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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汉孝灵皇帝纪下卷第二十五
中〔平〕(和)二年〔一〕(乙丑、一八五)
〔一〕 据上卷改。
春二月丁卯,故太尉刘宽薨。赠车骑将军,谥曰昭烈侯。
宽字文饶,弘农华阴人也。少好学,博通群书。稍迁东海〔一〕、南阳太守,遇民如子,口无恶言,吏民有罪,以蒲鞭鞭之〔二〕,示耻辱而已。其善政归之於下,有不善辄自克责,庶民爱敬之。好与诸生论议,行县使三老、学生自随,到亭传辄复讲论,教化流行,不严而治。尝有客遣奴酤酒,久而不还,及其还也,客不堪之,骂詈曰:「畜产!」宽须臾遣人视之曰:「此人也,骂言畜产,恐其自杀。」夫人欲试宽一恚,伺当朝会,装严已讫,使婢奉肉羹一盂,宽手未得持,放羹衣上。婢急收羹,宽言:「徐,徐!羹烂汝手!」其宽裕如此,内外称为长者,上深悼之。
〔一〕 隶释刘宽碑、范书均作「东海相」。
〔二〕 古者,鞭用生皮为之,宽代之以蒲草。
袁宏曰:在溢则激,处平则恬,水之性也。急之则扰,缓之则静,民之情也。故善治水者,引之使平,故无冲激之患。善治人者,虽不为盗,终归刻薄矣。以民心为治者,下虽不时整,终归敦厚矣。老子曰『古之为道者,不以明民,将以愚之。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也』〔一〕。
〔一〕 疑「古之」下脱「善」字。语见德经。
羌胡寇三辅,车骑将军皇甫嵩征之。
己酉,南宫云台灾。庚戌,乐城门灾〔一〕,延及北阙、嘉德殿、和欢殿。本志曰:「云台者,乃周家之所造也,图书珍宝之所藏。京房易传曰:『君不思道,厥妖火燃宫。』天戒若曰:『刑滥赏淫,何以旧典为!』故焚其秘府也。」
〔一〕 胡三省曰:「据续汉志,盖乐成殿门也。『城』当作『成』。五行志作『乐成门』。刘昭曰:『南宫中门也。』」又按己酉、庚戌二日均在丁卯之前。或袁宏倒叙耳。
收天下田亩十〔钱〕(岁)〔一〕,以治宫室。州县送材及石,贵戚〔因〕缘贱买入己〔二〕,官皆先经贵戚然後得中。宫室连年不成,天下骚扰,起为盗贼。
〔一〕 据续汉书、范书灵帝纪改。
〔二〕 御览卷九二引续汉书:「黄门常侍断截州郡送林、文石,掌主史谴呼不中,退卖之,贵戚因缘贱买,十倍入官,其贵戚所入召者,然後得中。」范书改「送林文」作「送材木」,「石」作「召」。按袁纪之文,「林」作「材」是,「石」作「召」非,而「文」乃「及」之误。按续汉书,袁纪脱「因」字,故补之。
司徒袁隗久病罢。
三月,廷尉崔烈为司徒。
边章、韩约寇三辅,中郎将董卓副皇甫嵩讨之〔一〕。
〔一〕 范书皇甫嵩传与袁纪同,而灵帝纪与通监均作「北宫伯玉等寇三辅」。按董卓传,中元元年冬,「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关群盗反叛,遂共立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杀护羌校尉冷徵。伯玉等乃劫致金城人边章、韩遂,使专任军政。明年春,将数万骑入寇三辅」。故诸记均不误。
於是关陇扰攘,发役不供。司徒崔烈欲弃叙州,议郎傅燮进曰:「斩司徒,天下乃安!」有司奏燮廷辱大臣〔一〕。有诏问本意,对曰:「昔冒顿至逆也,樊哙为上将,云:『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愤激奋励,未失臣节也,不顾计之当与不当耳。季布犹廷斥曰:「哙可斩!」前朝是之〔二〕。今叙州天下之冲要,国家之蕃卫也。尧舜时禹贡载之〔三〕,殷周之世列为侯伯〔四〕。高祖平海内,使郦商别定陇右;世宗拓境,列置四郡,议者以为断匈奴之右臂。今牧御者失理,使一州叛逆,天下骚动,陛下不安寝食。烈为宰相,不念思所以缉之之策,乃欲弃一方万里之〔土〕(士)〔五〕,臣窃惑之。左衽之虏得此地,为患数世。今以劲士坚甲利兵,奸雄因之为乱,此社稷之深忧也。且无叙州则三辅危,三辅危则京都薄矣。若烈不知忧之,是极弊也;知而欲弃,是不忠也。二者择而处之,烈必有之。」遂从燮议,亦不罪烈。由是朝廷益重燮,每公卿缺议,辄归燮。
