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青铜时代的蜥蜴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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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一)还是没有结局

  公元前六世纪到公元前五世纪,春秋中后期的浮光掠影,在这本书里已鱼贯而过。

  这本书上接春秋五霸,写的是春秋五霸(“五大恐龙”)死后,出现在春秋中后期的十大蜥蜴。其中晋占三,楚占二,齐占二,吴占二,越占一。

  十大蜥蜴中,先是晋、楚两国的蜥蜴南北争霸。虽有,由于晋国、齐国、鲁国相继陷入君权旁落,卿大夫家族专政,政出私门,交相内讧的悲哀局面,无力经营中原,南北争霸的烽火渐熄,而南方的吴、越力量相继雄长,号为霸主,威风不可一世,不过却是乍盛乍衰。

  在这本书中,春秋中后期,中国思想界更有看点。出现了孔子、老子、孙武三大圣人。孔圣人为我们设定了入世的哲学,老子为我们打造了出世的法门。二人演习了一种对立与补充,使中国人获得入世(不是入WTO)与出世之间的良好平衡感。孙武,“以正合,以奇胜”则是他的思想精髓,孙武伟大的兵法可以运用到人生社会各个领域。他是指导我们生存技巧的大师。

  这三位大手笔,给中国人规范了未来两千五百年的文化内核。后代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解释、重述、引申或证实他们的思想大厦。可以说,春秋战国是中国最富于创造性的时代。而于此同时希腊也出现了一些哲学家,有认为“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赫拉克利特,认为灵魂不死、世界是由抽象的数主宰着的毕达哥拉斯。毕达哥拉斯研究了直角三角形,提出“毕达哥拉斯定理”,就是我国的“勾三股四弦五”。但是毕达哥拉斯这个家伙死活不承认根号2的存在,还把反驳者灭掉活口。

  中国这一时期科技方面也颇有创新,发明了指南针的雏形“司南”,还有伟大的算盘。制作了青铜光学仪器——凹面镜,能反射太阳光点燃易燃物,比希腊的阿基米德先生提前了三百年。中国又发明了农田分行栽培,不再是一团乱苗,而欧洲直到1731年才分行栽培。黄帝、颛顼、夏、殷、周、鲁等六种历法在不同诸侯内部使用,它们名目不同但都属于“古四分历”,把每年分成365又四分之一天,十九年七个闰周,略领先于希腊。

  但是论起冶铁业来,中国就变得乏善可陈。西方世界比中国进入青铜时代早,进入铁器时代也早。早在公元前十二世纪,我国的商王盘庚时期,西方一些地区就进入铁器时代。波斯人的庞大帝国,也是靠着铁器武器建立起来的。但他们的铁都是熟铁,温度低,不溶化,从炉子里取出来的时候,还会损毁炉膛,因此产量也低。这种不熔化的软乎乎的铁坨子,像半熟不熟的鸡蛋黄,而只能敲打成形,所以做不出太精细的器皿。

  我国在这本书的春秋后期逐渐开始了铁的冶炼,迟于西方。但是我们发明了皮囊鼓风技术,用巨大的皮囊给炉子鼓风。不要小看这个皮囊,达到炼铁的高温全靠它扇忽呢,这个吞吞吐吐的皮囊在哲学家(老子)眼里,还被比喻成伟大的宇宙。而且中国人的风箱一推一拉都能吹气,叫“双动式活塞风箱”,几十上百人一起鼓动它,可以把火扇得很旺,以至于获得了比西方更高出两百度的高温,达到一千两百度上下!在这个可喜的温度下,铁矿石们愉快地熔化了,纯粹液态的铁水从炉中流了出来。赶紧把铁水浇铸进范具里,冷却以后直接成型。这就是伟大的生铁冶炼与浇注技术——中国人的重大创新。它的优点在于,铁水也易于成形,可以做成各种精细复杂的器具,而西方那个半熔不熔的铁坨子(熟铁),是很难敲打出一顶精美的王冠或者灯具的。比如,春秋后期,赵简子用铁水浇铸出了一个大铁鼎。而这对西方就是个难题:你很难敲打半熔不熔的铁坨子成为鼎这样的大家伙,刚敲打完这一半,那一半来没来得及敲就已经冷却了,敲不动了。至于赵简子在铁鼎上铸出法律条纹,对西方就更难了,你很难在铁上刻字。而对我们就变的easy,只要在浇铸使用的范具上先刻出字来就行了。

