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鹤林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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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林玉露卷之一 乙编

 

  

  高宗配享

  高庙配享,洪容斋在翰苑,以吕颐浩、赵鼎、韩世忠、张俊四人为请。盖文武各用两人,出於孝宗圣意也,遂令侍从议。时宇文子英等十二人以为宜如明诏, 【 时宇文子英等十二人以为宜如明诏 「十二」,诸本作「十一」;「宜」,明活字本作「且」。】 而识者多谓吕元直不厌人望,张魏公不应独遗。杨诚斋时为秘书少监,上书争之, 【 上书争之 「上」,诸本作「以」。】 以欺、专、私三罪斥容斋,且言魏公有社稷大功五:建复辟之勳, 【 建复辟之勳 「勳」,原误作「动」,据明活字本及诸本改。】 一也。发储嗣之议, 【 发储嗣之议 「发」,明活字本作「复」。】 二也。诛范琼以正朝纲,三也。用吴玠以保全蜀,四也。却刘麟以定江左,五也。於是有旨再令详议。越数日,上忽谕大臣曰:「吕颐浩等配享,正合公论,更不须议。洪迈固是轻率,杨万里亦未免浮薄。」於是二人皆求去,容斋守南徐,诚斋守高安,而魏公迄不得配食。诚斋诗云:「出却金宫入梵宫,翠微绿雾染衣浓。三年不识西湖月,一夜初闻南涧钟。藏室蓬山真昨戏,园翁溪友得今从。若非朝士追相送,何处冥鸿更有踪。」又云:「新晴在在野花香,过雨迢迢沙路长。两度立朝今结局, 【 两度立朝今结局 「度」,原误作「朝」,据诸本并杨万里江西道院集明发南屏改。】 一生行客老还乡。犹嫌数骑传书札,賸喜千峰入肺肠。到得前头上船处,莫将白发照沧浪。」此去国时诗也,可谓无几微见於颜面矣。其冢嗣东山先生伯子跋其论配享书稿云:「覆羹真得皂囊书, 【 覆羹真得皂囊书 「真」,明活字本作「直」。】 锦水元来胜石渠。但宝银钩并铁画,何须玉带与金鱼。」盖苗刘作乱时,矫隆佑诏贬窜魏公,高宗在昇阳宫方啜羹,左右来告,惊惧,羹覆于手,手为之伤。既复辟, 【 既复辟 「辟」,原误作「?」,据诸本改。】 见魏公,泣数行下,举手示公, 【 举手示公 「示」,原误作「云」,据诸本改。】 痕迹犹存。左次魏和伯子诗云:「銮坡蓬监两封书,道院东西各付渠。乾道圣人无固必,是非付与直哉鱼。」词意亦佳,但当涂乃江东道院,容斋守南徐,非当涂也。

  紫窄衫

  渡江以来,士大夫始衣紫窄衫,上下如一。绍兴九年,诏公卿长吏毋得以戎服临民,复用冠带。论者以为扰,於是士大夫皆服凉衫。乾道中,李献之上言:「会聚之际,颜色可憎,今陛下上承两宫,宜服紫衫为便。」上从之。盖人情乐简便久矣。昔节孝先生徐仲车事母至孝, 【 昔节孝先生徐仲车事母至孝 「节孝先生徐仲车」,原作「孝节先生徐仲积」。案,考宋史卷四五九卓行传,有「徐积字仲车,......事母至孝,朝夕冠带定省。......赐谥节孝先生」之语,与文中所述合,原本名与谥皆误,据改。】 一日,竦然自省曰:「吾以襴幞谒贵人,而不以见母,是敬母不如敬贵人也,不可。」乃日具襴幞揖母,人皆笑之。节孝行之终身。近时静春先生刘子澄,朱文公高弟也,守衡阳,日以冠裳莅事。宪使赵民则尝紫衫来见,子澄不脱冠裳见之。 【 不脱冠裳见之 明活字本作「不脱冠肃之裳」。】 民则请免冠裳,子澄端笏肃容曰:「戒石在前,小臣岂敢!」民则皇恐,退具冠裳以见,然由是不相乐。夫襴幞揖母,冠裳临民,常事也,而世俗且笑之, 【 且笑之 三字诸本无。】 且难之。至於紫窄袖衫,乃戎服也,出於兵兴一时权宜,而相承至今不能改,然则古道何时而可复乎?