〔一〕 「有司」,乃尚书郎杨赞。
〔二〕 冒顿为书嫚吕后,廷议,哙作是言。时季布曰:「夫高帝将兵四十余万众,困於平城,今哙柰何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面欺!且秦以事於胡,陈胜等起。于今创痍未瘳,哙又面腴,欲摇动天下。」事见史记季布传。
〔三〕 尚书禹贡所言古雍州之地,即包括汉叙州也。
〔四〕 嬴姓于殷多贵显,中潏即在西戎。周时非子居犬丘,邑之秦。秦襄公以兵送平王东迁,赐岐以西之地,封为诸侯。事并见史记秦本纪。
〔五〕 据范书及通监改。
夏五月,太尉邓盛久病罢。太仆张延为太尉。
六月,以讨张角功封中常侍张让等十二人为列侯。
秋七月,车骑将军皇甫嵩征边章、韩约无功免〔一〕。
〔一〕 嵩前讨张角,见中常侍赵忠舍宅踰制,奏没入之。又中常侍张让私求钱五千万,嵩不与。故二人诬奏之,遂徵还,收左将军印绶,削户六千。
八月,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讨章、约。
九月,特进临晋侯杨赐为司空。
冬十月,司空杨赐薨。策曰:「司空临晋侯赐,华岳所挺,九德纯备〔一〕,三叶宰相〔二〕,辅国以忠。昔朕初载,受道帷幄,遂阶成勳,以陟大猷。师范之功,既昭於内;弼亮之勤,亦着於外。虽受茅土,未答厥勳,哲人既殁,将谁谘度?朕甚悼焉!今使左中郎将郭仪持节追赠特进司空骠骑将军印绶〔三〕,谥曰文烈侯。」
〔一〕 书皋陶谟曰:「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此所谓九德。
〔二〕 杨震、杨秉、杨赐三世三公。
〔三〕 范书作「追位特进,赠司空骠骑将军印绶」,是。
赐字子献〔一〕,笃志於学,闲居教授,不应州郡之命。辟梁冀府,非其好也,因谢病去。举高第,稍迁越骑校尉、光禄大夫。灵帝初,与刘宽、张济侍讲於华德殿〔二〕。初,张角等诳耀百姓,天下惑之,襁负至者数十万人。赐时居司徒。谓刘陶曰:「闻张角等党辈炽盛,稍益滋蔓,今若下州郡捕讨,恐惊动丑类,遂成反乱。今欲切敕刺史、二千石,采别流民,咸遣护送各归本郡,以孤弱其党,然後乃诛其渠帅,可不劳众而定。何如?」陶曰:「此孙子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三〕,庙胜之术也〔四〕。」赐遂上书言之。会赐去位,事留中。後帝徙南宫,阅故事,得赐所上奏及讲时注籍,乃感悟,遂下诏曰:「大司〔徒〕(马)杨赐〔五〕,敦德允元,忠爱恭懿,亲以尚书侍讲〔六〕。累评张角始谋,祸亹未彰,赐陈便宜,欲缓诛夷,令德既光,嘉谋怛然。诗不云乎:『无德不报,无言不雠。』故褒城君孔霸,故太尉黄琼侍讲先帝,并宜受茅土之封。」赐上言曰:「臣前与故太尉刘宽、司徒张济并被侍讲,俱受三事;张角谋乱,又共陈便宜,而独蒙师傅之泽,茅土之祚,而宽、济不蒙云雨之润。乞减赐户,以封宽、济。」上虽不听,嘉其至诚,乃封宽为遂乡侯、济子根为蔡阳侯。赐子彪忠厚有孝行,复纂其家业。
〔一〕 按东观记、范书均作「字伯献」,谢承书作「伯钦」,三载互异,未知孰是。
〔二〕 范书杨赐传作「华光殿」。注引洛阳宫殿名曰:「华光殿在崇光殿北。」
〔三〕 见孙子兵法谋攻篇。
〔四〕 孙子兵法计篇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其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於无算乎?」李筌曰:「夫战者,决胜庙堂,然後与人争利。」
