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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录
自从隋文帝杨坚统一南北朝分裂的局面以来,在漫长的古代社会里,颜氏家训是一部影响比较普遍而深远的作品。王三聘古今事物考二写道:「古今家训,以此为祖。」袁衷等所记庭帏杂录下写道:「六朝颜之推家法最正,相传最远。」这一则由於儒家的大肆宣传,再则由於佛教徒的广为徵引〔一〕,三则由於颜氏後裔的多次翻刻;於是泛滥书林,充斥人寰,「由近及远,争相矜式」〔二〕,岂仅如王钺所说的「北齐黄门颜之推家训二十篇,篇篇药石,言言龟监,凡为人子弟者,可家置一册,奉为明训,不独颜氏」〔三〕而已!
唯是此书,以其题署为「北齐黄门侍郎颜之推撰」,於是前人於其成书年代,颇有疑义。寻颜氏於序致篇云:「圣贤之书,教人诚孝。」勉学篇云:「不忘诚谏。」省事篇云:「贾诚以求位。」养生篇云:「行诚孝而见贼。」归心篇云:「诚孝在心。」又云:「诚臣殉主而弃亲。」这些「诚」字,都应当作「忠」,是颜氏为避隋讳〔四〕,而改;风操篇云:「今日天下大同。」终制篇云:「今虽混一,家道罄穷。」明指隋家统一中国而言;书证篇「臝股肱」条引国子博士萧该说,国子博士是该入隋後官称〔五〕;又书证篇记「开皇二年五月,长安民掘得秦时铁称权」;这些,都是入隋以後事。而勉学篇言:「孟劳者,鲁之宝刀名,亦见广雅。」书证篇引广雅云:「马薤,荔也。」又引广雅云:「晷柱挂景。」其称广雅,不像曹宪音释一样,为避隋炀帝杨广讳而改名博雅。然则此书盖成於隋文帝平陈以後,隋炀帝即位之前,其当六世纪之末期乎。
此书既成於入隋以後,为何又题署其官职为「北齐黄门侍郎」呢?寻颜之推历官南北朝,宦海浮沉,当以黄门侍郎最为清显。陈书蔡凝传写道:「高祖尝谓凝曰:『我欲用义兴主婿钱肃为黄门郎,卿意何如?』凝正色对曰:『帝乡旧戚,恩由圣旨,则无所复问;若格以佥议,黄散之职,故须人门兼美,唯陛下裁之。』高祖默然而止。」这可见当时对於黄散之职的重视。之推在梁为散骑侍郎,入齐为黄门侍郎,故之推於其作品中,一则曰「忝黄散於官谤」〔六〕,再则曰:「吾近为黄门郎」〔七〕,其所以如此津津乐道者,大概也是自炫其「人门兼美」吧。然则此盖其自署如此,可无疑义。不特此也,隋书音乐志中记载:「开皇二年,齐黄门侍郎颜之推上言云云。」而直斋书录解题十六又着录:「稽圣赋三卷,北齐黄门侍郎琅邪颜之推撰。」则史学家、目录学家也都追认其自署,而没有像陆法言切韵序前所列八人姓名,称其入隋以後之官称为「颜内史」〔八〕了。
在这南北朝分裂割据的年代里,长江既限南北,鸿沟又判东西,战争频繁,兵连祸结,民生涂炭,水深火热。於斯时也,一般之士子大夫是怎样生活下去的呢?王俭褚渊碑文写道:「既而齐德龙兴,顺皇高禅,深达先天之运,匡赞奉时之乐,弼谐允正,徽猷弘远,树之风声,着之话言,亦犹稷、契之臣虞、夏,荀、裴之奉魏、晋,自非坦怀至公,永监崇替,孰能光辅五君,寅亮二代者哉!」〔九〕这是当时一般士大夫的写照。当改朝换代之际,随例变迁,朝秦暮楚,「自取身荣,不存国计」〔一0〕者,滔滔皆是;而之推殆有甚於焉。他是把自己家庭的利益--「立身扬名」〔一一〕,放在国家、民族利益之上的。他从忧患中着一条安身立命的经验:「父兄不可常依,乡国不可常保,一旦流离,无人庇廕,当自求诸身耳。」