。说文『旁,溥也』。旁与傍通,言民有善则众共荐之,若尧典所云师锡也。上篇曰:『上有过则规谏之,下有善则傍荐之』,下,亦民也。」案:此「己」字可通,不必与上篇同义,王失检鲁问篇文,故不得其解。上有过规谏之。尚同义其上,「义」当作「乎」,下文云:「尚同乎乡长,尚同乎国君」,可证。而毋有下比之心,管子小匡篇云:「公又问焉曰:於子之乡有不慈孝於父母,不长弟於乡里,骄躁淫暴,不用上令者,有则以告,有而不以告谓之下比」,尹注云:「下与有众者比,而掩盖之。」上得则赏之,万民闻则誉之。意若闻见善,不以告其上,闻见不善,亦不以告其上,上之所是不能是,上之所非不能非,己有善不能傍荐之,王云:『己』亦『民』之误」,非。上有过不能规谏之,下比而非其上者,上得则诛罚之,万民闻则非毁之』。故古者圣王之为刑政赏誉也,甚明察以审信。
(一)原误作「成用篇」,据荀子改。
是以举天下之人,皆欲得上之赏誉,而畏上之毁罚。是故里长顺天子政,而一同其里之义。里长既同其里之义,率其里之万民,以尚同乎乡长,曰:『凡里之万民,皆尚同乎乡长,而不敢下比。乡长之所是,必亦是之,乡长之所非,必亦非之。去而不善言,学乡长之善言;去而不善行,学乡长之善行。乡长固乡之贤者也,举乡人以法乡长,夫乡何说而不治哉?』察乡长之所以治乡者何故之以也?曰唯以其能一同其乡之义,是以乡治。
乡长治其乡,而乡既已治矣,王云:「旧本脱『乡长治』三字,下文曰:『国君治其国,而国既已治矣』,今据补」。案:王校是也,苏说同。有率其乡万民,有读为又,下并同。以尚同乎国君,曰:『凡乡之万民,皆上同乎国君,而不敢下比。国君之所是,必亦是之,国君之所非,必亦非之。去而不善言,学国君之善言;去而不善行,学国君之善行。国君固国之贤者也,举国人以法国君,夫国何说而不治哉?』察国君之所以治国,而国治者,何故之以也?曰唯以其能一同其国之义,是以国治。
国君治其国,而国既已治矣,旧本「而」下脱「国」字,今据王校补。有率其国之万民,以尚同乎天子,曰:『凡国之万民上同乎天子,而不敢下比。天子之所是,必亦是之,天子之所非,必亦非之。去而不善言,学天子之善言;去而不善行,学天子之善行。天子者,固天下之仁人也,举天下之万民以法天子,夫天下何说而不治哉?』毕云:「『下』,旧作『子』,一本如此。」察天子之所以治天下者,何故之以也?曰唯以其能一同天下之义,是以天下治。
夫既尚同乎天子,而未上同乎天者,则天菑将犹未止也。故当若天降寒热不节,王云:「『天』,亦『夫』字之误。『降』字则因下文『降罚』而衍。」案:「天降」二字,盖通贯下文言之,王说未塙。雪霜雨露不时,五谷不孰,道藏本作「熟」,非。六畜不遂,国语齐语云:「牺牲不略,则牛羊遂」,韦注云:「遂,长也」。疾菑戾疫、汉书食货志,颜注云:「戾,恶气也。」案:戾疫,即兼爱下篇之疠疫,戾、疠一声之转。毕云:「戾,沴字之假音」,亦通。飘风苦雨,荐臻而至者,荐、荐同。毛诗大雅节南山,传云:「荐,重也。」尔雅释诂云:「臻,仍乃也。」仍与重义亦同。易坎象「水荐至」,释文引京房「荐」作「臻」。此天之降罚也,将以罚下人之不尚同乎天者也。故古者圣王,明天鬼之所欲,而避天鬼之所憎,「而」,旧本误「不」,今据道藏本正,天志中篇同。以求兴天下之害。是以率天下之万民,齐戒沐浴,「齐」,道藏本作「斋」。洁为酒醴粢盛,毕云:「本书多作『絜』,俗从水。」以祭祀天鬼。其事鬼神也,酒醴粢盛不敢不蠲洁,周礼宫人,郑注云:「蠲,犹絜也。」吕氏春秋尊师篇云:「临饮食必蠲絜。」牺牲不敢不腯肥,曲礼云:「豚曰腯肥」,郑注云「腯,亦肥也。腯充貌也。」左桓六年传云:「吾牲牷肥腯」,又云:「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珪璧币帛不敢不中度量,珪璧有度,若考工记玉人云:「四圭,尺有二寸以祀天,两圭,五寸有邸以祀地之属」是也。