  从此,中国的冶铁业后来居上,产量高、易于成形是它的优点。而欧洲直到十四世纪有了水力鼓风炉,才开始有了这种液态铁,可以直接去浇铸成形了。之前,他们一直是抡着大锤子,把半熔不熔的铁坨子敲打成形,费力而且成形效果差——好在他们胳膊粗,力气大。

  不过,我国这种彻底熔化后再浇铸出的生铁也有问题,虽然它比西方的铁坨子(熟铁)坚硬,但是比较脆,不耐碰击,用于浇铸农具、工具、餐炊具还行,但作不了武器,上了战场就两半儿了。所以春秋战国时代的武器还是青铜垄断的。

  铁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从前,犁尖用石头或青铜作的,不结实,禁不起蛮牛拉,所以都是人来拉犁,肩膀上起泡,很不爽。套上了V形铁刃以后,可以用牛来拉了,坚固轻便,于是牛耕在春秋后期出现了,大大提高了农业效率。牛耕解放了人们,但人们并没有因此闲着,相反更加繁忙了。人们拿着铁工具去干别的活:女孩捏着铁针和铁小刀裁缝衣服,男生攥着铁锥、铁钻雕琢漆器、木器、玉器。

  当然铁器还改变了人的生活,表现为:人们可以吃到晚饭了。夏商周以来传统是一日两餐(上午和下午)。但是春秋末期,铁制工具带来生产效率的提高,刺激了人们的欲望。人们不但没有因此而轻闲,反倒越发忙碌了,以弄出更多的奢侈品,以养活更多的人口。由于忙碌,晚上需要加班加点搞生产。于是必须点上油灯,以方便干活,人们睡得也晚了。油灯遂被普及——春秋末期的夜晚,你可以看见到处都有黄晕的灯光闪着,这是从前几千年所没有过的奇观。晚上点着灯干活,又导致了生活发生新的变化——人们被迫开始吃晚餐。于是,每日有三餐了。吃晚餐、点油灯,是当时最时髦的事情,当时的大都市,到处闪着蓝幽幽的微弱鬼火。灯光可以照见饭里有没有bug!

  吃完晚饭的人们,赶紧收拾掉碗盘,抹抹嘴再加班干点活。现在不也是这样吗?我每天都要敲弄计算机写到深夜,跟春秋时代做夜工的人们,一样啊。

  (二)本书大事年表

  (公元前592年——公元前473年)