〔一二〕他一方面颂扬「不屈二姓,夷、齐之节」〔一三〕;一方面又强调「何事非君,伊、箕之义也。自春秋已来,家有奔亡,国有舌灭,君臣固无常分矣。」〔一四〕一方面宣称「生不可」〔一五〕,「见危授命」〔一六〕;一方面又指出「人身难得」〔一七〕,「有此生然後养之,勿徒养其无生也」〔一八〕。因之,他虽「播越他乡」,还是「腼冒人间,不敢坠失」〔一九〕「一手之中,向背如此」〔二0〕,终於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三为亡国之人」〔二一〕。然而,他还在向他的子弟强聒:泯躯而济国,君子不咎。」〔二二〕甚至还大颂特颂梁鄱阳王世子谢夫人之骂贼而死〔二三〕,北齐宦者田敬宣之「学以成忠」〔二四〕,而痛心「侯景之难,……贤智操行,若此之难」〔二五〕;大骂特骂「齐之将相,比敬宣之奴不若也」〔二六〕。当其兴酣落笔之时,面对自己之「予一生而三化」〔二七〕,「往来宾主如邮传」〔二八〕者,吾不知其将自居何等?如此训家,难道像他那样,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说两句「未获殉陵墓,独生良足耻」〔二九〕,「小臣耻其独死,实有媿於胡颜」〔三0〕,就可以「为汝曹後车」〔三一〕吗?然而,後来的士子大夫们却有像陆奎勳之流,硬是胡说什麽「家训流传者,莫善於北齐之颜氏,……是皆修德於己,居家则为孝子,许国则为忠臣」〔三二〕。这难道不是和颜之推一样,无可奈何地故作自欺欺人之语吗?
颜之推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唐人崔涂曾有一首读庾信集诗写道:「四朝十帝尽风流,建业、长安两醉游;唯有一篇杨柳曲,江南江北为君愁。」〔三三〕我们读了这首诗,就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颜之推;因为,他二人生同世,行同伦,他们对於「朝市迁革」〔三四〕所持的态度,本来就是伯仲之间的。他们一个写了一篇哀江南赋,一个写了一篇观我生赋,对於身经亡国丧家的变故,痛哭流涕,慷慨陈辞,实则都是为他们之「竞己栖而择木」〔三五〕作辩护,这正是这种悲剧的具体反映。姚范跋颜氏家训写道:「昔颜介生遭衰叔,身狎流离,宛转狄俘,阽危鬼录,三代之悲,剧於荼蓼,晚着观我生赋云:『向使潜於草茅之下,甘为畎亩之民,无读书而学剑,莫抵掌以膏身,委明珠而乐贱,辞白璧以安贫,尧、舜不能辞其素朴,桀、纣无以污其清尘,此穷何由而至?兹辱安所自臻?』玩其辞意,亦可悲矣。」〔三六〕他「生於乱世,长於戎马,流离播越,闻见已多」〔三七〕,於是他掌握了一套庸俗的处世秘诀,说起来好像头头是道,面面俱圆,而内心实则无比空虚,极端矛盾。他在序致篇写道:「每常心共口敌,性与情竞,夜觉晓非,今悔昨失,自怜无教,以至於斯。」这是他由衷的自白。纪昀在他手批的黄叔琳节钞本一再指出:「此自圣贤道理。然出自黄门口,则另有别肠--除却利害二字,更无家训矣。此所谓貌似而神离。」〔三八〕「极好家训,只末句一个费字,便差了路头。杨子曰:『言,心声也。』盖此公见解,只到此段地位,亦莫知其然而然耳。」〔三九〕「老世故语,隔纸扪之,亦知为颜黄门语。」〔四0〕纪氏这些假道学的庸言,却深深击中了这位真杂学〔四一〕的要害。当日者,颜氏飘泊西南,间关陕、洛,可谓「仕宦不止车生耳」〔四二〕了。