  非孟

  李泰伯着常语非孟子,後举茂材,论题出「经正则庶民兴」, 【 论题出经正则庶民兴 「出」,明活字本作「云」。】 不知出处,曰:「吾无书不读,此必孟子中语也。」掷笔而出。晁说之亦着论非孟子,建炎中,宰相进拟除官,高宗曰:「孟子发挥王道,说之何人,乃敢非之!」勒令致仕。 【 勒令致仕 「勒」,明活字本作「诏」。】 郑叔友着崇正论,亦非孟子曰:「轲,忍人也,辨士也,仪、秦之流也。战国纵横捭阖之士,皆发冢之人,而轲能以诗礼者也。」余谓孟子以仪、秦之齿舌,明周、孔之肺肠,的切痛快,苏醒万世,此何可非!泰伯所以非之者,谓其不当劝齐、梁之君以王耳。昔武王伐纣, 【 昔武王伐纣 「伐」,原误作「代」,据诸本改。】 举世不以为非,而伯夷、叔齐独非之。东莱吕先生曰:「武王忧当世之无君者也,伯夷忧万世之无君者也。」余亦谓孟子忧当世之无君者也,泰伯忧万世之无君者也。此其特见卓论,真可与夷、齐同科,至於说之、叔友拾其遗说而附和之,则过矣。

  匹士光国

  鸣狗盗者伍也,汲长孺固不肯与奴颜婢息者齿也。 【?平原、孟尝君养天下客,而未尝得一客。张汤、公孙弘接天下士,而未尝得一士。鲁仲连固不肯与 不肯与奴颜婢息者齿也 「息」,明活字本并诸本作「膝」。】 若得一鲁仲连,则一客可以敌千客。若得一汲长孺,则一士可以埒千士。故山谷诗曰:「匹士能光国,三孱不满隅。」

  不交近习

  不主痈疽、瘠环,所以为孔子。不礼臧仓、王驩,所以为孟子。宋璟不与内侍交语, 【 不与内侍交语 「内」,明活字本作「近」。】 明皇深加奖叹。 【 明皇深加奖叹 「奖叹」,诸本作「叹奖」。】 杜悰不从监军请选娼女入宫, 【 选娼女入宫 「娼女」,原作「宫女」。案,新唐书卷一六六杜悰传有「武宗诏扬州监军取倡家女十七进禁中」语,故当作「娼女」是,据宽文本并诸本改。】 武宗知其有宰相才。范纯夫为谏官,东邻宦官陈衍园亭在焉,衍每至园中,不敢高声,谓其徒曰: 【 谓其徒曰 「谓」,原误作「请」,据诸本改。】 「范谏议一言到上前,吾辈不知死所矣。」此其所以为范纯夫也,此其所以为元佑也。王黼为宰相,与宦者梁师成邻居, 【 与宦者梁师成邻居 「宦」,原误作「官」,据诸本改。】 密开後户往来。徽宗幸黼第,徘徊观览,偶见之,大不乐。此其所以为王黼也, 【 此其所以为王黼也 「也」,原无,据上下文义并诸本补。】 此其所以为崇、观、政、宣也。

  王定国赵德麟

  东坡於世家中得王定国,於宗室中得赵德麟,奖许不容口。定国坐坡累,谪宾州。瘴烟窟里五年,面如红玉,尤为坡所敬服。然其後乃阶梁师成以进,而德麟亦谄事谭稹。绍兴初,德麟主管大宗正司,有旨令易环卫官,宰相吕颐浩奏曰:「令畤读书能文,苏轼尝荐之,似不须易。」高宗曰:「令畤昔事谭稹,为清议所薄。」竟易之。士大夫晚节持身之难如此。余观屈平之骚经曰:「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何昔日之芳艹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朱文公释之曰:「世乱俗薄, 【 世乱俗薄 「俗」,原误作「浴」,据诸本并楚辞集注卷一改。】 士无常守,乃小人害之。而以为莫如好修之害者,何哉?盖由君子好修,而小人嫉之,使不容於当世,故中材以下,莫不变化而从俗,则是其所以致此者,反无有如好修之为害也。」呜呼!其崇、观、政、宣之时乎,宜二子之改节易行也。