  592年 晋会鲁、卫、曹、邾。晋郤克执政。

  590年 鲁“作丘甲”,备齐。

  589年 晋、齐战于鞍,齐大败。晋齐结盟。楚伐鲁,鲁请和。楚、鲁、秦、宋、齐、郑、卫、陈、蔡、许等盟于蜀。

  588年 晋、卫尽灭赤狄余部。

  586年 郑、许在楚争讼,郑败。郑、晋盟于垂棘。晋会齐、鲁、宋、卫、郑、曹、邾、杞盟于虫牢。

  585年 吴寿梦立,称王。晋自绛迁都新田,号新绛。

  584年 楚伐郑,晋会齐、宋、卫、鲁、曹、莒、邾、杞之师救之,楚师败。诸侯盟于马陵。晋使申公巫臣至吴教吴伐楚。吴入州来。吴尽取蛮夷属楚者,始大,通于中原。

  583年 晋杀大夫赵同、赵恬,复立赵武。

  582年 晋会齐、宋、鲁、卫、郑、曹、莒之君于蒲,吴王不至。晋释楚大夫钟仪使归求和。楚使公子辰如晋,请修好。

  580年 宋华元使晋、楚,谋两国和好。秦、晋隔河而盟,秦归而背盟。

  579年 宋华元第一次弭兵,晋、楚盟于宋。秦召白狄伐晋,晋败狄于交刚。

  578年 晋会诸侯伐秦,大败秦师于麻隧。

  576年 楚背盟攻郑、卫,郑败楚师。晋等诸侯国与吴会盟于钟离。

  575年 晋楚战于鄢陵,楚败。

  574年 晋厉公灭欲氏,胥氏族。楚灭舒庸。

  573年 晋栾氏、中行氏杀晋厉公,立悼公。晋悼公施新政。楚、郑伐宋。

  572年 晋率诸侯之师围彭城,彭城降。

  571年 郑受楚命伐宋。晋会齐等诸侯围筑城虎牢逼郑。郑服晋。

  570年 楚令尹子重率师攻吴,败,子重卒。晋、周、鲁、宋、卫、郑、莒、邾盟于鸡泽,吴王不至。

  569年 晋用魏绛和戎之策,戎归服。

  568年 晋、宋、鲁、陈、卫、郑、曹、莒、邾、滕、薛、吴、鄫盟于戚,诸侯戌陈以备楚。楚伐陈,晋率诸侯救之。

  567年 齐灭莱。

  566年 楚围陈。晋会诸侯于廉为,谋救陈。陈君逃会。

  565年 晋会诸侯于邢丘,以命朝聘之数。楚伐郑,郑请和。

  564年 秦乞师于楚,将以伐晋。楚驻军武城以为秦援。晋率诸侯之师伐郑,郑请和, 诸侯与之盟于戏。楚伐郑,郑与楚和。晋用魏绛谋息民。

  563年 晋与诸侯及吴会子于祖,灭偪阳,予宋。郑五族作乱,子产等平乱。晋会诸侯之师筑城虎牢而戌之。郑请和。楚救郑,诸侯之师退。郑与楚盟。

  562年 鲁三桓作三军,三分公室。晋会诸侯,与郑盟于毫。楚、秦伐郑,郑服。晋会诸侯伐郑,郑又请和于晋。

  560年 吴伐楚,楚败吴。

  559年 晋率诸侯会吴于向。晋率诸侯之师伐秦。

  557年 晋平公会宋、鲁、卫、郑、曹、莒、邾、杞、小邾之君子湨梁。晋攻许,又攻楚,晋、楚战于湛阪,楚大败。晋师至楚方城,伐许而还。

  555年 齐攻鲁,晋会诸侯之师伐齐,战于平阴,齐败。

  554年 郑国人暴动,杀执政子孔,子展掌国政,子产为卿。齐灵公卒,内乱。齐和晋盟于大隧。

  553年 晋率诸侯与齐庄公盟于澶渊。

  552年 晋范宣子逐栾盈。晋会诸侯于商任,为禁锢栾氏。

  551年 孔丘出生。晋与诸侯在沙随盟,再次禁栾氏。栾盈自楚奔齐。

  550年 陈役人暴动,杀贵族庆比。栾盈入晋,晋杀栾盈,尽灭其族。齐伐卫、攻晋,晋退齐师。

  549年 晋范宣子为政。晋会诸侯于夷仪,谋伐齐。楚会陈、蔡、许之师伐郑以救齐。晋率诸侯救郑,楚退兵。齐为周筑王城。

  548年 晋会诸侯伐齐,齐内乱,崔杼杀庄公,赂晋,诸侯与之盟于重丘。晋赵文子(武)执政,令薄诸侯之币。楚灭舒鸠。楚“量人修赋。”

  547年 楚、秦攻吴、伐郑。

  546年 宋向戌弭兵,晋、楚盟于宋。

  545年 齐、陈、蔡、北燕、杞、胡、沈、白狄等国君朝晋,又朝楚。楚令尹屈建卒,晋赵武赴楚吊丧。

  544年 吴攻晋,晋俘杀余祭。吴季札聘鲁、齐、郑、卫、晋等国。

  543年 郑执政子皮将权交子产,进行“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恤,庐井有伍”等改革。

  541年 晋、楚会诸侯于虢,重申宋之盟。晋败无终和各部狄人。

  540年 晋韩宣子聘鲁、齐、卫国等国。

  539年 齐晏婴使晋,见叔向曰:“齐其为田氏矣。”叔向曰:“公室将卑。”