他为时势所迫,往往如他自己所说那样,「在时君所命,不得自专」〔四三〕。梁武帝萧衍好佛,小名命曰阿练〔四四〕,後又舍身同泰;颜氏亦向风慕义,直至归心。梁元帝萧绎崇玄,「至乃倦剧愁愤,辄以讲自释」〔四五〕;颜氏虽自称「亦所不好」,然亦「颇预末筵,亲承音旨」〔四六〕。当日者,梁武之饿死台城,梁元之身为俘虏,玄、释二教作为致败之一端,都为颜氏所闻所见,他却无动於中,执迷不悟,这难道不是像他所讽刺的「眼不能见其睫」〔四七〕吗?他徘徊於玄、释之间,出入於「内外两教」〔四八〕之际,又想成为「专儒」〔四九〕,又要「求诸内典」〔五0〕。当日者,梁武帝手敕江革写道:「世间果报,不可不信。」〔五一〕王褒着幼训写道:「释氏之义,见苦断身,证灭循道,明因辨果,偶凡成圣,斯虽为数等差,而义归汲引。」〔五二〕因果报应之说,风靡一时,於是颜之推也推波助澜地倡言:「今人贫贱疾苦,莫不怨尤前世不修功业;以此而论,安可不为之作地乎?」〔五三〕又劝诱他的子弟:「汝曹若顾俗计,树立门户,不弃妻子,未能出家;但当兼修戒行,留心诵读,以为来世津梁。人身难得,勿虚过也。」〔五四〕他这一席话,难道仅仅是在向他的子弟「劝诱归心」〔五五〕而已吗?不是的,他的最终目的是在「偕化黔首,悉入道场」〔五六〕。何孟春就曾经指出:「是虽一家之云,而岂姁姁私焉为其子孙计哉?」〔五七〕
颜氏此书,虽然乍玄乍释,时而说「神仙之事,未可全诬」〔六一〕,时而说「归周、孔而背释宗,何其迷也」〔六二〕,而其「留此二十篇」〔六三〕之目的,还是在於「务先王之道,绍家世之业」〔六四〕。这是古代时期一般士大夫所以训家的唯一主题。
此书涉及范围,比较广泛。那时,河北、江南,风俗各别,豪门庶族,好尚不同。颜氏对於佛教之流行,玄风之复扇〔六六〕,鲜卑语之传播〔六七〕,俗文字之盛兴〔六八〕,都作了较为翔实的纪录。至如梁元帝之「民百万而囚虏,书千两而烟炀」〔六九〕,使宝贵的文化遗产,蒙受历史上最大的一厄〔七0〕;以及「齐之季世,多以财货托附外家,諠动女谒」〔七一〕;以及当时的「贵游子弟,多无学术,至於谚云:『上车不落则着作,体中何如则秘书。』〔七二〕」以及俗儒之迂腐,至於「邺下谚云:『博士买驴,书券三纸,未有驴字。』〔七三〕」这些,都是很好的历史文献,提供我们知人论世的可靠依据,外此其余,颜氏对於研讨我国丰富的文化遗产,亦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第一,此书对於研究南北诸史,可供参考。颜氏作品,除观我生赋自注外,像风操篇所言「梁武帝问一中土人,……何故不知有族」,这个人就是夏侯亶〔七四〕;勉学篇所言「江南有一权贵」,以羊肉为蹲鸱,这个人就是王翼〔七五〕;文学篇言「并州有一士族,好为可笑诗赋」,这个人就是姜质〔七六〕;省事篇所言「近世有两人,朗悟士也,性多营综」,这两个人就是祖珽、徐之才〔七七〕。这些,都可以补证南北诸史。教子篇所说的高俨〔七八〕,兄弟篇所说的刘瓛〔七九〕,治家篇所说的房文烈〔八0〕和江禄〔八一〕,风操篇所说的裴之礼〔八二〕,勉学篇所说的田鹏鸾〔八三〕和李恕,〔八四〕文章篇所说的刘逖〔八五〕,名实篇所说的韩晋明〔八六〕,归心篇所说的王克〔八七〕,杂艺篇所说的武烈太子萧方等〔八八〕:这些,都可与南北诸史参证。而风操篇所说的臧逢世〔八九〕,慕贤篇所说的丁觇,涉务篇所说的「梁世士大夫不能乘马云云」〔九0〕:这些,更足补梁书之阙如。慕贤篇所说的张延隽〔九一〕,勉学篇所说的姜仲岳:这些,更足补北齐书之俄空。又如杂艺篇所说常射与博射之分,则提供我们弄通南史柳恽传所言博射之事。
