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二府和甄士隐、贾雨村都是一事两面


　　一、宁荣二府的寓意


　　《红楼梦》的所有故事内容，皆以宁荣二府作为背景加以展开。正如王蒙先生所说：所谓四大家族，实际上只写了贾家宁荣二府一家，其他三家并未作为故事演出的社会舞台，只是提及而已。——这是对“四大家族”论的婉转否定。


　　要想正确认识和分析宁荣二府的本质、性质和作用，以及它和主题的关系，就必须明确辨清贾府指的是何家？何事？何情？何理？红学中的三大派：一是爱情悲剧论者；二是自传说；三是以大海捞针、“按图而索骥”的索隐派，“说白了就是猜谜”派。以下是这三派明显错误之处：


　　1.三大派总是将作者的家史、家事和贾府混为一谈。周汝昌、胡文彬、蔡义江等专家，忽而把贾府和曹雪芹的家史、家事视为一体、一事、一情、一理，忽而又将贾府说成是清朝的代称。充分表现了他们对曹家和贾府在性质上和概念上的混乱性。


　　2.三大派把大观园看成是贾府的中兴，把大观园的兴衰看成是贾府的兴衰过程。


　　3.李希凡更进一步把大观园看成是作者对贾府衰落的挽歌，把大观园看成子虚乌有的乌托邦的产物。


　　4.爱情论者认为《红楼梦》没有鲜明的主线索，或多主题论。如王蒙在《红楼启示录》中第96页中说：“《红楼梦》虽无很强的故事主线，但在语言氛围、人物性格及命运的连续性、贾氏家族及其亲眷的命运的整体性……使这个包罗万象而又常常琐琐屑屑的小说中富有相对的整体性。”


　　而李希凡却坚持多主题论，认为作者是将男女爱情和对贵族家庭衰败的“挽歌”这两个主题，“粘附在《红楼梦》真实生活形象上”。即《红楼梦》的主题是这二者的混合物。


　　5.爱情论和自传说者们在主题上的混乱和抓不住主线索，就必然陷入“百科全书”式的就事论事的论证方法上去。1991年《北京日报》在采访周汝昌时，周老说：“有人说它是部百科全书，我不赞成这种说法。”

　　笔者认为：所谓“贾府”，它既不是指雪芹的家族、家事、家史，也不是指作者家族的兴衰过程，更不是指某个家族史。所谓“贾府”：就是指的以清朝统治阶级为代表的整个清王朝社会，在“护官符”分析中，我们会进一步证明。在分析上绝不能将“贾府”和历史上的曹家、明珠家、张侯家等等具体家庭混为一谈，否则必然难逃索隐派和自传说（自传说也是索隐派的一种形式）的逻辑；在分析上必然陷入就事论事百科全书式的泥潭，或者陷入以发泄自己的政治理论为主的爱情悲剧的说教中去。


　　书中将“贾府”分为“宁、荣”二府。“宁国府”：“宁”，即安定、不变化、不动之意。在哲学上它和老庄的天道观是相背、对立的。老庄哲学认为万物皆动、皆变；一切事物都处于“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的变化中，感叹人生无常驻性，处世若梦。对社会主张“无为而治”。所谓“无为”而“无不为”，就是主张遵循“道德自然”，尊重自然规律，不把人的主观意愿强加于自然规律之上。


　　反之，儒家主张“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天道观。“宁”，反映了儒家这种天道观。如：《书?大诰》：“宁王遗我大宝龟，绍天明即命。”又曰：“天休于宁王，兴我小邦周。宁王惟卜用克缓受兹命……呜呼！天明畏，弼我丕丕基。”——上天赞美文王，使他能受天命，使小国周兴盛起来，通过卜，继承天命，完成大业。“宁王”，指安定天下的帝王，即周文王。


　　“荣国府”：“荣”，草木茂盛，引申为人、事物、事业的外貌之荣落。


　　从小说整体内容上看，“宁国府”代表了社会基础、社会结构、制度的一面。荣国府代表了在这一基础上竖立起来的精神支柱的一面。它反映了雪芹对社会的一种观念和看法。所谓“宁荣二府”，一个是社会之本，一个则是社会之荣。在第二回中，冷子兴把贾雨村和贾府中的荣国府及贾政说成是同支、同谱、同宗。雨村也说：“东汉贾复以来，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谁能逐细考查；若论荣国一支，却是同谱。”——说明此处的“荣国府”之“荣”不是指的别意，而是指当时社会占统治地位的、表现社会意识形态一面的“荣”，指的是以贾政为代表的儒家思想之“荣”。


　　所谓“同谱”：贾雨村是一个典型的走投无路、穷途末路，又想飞黄腾达，“重整家业”的酸苦儒子。写贾雨村之穷途末路，意在写贾府——尤其是写荣府儒者人物的意识形态和思想。后面将会分析，贾雨村是贾政的影子人物。对于宁荣二府所代表的清王朝社会，通过第二回“演说荣国府”点出清王朝的现状。


　　当贾雨村说荣府“那等荣耀”“不便去攀扯”时，冷眼旁观、深懂“古董行”——（“古董”一词，暗含着清王朝之陈规戒律）的冷子兴“叹”道：“如今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前的光景（脂批：记清此句，可知书中之‘荣’府已是末世了）”。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的人口也极多，如何就萧疏了？……”“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脂批：点睛神妙！），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冷落无人（脂批：好！写出空宅），隔着围墙一望，里面万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水，也还都有葱蔚洇润之气。那里像个衰败之家？”冷子兴笑道：“亏你是个进士出身，原来不通！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脂批：二语及今古富贵世家之大病），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脂批：“甚”字好！盖已半倒矣），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脂批：两句写出荣府），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脂批：文是极好之文，理是必有之理，话则极痛极悲之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