〔五〕 前此赐任司徒,作「司马」,系传刻之误,故正之。
〔六〕 建宁初,常当受学,诏三公举通尚书桓君章句。三公以杨震曾受欧阳尚书於桓郁,後世传其学,故举震孙赐,入侍讲禁中。
光禄勳许相为司空〔一〕。
〔一〕 范书作「光禄大夫」。
十一月,张温、董卓击章、约,破之,约走金城。
是岁於後园造黄金堂,以为私藏,闭司农金钱缯帛,积之於中。又还河间置田业,起第观。上本侯家,居贫。即位常曰:「桓帝不能作家,曾无私钱。」故为私藏,复寄小黄门、常侍家钱至数千万。由是中官专朝,奢僭无度,各起第宅,拟制宫室。上尝登永安(乐)候台〔一〕,黄门、常侍恶其登高,望见居处楼殿,乃使左右谏曰:「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自是之後,遂不敢复登台榭。
〔一〕 据续汉书、范书删「乐」字,迳改「侯」作「候」。
三年(丙寅、一八六)
春二月,太尉张延久病罢。
庚戌,大赦天下。
三月,车骑将军张温为太尉〔一〕。
〔一〕 时温驻车於长安,督讨边章、韩遂及先零羌。帝遣使就拜,三公在外自温始。
夏五月壬辰晦,日有蚀之。诏公卿举直言。
四年(丁卯、一八七)
春正月己卯,大赦天下。
二月,荥阳盗贼起。
三月,河南尹何苗击破之。以苗为车骑将军,封济阳侯。
夏,狄道人王国反。自黄巾之後,盗贼群起,杀刺史、二千石者,往往而是。
夏四月,太尉张温以寇贼未平罢。司徒崔烈为太尉。
五月,司空许相为司徒,光禄勳丁宫为司空。
秋九月,大长秋赵忠为车骑将军。执金吾甄举为太仆,因谓忠曰:「傅南容有古人之节,前在军有功不封,天下失望。今将军当其任,宜进贤理枉,以副众望。」忠纳其言,遣弟延齎书致殷勤曰:「南容少答我常侍,万户侯不足得也。」燮正色拒之曰:「遇与不遇,命也;有功不论,时也。傅燮岂无功而求私赏哉!」遂不答其书。忠愈恨燮,然惮其高明,不敢害,出为汉阳太守〔一〕。
〔一〕 范书系此事於中平三年,通监从范书。
冬十月,零陵盗贼寇长沙〔一〕,太守孙坚讨破之。封坚乌程侯。
〔一〕 范书桓帝纪作「零陵人观鹄」,所攻乃桂阳。三国志吴志孙坚传作「长沙区星」。通监从吴志。卢弼以吴志下文有「周朝、郭石亦帅徒众起於零、桂,与星相应」句,故曰区星「非长沙之贼也,考异似误以区星即观鹄也」。按弼言区星非长沙人是,盖其起於零陵,转攻三郡之间,坚任长沙太守,而越境寻讨,致三郡肃然可证。观鹄恐系区星所遣别攻长沙者。
十一月,太尉崔烈久病罢,大司农曹嵩为太尉。
是岁渔阳人张纯反。
初,发幽州乌桓以讨叙州。故中山相张纯请将之〔一〕,不听,使涿令公孙瓒。纯忿不得将,因说故太山太守张举曰:「乌桓数被徵发,死亡略尽,今不堪命,皆愿作乱。国家作事如此,汉祚衰亡之徵,天下反覆,率监子故。若英雄起,则莫能御。吾今欲率乌桓奉子为君,何如?」举曰:「汉祚终讫,故当有代之者,吾安可以若是!」纯曰:「王者网漏鹿走,则智多者得之,子勿忧也。」遂共率乌桓作乱,故人喜悦归纯,日十余万〔二〕。
〔一〕 范书刘虞传与袁纪同。而南匈奴传、乌桓传皆作「前中山太守」。按灵帝纪熹平二年三月,中山王畅薨,无子国除。然据光武十王传,畅薨,子节王稚嗣,无子国除。则畅之後尚有节王在,其在位年数虽不详,但节为上谥,在位必不甚短。熹平二年至中平四年,不过十余载,纯又系故相,则当以袁纪为是。通监亦作「故中山相」。
〔二〕 范书刘虞传作「众至十余万」,袁纪必有脱误。
五年(戊辰、一八八)
春正月丁酉,大赦天下。太尉曹嵩罢〔一〕。
〔一〕 范书作「夏四月」。
二月,有星孛於紫宫。
三月,少府樊陵为太尉〔一〕。
〔一〕 范书灵帝纪作「五月,永乐少府樊陵为太尉」。
夏五月,叙州刺史耿鄙击王国,败绩〔一〕。
〔一〕 范书系此事於四年。
初,鄙合六郡兵,将欲讨国。汉阳太守傅燮谏之曰:「使君统政日浅,民未知化。孔子曰:『不教民战,是谓弃之。』〔一〕今率不教之民,越大陇之危,贼闻大军将至,必万人同心,其锋难当也。万一内变,悔何及也。不若息军养德,明赏罚以教民战。贼得宽容,必谓我怯,群恶争势,其离可必。然後率已教之民,讨离隟之贼,其功可立。今不为万全之福,而就危败之祸,不为使君取也。」鄙不从。临阵,前锋果败,鄙为别驾所害。