  538年 楚使伍举聘晋,求会诸侯,晋侯许之。诸侯朝楚,会于申。郑子产“作丘赋”。吴伐楚,进入棘等三地。楚筑城于钟离等以备吴。

  537年 鲁三桓四分分室。楚晋联姻。楚会诸侯之师和东夷伐吴,晋从楚,吴早设备,楚无功而还。

  536年 郑子产铸刑书。楚伐徐,吴救徐,楚攻吴,吴败楚。

  535年 北燕和齐结盟、联姻。楚灵王建章华台。

  534年 陈公室之乱。楚灭陈。

  532年 齐田氏联合鲍氏灭栾氏、高氏。

  531年 楚灵王诱蔡灵侯。楚灭蔡。

  530年 晋灭肥。楚围徐以惧吴。

  529年 楚复陈、蔡。晋会诸侯于平丘。吴灭州来。

  527年 晋伐鲜虞而克鼓。

  526年 齐攻徐,徐请和。齐、郯、莒、徐盟于蒲隧。

  525年 晋灭陆浑之戎。楚、吴战于长岸,楚先胜后败。

  524年 宋、卫、陈、郑均发生火灾,子产生确除灾。周景王铸大钱。

  523年 邾、郳、徐会宋公盟于虫。齐攻莒人纪。楚城州来,防吴。

  522年 楚平王杀伍奢、伍尚,伍员奔吴。郑子产卒。

  521年 晋、齐、卫等诸侯之师平宋乱。

  520年 晋灭鼓,周王子朝逐悼王,悼王卒。晋伐王子朝,立敬王。

  519年 周王子朝攻王城,敬王出奔。吴攻州来。吴、楚战于鸡父,楚败。楚城郢防吴。

  518年 楚水军攻吴,壏从楚师。吴逐楚师,灭巢及钟离。

  517年 晋赵鞅会诸侯之大夫于黄父,谋平周乱。鲁三桓逐昭公,昭公奔齐。

  516年 齐会鲁、莒、杞、邾于鄟陵,谋送鲁昭公回国。晋伐王子,奉敬王回国。王子朝奉周之典籍奔楚。晋师戌周。

  515年 吴乘楚丧伐楚,围潜。吴公子光乘机杀王僚自立,是为吴王阖庐。公子掩馀奔徐,公子烛庸奔钟吾。晋会诸侯于扈,谋周、鲁事。

  514年 晋灭祁氏、羊舌氏,在其原采邑地设县,六卿掌权。

  513年 晋赵鞅铸范宣子刑书于鼎。

  512年 吴俘钟吾国君,灭徐。徐君奔楚。吴采伍员扰楚之计。

  511年 吴扰楚,攻楚潜、六等地。楚师出,吴即退兵,楚疲于奔命。

  510年 吴始伐晋。晋等诸侯为周筑城。

  508年 吴败楚师于豫章,破巢。

  507年 楚令尹子常囚蔡、唐国君,向两国索贿。蔡请晋伐楚。

  506年 晋会十八诸侯国于召陵,谋伐楚。晋卿荀寅求货未得,辞蔡侯伐楚之请。吴与唐、蔡伐楚。吴楚战于柏举,楚败。吴入郢。楚昭王出逃。楚大夫申包胥赴秦救求援。

  505年 晋入吴。秦救楚。秦、楚联军败吴、灭唐。吴王弟夫概潜归自立为王,败而奔楚。吴王阖庐与秦、楚再战,大败。楚昭王还郢。

  504年 吴伐楚,败楚师。楚迁都鄀。

  503年 晋大夫籍秦迎周敬王入居王城。

  501年 郑驷歂杀邓析,用其竹刑。

  500年 齐、鲁夹谷相会,孔子相礼。晋围卫,齐、卫、郑会于安甫,共抗晋。

  499年 鲁与郑结盟,叛晋。

  498年 鲁与齐盟于黄。

  497年 齐、卫攻晋河内。晋赵鞅杀邯郸午,其子据邯郸叛晋。范、中行氏攻赵鞅,鞅奔晋阳。知、韩、魏氏奉公伐范、中行氏。范、中行氏逃朝歌。赵鞅代范鞅为政。