第二,此书对於研究汉书,可供参考。旧唐书颜师古传写道:「父思鲁,以学艺称。……叔父游秦,……撰汉书决疑十二卷,为学者所称;後师古注汉书,亦多取其义。」大颜、小颜之精通汉书,或多或少地都受了家训的影响。如书证篇言「犹豫」之「犹」为兽名,汉书高后纪师古注即以犹为兽名;同篇引太公六韬以说贾谊传之「日中必」,师古注亦引六韬为说;同篇又引司马相如封禅书「导一茎六穗于庖」,而训导为择,师古注亦从郑氏说,训导为择。这些地方,师古都暗用之推之说,尤足考见其遵循祖训,墨守家法,步趋惟谨,渊源有自也。
第三,此书对於研究经典释文,可供参考。经典释文是研究儒、道两家代表作品的重要参考书。纂写经典释文的陆德明,是颜之推商量旧学的老朋友,他们的意见,往往在二书中可考见其异同。如书证篇言「杕杜,河北本皆为夷狄之狄,此大误也」;诗唐风杕杜释文则云:「本或作夷狄之狄,非也。」书证篇言「左传『齐侯痎,遂痁』……世间传本多以痎为疥,……此臆说也」;释文则引梁元帝之改疥为痎,此尤足考见他们君臣间治学的相互影响之处。书证篇引王制「臝股肱」郑注之「●衣」,谓:「萧该音宣是,徐爰音患非。」释文则云:「擐旧音患,今宜读宣,依字作●,字林云:『●臂也,先全反。』是。」音辞篇言:「物体自有精麤,精麤谓之好恶;人心有所去取,去取谓之好恶。」释文叙录条例则云:「质有精麤,谓之好恶;心有爱憎,谓之好恶。」至如书证篇言:诗「黄鸟于飞,集于灌木。」传:「灌木,丛木也。」「近世儒生,改菆为●」,而有徂会、祖会之音之失,更可订正释文所下徂会、祖会、亦外等反的错误。
第四,此书对於研究文心雕龙,可供参考。如文章篇云:「夫文章者,原出六经:诏命策檄,生於书者也;序述论议,生於易者也;歌咏赋颂,生於诗者也;祭祀哀诔,生於礼者也;书奏箴铭,生於春秋者也。」文心雕龙宗经篇则云:「故论说辞序,则易统其首;诏策章奏,则书发其源;赋颂歌赞,则诗立其本;铭诔箴祝,则礼统其端;记传盟檄(从唐写本),则春秋为根。」与颜氏说可互参,这是古代主张文章原本五经的代表作。同篇又云:「自古文人,多陷轻薄: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宋玉体貌容冶,见遇俳优;东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马长卿窃赀无操;王褒过章僮约;杨雄德败美新;李陵降辱夷虏;刘歆反覆莽世;傅毅党附权门;班固盗窃父史;赵元叔抗竦过度;冯敬通浮华摈压;马季长佞媚获诮;蔡伯喈同恶受诛;吴质诋诃乡里;曹植悖慢犯法;杜笃乞假无厌;路粹隘狭已甚;陈琳实号麤疏;繁钦性无检格;刘桢屈强输作;王粲率躁见嫌;孔融、祢衡诞傲致殒;杨修、丁廙扇动取毙;阮籍无礼败俗;嵇康凌物凶终;傅玄忿斗免官;孙楚矜夸凌上;陆机犯顺履险;潘岳乾没取危;颜延年负气摧黜;谢灵运空疏乱纪;王元长凶贼自贻;谢玄晖悔慢见及。凡此诸人,皆其翘秀者,不能悉记,大较如此。」文心雕龙程器篇则云:「略观文士之疵:相如窃妻而受金;杨雄嗜酒而少算;敬通之不循廉隅;杜笃之请求无厌;班固谄窦以作威;马融党梁而黩货;文举傲诞以速诛;正平狂憨以致戮;仲宣轻脆以躁竞;孔璋?