〔一〕 出论语子路。
国遂围汉阳太守傅燮。时北〔地〕胡骑数千在城外〔一〕,皆叩头流涕,欲令燮弃郡归乡里。燮子干进曰:「国家昏乱,贤人斥逐,大人以正不容於朝。今天下以叛,兵不足守,乡里羌胡被大人恩者,欲令弃郡而归。愿大人计之,徐归乡里,率贤士大夫子弟而辅之。」言未终,燮叹曰:「汝知吾必死邪!盖圣达节。次守节〔二〕。且殷纣之暴,伯夷不食周粟而死,仲尼以为贤〔三〕。今朝廷不甚殷纣,吾德不及伯夷,吾行何之乎?」王国使故酒泉太守黄衍说燮曰:「天下事已可知矣。先起者,上有霸王之业,下成伊吕之勳。天下非复汉有,府君宁有意为吾属师乎?」燮按剑叱之曰:「若非国家剖符之臣邪!求利焉逃其难。且诸侯死社稷者,正也。」遂麾左右出战,临阵而死。上甚悼惜之,策谥曰壮节侯〔四〕。
〔一〕 据范书补。
〔二〕 成公十五年左传曰:诸侯欲立曹公子子臧。子臧辞曰:「前志有之曰: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为君非吾节也。虽不能圣,敢失守乎!」遂逃奔宋。子臧,乃公子欣时之字。李贤、胡三省注均作「曹公子臧」,误。
〔三〕 论语述而曰:子贡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子曰:「古之贤人也。」
〔四〕 周寿昌曰:「案燮未封侯,岂死後赠爵邪!」
燮字南容,北地灵州人。身长八尺,严恪有志操,威容,性刚直履正,不为权贵改节。
六月丙寅,风大起折木。太尉樊陵策罢。射声校尉马日磾为太尉〔一〕。
〔一〕 范书灵帝纪以马日磾为太尉事系于秋七月。
秋八月,置西园三军及典军、助军。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洪)为下军校尉,〔一〕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二〕。初黄巾起,上留心戎事,硕壮健,有武略,故亲任之,使为元师,典护诸将,大将军已下皆令属焉。
〔一〕 据袁纪卷二十七之文及范书灵帝纪注引山阳公载记改。
〔二〕 范书灵帝纪尚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袁纪前文既已言「助军」,此当叙及所任,恐脱。
九月,司徒许相策免,司空丁宫为司徒,光禄勳刘弘为司空,特进董〔重〕(卓)为骠骑将军〔一〕。
〔一〕 据范书、续汉书改。
己未〔一〕,诏曰:顷选举失所,多非其人,儒法杂揉,学道寝微。处士荀爽、陈纪、郑玄、韩融、〔张〕(李)楷〔二〕,耽道乐古,志行高洁,清贫隐约,为众所归。其以爽等各补博士。」皆不至。
〔一〕 九月庚辰朔,无己未。疑有误。
〔二〕 据范书改。
融字元长,颍川人。博学不为章句,皆究通其义,屡徵聘,皆不起。晚乃拜河南尹,历鸿胪、太仆卿。年七十余,弟兄同居,闺庭怡怡,至於没齿也。
楷字公超,河南人。以至孝称。栖迟山泽,学无不贯,徵聘皆不就。除平陵令〔一〕,视事三日,复弃官隐居,学者随之,所在成市。华阴南土,遂有公超市。频烦策命,就拜光禄大夫,固疾不起。乃命河南弘农致玄纁束帛,欲必致之,楷终不屈。
〔一〕 范书作「长陵令」。
袁宏曰:布衣韦带,白首不仕者有矣。结发缨冠,老而不退者有矣。此二途者,古今之所同也。久而安之,故无中立之地焉。语曰:「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往而不反,则能执意;入而不出,失之远矣。古之为士,将以兼政,可则进,不可则止。量分受官,分极则身退矣。故於仕与不仕之闻,有止足焉,不仕则枯槁矣,遂仕则负累矣。若仕能止者,在於可否之间,不同心乎?
