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傅佩荣《论语》心得(8)
苏格拉底谈到行为规范时,也强调一个城邦原有的信仰与法律。没有传统,个人如何安身立命?耶稣也声称:“我来,不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成全。”他要成全人间的法律所要求的善,以信仰提升道德。由此可知,伟大的圣哲无不尊重传统。
至于一般的学习,孔子则绝不保守,反而处处肯定创意。他要求学生“举一反三”,不能死背教材,却要活泼联想。他嘉许子贡的“闻一知二”,以及子贡所谓的颜渊“闻一知十”(《公冶长》)。学生若不先去苦思冥想,他不愿意主动启发。他说话精简,回答学生像扣钟一样,不扣不鸣。
谁想做老师,就要符合条件。他说:“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为政》)光是念书不够,还须由此明白新的道理。道理其实无所谓新旧,要看能否回应实际的人生处境。譬如,走上人生正途——“仁”——的方法并不复杂,只是“能近取譬”(《雍也》)四个字。随手在身边的材料,找些具体可行的例子去做,不必好高务远。
有人以为,孔子既然说过“述而不作”,他就应该不是《春秋》的作者。不管事实上如何,孔子的“不作”并非不写作之意。他说:“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述而》)也许有人是“不知而作”,孔子并非如此。他是“知而作”。且先不问:“不知又怎能作?”孔子无疑是肯定一切经过学习人生道理而主动创作的行为,其中自然包括写作在内。结论是:对传统要尊重、接受、遵行;对实际人生事务,则须发挥创意,日新又新。承先启后,即是此意。束修问题
孔子说:“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述而》)
一般的翻译是:“自己带着薄礼来见我,我从没有不教诲的。”这是合乎人情的想法,既表示学生的诚意,又肯定老师的负责态度。问题是:如果完全合乎人情,大家都有大致的共识,孔子又何必郑重其事地如此宣称呢?
试问:难道有的老师比孔子更清高、更热心教学,以致学生不带薄礼,他也愿意教诲?或者,难道有的老师要求过苛,学生带着薄礼,他也不肯教诲?这两个问题似乎都站不住脚。由此显示,孔子的话如果这样翻译,大概不太正确。
人类天性渴望求知。——亚里士多德首先,我们知道“束修”是古代男子十五岁入大学时所奉出的薄礼。它成了专有名词之后,也可以用来指称十五岁的男子。因此,东汉儒者郑玄就曾直接论断:“束修谓年十五以上也。”(引文见《后汉书?延笃传》,李贤注)这种情形并不少见。譬如以“弱冠”表示男子二十岁,以“及笄”表示女子十六岁。孔子以后,大家也常以“而立”表示三十岁,并以“不惑”表示四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