  496年 楚灭顿。吴晋战于檇李,吴败,吴王阖庐伤而卒,子夫差即位。晋围朝歌,鲁、齐、卫谋救范、中行氏。晋师败范、中行氏,又败郑、范氏联军。

  495年 楚灭胡。

  494年 楚围蔡,蔡降楚。吴晋战于夫椒,晋败,吴入晋,句践降吴。齐、卫合师救邯郸晋之叛军,围晋五鹿。齐、鲁、卫和鲜虞再攻晋,夺棘浦。晋攻朝歌。

  493年 齐送粮援范氏,郑军护送;晋赵鞅誓师,败郑于铁,夺粮千车。蔡迁州来。

  492年 晋赵鞅围朝歌,范、中行氏奔邯郸。

  491年 楚伐蛮氏,晋执蛮子归楚。齐、卫援范氏,围五鹿。晋赵鞅围邯郸,邯郸降,中行氏奔鲜虞,齐纳之于柏人。

  490年 晋围柏人,范、中行氏奔齐,晋乱平。

  489年 晋攻鲜虞。齐田氏、鲍氏灭国、高氏、杀晏孺子,立悼公。

  488年 吴、鲁会于鄫。鲁伐邾,邾求援于吴。

  487年 宋灭曹。吴为邾伐鲁,后订盟。

  486年 吴开凿邗沟,沟通江淮,准备攻齐。

  485年 吴会鲁、邾、郯之师攻齐。齐田氏杀齐悼公,立齐简公。吴水军从海上入齐,为齐师所败,吴退兵。

  484年 吴、鲁攻齐,战于艾陵,齐败。吴王夫差杀伍员。

  483年 鲁“用田赋”。吴会鲁、卫国君。

  482年 吴挖深沟连沂水、济水,北上与诸侯相会黄池,吴、越争盟。越乘机攻吴,破吴都姑苏,吴请和。

  481年 鲁《春秋》绝笔。宋桓魋之乱。齐陈成子(田常)杀齐简公,立齐平公。

  479年 孔子卒。楚平白公胜之乱。

  478年 越攻吴,大败吴军于笠泽。卫工匠暴动,戎人杀卫庄公。楚灭陈。

  477年 巴攻楚,围鄾,楚败巴。

  476年 越攻楚。楚伐东夷,三夷和楚盟。

  475年 越围吴。

  474年 越派使者通鲁。

  473年 越破吴都,吴王夫差自杀。越灭吴。句践北上与诸侯会于徐州,致贡工周,周元王赐胙,命为伯。

  (三)齐国人好勇

  山西的晋国单兵和山东的齐国的单兵相比,哪个更能打,恐怕这就像关公战秦琼一样,很难回答。

  相比之下,恐怕还是齐国人厉害。

  齐国人好勇,个个都是武松。据《晏子春秋》讲:“齐人甚好毂击,相犯以为乐,禁之不止。”毂击就是用车轮的突出的轴相撞。意思是,齐人在大街上驾车,相遇不让,彼此撞击,并以此为乐,以此标榜勇敢,可见当时齐人确实好胜、好斗、好勇。

  当初,姜子牙保存了东夷族勇武率真的古风,故形成了齐国人好勇的地域特色,一直保存到春秋战国。

  到了汉朝,一般人出门是带个钱褡裢,唯独齐人出门都带刀,跟江湖大侠似的,可见其轻生犯死之勇,源远流长。

  但是,打仗并不是单兵之间揪头发、挖眼睛,互相拿脚踹,而是整体团队协作。司马迁说:齐人“怯于众斗,勇于持刺”,就是说单兵作战能力还可以,但群体作战却不行了。典型的例子譬如本书开头的“鞍之战”。

  鞍战开始时,齐国左军统帅高固,单身趋车冲击,用一块石头缴获了晋人一辆战车,以上卿的身份而逞匹夫之勇,这是一件大坏事。带兵的这么肆意破坏军队秩序,心血来潮,那下面的将士自由散漫、不从将令,就更司空见惯了。