是时大将军何进多辟海内名士,以为己佐。郑玄称疾不到,州郡迫胁,不得已玄幅巾诣进,进设几杖之礼,一宿而退,莫知其所。
初,申屠蟠隐於梁、砀之间,免於党人之祸,亦为进所辟,逾年不至。进恨之,欲胁以威刑,使同郡黄忠与蟠书曰:「大将军幕府初开,徵辟海内,并延英俊,虽有高名盛德,不获异遇。至如先生,特加殊礼,优而不名,设几杖之坐,引领东望,日夜以冀。弥秋历冬,经迈二载,深拒以疾,无惠然之顾。重令奚中郎晓畅殷勤〔一〕,至於再三,而先生抗志弥高,所执益固。将军於是怃然失望,而有媿色,自以德薄,深用咎悔。仆窃论之,先生高则有余,智则不足。当今西戎作乱,师旅在外,军国异容,动有刑宪。今颍川荀爽舆病在道,北〔海〕(郡)郑玄北面受署〔二〕。彼岂乐羁牵者哉?知时不可佚豫也。且昔人之隐,虽遭其时,犹放声绝迹〔三〕,巢栖茹薇〔四〕。其不遇也,则裸身大笑,被发狂歌〔五〕。今先生处平壤,游人间,吟典籍,袭衣裳,行与昔人谬,而欲蹈其迹,拟其事,不亦难乎?〔六〕仆愿先生优游俯仰,贵处可否之间,孔子可师〔七〕,何必首阳。备托臭味〔八〕,庶同休戚,是以假飞书以喻左右。」蟠不答其书,亦无惧色。
〔一〕 爰延,陈留外黄人,与蟠同乡里。此恐是其子骥,谢承书作「爰兴字骥」。
〔二〕 据范书改。
〔三〕 李贤曰:「放,弃也。」
〔四〕 李贤曰:「巢栖,谓巢父也。」
〔五〕 李贤引楚辞曰:「桑扈裸行。」又论语微子曰:「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巳而巳而,今之从政者殆而!』」言世乱已甚,可追自止,当隐居以避乱。
〔六〕 惠栋曰:「荩思云:处平壤,异于巢栖茹薇者也。游人间,异于放声灭迹者也。吟典籍,异于大笑狂歌者也。袭衣服,异于裸身被发者也。故云『事异昔人,而欲远蹈其迹』也。」
〔七〕 论语微子载孔子使子路语隐者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絜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黄忠欲蟠应仕,故曰「孔子可师」。
〔八〕 襄公八年左传载季武子答范宣子曰:「今譬於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欢以承命,何时之有?」杨伯峻曰:「臭味,气味也。意谓鲁君对于晋君,晋君为花与果实,鲁君只是其臭味,既以尊晋,又喻两国情同一体。」此乃尊重对方,又喻手足情深的自谦之辞。
蟠字子龙,陈留外黄人。同县大女侯玉为父报雠〔一〕,杀夫之从母兄,姑怒,执玉送吏。时县令梁配将断其狱。蟠年十五,自精舍诣县奏记曰:「伏闻大女侯玉为父报雠,狱鞠以法,不胜感悼〔之〕(巳)情〔二〕,敢陈所闻。昔太原周党感春秋之义,辞师复雠,当时论者,犹高其节〔三〕。况玉女弱,内无同生之谋,外无交游之助,直推父子之情,手刃莫大之雠。当时闻之,人无勇怯,莫不张胆增气,轻身重义,攘臂高谈,称羡其美。今闻玉幽执牢槛,罪名已定,皆心低意阻,惆怅悲叹。蟠以玉之节义,历代未有,足以感无耻之孙,激忍辱之子。若其在昔,尚当旌闾表墓,以显後嗣,况事在清听,不加以义。」於是县令具以状闻,得减死一等。
〔一〕 范书及续汉书「侯玉」均作「缑玉」。
〔二〕 据文意改。
〔三〕 周党之事,详见范书本传。按春秋公羊传言复雠之义有三:庄公四年曰:「九世犹可以复雠乎?虽百世可也。」庄公九年曰:「曷为伐败?复雠也。」注曰:「复雠以死败为荣。」又定公四年曰:「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父受诛,子复雠,推刃之道也。复雠不除害,朋友相卫,而不相迿,古之道也。」先秦、秦汉之时,复雠之风极盛,东汉尤甚。全国十三州,上至天子,下至妇孺,皆勉力而为之,至于灭户殄业,而终不悔。究其根源有三,一则距远古较近,血亲复雠之遗风尚存。二则汉世标榜以孝道治天下,以春秋断刑治狱,为复雠提供了合法的依据。道德规范与法律的一致性,是复雠盛行的决定性因素。三则是阶级鬭争以及统治阶级内部鬭争的反映。吕母就是先以为子复雠起事,而终酿成农民起义之势的。而门生故吏为举将座师复雠,为朋友复雠,也给复雠抹上了强烈的政治色彩。复雠一事,是秦汉风俗中不容忽视的一个重要因素。
