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论语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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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氏篇第十六

 

  (一)

  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於孔子,曰:“季氏将有事於颛臾。”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且尔言过矣!虎兕出於柙,龟玉毁於椟中,是谁之过与?”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於费,今不取,後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於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季氏将伐颛臾:季氏谓康子。颛臾,国名,鲁之附庸。

  冉有、季路见於孔子:二人同为季氏臣,冉求尤用事,故先书。下文孔子亦独责之。

  东蒙主:蒙山,在鲁东,故名东蒙。鲁使颛臾主其祭。

  邦域之中:颛臾在鲁封域之内。或云邦当作封。

  社稷之臣:社稷犹云公家。是时四分鲁国,季氏取其二,孟孙、叔孙各取其一,独附庸尚隶属於公家。今季氏又欲取之,故孔子言颛臾乃先王封国不可伐,在封域之中不必伐,是公家之臣则又非季氏所当伐。

  夫子欲之:夫子指季孙。

  周任:古之良史。

  陈力就列:言当计陈其才力,度己所能以就位。列,位也。不能胜任则止。或说布陈才力,当在就列之後。[光案:“当在就列之後。”之句号,东大版原作“当在就列之後,”之逗号。]今不从。

  焉用彼相:相,如相瞽之相。瞽者行遇颠危,当由相者扶持。若不扶不持,则何用彼相。

  虎兕出於柙:兕,野牛。柙,槛义。出,自柙而逸。

  龟玉毁於椟中:椟,匮也。以藏龟玉宝物。

  是谁之过:失虎毁玉,乃典守者之过。二子仕於季氏,季氏有失,不能谏,亦不得逃其责。

  固而近於费:固谓城郭完固。费,季氏私邑。

  舍曰欲之:实是私心欲之,乃必更作他言;[光案:“更作他言;”之分号,东大版原作“更作他言,”之逗号。]君子疾於此等之饰辞。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此两句当作“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光案:“此两句当作‘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东大版原作“此两句当作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十四字无引号。]下文云“均无贫”,[光案:“下文云‘均无贫’”,东大版原作“下文云均无贫”,“均无贫”三字无引号。]承上句言。“和无寡,安无倾”,承下句言。[光案:“‘和无寡,安无倾’,承下句言”,东大版原作“和无寡,安无倾,承下句言”,“和无寡,安无倾”六字无引号。]

  远人不服:在远之人不服,犹来之以文德。颛臾在邦内,其不当用干戈益见。

  今由与求也:此处先子路,尚齿也。

  分崩离析:分,民有异心。崩,民欲去。离析,不可复合。

  干戈:干,楯。戈,戟。

  萧墙之内:萧之言肃。墙,屏也。人君於门树屏,臣来至屏而加肃敬,故曰萧墙。臣朝君在萧墙之内,此指哀公言。一说:其後哀公果欲以越伐鲁而去季氏,则孔子之言验矣。一说:孔子谓季氏之伐颛臾,非真忧颛臾,实忧哀公。直斥其隐,亦使冉有、子路深思之。两说皆通。今从前说,似更条直,前後两“忧”字亦见呼应。[光案:“前後两‘忧’字亦见呼应”,东大版原作“前後两忧字亦见呼应”,“忧”字无引号。]伐颛臾事不书於《春秋》,殆因孔子言而终止。按:[光案:“按:”以下,乃另起一段,联经版误并接入上一段之末,当遵东大版。]本篇或以为乃《齐论》,因每章皆称“孔子曰”,[光案:“因每章皆称‘孔子曰’”,东大版原作“因每章皆称孔子曰”,“孔子曰”三字无引号。]而三友、三乐、三愆、三戒、三畏、九思等,[光案:“而三友、三乐、三愆、三戒、三畏、九思等”之有五顿号,东大版原作“而三友三乐三愆三戒三畏九思等”之无五顿号。]行文不与他篇相类。或以本章为可疑。《论语》记孔子言皆简而直,此章独繁而曲,亦不类。今按:《论语》杂出多手,而《上》、《下论》之编集亦非一时。[光案:“而上、下论之编集亦非一时”之有一顿号,东大版原作“而上下论之编集亦非一时”之无一顿号。]记者既不同,而论而集之之意亦有精粗;[光案:“亦有精粗;”之分号,东大版原作“亦有精粗,”之逗号。]下十篇之论定,似稍逊於上十篇,而本篇尤然。然谓本篇乃《齐论》,亦无确据。或曰:〈季氏〉以下诸篇文体皆与前十五篇不类。

