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一事两面(4)
爱情论和自传说在人物分类上是混乱的,或者说根本谈不上对人物类型和体系上的正确甄别。周、李、蔡、胡对甄士隐,仅仅抓住艺术上“将真事隐去”,而对甄士隐身属何人、何事、何理,却陷入迷离莫解之中。实际甄士隐是一儒者!他和雨村是一事两面的关系。
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是写在封建社会走向“运终数尽”时,对处于不同社会地位、不同社会环境、不同社会经历的不同儒者的意识形态、社会态度、人生道路和最后的人生归宿。
士隐:艺术含意是“将真事隐去”。在人物性质上,他是和雨村不同的儒者中的逸士高人和较为开明者。他性情贤淑,深明礼义,不甚富贵,也为望族;禀性恬淡,不为功名;观花种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物。
但士隐和雨村这位末世穷酸秀才是挚交,他有“神仙”的一面,但对“义利二字,却还识得。”对雨村“飞腾之兆”、“履于云霄之上”“可贺,可贺!”并出资鼎助。
雨村:他和士隐虽都是儒者,但他代表社会中的朽儒一类人物。他抱着一种市侩哲学思想,俗不可耐,见利妄为,忘恩负义,不择手段,走上了一条仕途道路。
作者在第一回中引用了一系列艺术上的隐语——这也是“将真事隐去”之法。“贾雨村”,假语村言;村言,俗也!“贾名化”:假名化——代号也!以代号概社会中之一般!“表字时飞”:梦想赶时运而飞黄腾达之辈。“别号雨村”:含粗鄙之辈的意思!“湖州人氏”:满口胡诌之类人物。“生于末世”:指处于没落时代。“根基已尽”:指儒者赖以生存的社会基础正处于消亡状态。“人口衰丧,只剩得一身一口”:指此类人物,在社会中越来越变成孤家寡人。“求取功名,再整基业”:梦想拯救那个正走向消亡和衰落的社会。如果解释成为个人、家庭奋斗则是俗眼。自传者把甄士隐视作写作者曹家,死抠“将真事隐去”,却不知此处所隐何事何理等。
作者在第一回中,以“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为题,此处“风尘”是讽刺,故“怀闺秀”也并非不入骨三分。雨村去会见士隐时,正“百无聊赖”、“翻弄诗籍解闷”之时,“偶一回头”,看到士隐的丫环“娇杏”。因娇杏“无意”中回头看了雨村一眼,雨村便以为有意于他,认为遇到了风尘中慧眼识英雄之人。此处作者也是处处作隐,“娇杏”,隐“侥幸”也,“侥幸”指雨村人生道路上的“侥幸”性。雨村和娇杏相遇具有偶然性;雨村和娇杏结为夫妻也充满偶然性;雨村在仕途中的升任、交运飞腾等,也是偶然中遇到冷子兴得知朝中起用旧员之机。可说他的命运中充满了偶然的机遇性——由此艺术地阐明雨村这类朽腐,在当时的社会中是少数碰大运的幸运儿。娇杏(“侥幸”)的“偶因一回头,便为人上人”也是指“侥幸”的意思。故娇杏实则是说雨村在人生道路上侥幸。脂本与此语少有不同,其言为:
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
此处“错”字,是歪打正着之意,和“一回头”含意类似。对此作者以诗讽之:
中秋雨村口占一律(第一回)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解】
诗以隐为绝唱。此诗似乎是说对娇杏的心愿能否实现。但蜻蜓点水,一闪而过,其意又飘向贾雨村在仕途道路上飘忽不定之态。一诗两意,由此而说彼,各击一面。作者藩篱之笔,曲若游龙;柔亦不茹,刚亦不吐;展笑中不露杀气,神渊而不可测,如蛟龙藏于深渊。
(1)“未卜三生愿”四句:“卜”是儒者对命运的预测方法。儒者认为人受命于天。通过卜继承天命。“未卜”:难于确定、难看清。“三生愿”:佛教指前生、今生、来生。白居易《偶题西壁》:“世说三生如不谬,共疑巢许是前身。”故四句:对自己久久盼望的前程(历史发展过程)心中无数,心中感到愁苦渺茫、徘徊而忧思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