蟠学无常师,博览无不通。初在太学,济阴王子居病困,临卒托蟠致丧。蟠即自负其尸,遂致济阴。道遇司隶从事,嘉蟠志义,愍其负重,为封过所传〔一〕。蟠不受,投地而去。举有司,公车徵,诸所聘礼皆不受。董卓初徵天下贤隽,皆起家登宰相。蟠得徵书,时人皆劝之行,蟠笑而不答。居无何,而王室大乱。蟠年七十余,以寿终。
〔一〕 李贤曰:「传,谓符牒,使人护送之。」按释名曰:「至关津以示之也。」即通行证也。过所亦过关文书,同传。然此乃敕所过诸驿站,助蟠以车马,免其负重也。
十月甲子,上观耀兵於平乐观。
先是望气者以为京师当有大兵,流血两宫。或说何进曰〔一〕:「太公六韬〔二〕,有天子将兵事,以示四方〔三〕。」进以为然,乃言於上,大发兵,讲武於平乐观下。天子亲擐甲胄,临军三匝,既罢,以兵属大将军进。
〔一〕 说者,大将军司马许叙、假司马伍宕。
〔二〕 六韬,乃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是也。
〔三〕 意林引太公六韬曰:「武王问太公曰:『吾欲令三军亲其将如父母,攻城则争先,野战则先赴,闻金声而怒,闻鼓声而喜,可乎?』」此乃龙韬励军篇之文也。
初,汉阳太守盖勳,着绩西州,知耿鄙之必败也,自免归家。於是徵为武都太守,诏大将军何进、上军校尉蹇硕为勳祖道〔一〕,京师荣之。
〔一〕 颜师古曰:「祖者,送行之祭,因设宴饮焉。」
未至武都,徵为讨虏校尉。上问勳曰:「天下何以反?」勳对曰:「幸臣子弟,扰之使然。」时硕子弟尤甚,天子顾而问硕,硕不能对。帝又谓勳曰:「吾以陈师於平乐观,多出中藏以饵战士,何如?」勳曰:「臣闻昔者,先王耀德而不观兵〔一〕。今寇在远,而设阵於近,不足以昭果毅,祗足以黩威武耳。」帝曰:「善!恨见卿晚,群臣初无是言也。」勳与刘虞、袁绍等并典禁军,勳谓虞、绍曰:「吾见上,上甚聪明,但壅於左右耳。勇力诛嬖幸,然後徵拔英俊,以兴汉室,功遂身退,岂不快邪?」虞、绍亦有宿谋,因共相结。未发,而司隶校尉张温举勳为京兆尹。帝方倚勳,欲亲近之,而硕等心惮〔之〕〔二〕并劝帝从温议,遂拜京兆尹。
〔一〕 见国语周语,乃祭公谋父谏穆王之语。韦昭曰:「耀,明也。观,示也。明德,尚道化也。不示兵者,有大罪恶然後致诛,不以小小示威武也。」
〔二〕 据文意补。
小黄门高望,皇子辩之爱臣也〔一〕,因硕属望子於勳,欲以为孝廉,勳不肯。或谓勳曰:「皇子,副主也;望,其保也;硕,帝之宠臣也。三怨成府〔二〕,岂可救也?」勳曰:「选贤所以报国也,非贤不举,虽死可悔乎?」
〔一〕 原误作「皇子爱之辩臣也」,今正之。
〔二〕 国语鲁语曰:「子叔声伯曰:『苦成氏有三亡:少德而多宠,位下而欲上政,无大功而欲大禄,皆怨府也。其君骄而多私,胜敌而归,必立新家;不因民不能去旧,因民,非多怨民无所始。为怨三府,可谓多矣。』」
是时王国众十余万,三辅震动,勳自请发兵万人,分屯三辅〔一〕。每有密事,帝〔手〕(呼)诏问勳〔二〕。勳虽身在外,甚见信重,乃着琴诗十二章奏之,帝善焉,数加赏赐。
〔一〕 续汉书:「因表用处士扶风士孙瑞为鹰鹞都尉,桂阳魏杰为破敌都尉,京兆杜楷为威虏都尉,弘农杨儒为鸟击都尉,长陵第五隽为清寇都尉,凡五都尉,皆素有名,悉领属勳。」
〔二〕 据范书及续汉书改。
十二月,左将军皇甫嵩、前将军董卓屯右扶风,讨王国。
六年(己巳、一八九)
春正月,王国攻陈仓,董卓将救之,谓皇甫嵩曰:「智者不後时,勇者不留决。速救则城全,不救则城灭复何疑哉!」嵩曰:「不然,善用兵者全军为上,破军次之,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也〔一〕。上兵伐谋〔二〕,故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故速战为下。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我,可胜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余;有余者在於九天之上,不足者陷於九地之下〔三〕。陈仓虽小,城守备固,非九地之陷也。