  这样逞能的军队,遇上小股软弱的敌兵,还可以赢个畅快淋漓,但遇到敌人组织严密,配合有度,就会逐渐由勇转乱,调度失灵,阵脚混乱了。

  打仗,是有组织的系统工程,而不是打群架。善于整体组织运作的一只军队,可以成为一台杀人机器,使勇敢者和软弱者都不会单独地进攻和退缩,有组织地杀伤敌人;而不善于整体组织运作的军队,即便个个都是大侠,合起来也杀伤力有限,也是乌合之众,1+1小于2,甚至人数越多,加起来总和越小。

  但是,打仗并不光看单兵,却是真理。晋人久经沙场,在长期对楚的争霸战中,总结出很强的军队组织技术和指挥调度进攻技巧,部队也适应了高效率地响应这种指挥调度。于是七八万人的总体调度有方,威力叠加,势不可挡。而齐国人却没有大战经验,不善于整体组织运作。齐军之败,正是意料之中。至于单兵的战力比较,反倒只在其次。

  高固,是贵族出身,未必懂多少军队指挥艺术,他只会喧哗余勇可贾,以为大家都玩命就能赢,实在不是称职的将军。而且,“勇”是一个不可数名词,也不可以一份份地兜售。

  他的国君齐顷公也是一样,他叫嚣“灭此朝食”,马也不批甲,就冲出去了。这说明他和高固一样,都轻视军队的整体组织运作技术,天真地以为只要胳膊粗力气大胆子大就能打胜仗。这实在是不懂兵啊。

  齐军在“鞍之战”大败,败得可谓一点都不冤。

  当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齐军将领高固的“余勇可贾”和齐顷公的“灭此朝食”,确实让人心壮之,有豪勇,代表了山东齐人“勇”的特色。这跟武二爷不听劝阻,硬去打虎,是一脉相传的。

  (四)生死冤家-夫差、伍子胥

  夫差赐剑给伍子胥,伍子胥怒而自杀。有论者认为,伍子胥居然斗不过伯嚭,被伯嚭谗言害死,可见他能力之笨。其实,君子向来输给小人,这就好比香气和臭气战斗,一定是臭能胜香,而香不能敌臭。

  其实,伍子胥之死,关键还不在于伯嚭的谗言,而在于伍子胥与夫差本人之间的直接长期对立冲突。

  吴王夫差和伍子胥之间所有的冲突,纠其起源,还是在对越国的政策上。

  为什么在对越政策上,夫差死活不肯接受伍子胥的建议呢?

  传统的理解,简单归结于夫差的愚蠢和刚愎,不听谏言,其实非也。夫差不接受伍子胥的灭越建议,是因为伍子胥之该论颇不足以服人!让越国当附庸,相比于灭掉越国,其实有很多的好处:

  1、 节省了你用于派驻占领附庸国领土的军队。

  2、 不但节省了你的军队,附庸国还可以出兵赞助你去打别的国家,更有助于推动你的争霸事业。这是因为:命之为附庸的话,你是多了一个帮你的同盟;而吞并对方的话,你则多了一个消耗你力量的烂泥坑和死仇。

  3、 富强了你的国力。因为附庸主动送上财货来(如勾践“空其国库”地给吴人送东西)。附庸送来的可能比你主动占领去搜刮得到的还多。

  4、 以附庸而不是兼并这种极端形式相处,可以缓和两国敌对矛盾,有利于吴国的地区安全。

  5、 灭国会导致其它霸权国家的国际干预,你不得不为守御这个国家,付出更大精力和代价。这体现在现代世界中非常明星,很多大国宁可让小国当他的小弟而不是灭掉他——因为他不敢,怕别国干涉。在中国d 先秦也是一样,譬如战国时代齐泯王吞灭宋国,引发了国际干预,使得齐国不得不退出宋国,甚至齐因此几乎亡国。

  6、 附庸还可以成为你与敌对国家之间的缓冲地带,避免你本土直接遭受战火残害。你还不必大量动用本土资源去补充附庸而是可以集中力量用于其它方向,减少了你国家防御(指一旦吞并附庸以后)的压力。