  ?妒妇喻

  张无垢在越上作幕官,不请供给钱;在馆中进书,不肯转官,人皆以为好名之过。无垢曰:「既请月俸,又受供给,偶然进书,又便受赏,於我心实有不安,此亦本分事,何名之好!贪者往往不曾寻思,此心病也。心有病,人安得知?我知之,当自医。别人既不自知病,反恶人医病,犹妇人妒者,非特妒其夫,又且妒人之夫,其惑甚矣。」无垢此喻甚切。世降俗薄,贪浊成风,反相与嗤笑廉者。谀佞成风,反相与嗤笑直者。软熟成风,反相与嗤笑刚者。竞进成风,反相与嗤笑恬退者。侈靡成风,反相与嗤笑俭约者。傲诞成风,反相与嗤笑谦默者。 【 反相与嗤笑谦默者 「嗤」,上数句诸本均作「非」;又,「默」,原误作「嘿」,据诸本改。】 贾子云:「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銛。」东坡云:「变丹青於玉莹兮, 【 变丹青於玉莹兮 「玉莹」,原误作「玉堂」,据诸本并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一屈原庙赋改。】 乃反谓子为非智。」 【 乃反谓子为非智 同上书屈原庙赋作「彼乃谓子为非智」。】 风俗至於如此,岂不可哀!

  诛曦诏

  安子文与杨巨源、李好义合谋诛逆曦,矫诏之词曰:「惟干戈省厥躬,朕既昧圣贤之戒;虽犬马识其主,尔乃甘夷虏之臣!邦有常刑,罪在不赦。」词旨明白,乃好义姊夫杨君玉之词也。曦年十许岁时,其父挺尝问其志,曦有不臣之语,其父怒,蹴之炉火中,灼其面,号「?巴子」云。

  古人称字

  魏鹤山云:「古人称字,最不轻。仪礼:子孙於祖祢皆称字。孔门诸子,多称夫子为仲尼。子思,孙也,孟子,又子思弟子也,亦皆称仲尼。虽今人亦称之,而人不为怪。游、夏之门人,皆字其师。汉初唯子房一人得称字,中世有字其诸父,字其诸祖者,近世犹有後学呼退之,儿童诵君实之类。」观鹤山此说,古人盖以称字为至重。今世唯平交乃称字,稍尊稍贵者,便不敢以字称之,与古异矣。鲁哀公诔孔子亦曰尼父,则君亦可以字臣。周益公谓先君曰:「寿皇每称东坡,唯曰子瞻而不名,其钦重如此。」

  静重

  大凡应大变处大事,须是静定凝重,如周公之「赤舄几几」是也。汉武帝因不移步识霍光,因不转盻识金日磾,亦是窥见他静定凝重处,故逆知其可以托孤寄命。韩魏公之凝立, 【 韩魏公之凝立 「凝」,明活字本作「痴」。】 亦此类也。欧阳公所谓「垂绅正笏,不动声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形容得最好。然魏公亦只是天资。至如司马公则加以学力,尤不可及。如更新法,傅钦之、苏子瞻劝其防後患,公起立拱手,仰视厉声曰:「天若祚宋,必无此事。」此惟有大力量, 【 此惟有大力量 原作「此必小大力量」,义不可通,据稗海本改。】 方能为此言。张宣公云:「使某当时应答,不过曰:『苟利社稷,遑恤其他!』只如此说已自好,安能如公之言,更不论一己利害。想其平日所养,故临事发言,能如是中理,虽圣人不过如此说,近於终条理者矣。」

  问寝龙楼

  绍熙甲寅,光宗以疾不能过宫,吾郡尹德邻初参太学,帘引诗题出「问寝龙楼晓」,德邻诗云:「父母人皆有,仪刑自冕旒。问安趋燕寝,拂晓过龙楼。鹤驾严晨卫,鸡人彻夜筹。慈闱天语接,飞栋月华收。万姓齐呼舞,三宫款献酬。小儒忧国切,几白九分头。」学官击节,一时传诵。