国兵虽攻我所不〔救〕(拔)〔四〕,非九天之势也。夫势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国今已陷受害之地,而陈仓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烦兵而取全胜之功,〔五〕将何救乎?」不从。国围陈仓八十余日,城中坚守,竟不能拔,贼众疲敝,果自解去。嵩欲进兵击之,卓曰:「不可!兵法穷寇勿迫,归众勿追〔六〕。今我追国,是追归众,迫穷寇也。困兽犹鬭,〔七〕蜂虿有毒〔八〕,况大众乎?」嵩曰:「不然!前吾不击,避其锐也。今而击之,待其衰也。所击疲堕,非归众也。国众且走,莫有鬭志,以整击乱,非穷寇也。」使卓为殿,嵩自与国战,大破斩之。由是卓恨嵩,阴与嵩有隙。
〔一〕 见孙子兵法谋攻篇。
〔二〕 亦见孙子兵法谋攻篇。张预曰:「敌始发谋,我从而攻之,彼必丧计而屈服,若晏子之沮范昭是也。或曰伐谋者,阴谋以伐人也。言以奇策秘算取胜於不战,兵之上也。」
〔三〕 见孙子兵法形篇,文字稍有变更。
〔四〕 据范书皇甫嵩传改,此乃涉下文之「不拔」而误。
〔五〕 尉缭子曰:「若秘於地,若邃於天是也。守则固,是自保也;攻则取,是全胜也。」
〔六〕 李贤曰:「司马兵法之言。」按不见於今本司马法。而孙子兵法军争篇作「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七〕 见宣公十二年左传。杨伯峻曰:「荀子哀公云『兽穷则攫』,韩诗外传云『兽穷则啮』,淮南子齐俗训云『兽穷则触』,数语俱与此义相近。」
〔八〕 出僖公二十二年左传,乃臧文仲之语。螽,蜂也;虿,蠍也。言其虽小而有毒,不可因其小而轻视之。
徵卓为少府,卓不肯就,上书,辄行前将军事。既而以卓为并州牧,以兵属皇甫嵩,卓又上书,请将兵之官。嵩从子逦谏嵩曰〔一〕:「本朝失政,能安危定倾者,惟大人与卓耳。今怨隙已结,二人不俱存。先人之言,兵家所重,卓被诏当放兵,而讽将士上书自请,此逆命也。彼度京师正乱,故敢踌躇,此怀奸也。二者刑所不赦。卓凶虐无亲,将士不附,公为元帅,杖国威以讨之,上显忠义,下除奸凶,此桓文之举也。」嵩曰:「专命亦罪也,不如显奏,使朝廷裁之。」天子以责让,卓不受诏,选五千骑将自河津渡。
〔一〕 范书皇甫嵩传「逦」作「郦」。
上军校尉蹇硕恶大将军进兵强,欲进在外,因而间之,乃与常侍通谋,说上使进征边章、韩约。帝从之,赐进戎车百乘,虎贲斧钺。进亦知其谋,请中军校尉袁绍东发徐、兖兵以稽其行。
三月己丑,光禄刘虞为司马领幽州牧,击张纯。虞使公孙瓒击纯,大战破之。纯客王政斩纯首降。封虞为襄贲侯,瓒为都亭侯,并镇北边〔一〕。
〔一〕 范书刘虞传作「灵帝遣使者就拜太尉,封容丘侯」。又曰:「及董卓秉政,遣使者授虞大司马,进封襄贲侯。」通监取范书而弃袁纪。然三国志公孙瓒传曰:「虞以功即拜太尉,封襄贲侯。会董卓至洛阳,迁虞大司马。」则袁纪所述,事出有据。又袁纪所言「司马」,乃大将军属官,百官志曰:「司马主兵,如太尉。」非言其拜大司马也。
夏四月,太尉马日磾罢。
丙午朔,日有蚀之。
丙辰,帝崩於嘉德殿。
时蹇硕在省中,欲诛大将军何进,使人迎进欲与计事。进即驾往,司马潘隐出迎进,因而逆之〔一〕。进驰去,屯百郡邸〔二〕,称疾不入。
〔一〕 疑「因」系「目」之误。钮永建以「逆」系「告」之误,非。范书作「迎而目之」。又潘隐所任乃军司马,比千石。
〔二〕 胡三省曰:「天下郡国百余,皆置邸京师。谓之百郡邸者,百郡总为一邸也。」
戊午,皇子辩即帝位,太后临朝,大赦天下。封皇弟协为勃海王。
初,帝数失皇子,何太后生皇子辩,养於史道人家〔一〕,故号为「史侯」。王贵人生皇子协,养於董太后宫,号为「董侯」。初,大臣请立太子,辩轻佻无威仪,不可以为宗庙主,然何后有宠,大将军进权重,故久而不决。帝将崩,属协於上军校尉蹇硕。协疏幼,少在丧,哀感百官,见者为之感恸。
〔一〕 史道人者,史子眇也,乃道术之士,后欲依其术善护皇子。
壬戌,诏曰:「朕以眇身,君主海内,夙夜忧惧,靡知所济。夫天地人道,其用在三,必须辅佐,以昭其功。後将军袁隗德量宽重,奕世忠恪〔一〕。今以隗为太傅录尚书事。朕且谅闇,委成群后,各率其职,称朕意焉。」
〔一〕 「恪」原误作「格」,据南监本、黄本迳改。