  总之,设为附庸是有很多重大好处的。当然,当附庸也有坏处:一旦主子国国力弱了,附庸就有可能背信弃义,对主子国干戈相见,落井下石——像后来越国对吴国所施行的那样。但是,即便你吞灭越国,当吴国本土国力衰耗的时候,越人一样也是会造反,结果也并不会好很多。

  总之,吞并越国还是命为附庸,这是一个各有利弊,难以权衡的难题。没有“公理”规定:灭掉越国一定比让越当附庸绝对得更好。这要看吴国的长期短期的战略目标而定。总之,不能说:“伍子胥说必须灭越国,夫差就必须听。否则夫差就是‘刚愎’!就是昏君。”

  事实证明,夫差选择让越国当附庸,并不是绝对错误的。在攻破越国以后的十年到二十年间,吴国借助越人的财物贡献支持,取得了一系列重大的对外争霸战的胜利,国家影响力一直扩张到中原,发展的洋洋得意。并且,让越国当附庸以后,吴国有了一个安全的后方。倘使没有一个安定的越国后方,吴国是无法安然北上去胁鲁、攻齐乃至争晋的。这是夫差怀柔、笼络越人得到的直接好处。一个决策,在一二十年间取得这样多的好处,就算是不错的决策了。

  而如果吴国吞并越国,吴国很可能不能获得一个安定的后方。吴军可能很大程度被分散胶着在越地,陷入泥泞。很显然的一个例子:这就好比苏联可以把阿富汗当作自己的附庸,借助这个附庸,可以建立自己对更广阔周边的霸权影响力。而一旦苏联选择吃掉这个附庸(占领和灭掉阿富汗),反倒多了一个敌人:让自己陷入了无休无止的镇压阿富汗人反抗的战争中,直至焦头烂额地退出阿境为止。在这期间,苏联的力量都被牵扯在阿富汗,反倒无暇在其它方向扩张自己的霸权。

  这个类比对于吴灭越很可能是有效的。因为吴越两国有长期对峙战斗的历史,仓促吞灭越国,未必能够消化,也许会激起长期、大规模反抗和混乱,使得吴国根本无暇北上中原争霸。

  楚庄王曾把陈国灭掉,但随后还是立刻给它复国了,让它继续当附庸,原因可能正在于此。楚庄王有能力灭陈国而不灭之,未来的秦国也早有能力灭韩国但也迟迟不灭之,而宁可都让对方当自己的同盟小弟,帮自己外出争霸,道理也正在这里。

  其实,夫差当初说过:“寡人将有志于中原。”(也就是打算北上齐晋地区争霸,如他后面所做的那样)。言下之意,夫差不愿意把力量都被牵扯在南方的越国。那么,节省吴国兵力的最好的选择,根据上文的分析,显然是让越国当附庸而不是灭掉之。夫差的这一决策,是符合他的大的战略目标的。这就像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而不灭掉他一样,也是服从自己北上争霸的战略目标的。

  但伍子胥没有领会夫差的大的战略目标,或者是不同意夫差的大战略目标,这就注定了他逐渐被夫差冷落和排除在领导核心之外,不再受重用了。政见不同嘛,就不再具备被重用的前提,这没有什么可说的,后代帝王用人也都是如此。国君只能使用那些能落实他的意图和思想的人为重臣。

  伍子胥不能理解和支持夫差的战略目标,所以他“失宠”是必然的。他的“失宠”,并不是单单受伯嚭的谗言“陷害”。

  吴国出的问题,是:它一系列超过其国力承受力的迅速扩张,导致了它的速亡。也就是说,它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战略,一个急于求成的并不适合吴国这种落后小国的战略。

  伍子胥与夫差的矛盾冲突,更在于战略目标的不统一,而不在于传统上所说的伯嚭的挑拨或者夫差的偏听偏信。

  但战略不同,只是观点不同,夫差还不至于就此就杀伍子胥。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伍子胥反复犯颜强谏,前后十年,多次反对夫差“南络越人,北上争霸”的战略,措词和态度一贯让人难堪,但夫差都没有杀他。看来,夫差还没有糊涂到对进谏之臣就要杀掉的地步。