恫以麤疏;丁仪贪婪以乞货;路粹餔啜而无耻;潘岳诡譸於愍、怀;陆机倾仄於贾、郭;傅玄刚隘而詈台;孙楚狠愎而讼府。诸有此类,并文士之瑕累。」颜氏论证,与之大同。同篇又云:「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文心雕龙附会篇则云:「夫才量学文,宜正体制,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色;然後品藻玄黄,摛振金玉,献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缀思之恒数也。」他们所持的文学理论,都以思想性为第一,艺术性为第二。不过,之推所谓事义偏重在事,彦和所谓事义偏重在义,故一为皮肤,一为骨髓,非有所抵牾也。萧统文选序写道:「事出於沉思,义归於翰藻。」很好地说明了二者的具体内容及其相互关系。
第五,音辞一篇,尤为治音韵学者所当措意。周祖谟颜氏家训音辞篇注补序写道:「黄门此制,专为辨析声韵而作,斟酌古今,掎摭利病,具有精义,实为研求古音者所当深究。」〔九二〕
外此其余,在一向重道轻器的历史时期,他对於祖?之的算术,〔九三〕陶弘景〔九四〕、皇甫谧、殷仲堪〔九五〕的医学,都给予应有的重视,也是难能而可贵的。
这部集解,是以卢文弨抱经堂校定本为底本,而校以宋本、董正功续家训〔九六〕、罗春本〔九七〕、傅太平本〔九八〕、颜嗣慎本〔九九〕、程荣汉魏丛书本〔一00〕、胡文焕格致丛书本〔一0一〕、何允中汉魏丛书本〔一0二〕、朱轼朱文端公藏书十三种本〔一0三〕、黄叔琳颜氏家训节钞本〔一0四〕、文津阁四库全书本〔一0五〕、鲍廷博知不足斋丛书本〔一0六〕、屏山聂氏汗青簃刊本。〔一0七〕我所见到的还有嘉庆丁丑廿二年南省颜氏通谱本,以其所据为颜本,无所异同,且间有新出讹谬之处,故未取以雠校。其它援引各书,亦颇夥颐,不复一一 缕了。
此书在唐代,即有别本流传,如归心篇「儒家君子」条以下,广弘明集卷二十八引作「诫杀、家训」,而法苑珠林卷一百十九且着录之推诫杀一卷;则唐代且以此单行了。同篇之「高柴、折像」,广弘明集「折像」作「曾皙」,原注云:「一作『折像』。」凡此都是唐代有别本之证。而广弘明集卷三引归心篇「欲顿弃之乎(今本『乎』作『哉』)」句下,尚有「故两疏得其一隅,累代咏而弥光矣」两句,则本书尚有佚文;这当是颜书之旧,固非郭为崃所引风操篇「班固书集亦云家孙」之下,尚有「戴?称安道则家弟」一句〔一0八〕之比--此乃郭氏妄为窜入,因为乾隆时人所见家训,不会多於今本。宋淳熙台州公库本,今所见者,系元廉台山氏补修重印本,故间有不避宋讳之处。此本颇有影钞传世者,知不足斋丛书即据述古堂钞本重刻(无校刊名衔),光绪间,汗青簃又据以重刻。卢文弨校定本所据宋本,盖亦钞本,故与宋本时有出入,翁方纲讥其未见宋本〔一0九〕,是也。我所据的,尚有海昌沈氏静石楼藏影宋钞本及秦曼君校宋本。此外,又得见董正功续家训宋刻残本卷六至卷八共三卷,此书除全引颜氏原文可供校勘外,颇时有疏证颜书之处,今亦加以甄录。惜钱遵王读书敏求记所载之七卷本半宋刻半影钞者〔一一0〕,今亦不可得而见矣。外此其余,如敦煌卷子本勤读书钞(伯、二六0七)、刘清之戒子通录〔一一一〕、胡寅崇正辨〔一一二〕、吕祖谦少仪外传、曾慥类说〔一一三〕等,亦颇引颜书,多为前人所未见或未及徵引,今皆得而雠校之,於以是正文字,实已不无小补,不知能免於颜氏所讥之「妄下雌黄」〔一一四〕否也?