  自家他家

  象山与罗春伯书云:「宇宙无际,天地开辟,本只一家。来书乃谓自家屋里人,不亦陋乎!谓之自家,不知孰为他家?古人但问是非邪正,不问自家他家。君子之心,未尝不欲其去非而就是,舍邪而适正,其怙终不悛,则当为夬之上六矣。舜於四凶,孔子於少正卯,亦治其家人耳。」象山此论,可谓浑厚高明。且以我朝言之,自庆历以前,无君子小人之名,所谓本只一家者也,故君子不受祸。自庆历以後,君子小人之名始立,则有自家他家之分矣。故君子之受祸,一节深於一节。

  冬至奏对

  丁常任,毘陵人,淳熙间为郎。冬至日,上殿奏对。玉音曰:「晓来云物甚奇,卿曾见否?」常任实不曾见,即对曰:「岂惟臣见之,四海万姓皆见之。」孝宗大喜曰:「卿对甚伟。」命除淮漕。

  诗家喻愁

  诗家有以山喻愁者,杜少陵云「忧端如山来, 【 忧端如山来 九家集注杜诗卷二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作「忧端齐终南」。】 澒洞不可掇」,赵嘏云「夕阳楼上山重叠,未抵春愁一倍多」是也。有以水喻愁者,李颀云「请量东海水, 【 李颀 原误作「李倾」,据诸本改。】 看取浅深愁」,李後主云:「问君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秦少游云「落红万点愁如海」是也。贺方回云:「试问闲愁知几许,一川烟艹,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盖以三者比之愁多也,尤为新奇,兼兴中有比,意味更长。

  经总钱

  宣和中,大盗方腊扰浙中,王师讨之。命陈亨伯以发运使经制东南七路财赋。因建议如卖酒、鬻糟、商税、牙税与夫头子钱、楼店钱,皆少增其数,别历收系,谓之「经制钱」。其後卢宗原颇附益之。至翁彦国为总制使,仿其法,又收赢焉,谓之「总制钱」。靖康之初,尝诏罢之。军兴,议者再请施行,色目寖广,视宣和有加焉。以迄于今,为州县大患。初,亨伯之作俑也,其兄闻之,哭於家庙,谓剥民产,怨祸必及子孙。厥後叶正则作外台, 【 叶正则作外台 「台」,原误作「稿」,据明活字本改。】 谓必尽去经总钱,而後天下乃可为,治平乃可望。然中兴百年,非无圣君贤相,未闻有议及此者,是独何也?

  论语

  杜少陵诗云:「小儿学问止论语,大儿结束随商贾。」 【 大儿结束随商贾 「贾」,九家集注杜诗卷一三最能行作「旅」。】 盖以论语为儿童之书也。赵普再相,人言普山东人,所读者止论语,盖亦少陵之说也。太宗尝以此语问普,普略不隐,对曰:「臣平生所知,诚不出此。昔以其半辅太祖定天下,今欲以其半辅陛下致太平。」普之相业,固未能无愧於论语, 【 固未能无愧於论语 「固」,原误作「因」,据诸本改。】 而其言则天下之至言也。朱文公曰:「某少时读论语便知爱,自後求一书似此者卒无有。」