  【白话试译】

  季氏将兴兵伐颛臾,冉有季路去见孔子,说:“季氏将向颛臾用兵了。”先生说:“求呀!这怕是你的过失吧!那颛臾,从前先王封它为东蒙山之主,而且在鲁国封域之内,这是鲁国的社稷之臣呀,为何要伐它呢?”冉有说:“我们那先生要伐它,我们两人都不主张呀。”先生说:“求呀!从前周任说过,先量你的能力来就你的职位,若力不胜任,便该辞去。就如一相瞽者,傥瞽者临危不抱持,[光案:“就如一相瞽者,傥瞽者临危不抱持”,三民版原作“(就如一相瞽者)傥瞽者临危不抱持”,“就如一相瞽者”六字加小括号。因东大版与联经版,新添一逗号,故宜改作“(就如一相瞽者,)傥瞽者临危不抱持”,即将此逗号亦置入小括号内。]颠跌不搀扶,还用这相者做什麽呢?况且你的话实在错了。老虎野牛从槛中逸出,龟和玉在匮里毁了,这是谁的过失呀!”冉有说:“现在那颛臾,城郭完固,而又离费甚近,若目前不取,将留为後代子孙之忧。”先生说:“求呀!君子正是疾恨那些不肯实说自己要那样做而偏要另造一套说法的。我听人说过,一个国和一个家,不要愁贫乏,只愁财富不均。不要愁民户寡少,只愁其不相安。财富均之,[光案:据东大版,“财富均之”乃“财富均了”之误植。]便没有所谓贫。大家能和睦,便没有所谓寡。大家能安,也就没有倾覆之祸了。正因这样,所以如有远方人不服,只修自己文德招来他。来了,便设法安顿他。现在你们两人,帮助季氏,远方人不服,你们无法招来,一国民心弄到分崩离析,你们不能好好把守,却谋在国内动干戈,吾怕季孙氏所应忧虑的并不在颛臾,正在我们国君的门屏之内呀!”

  (二)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古制非天子不得变礼乐,专征伐,此乃大一统之道。

  十世希不失:逆理违道愈甚,则失之愈速;[光案:“失之愈速;”之分号,东大版原作“失之愈速,”之逗号。]自然之势如此,非人力所能强。

  陪臣:即家臣。

  政不在大夫:言不得专政。

  庶人不议:上无失政,则下无非议,非箝其口使不敢言。

  【白话试译】

  先生说:“天下有道之时,一切礼乐征伐都从天子那边出来。天下无道,礼乐征伐就从诸侯手里出来了。从诸侯手里出来,大概最多十世,很少能不失掉的。从大夫手里出来,五世便很少不失的了。到家臣来掌握国家的命令,三世便很少不失的了。天下有道之时,政权不会在大夫们手里。天下有道之时,庶人也不议论政治了。”

  (三)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

  禄之去公室,五世矣:谓爵禄赏罚之权不从君出。五世:指鲁宣、成、襄、昭、定五公。

  政逮於大夫,四世矣:禄去公室,斯政逮大夫。逮,及义。四世,指季孙氏文子、武子、平子、桓子四代。

  三桓之子孙微矣:三桓谓仲孙、叔孙、季孙,三家皆出於桓公。後仲孙氏改称孟氏。此三家至定公时皆衰。

  本章与前章相承,疑皆定公时语。

  【白话试译】

  先生说:“爵禄之权自公家失去,已五世了。政事下及大夫手里,也四世了。因此,三桓的子孙到目前也衰微了。”

