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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批评于丹(塞外李悦作品系列)(3)



  无独有偶,张艺谋的影响极大的电影《英雄》也是“拜权教”意识形态的产物。作为一个技术型的导演,张艺谋虽然缺乏思想深度,缺乏创造意义的能力,但是,却擅长通过夸张的电影语言,制造一种令人迷狂的魔力,善于通过强烈的感官刺激征服观众。从精神向度来看,他的电影充满了对暴力的迷恋和对强权的崇拜,缺乏健康的人性内容和现代性的价值观,所以,同罗伯特·贝尼尼和斯皮尔伯格等伟大的电影导演比起来,张艺谋简直可以被看做文化意义上的“野蛮人”;那些伟大的导演,赞扬人类面对恐怖和灾难时表现出的高贵和尊严,着力表现那些美好而健全的情感内容,张艺谋却满足于宣泄疯狂的非理性冲动,满足于渲染畸形、病态的情感,满足于替“强者”唱赞歌。李悦在《〈英雄〉:一场超级模仿秀》一文中,尖锐地分析了《英雄》的“奴性文化”本质,揭示了暴君与刺客“和解”的虚假性:“表面上看刺客放弃了刺杀行为和仇视,秦王也放弃了对刺客们的仇视,双方和解了。但有一点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那就是秦王并没有放弃强权与暴力。结果很明显:刺客们消失了,秦王仍在,仍然手握强权随时可以施用暴力,不同的是他王冠上的‘暴君’二字被改写成了‘英雄’。”

  李悦这篇文章的独到之处,突出地体现在他对《英雄》的“和解”主题和“模仿”问题的批判。“和解”是张艺谋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在“和平”与“和谐”成为21世纪人类生活的核心话题的语境里,他的话语甚至显得很有“全球性”和“时代感”。但是,这不过是假相。因为,“和平”、“和谐”与“和解”的前提不是对立场和原则的放弃,不是以放弃做人的自由和尊严为代价。而张艺谋在影片中所展示的“和解”,在李悦看来,“其实是对强权的臣服,是对强权过去和现在施用暴力的认可,是侠向奴转化的完成”。李悦还非常准确地区分了张艺谋的“媚权”与甘地和托尔斯泰的“不以暴力抗恶”的本质差别:“两位思想家只是不主张用暴力的方式反抗恶与暴力,但坚决主张用别的方式反抗恶与暴力。反抗与臣服是两个相反的概念,反抗最终能消灭强权与暴力,臣服的结果是使强权和暴力更为得逞。所以当秦王成为秦始皇之后,暴政登上顶峰,‘焚书坑儒’、大兴土木筑阿房宫和皇陵等祸及人民的罪行发生了。”甘地虽然不主张“暴力”,但是,他从来就不曾向暴君和强权妥协过,恰恰相反,他始终都是暴政和集权的高贵而不屈的反抗者,所以,在谈到暴君和刺客的时候,他总是表现出战胜他们的坚定信念:“每当我绝望的时候,我就想起,从古至今,真理和仁爱总腔袷?暴君和刺客可能暂时不可一世,但他们终将失败,每当我心生疑惑,我就寻求上苍的旨意。想想吧,经常想一想……”

  本来,《英雄》只不过是一部庸俗而粗糙的商业片,但张艺谋却硬是要把它说成是一部艺术片。他说自己的这部电影要表现的是一种“意境”,而这个词不仅英语里没有,而且美国人在中国住上10年,也不会懂得这两个字的含义。李悦认为作品中所蕴藏的“情感与哲学思想”是影响“意境”形成和交流的重要因素,所以,《英雄》的不能被接受,其障碍并不在欣赏者,而是由艺术家造成的。李悦还发现《英雄》不仅思想贫乏,而且还是一部对《罗生门》的模仿之作,高明的模仿是进步的初阶,然而,遗憾的是,《英雄》袭取的只是黑泽明的“外表皮毛”,“缺乏的恰好是人性深度和哲学依托,所以他叙述故事的同时也在丧失凝聚力和张力,就如同习武之人散了功一样,人的情感、命运、性格没有了推动力,很难展示,只能成为可怜的道具和符号。”

  在《英雄》因为商业上的成功,而成为巨大的文化神话,而获得批评豁免权的时候,李悦的《〈英雄〉:一场超级模仿秀》就显得尤其难能可贵。李悦不仅给我们提供了可靠的判断,而且还显示出一种很可宝贵的知识分子精神。在我看来,李悦的这篇文章和潘旭澜先生的《什么“英雄”》是两篇值得我们怀着敬意阅读的批评文本,因为,正是这两篇文章,让我们在一个金钱和权力肆无忌惮的时代,看到了“思想的尊严”,看到了启蒙者对一个时代的流行价值观的怀疑和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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