  本政书

  林勳,贺州人,绍兴中登进士第。 【 绍兴中登进士第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六於建炎三年八月辛酉下载:「广州州学教授林勳献本政书十三篇。」宋史卷四二二林勳传载:「林勳,贺州人,政和五年进士,为广州教授。建炎三年八月,献本政书十三篇。」据此,罗书云勳为绍兴中进士误。】 尝进本政书,欲渐复三代井田之法。大略谓:五尺为步,步百为亩。亩百为顷,顷九为井。井方一里,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成方十里,成十为终,终十为同。同方百里,一同之地,提封万井,实为九万顷。三分去二,为城郭市井、官府道路、山林川泽,与夫硗确不毛之地。定其可耕与为民居者三千四百井,实为三万六百顷。一顷之田,二夫耕之。夫田五十亩,余夫亦如之,总二夫之田,则为百亩。百亩之收,平岁为米五十石,上熟之岁,为米百石。二夫以之养数口之家,盖裕如矣。总八顷之税,为米十有六石,钱三贯二百文,此之谓什一。井复一夫之税,以其人为农正,掌劝督耕耨赋税之事,但收十有五夫之税,总计三千四百井之税,为米五万一千石,为钱一万二千贯,以此为一同之率。一顷之居,其地百亩,十有六夫分之。夫宅五亩,总十有六夫之宅,为地八十亩。余二十亩以为社学场圃,一井之人共之,使之朝夕群居,以教其子弟。然贫富不等,未易均齐,夺有余以补不足,则民骇矣。今宜立之法,使一夫占田五十亩以上者为良农,不足五十亩者为次农,其无田而为闲民, 【 其无田而为闲民 「为」,原脱,据诸本补。】 与非工商在官而为游惰末作者,皆为驱之使为隶农。良农一夫以五十亩为正田,以其余为羡田。正田毋敢废业,必躬耕之。其有羡田之家,则无得买田,唯得卖田。至於次农,则无得卖田,而与隶农皆得买羡田,以足一夫之数,而升为良农。凡次农隶农之未能买田者,皆使之分耕良农之羡田,各如其夫之数,而岁入其租於良农。如其俗之故,非自能买田及业主自收其田,皆毋得迁业。若良农之不愿卖羡田者,宜悉俟其子孙之长而分之,官毋苛夺以贾其怨。少须暇之,自合中制矣。其书大略如此。朱文公、张宣公皆喜其说,谓其有志复古。然今时欲行经界,尚以为难,况均田乎?

  元子宗子

  横渠西铭曰:「大君者,父母之宗子。」其说本於召公。召诰曰:「有王虽小,元子哉!」又曰:「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元子即宗子也。武王誓师之辞曰:「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余谓父母之说,不如元子宗子之说意味深长。盖谓之元子宗子,则天父地母,临之於上,诸弟之颠连无告者,责望於下,非特恻然於同胞之爱,且有所严惮而不敢隳其职分矣。

  六和塔诗

  李强父为昭文相,尝出六和塔,题诗云:「往来塔下几经秋, 【 往来塔下几经秋 宋诗纪事卷六0引咸淳临安志李宗勉题六和塔诗作「经从塔下几春秋」。】 每恨无从到上头。今日登临方觉险, 【 今日登临方觉险 「觉」,原误作「觅」,据诸本改。又,同上书引作「今日始知高处险」。】 不如归去卧林丘。」强父为相清正,谨守规矩,自奉如寒士,书卷不释手,薨于位,諡文清。

  湖州生祠

  嘉定间,杨伯子为湖州守,弹压豪贵,牧养小民,治声赫然,为三辅冠。郡之士相与肖像祠于学宫,与工部尚书戴少望并祠。伯子意不悦,会除浙东庾节,将行,辞先圣先师礼毕,与教官诸生坐于讲堂, 【 与教官诸生坐于讲堂 「教」,原误作「校」,据诸本改。】 命取所祠画像来,题诗其上云:「面有忧民色,天知报国心。三年风月少,两鬓雪霜深。更莫留形迹,何曾废古今。不如随我去,相伴老山林。」遂卷藏而行。当时士子有戏和其诗者,末句云:「可怜戴工部,独树不成林。」

  黄陵庙诗

  陆士规布衣工诗,秦桧喜之。尝挟秦书干临川守, 【 尝挟秦书干临川守 「干」,原误作「于」,据诸本改。】 馈遗不满意,升堂嫚骂。守惧,以书白秦自解。秦怒陆甚,陆请见,不出。然犹令其子小相者见之,问其近作。陆诵其黄陵庙一绝云:「东风吹草绿离离,路入黄陵古庙西,帝子不知春又去,乱山无主鹧鸪啼。」小相入诵之。秦吟赏再四,即命请见,待之如初。

  杀人手段

  宗杲论禅云: 【 宗杲 原误作「宋杲」,据诸本并淳佑临安志辑逸卷七改。】 「譬如人载一车兵器,弄了一件,又取出一件来弄,便不是杀人手段。我则只有寸铁,便可杀人。」朱文公亦喜其说。盖自吾儒言之,若子贡之多闻,弄一车兵器者也。曾子之守约,寸铁杀人者也。