为了更全面地了解颜之推其人,除了把他的这部着作从事集解之外,我还把颜之推传和他流传下来的作品,统统收辑在一起,加以校注,以供研究者参考。
一九五五年五月初稿
一九七八年三月五日重稿
〔一〕 道宣广弘明集、道世法苑珠林、法琳辨正论、祥迈辨伪录、法云翻译名义集等都徵引颜氏家训。
〔二〕 〔三二〕陆奎勳陆堂文集三训家恒语序。
〔三〕 王钺读书丛残。
〔四〕 隋文帝杨坚父名忠,见隋书高祖纪上。
〔五〕 隋书儒林何妥传:「兰陵萧该者,梁鄱阳王恢之孙也。……梁荆州陷,与何妥同至长安。……开皇初,赐爵山阴县公,拜国子博士。」
〔六〕 〔二七〕〔三0〕〔三五〕〔六九〕观我生赋。
〔七〕 止足篇。
〔八〕 据泽存堂本广韵,古逸丛书本则作「颜外史」。
〔九〕 文选卷五八。
〔一0〕姚思廉陈书後主纪史臣曰。
〔一一〕〔三一〕〔六三〕序致篇。
〔一二〕〔一六〕〔二0〕〔二四〕〔二六〕〔三四〕〔四五〕〔四六〕〔四九〕〔六四〕〔六六〕〔七二〕〔七三〕〔一一四〕勉学篇。
〔一三〕〔一四〕〔四0〕〔四三〕文章篇。
〔一五〕〔一八〕〔二二〕〔二三〕〔二五〕〔六一〕〔九四〕养生篇。
〔一七〕〔四八〕〔五三〕〔五四〕〔五五〕〔五六〕〔六二〕归心篇。
〔一九〕〔五0〕终制篇。
〔二一〕观我生赋自注。
〔二八〕全唐诗詹敦仁劝王氏入贡宠予以官作辞命篇。
〔二九〕颜之推古意。
〔三三〕才调集卷七。唐诗纪事卷六一云:「涂,字礼山,光启进士也。」全唐诗收入无名氏卷一,未知何据。
〔三六〕援鹑堂文集卷二。
〔三七〕慕贤篇。
〔三八〕〔六七〕教子篇。
〔三九〕治家篇。
〔四一〕颜氏家训旧列入儒家,直斋书录解题始归之杂家,而述古堂藏书目及清修四库全书从之。
〔四二〕太平御览四九六引汉官仪,又七七三引异语。
〔四四〕一切经音义卷十四大宝积经第八十二卷:「阿练儿:梵语虏质不妙;旧云阿兰,唐云寂静处也。」
〔四七〕涉务篇。
〔五一〕梁书江革传。
〔五二〕梁书王规传。
〔五七〕余冬叙录卷四十五。
〔六八〕〔九三〕〔九五〕杂艺篇。
〔七0〕隋书牛弘传。
〔七一〕省事篇。
〔七四〕梁书夏侯亶传。
〔七五〕梁书王翼传。
〔七六〕魏书成淹传。
〔七七〕杭世骏诸史然疑、缪荃荪云自在龛随笔俱以为指祖珽、徐之才二人。
〔七八〕北齐书武成十二王琅邪王俨传。
〔七九〕南史刘瓛传。
〔八0〕北史房法寿传。
〔八一〕南史江夷传。
〔八二〕南史裴邃传。
〔八三〕北齐书、北史傅伏传。
〔八四〕李慈铭谓「李恕」当作「李庶」,见北史李崇传。
〔八五〕北齐书文苑刘逖传。
〔八六〕北齐书韩轨传。
〔八七〕北周书王褒传。
〔八八〕南史梁元帝诸子传。
〔八九〕梁书文苑臧严传。
〔九0〕资治通监卷一百九十二本此。
〔九一〕资治通监卷一百二十七本此。
〔九二〕辅仁学志十二卷一、二合期,一九四三年。
〔九六〕今即称续家训。
〔九七〕成化刊本上卷题署为「建宁府同知绩溪程伯祥刊」,下卷为「建宁府通判庐陵罗春刊」,而日本宽文二年壬寅三尸吉日村田庄五郎刊行本,则上下卷俱题为「建宁府通判庐陵罗春刊」,两本前後俱无序跋,取其与程荣本有别,故简称罗本。
〔九八〕今简称傅本。
〔九九〕今简称颜本。
〔一00〕今简称程本。
〔一0一〕今简称胡本。
〔一0二〕万历壬辰腊月何允中据何镗本刻入汉魏丛书者,改署「东海屠隆纬真甫纂」,故或称屠本,今则简称何本。
〔一0三〕今简称朱本。
〔一0四〕今简称黄本。
〔一0五〕今简称文津本。
〔一0六〕据述古堂影宋本重雕,今简称鲍本。
〔一0七〕光绪间刻,盖从鲍本出,今简称汗青簃本。
〔一0八〕咫闻集称名篇。
〔一0九〕复初斋文集卷十六书卢抱经刻颜氏家训注本後。
〔一一0〕颜如瑰曾见董书於都穆处,已取以参互校订矣,见所後序。
〔一一一〕文津阁四库全书本。
〔一一二〕成化刊本。
〔一一三〕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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