  (四)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便辟:辟,读如僻。便僻谓习於威仪,致饰於外,内无真诚,与“友谅”之谅正相反。[光案:“与‘友谅’之谅正相反”,东大版原作“与友谅之谅正相反”,“友谅”二字无引号。]谅,信义。

  善柔:谓工於媚悦,与“友直”之直正相反。[光案:“与‘友直’之直正相反”,东大版原作“与友直之直正相反”,“友直”二字无引号。]工媚悦者必不能守直道。

  便:[光案:“便”下有一空白,乃漏植一“佞”字,宜据东大版补上。]巧言口辩,非有学问,与“多闻”正相反。[光案:“与‘多闻’正相反”,东大版原作“与多闻正相反”,“多闻”二字无引号。]便字或作谝,即巧言。

  【白话试译】

  先生说:“有益的朋友有三类,有损的朋友亦有三类。和正直的人为友,和守信的人为友,和多闻有广博知识的人为友,便有益了。和惯於装饰外貌的人为友,和工於媚悦面善态柔之人为友,和能巧言口辩之人为友,便有损了。”

  (五)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游。[光案:据东大版,“乐佚游。”之句号,应改为逗点。]乐宴乐,损矣。”

  三乐:此乐字读五教反,心有所爱好。礼乐之乐音岳,骄乐之乐音洛。

  节礼乐:节者有节制。礼贵中,乐贵和,皆有节。以得礼乐之节,不失於中和为乐,[光案:“以得礼乐之节,不失於中和为乐”之有一逗号,东大版原作“以得礼乐之节不失於中和为乐”之无一逗号。]则有益。

  道人之善:称道人善,则心生慕悦,不惟成人之美,己亦趋於善矣。以此为乐,亦有益。

  多贤友:友而贤,多多益善。[光案:“多多益善。”之句号,东大版原作“多多益善,”之逗号。]以此为乐,亦有益。

  骄乐:恣放自骄,不知节制,认此为乐,忧苦随至。

  佚游:惰佚游荡,出入不节,日有所损而不自知。

  宴乐:晏安沈溺之乐,必有损。

  求乐,人之常情,然当辨损益。世人各争占尽乐处,而不知其所乐之有损,亦可悯。

  【白话试译】

  先生说:“对人有益的快乐有三种,对人有损的快乐亦有三种。喜欢把自己节制於礼乐之中,喜欢称道别人善处,喜欢多交贤友,这就有益了。喜欢骄纵放肆的快乐,喜欢怠逸游荡,喜欢晏安淫溺的快乐,这就有损了。”

  (六)

  子曰[光案:“子曰”,疑漏植一“孔”字。除艺文版《论语集释》作“子曰”外,新兴版《论语集解》、世界版《四书集注》、世界版《论语集注补正述疏》,均作“孔子曰”。又,本书曰:“按:本篇或以为乃《齐论》,因每章皆称‘孔子曰’”,一一案核,确实如此,仅本章不然。故疑漏植一“孔”字。]:“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

  君子:有德位者之通称。

  三愆:愆,过失义。

  言未及之而言:如问他人而己对也。

  躁:轻躁,不安静。此字或本作傲,谓以己知傲人所不知。

  隐:有所隐匿,不尽情实。

  未见颜色而言:谓不避厌恶,为唐突之言。

  瞽:无目者。不能察言观色,犹如无目也。

  本章三愆,皆因侍於君子而始见。侍於君子必知敬,三愆皆由无敬意生。若竟日与不如己者为伍,敬意不生,有愆亦不自知。故人能常侍君子,则己之德慧日长矣。

  【白话试译】

  先生说:“侍奉君子,易犯三种的过失。言语未及他,他便发言了,是轻躁。言语及到他,他不发言,是他心有隐匿。不看对方颜色便轻自发言,是如瞽者般无目。”

