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一事两面(7)
(5)“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指士隐这类儒者死死抱着自己精神、意识形态、灵魂中一点“可怜”的美点,对此可说达到可笑的痴迷状态。“菱花”,可指夏日开花的菱角,也可指菱花镜。古代把镜子做成六角形背面刻有菱花的镜叫菱花镜。因诗中说“空对雪澌澌”,故此处应指镜而非指夏日之花。此处作者将士隐的“女儿”代表的事物中这种微不足道的美点比作镜中花和水中月那样微茫。以此暗示士隐这类儒者痴心空对着这种转眼即逝的美点,将来必是空喜一场。“雪澌澌”,形容雪大之状。此处有两种含意:一说士隐正面临着严酷社会环境;二是又隐“大雪好丰年”——即“丰年好大雪”之意,即脂曰“生不遇时,遇又非遇”之意;英莲生于末世,即生不遇时;而遇到了薛家代表的这种社会机遇,偏又不适应这种机遇,即“遇又非遇”。它为英莲的坎坷道路埋下了伏线。
作者在诗中,往往初落笔,似乎意出非望,神徜徉而无着,但纵观全书,让读者回首惊叹,则知刻题甚近也!此处脂批解从略,待阐明大雪好丰年之后,读者自会明白。
(6)“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作者在作品中对节气的使用内涵十分深刻,这主要基于中国古代哲学中的天人合一的观念,它也是老庄哲学中发展论观念的体现。此处作者把元宵节比拟成事物发展转化的时刻。它和后面秦氏梦托凤姐时所说“盛筵必散”的含意大致相同。这里不但预言了英莲在元宵节走失之事,而且为士隐这类儒者指出:在他们的人生道路上必然潜伏着许多灾难和祸事。他怀中抱着的一点精神寄托,将来也会变得烟消灰灭。此处的“佳节”既指事物转化又带有讽刺之意。
(7)“有命无运”:指士隐身上仅存的这点可怜而自慰的东西将来并没有好运气。“命”:天命,古代认为福寿天授称为“有命”。“运”:气数,运气。儒家多重命,老庄多重运和数。运数多指自然规律。故“有命无运”:指上天给了一个人生命,但因社会发展气数已尽,你必定得不到好结果。
士隐和雨村二者虽有不同,但二人在如何看待时尚之学、科举之路、一举成名、晋官晋爵这一社会“时尚”上,如何看“飞腾”、“义利二字”上,二人却有其一致的观念。当士隐听到雨村《对月口占一绝》时,触动了他的灵魂,大叫:“妙极!”“非久居人下者”、“飞腾之兆已见”、“可贺,可贺!”“弟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待雄飞高举……再会,岂非大快之事!”雨村也狂言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或可去充数沽名(实却狂言)”,士隐却“不待说完”,道:“兄何不早言?弟已久有此意……不敢唐突……春闱一捷,方不负兄之所学。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这就是二人在灵魂深处的共同之处。这种结论,一直不为爱情论、自传说和猜谜式的索隐派所了解。他们或才把甄士隐之事猜想成是曹雪芹之家事;为英莲的命运喊屈叫冤,抱打不平;或者为甄士隐的遭遇痛哭流泪。
2.士隐这个“神仙”一流的儒者,死抱着灵魂中一个“可怜”的美点,经过一系列不可抗拒的社会变故,他仅存的一点愿望消失得灰飞烟灭。终究使他从梦中觉醒过来。此处作者使用了许多隐语:
“英莲”:应怜,应可怜之意。据“女儿”定义,她表示士隐身上一种美的东西。“霍启”:火(祸)起。脂曰:“妙!祸起也!此因事而命名。”“一旦失去(女儿),何等烦恼,因此尽夜啼哭。几乎不顾性命”:指一个人和固有观念决裂时,是何等的一个痛苦过程。葫芦庙起火:“也是劫数应当如此……那火已成了势了”,“彼时虽有军民来救……如何救得下?”爱情论、自传说和索隐派,观此艺术如观水上浮萍,不知水下有鱼。
所谓“劫数”:佛教指注定的灾难,指人类无法逃脱的灾难,如“在劫难逃”。因把“那火已成势”说成劫数、社会发展之规律,此事又是“在劫难逃”故方有“军民来救……如何救得下”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