币帛有度,若汉书食货志云:「周法,布帛广二尺二寸为幅」,周礼内宰郑注引天子巡守礼云:「制币丈八尺纯四〈羽只〉」,是也。王制云:「布帛幅广狭不中度量,不粥於市。」春秋祭祀不敢失时几,听狱不敢不中,毕云:「几,读如关市讥。」俞云:「毕以『几』字属下『听狱不敢不中』读,然关市与狱讼不当并为一事,殆失之矣,『几』字仍当属上读。几者,期也。诗楚茨篇『如几如式』,毛传训几为期,是也。不敢失时几者,不敢失时期也。国语周语注曰:『期,将事之日也』,是期以日言,不敢失时,并不敢失日,故曰不敢失时几。」分财不敢不均,居处不敢怠慢。曰其为正长若此,是故上者天鬼有厚乎其为政长也,下云:「天鬼之所深厚」,则此『厚」上疑脱「深」字。下者万民有便利乎其为政长也。天鬼之所深厚而能强从事焉,则王云:「自『上者天鬼』以下至此,凡三十八字,旧本误入下文『入守固』之下,今移置於此。『而能强从事焉』,旧本脱『能』字,今据下文补。」案:王校是也,苏说同,今从乙补。天鬼之福可得也。万民之所便利而能强从事焉,则万民之亲可得也。其为政若此,是以谋事得,毕云:「旧脱此字,据後文增。」举事成,入守固,出诛胜者,何故之以也?曰唯以尚同为政者也。故古者圣王之为政若此。」
今天下之人曰:「方今之时,王云:「自『出诛胜』以下至此,凡三十八字,旧本误入上文『上者天鬼』之上,今移置於此。」案:王校是也,苏说同,今从乙正。天下之正长犹未废乎天下也,而天下之所以乱者,何故之以也?」子墨子曰:「方今之时之以正长,则本与古者异矣,譬之若有苗之以五刑然。毕云:「『苗』,旧作『量』,据下改。」昔者圣王制为五刑,书舜典,伪孔传云:「五刑:墨、劓、剕、宫、大辟。」以治天下,毕云:「文选注引此云:『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疑此闲脱文。」逮至有苗之制五刑,此即下五杀之刑。以乱天下。俞云:「『之』衍字。」则此岂刑不善哉?用刑则不善也。是以先王之书吕刑之道毕云:「当云『道之』。」案:下文两云「之道」,此疑不倒。曰:『苗民否用练折则刑,毕云「孔书作『弗用灵制以刑』,『灵』『练』、『否』『弗』、『折』『制』音同。」钱大昕云:「古书弗与不同,否即不字,灵、练声相近。缁衣引作『匪用命』,『命』当是『令』之讹,令与灵古文多通用,令、灵皆有善义。郑康成注礼,解为政令,似远。」王鸣盛云:「古音灵读若连,故转为练也。折为制,古字亦通。古文论语云:『片言可以折狱』,鲁论『折』作『制』,是也。」段玉裁云:「灵作练者,双声也。依墨子上下文观之,练亦训善,与孔正同。」诒让案:伪孔传云:「三苗之主,顽凶若民,习蚩尤之恶,不用善化民,而制以重刑。」三苗,帝尧所诛,吕刑及缁衣孔疏引书郑注云:「苗民,谓九黎之君也。九黎之君於少昊氏衰,而弃善道,上效蚩尤,重刑必变。九黎言苗民者,有苗,九黎之後,颛顼代少昊诛九黎,分流其子孙,为居於西裔者三国。至高辛之衰,又复九黎之君,恶。尧兴,又诛之。尧末又在朝,舜时又窜之。後禹摄位,又在洞庭逆命。禹又诛之。後王深恶此族三生凶恶,故着其氏,而谓之民。民者冥也,言末见仁道。」又郑缁衣注云:「命,谓政令也。高辛氏之末,诸侯有三苗者作乱,其治民不用政令,专制御之以严刑,乃作五虐蚩尤之刑,以是为法。」案:郑书、礼二注不同,书注与此合,於义为长。战国策魏策「吴起云:昔者三苗之居,左彭蠡之波,右洞庭之水,文山在其南,而衡山在其北,恃此险也,为政不善,而禹放逐之」,史记吴越传作「左洞庭右彭蠡」,五帝本纪张守节正义据彼云:「今江州、鄂州、岳州,三苗之地也。」案古三苗国当在今湖南、湖北境。唯作五杀之刑,曰法。』伪孔传云:「惟为五虐之刑,自谓得法。」毕云:「孔书『杀』作『虐』。」孙星衍云:「虐、杀义相同。」诒让案:吕刑下文云:「杀戮无辜,爰始淫为刵、劓、〈木豕〉、黥」,则止四刑。