  (七)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鬬。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血气,人之生理之随时有变者。戒犹孟子所谓“持志”。[光案:“戒犹孟子所谓‘持志’”,东大版原作“戒犹孟子所谓持志”,“持志”二字无引号。]孟子曰:“志者气之帅”,谓以心理统率生理。君子终生有所戒,则其血气无时不为志所率。後人言志,多指有为,不知有戒,是亦失之。

  【白话试译】

  先生说:“君子当有三戒。少年时,血气未宁定,当戒在好色上。壮年时,血气正刚强,当戒在好斗上。年老了,血气已衰,当戒在好贪求得上。”

  (八)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三畏:畏与敬相近,与惧则远。畏在外,惧则惧其祸患之来及我。

  畏天命:天命在人事之外,非人事所能支配,而又不可知,故当心存敬畏。

  畏大人:大人,居高位者。临众人之上,为众人祸福所系,亦非我力所能左右,故不可不心存敬畏。

  畏圣人之言:古先圣人,积为人尊,其言义旨深远,非我知力所及,故亦当心存敬畏。

  不知天命:天命不可知,而可知其有。小人不知有天命,乃若可惟我所欲矣。

  狎大人:狎,惯忽义。因惯见而轻视之。初则逢迎长恶,终乃作乱犯上,更无严惮之心。

  侮圣人之言:侮,戏侮义。圣言深远,小人不知,又无忌惮,故加以戏侮。

  本章承上章而深言之。三戒在事,三畏在心。於事有所戒,斯於心有所畏。畏者,戒之至而亦慧之深。禅宗去畏求慧,宋儒以“敬”字矫之;[光案:“宋儒以‘敬’字矫之;”之分号,且“敬”字加引号,东大版原作“宋儒以敬字矫之,”之逗号,且“敬”字无引号。]然谓敬在心,不重於具体外在之当敬者,亦其失。此两章,言若浅近,然苟於此而忽之,则难乎其为君子矣。

  【白话试译】

  先生说:“君子有三项敬畏。一敬畏天命,一敬畏在高位的人,[光案:“一敬畏天命,一敬畏在高位的人,”之两逗号,东大版原作“一敬畏天命。一敬畏在高位的人。”之两句号。]一敬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有天命而不畏了。对大人只求亲狎。对圣人言则多加戏侮。”

  (九)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本章知字、学字及知之、学之两“之”字,[光案:“本章知字、学字及知之、学之两‘之’字”之有二顿号,且末“之”字加引号,东大版原作“本章知字学字及知之学之两之字”之无二顿号,且末“之”字无引号。]皆泛指。生而知之,谓不学而能也。困,有所不通。如师襄之於琴,上也。孔子於琴,则次也。推之於道、於艺,[光案:“推之於道、於艺”之有一顿号,东大版原作“推之於道於艺”之无一顿号。]各有先後难易之别。或以尧、舜、孔子为生知,禹、稷、颜渊为学知。证之《论语》,孔子不自承为生知。然则学者不当以非生知自诿,惟当以“民斯为下”自戒惧,[光案:“惟当以‘民斯为下’自戒惧”,东大版原作“惟当以民斯为下自戒惧”,“民斯为下”四字无引号。]斯可。

  【白话试译】

  先生说:“生来就知道的,那是最上等。学了才知道的,那是次一等。经历困境後才知要学的,又次了一等。若经了困,仍不学,那就只算是下等了。”

  (一0)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忿思难: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故思难也。

  见得思义:义然後取也。

  本章次第,就其与外相接言。先以视听,次以色貌,次接之以言与事。有事斯有疑,有忿,有得,皆於事举其要。容之静谓之色,容之动谓之貌。九思各专其一,日用间迭起循生,无动静,无内外,乃无所不用其省察之功。

  【白话试译】

  先生说:“君子有九样的思。当其视,思欲明。当其听,思欲聪。其色思欲温。其貌思欲恭。有言思必忠。临事思必敬。遇疑思如何问。忿心起,宜思患难在前。见有可得,宜思义之当否。”