  诗互体

  杜少陵诗云:「风含翠筱娟娟净,雨裛红蕖冉冉香。」上句风中有雨,下句雨中有风,谓之互体。杨诚斋诗云「绿光风动麦,白碎日翻池」亦然,上句风中有日,下句日中有风。

  陈黄送秦少章

  韩文公作欧阳詹哀词云:「詹,闽人也,父母老矣,舍朝夕之养以来京师。其心将以有得於是,而归为父母荣也。虽其父母之心亦然,詹在侧,虽无离忧,其志不乐也。詹在京师,虽有离忧,其志乐也。」山谷送秦少章从苏公学云:「斑衣儿啼真自乐,从师学道也不恶。但使新年胜故年,即如常在郎罢前。」後山云:「士有从师乐,诸儿却未知。欲行天下独,信有俗间疑。秋入川原秀,风连鼓角悲。目前豚犬类,未必慰亲思。」二诗皆用韩意,而後山之味永。陆象山云:「男子生而以桑弧蓬矢,射天地四方,示有四方之志,此其父母教之望之第一义也。颜子之家,一箪食,一瓢饮,在人不堪忧之地,而其子乃从其师周游天下,履宋、卫、陈、蔡之厄,而不以为悔。此岂俚俗之人、拘曲之士所能知其义哉!盖诚使此心无所放失,无所陷溺,全天之所予而无伤焉,则千万里之远,无异於亲膝。不然,虽日用三牲之养,犹为不孝也。」象山此说,尤更精透。

  住山僧

  有僧住山,或谋攘之。僧乃挂草?一双於方丈前,题诗云:「方丈前头挂草鞋,流行坎止任安排。老僧脚底从来阔,未必枯髅就此埋。」余谓士大夫去就亦当如此。杨诚斋立朝时,计料自京还家之裹费,贮以一箧,钥而置之卧所。戒家人不许市一物,恐累归担,日日若促装者。余又闻昔有京尹,忘其名,不携家,唯弊箧一担,每晨起,则撒帐卷席,食毕,则洗钵收箸,以拄杖撑弊箧于厅事之前,常若逆旅人将行者。故击搏豪强,拒绝宦寺,悉无所畏。余曩在太学,尝馆于一贵人之门。一日,命市薪六百券,有卒微哂,谓其徒曰:「朝士今日不知明日事,乃买柴六百贯耶!」余因窃叹:士大夫之见,有不如此卒者多矣。

  奏疏贵简

  刘平国云:「奏疏不必繁多,为文但取其明白,足以尽事理,感悟人主而已。」此论极好,如伊训、说命、无逸、立政所未论,只如诸葛孔明前後出师表,何尝费词!近时如张宣公自都机入奏三劄,陆象山为删定官轮对五劄,皆可法。

  闲居交游

  自古士之闲居野处者, 【 自古士之闲居野处者 「自」,诸本作「昔」;「者」,明活字本无。】 必有同道同志之士相与往还,故有以自乐。陶渊明移居诗云:「昔欲居南村,非为卜其宅。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又云:「邻曲时来往, 【 邻曲时来往 陶渊明集卷二移居作「邻曲时时来」。】 抗言谈在昔。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则南村之邻,岂庸庸之士哉!杜少陵在锦里,亦与南邻朱山人往还,其诗云:「锦里先生乌角巾,园收芋栗不全贫。惯看宾客儿童喜,得食阶除鸟雀驯。秋水才深四五尺,野航恰受两三人。白沙翠竹江村暮,相送柴门月色新。」又云:「相近竹参差,相过人不知。幽花欹满迳, 【 幽花欹满迳 「迳」,九家集注杜诗卷二一过南邻山人水亭作「树」。】 野水细通池。归客村非远,残尊席更移。看君多道气,从此数追随。」所谓朱山人者,固亦非常流矣。李太白寻鲁城北范居士误落苍耳中诗云:「忽忆范野人,闲园养幽姿。」又云:「还倾四五酌,自咏猛虎词。近作十日欢,远为千岁期。 【 远为千岁期 「岁」,李太白全集卷二0寻鲁城北范居士失道作「载」。】 风流自簸荡,谑浪偏相宜。」想范野人者,固亦可人之流也。

  废心用形

  列子曰:「仲尼废心而用形。」渊明诗云「形迹凭化往,灵府长独闲」,说得更好。盖其自彭泽赋归之後,洒然悟心为形役之非,故其言如此。果能行此,则静亦静,动亦静,虽过化存神之妙,不外是矣。谓渊明不知道,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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