书尧典孔疏,引今文夏侯等书,作「膑、宫割、劓、头鹿剠,膑一,宫割二,劓三,头鹿剠四,亦无五刑。以吕刑五刑之辟校之,惟少大辟,盖即以杀戮晐大辟矣。则此言善用刑者以治民,不善用刑者以为五杀,则此岂刑不善哉?用刑则不善。故遂以为五杀。是以先王之书术令之道曰:『唯口出好兴戎。』苏云:「出书大禹谟。」诒让案:「术令」,当是「说命」之假字。礼记缁衣云「兑命曰:惟口起羞,惟甲胄起兵,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郑注云:「『兑』当为『说』。谓殷高宗之臣傅说也,作书以命高宗,尚书篇名也。羞,犹辱也惟口起辱,当慎言语也。」案此文与彼引兑命辞义相类「术」「说」、「令」「命」,音并相近,必一书也。晋人作伪古文书不悟,乃以窜入大禹谟,疏缪殊甚。近儒辩古文书者,亦皆不知其为说命佚文,故为表出之。伪孔传云:「好谓赏善,戎谓伐恶。言口荣辱之主。」则此言善用口者出好,不善用口者以为谗贼寇戎。则此岂口不善哉?用口则不善也,故遂以为谗贼寇戎。
故古者之置正长也,将以治民也,譬之若丝缕之有纪,而罔罟之有纲也,将以运役天下淫暴,而一同其义也。王云:「『运役』二字,义不可通,当依上篇作『连收』,字之误也。『连收』二字,正承丝缕罔罟而言。」是以先王之书,相年之道曰:毕云:「『相年』,当为『拒年』。」『夫建国设都,乃作后王君公,否用泰也,论语子罕,皇疏云:「泰,骄泰也。」王引之云:「否,非也。」轻大夫师长,毕云:「『轻』当为『卿』。」卢云:「下篇作『奉以卿』,字误也。」否用佚也,维辩使治天均。』辩辨字通。周易集解引易郑注云「辩,分也」,谓分授以职,使治天均。王念孙释辩为遍,未塙,详下篇。诗大雅节南山「秉国之均」,毛传云:「均,平也。」庄子寓言篇云:「天均者,天倪也」,非此义。下篇作「治天明」。又案:王引之尚书述闻据广雅释诂,训此辩为使,则辞义重复,亦不可从。则此语古者上帝鬼神之建设国都,立正长也,非高其爵,厚其禄,富贵佚而错之也,王云:「『佚』上有『游』字,而今本脱之,则语意不完。下篇曰:『非特富贵游佚而择之也』,是其证。游佚,即淫佚,语之转耳。」毕云:「错,读如举措。」将以为万民兴利除害,富贵贫寡,此与上下文例不合,疑当作「富贫众寡」。安危治乱也。故古者圣王之为若此。戴云:「『为』下疑脱『政』字。」今王公大人之为刑政则反此。戴云:「『刑』字衍。」政以为便譬,政与正同。毕云:「譬读如僻。」洪云:「论语『季氏友便辟』,马、郑皆读辟为譬,谓巧为譬谕,以求容媚。义即本此。」宗於父兄故旧,「宗於」,疑「宗族」之误。以为左右,置以为正长。戴云:「『政以为便譬』三句,当作『宗於便譬父兄故旧,立以为左右,置以为正长』,『便譬』误写在『宗』字上,『以为左右』上之『立』字,又误作『政』,『政以为』三字又误在句首,故不可通。便譬,谓巧为譬喻,见公羊定四年疏引论语郑注。或当为『便嬖』亦通。宗读为是崇,『立』字与『正』相似,故误为『正』,又误沾攴旁耳。案:戴说未塙。民知上置正长之非正以治民也,戴云:「非下『正』字衍。」是以皆比周隐匿,比周,详前篇。而莫肯尚同其上。是故上下不同义。若苟上下不同义,赏誉不足以劝善,而刑罚不足以沮暴。何以知其然也?曰上唯毋立而为政乎国家,为民正长,王云:「唯与虽同。」诒让案:毋,语词,详尚贤中篇。曰人可赏吾将赏之。若苟上下不同义,上之所赏,则众之所非,曰人众与处,於众得非。则是虽使得上之赏,未足以劝乎!上唯毋立而为政乎国家,为民正长,曰人可罚吾将罚之。若苟上下不同义,上之所罚,则众之所誉,曰人众与处,於众得誉。则是虽使得上之罚,未足以沮乎!若立而为政乎国家,为民正长,赏誉不足以劝善,而刑罚不沮暴,「沮暴」上,亦当有「足以」二字。则是不与乡吾本言民『始生未有正长之时』同乎!若有正长与无正长之时同,则此非所以治民一众之道。故古者圣王唯而审以尚同,毕云:「而读与能同。