  (一一)

  孔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光案:“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东大版原作“‘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盖联经版漏植“‘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与“‘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两处之引号。当遵东大版。]

  如不及:如追逃者。不及,恐失之也。

  如探汤:以指探沸汤,不速去,将烂其手。

  隐居以求其志:如伊尹居於有莘之野以乐尧、舜之道,其所志,即後来遭时所行之道。不得行,故求志。

  行义以达其道:如伊尹幡然而起,应汤之辟。求达於世,必行义以达之,未有行不义而可以达我道者。其道,即其隐居之所志。退而隐,进而行义,其道则一,穷达有异而已。

  本章见有两种人。善善恶恶,出於其诚,是亦仁人矣,然不如求志达道者。盖圣人之学,以经世为本,而不以独善为极。不惟成己,亦当成物。孔子门下,颜闵之徒,亦其庶几。然仅见其隐,未见其用,故曰:“未见其人也。”[光案:“故曰:‘未见其人矣。’”之有一冒号且句号在引号内,句末为“也”字,东大版原作“故曰‘未见其人矣’。”之无一冒号且句号在引号外,且句末为“矣”字。据原文,当遵联经版用“也”字。]斯孔子甚深嘅叹之辞。

  【白话试译】

  先生说:“看见有善的,自己像来不及般。看见有不善的,像把手探入热汤般。我看见这样的人了,也听见这样的话了。能退而隐居以求全我志,能进而行义以求达我道。我听见了那话,没有看见过那人呀!”[光案:如原文,此处“看见有善的,自己像来不及般。看见有不善的,像把手探入热汤般。”与“能退而隐居以求全我志,能进而行义以求达我道。”两处,联经版俱无引号,东大版原来俱有引号。]

  (一二)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於今称之。其斯之谓与![光案:此处“饿于首阳”及“民到於今”,“于”、“於”二字,各版不同。与钱子同者惟艺文印书馆版,程树德《论语集释》。而世界书局版,朱子《四书集注》,及三民书局版,谢冰莹等之《新译四书读本》,均作“饿於首阳”及“民到于今”,与钱子正相反。新兴书局版,何晏《论语集解》,均作“於”;世界书局版,简朝亮《论语集注补正述疏》,均作“于”。何者为是,当俟再考。]

  有马千驷:千驷,四千匹。即谓有千乘之国。

  无德而称焉:德字或本作“得”。[光案:“德字或本作‘得’。”之句号,且“得”字加引号,东大版原作“德字或本作得,”之逗号,且“得”字无引号。]就下“而”字语气求之,当以作“得”为是。[光案:“就下‘而’字语气求之,当以作‘得’为是”,“而”与“得”二处有引号,东大版原作“就下而字语气求之,当以作得为是”之无二引号。]

  饿于首阳之下:首阳,山名。夷、齐居首阳,采薇而食,故曰饿。夷、齐让国而饿,齐景公踞位而富。然民之所称,在彼不在此。

  其斯之谓与:或曰:“斯”字即指上“德”字,[光案:“‘斯’字即指上‘德’字”,“斯”与“德”二处有引号,东大版原作“斯字即指上德字”之无二引号。]世之称夷、齐,即称其德也。或曰:本章当连上章读,故章首无“子曰”字。[光案:“故章首无‘子曰’字”,东大版原作“故章首无子曰字”,“子曰”二字无引号。]斯指“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光案:“斯指‘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东大版原作“斯指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十二字无引号。]夷、齐即其人也。或曰:“其斯之谓与”以前当有阙文。[光案:“‘其斯之谓与’以前当有阙文”,东大版原作“其斯之谓与以前当有阙文”,“其斯之谓与”五字无引号。]或曰:《论语》第十二〈颜渊篇〉“诚不以富,亦祗以异”两语,[光案:“祗”,东大版原作“只”,右下方少一横,不宜。]当在此章之首。言人之所称不在富,富亦祗[光案:“祗”,东大版原作“只”,右下少一横,不宜。]是有异於人而已,不足称也。或曰:“诚不以富,亦祗以异”[光案:“祗”,东大版原作“只”,右下少一横,不宜。]两语,当在“其斯之谓与”语前。章首应脱“子曰”二字。[光案:“章首应脱‘子曰’二字”,东大版原作“章首应脱子曰二字”,“子曰”二字无引号。]今按:《论语》文例,举古事古礼,章首皆无子曰字,至下断语始着子曰。若序而不论,则通章可不着子曰字。非阙文。“诚不以富”两语移“其斯之谓与”前,最为谛当可从。

