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 先秦诸子系年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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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墨子止楚攻宋考

 

  墨子止楚攻宋,本书不云在何时。鲍彪《国策注》谓当宋景公时。《闲诂》讥其疏谬。余考攻宋之谋,自公输之制云梯。而公输来楚,在惠王四十四年前,其献云梯,则在四十四年东侵得志之后。何者?楚既广地至泗上,遂北向而窥宋,此自地理言之而可信也。且证之《墨子》书。《公输篇》云:“公输般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子墨子闻之,起于齐,(毕云:“《吕氏春秋 爱类篇》云,自鲁往,是。”)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见公输般。”则墨子来楚,与公输初相见,正楚方图宋之时也。又《鲁问篇》:“公输子谓子墨子曰:吾未得见之时,我欲得宋。自我得见之后,予我宋而不义,我不为。”此公输与墨子事后之谈。公输既不欲宋,必不复思侵越,此制构强在制云梯之先也。又“公输子善其巧,以语子墨子曰:我舟战有沟强,不知子之义亦有钩强乎?”此尤公输制钩强,早在遇墨子之先,故闻墨子论议而以此为询也。本此三文,公输制云梯图宋在制钩强破越之后,又断然矣。故余定楚谋攻宋在惠王四十五年后也。

  又考《公输篇》:“墨子赴楚,使禽子诸弟子三百人守宋。”禽子即禽滑厘。《备梯篇》:“禽滑厘事墨子,三年而后问守道。”孙氏《墨子传略》谓:“墨子止楚攻宋,年未及三十,正当壮岁”,则禽子年又当更轻于墨子,而已为诸弟子长。墨子以早岁即学成行尊,致弟子三百人。又师弟子皆年少,预人国事,疑未然也。余定墨子止楚攻宋时,年不过四十,否则亦不能“百舍重茧”,(语见《宋策》。)“裂裳裹足,日夜不休,十日十夜而至于郢。”(《吕氏春秋》。)禽子年三十左右,循是推其生卒年寿,亦无不合。又魏文侯元年,当楚惠王四十三年,(《考辨》第三七。)时子夏年六十二,曾子年六十,子贡若尚在,年七十五,子思年三十四五以上,略当墨子。墨子与曾西、颛孙、子莫、田无择相比伍,而或稍前。而已与其前辈子夏、曾子抗颜,为并世大师。禽子年未及三十,为弟子领袖。当时儒墨情势,约略如是。

  又按:余知古《渚宫旧事》卷二:“楚惠王五十年,墨子至郢,献书惠王,王受而读之,曰:良书也,寡人虽不得天下,乐养贤人。墨子辞,曰:书未用,请遂行矣。将辞王而归,王使穆贺以老辞。”孙诒让《墨子闲诂》谓:“余书乃本《墨子 贵义篇》,而今《贵义篇》文则已多脱佚。其云五十年,亦疑本《墨子》旧注。”余谓墨子止楚攻宋,与其献书惠王,盖一时事。初本为止楚攻宋而来,楚既听其说,乃献书期大用。既不得意,乃遂归鲁。其事至晚不逾惠王五十年,则差可定也。

  又按:《楚曾侯钟》文:“惟王五十有六祀,徙自西阳,楚王能章作曾侯乙宗彝,寘之于西阳,其永时用享。”《积古斋 钟鼎款识》曰:“能通熊。《左传》楚昭王于鲁定公六年迁鄀。《汉志》若属南郡,《注》云:楚畏吴,自郢徙此,后复还郢。师古曰:《春秋传》作鄀,其音同。此云徙自西阳,当即自鄀还郢之时。西阳《汉志》属江夏郡,去鄀甚近。”林春溥《战国纪年》据此,定楚还迁郢,在惠王之五十六年。今按:昭王自郢迁鄀,其后并无还郢事,《汉志》误也。(参读《考辨》第一二七。)《史记 楚世家》:“惠王以四十二年灭蔡,四十四年灭杞,东侵广地至泗上。”时方大启疆土,北争中原,决无南迁还郢之理。《汉志》江夏郡西阳,,王先谦《补注》引《清一统志》:“故城在今黄冈县东”,则于鄀不能谓近。自鄀还郢,亦不过此。窃疑《曾侯钟》之西阳,不当以《汉志》西阳为说。《史记 楚世家》昭王十二年去郢,北徙都鄀。《正义》引《括地志》:楚昭王故城在襄州乐乡县东北三十三里,在故都城东五里,此故都疑指鄢郢言。《水经 沔水注》:沔水过宜城县东,故城鄢郢之旧都,沔水又经鄀县故城南,古鄀子之国也。县北有大城,楚昭王为吴所迫,自纪郢徙都之,即所谓鄢、鄀、卢、罗之地也。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谓鄢,楚之别都,后楚徙郢于鄀,兼称鄢郢。楚又尝自鄀徙鄢,逾年而复。窃疑楚自昭王迁鄀,此后又徙鄢,遂称鄢郢,绝无重返江陵旧郢之事。而鄀亦不得称鄢郢,高说复误。宜城有西山,楚先王冢墓所在,此西阳殆即指宜城西山之阳而言。或楚都屡徙,而要不出此鄢、鄀、卢、罗之区,则可断言也。(参读《考辨》第一二七)则墨子十日十夜自鲁至郢,亦宜城之郢耳,固未深历江汉奥区,达于江陵之郢也。(《路史》楚文都南郢,即江陵,又谓故郢。昭王避吴迁鄀,今宜城,为北郢,即郢州。惠王迁鄢,在宜城。鄢非久都,故惠王没,墨翟重茧趋郢。此谓惠王迁鄢是也。而不知墨子至郢,正即鄢郢,非南郢,则《路史》复误。)又墨子晚年居楚鲁阳,《汉志》在南阳郡。《清一统志》故城今鲁山县治。其地在方城之北,河南之中部。然则墨子居鲁,其足迹亦未远离中原,而至江域也。(墨子时越都琅琊,则墨子弟子游越,亦未远涉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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