旧脱『审』字,文选注引作『能审以尚同』,今据增。」以为正长,是故上下情请为通。毕云:「文选注引作为『是故上下通情』,旧脱『故』字,今据增。」王云:「此本作『是故上下请通』,请即情字也。墨子书多以请为情,今作『情请为通』者,後人旁记情字,而写者遂误入正文,又涉上文『以为正长』而衍『为』字耳。文选东京赋注引『情通』作『通情』者,乃涉赋文上下通情而误。」顾校同。俞云:「惟『以为正长』句,亦有衍字,下文曰『故古者圣王之所以济事成功,垂名於後世者,无它故异物焉,曰唯能以尚同为政者也。』然则此文当云:『唯而审以尚同为政』,上下文义始相应。因涉上文屡言『正长』,遂误作『以为正长』,上下不应矣。且既云『审以尚同』,又云『以为正长』,一句中两用以字,义亦未安。上文曰:『其为正长若此,是故出诛胜者,何故之以也?曰唯以尚同为政者也』,然则为正长以人言,为政以事言,明为正长者当以尚同为政也,若作『尚同以为正长』,即失其义矣。下篇云:『圣王皆以尚同为政,故天下治』,亦其证也。」案:俞校未塙。上有隐事遗利,隐事遗利,与节葬篇隐谋遗利,义同。下得而利之;下有蓄怨积害,上得而除之。是以数千万里之外,有为善者,其室人未遍知,乡里未遍闻,天子得而赏之。数千万里之外,有为不善者,其室人未遍知,乡里未遍闻,天子得而罚之。是以举天下之人皆恐惧振动惕栗,不敢为淫暴,曰天子之视听也神。毕云:「『子』,旧作『下』,一本如此。」先王之言曰:『非神也,夫唯能使人之耳目助己视听,使人之吻助己言谈,说文口部云:「吻,口边也。」以上句文例校之,「吻」上疑有「唇」字。非命下篇云:「今天下之士君子之为文学出言谈也,非将勤劳其喉舌,而利其唇呡也。」呡与吻字同。使人之心助己思虑,使人之股肱助己动作』。助之视听者众,则其所闻见者远矣;助之言谈者众,则其德音之所抚循者博矣;荀子富国篇云:「拊揗之」,杨注云:「拊与抚同,抚循,慰悦之也。」助之思虑者众,则其谈谋度速得矣;王云:「『谋度』上不当有『谈』字,盖涉上文『言谈』而衍。」案:王说是也,苏说同。助之动作者众,即其举事速成矣。旧本「其」在「举」下。苏云:「当作『则其举事速成矣。』」俞云:「此本作『即其举事速成矣』,上文三言『则其』,此言『即其』,即,则古通用也。今作『即举其事』,误。」案:俞说是也,今据乙。
故古者圣人之所以济事成功,垂名於後世者,无他故异物焉,异物,犹言异事。韩非子右储说上篇云:「晋文公一举而八有功,所以然者,无他故异物,从狐偃之谋,假颠颉之脊也。」曰唯能以尚同为政者也。是以先王之书周颂之道之曰:古书,诗书多互偁。『载来见彼王,诗载见叙云:「诸侯始见乎武王庙也」,毛传云:「载,始也」,郑笺云:「诸侯始见君子,谓见成王也。」毕云:「一本作『载见辟王』,同诗。」聿求厥章。』道藏本「聿」字缺。苏云:「『聿』,诗作『日』。」诒让案:聿、日古通用。郑笺云:「求车服礼仪之文章制度也。」则此语古者国君诸侯之以春秋来朝聘天子之廷,受天子之严教,退而治国,政之所加,莫敢不宾。尔雅释诂云:「宾,服也。」当此之时,本无有敢纷天子之教者。广雅释诂云:「纷,乱也。」谓不敢变乱天子之教令。诗曰:『我马维骆,尔雅释畜云「白马黑鬣骆。」六辔沃若,毛诗卫风氓传云:「沃若,犹沃沃然。」载驰载驱,周爰咨度。』毛诗小雅皇皇者华传云:「咨礼义所宜为度。」又曰:『我马维骐,毛诗鲁颂駉传云:「苍綦日骐。」六辔若丝毛传云:「言调忍也。」苏云:「『若』,诗作『如』。」载驰载驱,周爰咨谋。』毛传云:「咨事之难易为谋。」即此语也。王云:「即与则同,语犹言也。『则此语』三字文义直贯至『以告天子』而止。则语下不当有『也』字。凡墨子书用『则此语』三字者,『语』下皆无『也』字,此盖後人不晓文义而妄加之。」古者国君诸侯之闻见善与不善也,皆驰驱以告天子,是以赏当贤,罚当暴,不杀不辜,不失有罪,则此尚同之功也。」