  【白话试译】

  先生说:“齐景公有马四千匹,到他死之日,人民对他没有可称的。伯夷、叔齐饿居首阳山下,但人民直到今天还是称述他两人。(《诗经》上说:‘为人称述,并不在富呀,富亦祗是有以不同於人而已。’)[光案:“祗”,东大版原作“只”,右下少一横,不宜。]就是说的像这样吧?”

  (一三)

  陈亢问於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异闻:陈亢疑孔子教其子或有私厚,异乎门徒之所闻。

  尝独立:言孔子尝独立,左右无人。

  趋而过庭:孔子独立在堂上,伯鱼从堂下中庭趋而过之。

  不学诗,无以言:《诗》有比兴,答对酬酢。人若不学《诗》,无以与人言语。

  他日又独立:别日,孔子又在堂独立也。

  不学礼,无以立:礼教恭俭庄敬,此乃立身之本。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不学礼,无以立身。

  闻斯二者:伯鱼言只当父独立时,闻斯学《诗》、学礼之二者。[光案:“闻斯学诗、学礼之二者”之有一顿号,东大版原作“闻斯学诗学礼之二者”之无一顿号。]

  问一得三:问有异闻乎而得闻此三事。

  君子之远其子:孔子教伯鱼,无异於教他人,故陈亢以为远其子。远谓无私厚,非疏义。古者易子而教,亦非疏其子。

  【白话试译】

  陈亢问伯鱼道:“你在你父亲那里听到些特别的教训吗?”伯鱼对道:“没有呀!有一次,我父亲独立在堂上,我在中庭趋过,我父亲说:‘你曾学过《诗》吗?’我对道:‘没有。’我父亲说:‘不学《诗》,便不懂如何讲话。’我退後便学《诗》。又一次,我父亲又独立在堂上,我又在中庭趋过,我父亲说:‘你学过礼吗?’我对道:‘没有。’我父亲说:‘不学礼,便不懂如何立身。’我退後便学礼。我私下只听到这两番教训。”陈亢退下大喜,说:“我这次问一事,听得了三事。其一是该学《诗》,其二是该学礼,其三便是君子不对自己儿子有私厚。”

  (一四)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邦人称之曰“君夫人”,称之[光案:“称之”,似为“称诸”之误植。经查新兴书局版,何晏《论语集解》;艺文印书馆版,程树德《论语集释》;世界书局版,朱子《四书集注》;世界书局版,简朝亮《论语集注补正述疏》;三民书局版,谢冰莹等之《新译四书读本》,均作“称诸”。若然,三民版、东大版、联经版俱误。]异邦曰“寡小君”,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

  小童,寡小君,皆谦辞。称之异邦,国人称之。本章记入《论语》,其义不可知。或说当时诸侯嫡妾不正,称号不审,故孔子正言之。或疑学者於简末别记所闻,後遂羼入《论语》。惟《论语》有《齐》、《鲁》、《古》三本,今所传乃东汉郑玄以《鲁论》为主,又参校《齐》、《古》两《论》而成。或说以此篇为《齐论》,已无证。而本章三《论》皆有,乌见其为後人之随意附记而羼入?遇古书难解处,当以阙疑为是。

  【白话试译】

  国君之妻,国君称她为“夫人”。她对国君自称“小童”。国人称她“君夫人”。在异国人之前称她为“寡小君”。异国人对国人称她亦呼“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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