  但是,到了“艾陵之战”前后,伍子胥对夫差战略的不苟同,已经超出了语言进谏的限度,而开始从行动上阻挠、干扰夫差北上争霸的事业——即私下去与敌国齐国交结。作为吴国重臣,他却把儿子送到齐国去,不但动摇军心,干扰北上争霸(攻齐伐晋)的战略国策,还简直是直接跟夫差的行动唱反调。于是夫差对伍子胥的“忠信”发生了怀疑,伯嚭的挑拨进一步使夫差确信了这一点,所以杀之。

  伍子胥之死,是他的思想上和行动上都长期、严重背离吴王夫差的战略所至。传统的理解,认为夫差杀伍子胥是烦他进谏或者是源于伯嚭挑拨。这都没有谈到问题的关键。关键,还是在于伍子胥的思想上违背了夫差战略(这到不至于被处死),但后来甚至行动上都开始破坏夫差战略。这将对夫差北上争霸的事业带来消极影响。为了解决这个矛盾,夫差看来只有杀了他。

  当然,夫差事后立刻后悔了。因为夫差意识到,伍子胥毕竟还是忠的。即便伍子胥不跟自己走一条路,但似乎也不必必须杀掉之——可以把伍子胥搁置起来不用就行了。

  但伯嚭适时地挑出来煽风点火,说不干掉伍子胥对未来不好,同时伍子胥在朝堂上乱喊乱哭乱叫乱、歇斯底里(“据地大哭,攘臂大怒”什么的),遂使夫差在被伯嚭怂恿和被伍子胥激怒的情况下,杀了伍子胥。

  随后,夫差在后悔之余,想杀掉伯嚭。因为若不是伯嚭的危言耸听,夫差还不至于非得杀掉伍子胥不可。经王孙骆劝免。王孙骆说伯嚭毕竟有一定能力,都杀了,朝里就没能人了。伯嚭遂免于死,但随后的吴国政史上,他的出境率也低了。后来勾践灭吴,觉得伯嚭不是好人,勾践遂杀了伯嚭。

  把勾践和夫差相比,其实夫差并不嗜杀。譬如,伍子胥的死党——被离先生,总是跟着伍子胥一起议论夫差的错误和短处,夫差在盛怒而杀死伍子胥的同时,也对被离处以了刑罚,但也只是“髡刑”,即剃光头发,并未严加株连。相比之下,夫差没有越王勾践狠。夫差杀伍子胥多少还有些缘由,而勾践杀功臣大夫文种,则纯粹是生硬的谋杀。总之,夫差没有勾践狠。

  其实,夫差的缺点就是不够狠:当年,夫差一看勾践哀求,就宁可自己不报父仇了,而想饶恕了勾践的活命;看见勾践在石室养马的可怜相,就想放勾践回国;杀了伍子胥,就立刻又后悔。这都说明夫差是个仁软的人。他不是太暴戾了,而是太软厚了。

  总之,我们不能简单把夫差算作没脑子的“昏君”(因为他不听伍子胥的话“灭越”)和嗜杀忠臣(伍子胥)的“暴君”。处理越国问题,不能说他尽是错,上边已经分析了。他能把霸业做的那么大,不是一个昏君和笨蛋所能做到的。而他之杀伍子胥,也带有很大的意外偶然性:是他一时的愤怒,以及艾陵战胜的骄心,还有伍子胥当朝“蛮谏、猛谏”、“咆哮朝廷”的“讨厌”(这些次要原因),以及(更主要的原因)伍子胥一贯破坏吴越盟友关系,联络齐人,摇动吴国攻齐争霸的军心,和夫差的国策长期唱反调,不执行夫差的战略方针,终于导致夫差对伍子胥“忠信”发生猜疑,加上奸臣的挑拨,几种因素凑在一起,促成了夫差杀伍子胥事件。而他实际并不是个狠的人。他杀了伍子胥之后,也随后后悔了。

  但举手之间,大错已经酿成,夫差的历史口碑上顿时有了难以清洗的污点。岂不亦可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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