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请将欲富其国家,王云:「请即诚字。」案:说详节葬下篇。俞云:「『请』上夺『中』字,墨子书多以请为情,中请即中情也。下篇曰『今天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情将欲为仁义』,是其证也。後人不知请之当读为情,故误删『中』字耳,尚贤篇曰:『且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实将欲为仁义』中实亦即中情也。」众其人民,治其刑政,定其社稷,当若尚同之不可不察,此之本也。」毕云:「当云『此为政之本也』。」俞云「『若』字衍文,『不可不察』上夺『说』字『此』下夺『为政』二字,当据下篇补。」案:毕、俞校是也。惟「若」字实非衍文,当若,犹言当如。尚贤中篇云「故当若之二物者,王公大人未知以尚贤使能为政也」,兼爱下篇云:「当若兼之不可不行也,此圣王之道而万民之大利也」,非攻下篇云:「当若繁为攻伐,此实天下之巨害也」,又云:「故当若非攻之为说,而将不可不察者,此也」,节葬下篇云:「故当若节丧之为政,而不可不察此者也」,明鬼下篇云:「当若鬼神之有也,将不可不尊明也」,非命下篇云「当若有命者之言,不可不强非也」,皆其证。俞以「若」为衍文,失之。
尚同下第十三
毕云:「中兴书目云:『一本自亲士至上同凡十三篇』者,即此已上诸篇,非有异本。」
子墨子言曰:「知者之事,必计国家百姓所以治者而为之,必计国家百姓之所以乱者而辟之。毕云:「辟同避。」然计国家百姓之所以治者何也?上之为政,得下之情则治,不得下之情则乱。何以知其然也?上之为政,得下之情,则是明於民之善非也。若苟明於民之善非也,毕云:「『若苟』二字旧倒,据下文改。」则得善人而赏之,得暴人而罚之也。善人赏而暴人罚,则国必治。上之为政也,不得下之情,则是不明於民之善非也。若苟不明於民之善非,则是不得善人而赏之,不得暴人而罚之。善人不赏而暴人不罚,为政若此,国众必乱。故赏不得下之情,苏云:「『赏』下当脱『罚』字。」俞校同。而不可不察者也。」俞云:「『而不可』当作『不可而』,犹言不可以也。」
然计得下之情将柰何可?故子墨子曰:「唯能以尚同一义为政,然後可矣。何以知尚同一义之可而为政於天下也?而,陈寿祺读为能。今案而,亦犹以也,说详尚贤下篇。下文「诸侯可而治其国,家君可而治其家」,同。然胡不审稽古之治为政之说乎。王云:「然,犹则也,然胡不,则胡不也。」俞云:「『治』字乃『始』字之误,下文曰『古者天之始生民,未有正长也』云云,是从古之始为政者说,故此云『胡不审稽古之始为政之说乎』。」古者,天之始生民,未有正长也,百姓为人。戴云:「此人字,读如人偶之人。」若苟百姓为人,是一人一义,十人十义,百人百义,千人千义,逮至人之众不可胜计也,则其所谓义者,亦不可胜计。此皆是其义,而非人之义,是以厚者有斗,而薄者有争。毕云:「『薄』,旧作『荡』,一本如此。」是故天下之欲同一天下之义也,上「天下」二字,疑当作「天」。毕云:「文选注,引作『古者同天之义』。」是故选择贤者,立为天子。文选王元长三月三日曲水诗序注,引此作「上圣立为天子」,盖李善所改易。又袁彦伯三国名臣序赞注引,则并与此同。天子以其知力为未足独治天下,是以选择其次立为三公。三公又以其知力为未足独左右天子也,是以分国建诸侯。诸侯又以其知力为未足独治其四境之内也,是以选择其次立为卿之宰。之,犹与也。卿之宰又以其知力为未足独左右其君也,是以选择其次立而为乡长家君。是故古者天子之立三公、诸侯、卿之宰、乡长家君,非特富贵游佚而择之也,「择」,当依中篇读为「措」。将使助治乱刑政也。「治」下「乱」字疑衍。故古者建国设都,乃立后王君公,奉以卿士师长,此非欲用说也,王云:「『说』字义不可通,『说』当为『逸』字之误也。中篇曰:『夫建国设都,乃作后王君公,否用泰也。卿大夫师长否用佚也』,否用佚,即非用逸,是其证。否犹非也,说见尚贤下。伪古文说命「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即用墨子而小变其文。」案:王说是也。伪孔传云「言立国设都,立君臣上下,不使有位者逸豫民上,言立之主使治民。」唯辩而使助治天明也。旧本「助治天」下有「助」字。王云:「下『助』字衍。『唯辩而使助治天明』者,辩,读为遍,古『遍』字多作『辩』。天明,天之明道也。哀二年左传曰:『二三子顺天明。』言所以设此卿士师长者,唯遍使助治天道也。中篇作『维辩使治天均。』」案:王谓下「助」字衍,是也,今据删。辩当训为分,王读为遍,尚未得其义。左传哀二年孔疏,释天明为天之明道,即王说所本。大戴礼记虞戴德篇云:「法于天明,开施教于民」,左昭二十五年传云:「则天之明」,义并略同。伪古文书说命作「惟以乱民」,疑伪孔读「天明」为「天民」。
今此何为人上而不能治其下,为人下而不能事其上,则是上下相贼也,「贼」,旧本讹「贱」,今依王校正,说详尚贤中篇。苏云:「『贱』当作『残』,或残贼二字各脱其偏傍」,非。何故以然?则义不同也。若苟义不同者有党,上以若人为善,将赏之,毕云「『赏』,旧作『毁』,一本如此。」若人唯使得上之赏,唯、虽字通。而辟百姓之毁,辟、避字亦同,後文辟、避错出。是以为善者,必未可使劝,见有赏也。上以若人为暴,将罚之,若人唯使得上之罚,而怀百姓之誉,是以为暴者,必未可使沮,见有罚也。故计上之赏誉,不足以劝善,计其毁罚,不足以沮暴。此何故以然?则义不同也。」
然旧本脱此六字。王云:「『此何故以然』是问词,『则义不同也』是答词,『然则欲同一天下之义将柰何可』,又是问词,旧脱中六字,则上下文皆不可通矣。今据上文补。」案:王校是也,今从之。则欲同一天下之义,将柰何可?故子墨子言曰:「然胡不赏使家君试用家君,发宪布令其家,王云:「『赏』字义不可通,『赏』当为『尝』。『尝』『赏』字相似,又涉上下文赏罚而误。『使家君』三字,则涉下文『使家君』而衍。既言用家君,则不得又言使家君。『胡不尝试用家君发宪布令其家』作一句读。」案:王校是矣。然下文说国君发宪布令,则云「故又使家君总其家之义,以尚同於国君」,说天子发宪布令,则云「故又使国君选其国之义,以尚同於天子」,则此文疑亦当云「胡不尝使家人总其身之义,以尚同於家君,试用家君发宪布令其家」,前後文例乃相应。盖今本「胡不尝使家」下脱十一字,「使家君」三字非衍文也。发宪,犹言布宪。宪者,法也。非命上篇云「先王之书,所以出国家布施百姓者,宪也。」曰:『若见爱利家者,必以告,若见恶贼家者,亦必以告。若见爱利家以告,亦犹爱利家者也,上得且赏之,众闻则誉之,若见恶贼家不以告,亦犹恶贼家者也,上得且罚之,众闻则非之。』是以遍若家之人,毕云:「『遍』,旧作『祸』,一本如此。下同。」皆欲得其长上之赏誉,辟其毁罚。是以善言之,不善言之,毕云:「旧脱四字,一本有。」家君得善人而赏之,得暴人而罚之。善人之赏,而暴人之罚,则家必治矣。然计若家之所以治者何也?唯以尚同一义为政故也。
家既已治,国之道尽此已邪?则未也。国之为家数也甚多,「国之」,旧本作「天下」。毕云:「『天下』下,当脱『之』字,一本『天下』作『国之』。」诒让案:「国之」是,下文云「天下之为国数也甚多」,则此不当作「天下」明矣,今据正。此皆是其家,而非人之家,是以厚者有乱,而薄者有争,故又使家君总其家之义,毕云:「旧脱此字,一本有。」以尚同於国君。国君亦为发宪布令於国之众,曰:『若见爱利国者,必以告,若见恶贼国者,亦必以告。若见爱利国以告者,亦犹爱利国者也,上得且赏之,众闻则誉之,若见恶贼国不以告者,亦犹恶贼国者也,上得且罚之,众闻则非之。』是以遍若国之人,皆欲得其长上之赏誉,避其毁罚。是以民见善者言之,见不善者言之,国君得善人而赏之,得暴人而罚之。善人赏而暴人罚,则国必治矣。然计若国之所以治者何也?唯能以尚同一义为政故也。
国既已治矣,天下之道尽此已邪?则未也。天下之为国数也甚多,此皆是其国,毕云:「旧脱『其』字,一本有。」而非人之国,是以厚者有战,而薄者有争。故又使国君选其国之义,以尚同於天子。旧本「以」下有「义」字,毕云:「一本无此字,是。」俞云:「下『义』字衍文,上文云:『故又使家君总其家之义,以尚同於国君』,下文云:『天子又总天下之义,以尚同於天』,并无下『义』字,是其证也。上下文并言总,而此言选,选亦总也。诗猗嗟篇『舞则选兮』,毛传训选为齐。选其国之义,犹齐其国之义。曰总,曰选,文异而义同也。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任不齐,字选』,是选有齐义。贾子等齐篇曰:『撰然齐等』,撰与选通。」戴说同。案:一本是也,今据删。天子亦为发宪布令於天下之众,曰:『若见爱利天下者,必以告,若见恶贼天下者,亦以告。若见爱利天下以告者,亦犹爱利天下者也,上得则赏之,众闻则誉之。若见恶贼天下不以告者,亦犹恶贼天下者也,上得且罚之,毕云:「『且』,一本作『则』。」众闻则非之。』是以遍天下之人,皆欲得其长上之赏誉,避其毁罚,是以见善不善者告之。天子得善人而赏之,得暴人而罚之,善人赏而暴人罚,天下必治矣。然计天下之所以治者何也?唯而以尚同一义为政故也。毕云:「一本无『而』字,非,而同能。」
天下既已治,毕云:「『既』,一本作『计』,非。」天子又总天下之义,以尚同於天。旧本「天下」亦作「天子」。俞云:「当作『天子又总天下之义,以尚同於天』,义见上下文。」案:俞校是也,今据正。故当尚同之为说也,「同」,旧本作「用」,盖与下文互讹。苏云:「『用』当作『同』」,是也,今据正。尚用之天子,旧本「用」作「同」,毕云:「一本作『上同。』。」王改「尚用」,云:「旧本『用』作『同』,涉上句而误,今据下文改。」案:王校是也,今从之。苏云:「当作『上用』。」可以治天下矣;中用之诸侯,可而治其国矣;王引之云:「而与以同义,故二字可以互用。」案:王说是也,详尚贤下篇。小用之家君,可而治其家矣。王引之云:「『小用之』,当作『下用之』,与『尚用之』、『中用之』对文,下文『小用之』则与『大用之』对文,今本『下用』作『小用』者,即涉下文『小用之』而误。」是故大用之,治天下不窕,小用之,治一国一家而不横者,毕云:「尔雅云:『窕,闲也。』犹云无闲。」王云:「毕说非也。窕,不满也,横,充塞也。孔子闲居『以横於天下』,郑注『横,充也。』祭义曰:『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以小居大则窕,以大入小则塞。唯此尚同之道,则大用之,治天下而不窕,小用之,治一国一家而不塞也。大戴记王言篇曰:『布诸天下而不窕,内诸寻常之室而不塞。』」又云:「广雅曰『窕,宽也。』昭二十一年左传『锺小者不窕』杜注曰:『窕,细不满也。』吕氏春秋适音篇『不詹则窕』,高注云:『窕,不满密也。』」若道之谓也。」
故曰治天下之国若治一家,使天下之民若使一夫。意独子墨子有此,而先王无此其有邪?疑当作「无有此邪」,「其」字衍。则亦然也。圣王皆以尚同为政,故天下治。何以知其然也?於先王之书也大誓之言然,书叙云:「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师渡孟津,作泰誓。」古书「泰」皆作「大」,伪孔传云「大会以誓众」,则作「大」是。曰:「小人见奸巧乃闻,不言也,发罪钧。」毕云「孔书无此文。」苏云:「『发』当作『厥』,今泰誓云:『厥罪惟钧』。」江声云:「发,谓发觉也。钧,同也。言知奸巧之情而匿不以告,比事发觉,则其罪与彼奸巧者同。」此言见淫辟不以告者,其罪亦犹淫辟者也。
故古之圣王治天下也,其所差论,以自左右羽翼者皆良,王云:「差论,皆择也。尔雅曰:『既差我马』,差,择也。所染篇曰『故善为君者,劳於论人,而佚於治官』,吕氏春秋当染篇同,高注『论犹择也。』非攻篇『差论其爪牙之士,比列其舟车之众』,义与此同。」外为之人,「外为」二字疑误。助之视听者众。故与人谋事,先人得之;与人举事,先人成之;光誉令闻,先人发之。「光」,旧本作「先之」。毕云:「二字一本作「光」,是,今据改。」俞云「光、广古通用,光誉,即广誉。孟子曰:『令闻广誉施於身。』」案:俞校是也。非命下篇作「光誉令问」,问与闻字通。礼记孔子闲居郑注云:「令,善也,言以名德善闻。」唯信身而从事,故利若此。古者有语焉,曰:「一目之视也,毕云:「旧脱『之』字,一本有。」不若二目之视也。一耳之听也,不若二耳之听也。以下二句文例校之,疑「二目之视」,「视」当作「睹」,「二耳之听」,「听」当作「聪」,今本皆传写掍之。一手之操也,不若二手之强也。」毕云:「旧脱『之』字,一本有。」夫唯能信身而从事,故利若此。是故古之圣王之治天下也,千里之外有贤人焉,其乡里之人皆未之均闻见也,说文土部云:「均,平遍也」,此与中篇云:「室人未遍知,乡里未遍闻」,义同。圣王得而赏之。千里之内有暴人焉,其乡里毕云:「据上文,当有『之人』二字。」未之均闻见也,圣王得而罚之。故唯毋以圣王为聪耳明目与?王云:「唯亦与虽同。」案:「毋」,语词,详尚贤中篇。岂能一视而通见千里之外哉!一听而通闻千里之外哉!圣王不往而视也,不就而听也。然而使天下之为寇乱盗贼者,周流天下无所重足者,诗无将大车郑笺云:「重犹累也。」何也?其以尚同为政善也。
是故子墨子曰:「凡使民尚同者,爱民不疾,以下文校之,「不疾」疑当作「必疾」,或当云:「不可不疾。」吕氏春秋尊师篇,高注云「疾,力也。」民无可使,曰必疾爱而使之,致信而持之,「致」,旧本讹「畋」,今据道藏本正。苏云:「『畋』当作『敬』」,非。国语越语韦注云:「持,守也。」富贵以道其前,明罚以率其後。为政若此,唯欲毋与我同,「唯」,毕本作「虽」,云「旧作『唯』,以意改。」王云:「古者虽与唯通,不烦改字。」王引之云「礼记少仪『虽有君赐』,郑注曰:『虽,或为唯』。说文虽字以唯为声,故虽可通作唯,唯亦可通作虽。」将不可得也。」
是以子墨子曰:「今天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情将欲为仁义,王云:「情即诚字。言诚将欲为仁义,则尚同之说不可不察也。尚贤篇曰:『且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实将欲为仁义』,实亦诚也。非攻篇曰:『情不知其不义也,故书其言以遗後世。若知其不义也,夫奚说书其不义,以遗後世哉』,情不知即诚不知。凡墨子书中,诚、情通用者不可枚举。又齐策『臣知诚不如徐公美』,刘本『诚』作『情』。吕氏春秋具备篇『三月婴儿,慈母之爱谕焉,诚也』,淮南缪称篇『诚』作『情』。汉书礼乐志『正人足以副其诚』,汉纪『诚』作『情』。此皆古书诚、情通用之证。」洪云:『中情欲』三字,书中屡见,或作『中请欲』,请即情字;或作『中实欲』,情,实也,其义并同。」求为上士,「士」上,旧本无「上」字,王据各篇补。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当尚同之说,而不可不察旧本作「而不察」,毕云:「当云『不可不察』。」王亦据补。尚同为政之本,而治要也。」毕云:「当云『治之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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