上军校尉蹇硕以帝轻佻不德,二舅好修虚名,无股肱之才,惧不能安社稷也,欲诛进等,立勃海王。与常侍赵忠、宋典书曰:「大将军兄弟秉国威权,欲与天下党人共诛内官,以硕有兵,尚且沈吟,观其旨趣,必先诛硕,次及诸君。今欲除私雠,以辅公家。」是时上新崩,大行在前殿,左右悲哀,念在送终,硕虽用,有谋策,其事未可知也。忠、典以硕书告大将军进,进诱诸常侍共诛硕。或曰:「硕,先帝所置,所尝倚仗,不可诛。」中常侍郭脉与进同郡〔一〕,素养育进子弟,遇之曰:「进,我所成就,岂有异乎?可卒听之。」
〔一〕 范书何进传作「郭胜」。通监考异引九州春秋作「郎胜」。
庚午,上军校尉蹇硕下狱诛,兵皆属进。
中军校尉袁绍说进曰:「黄门常侍秉权日久,永乐太后与之通谋,祸将至矣。将军宜立大计,为天下除患。」於是进、绍共图中官。进厚遇绍及虎贲中郎将术,因以招引天下奇士陈纪、荀攸、何顒等,〔一〕与同腹心。
〔一〕 范书标点本校勘记据陈景云说,改何进传之「庞纪」为「逄纪」。袁纪作「陈纪」,亦误。
初,骠骑将军董重与大将军何进权势相害,中官协重,以为党助。永乐亦欲与政事,何后不听,永乐后怒曰:「汝怙大将军邪?敕骠骑断大将军头如反手耳!」何后闻之,以告进。五月,进与三公奏:「故事,蕃后不同居京师,请永乐宫还故国。」於是骠骑将军董重下狱死〔一〕。永乐后怖,暴崩,众以为何后杀之。
〔一〕 范书皇后纪作「重免官,自杀」。
绍复说进曰:「前窦氏之败,但坐语言漏泄,以五营兵士故也。五营皆畏中官,而窦〔氏〕(后)反用之〔一〕,皆叛走,自取破灭。今将军既有元舅之尊,二府并领劲兵,部曲将吏皆英俊之士,乐尽死力,事在掌握,天赞之时也。功着名显,重之後世,虽周之申伯,何足道哉!」进言之於太后,太后曰:「中官领禁兵,自汉家故事,不可废也。且先帝新弃天下,我奈何楚楚与士人共对乎?」进承太后意,但欲诛其放纵者。绍以中官近至尊,今不废灭,後益大患。
〔一〕 据陈璞校记改。
初进寒贱,依诸中官得贵幸,内尝感之,而外好大名,复欲从绍等计,久不能决。太后母舞阳君及弟车骑将军苗谓进曰:「始从南阳来,依内宫以致富贵〔一〕。国家亦不容易,深思之。覆水不可收,悔常在後〔二〕。」〔苗〕(进)入〔三〕,复言於太后曰:「大将军专欲诛左右,以擅朝权。」太后疑焉。绍闻之惧,复说进曰:「形势已露,将军何不早决?事久变生,复为窦氏矣。」於是进以绍为司隶校尉,王允为河南尹,乃召武猛都尉丁原、并州刺史董卓将兵向京师,以胁太后,尚书庐植以为:「诛中官,不足外徵兵,且董卓凶悍,而有精兵,必不可制。」进不从。
〔一〕 疑「内宫」系「内官」或「中官」之误。
〔二〕 惠栋曰:「范书光武纪:马武云『反水不收,後悔无及』。胡注:水覆於地,不可复收,言事发则不可收拾。」
〔三〕 据文意改。
原将数千人寇河内,烧宫府及居人,以诛中官为言。太后犹未寤。
六月辛酉,葬孝灵皇帝於文陵。
秋七月,徙勃海王协为陈留王。
董卓到渑池,上书曰:「中常侍张让等窃幸乘宠,汩乱海内。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一〕,乃鸣钟鼓以如洛阳〔二〕。」进谓诸黄门曰:「天下汹汹,正患诸君耳。今董卓欲至,诸君何不各就国?」於是黄门各就里舍。
〔一〕 定公十三年公羊传曰:「晋赵鞅取晋阳之甲,以逐荀寅与士吉射。荀寅与士吉射者,曷为者也?君侧之恶人也。此逐君侧之恶人,曷为以叛言之?无君命也。」
〔二〕 疑「乃」字上脱「今臣」二字。
是时进谋颇泄,诸黄门皆惧而思变。张让子妇,太后之娣也。让叩头向子妇曰:「老臣得罪,当与新妇俱归私门。惟受恩累世,今当离宫殿,情怀恋恋。愿复一入直〔一〕,得暂奉望太后、陛下颜色,然後退就沟壑,死且不恨。」让子妇言於舞阳君,入白,乃诏诸常侍皆复入直。
〔一〕 原「复一」误倒,今迳正。
八月庚寅〔一〕,太白犯心星。
〔一〕 八月甲辰朔,无庚寅。戊辰之前,有丙寅。续汉天文志即作「丙寅」。袁纪「庚」系「丙」之误。
戊辰,大将军何进白太后,将决其事,谋欲尽诛诸常侍,选三署郎补其处〔一〕。中常侍张让、段珪相谓曰:「大将军常称疾,不临丧葬,今忽入省,此意何为?窦氏意复起邪?」使侍者听之,〔具〕(冥)闻进言〔二〕。出坐省户下,让谓进曰:「天下愤愤,亦非独我曹也。又先帝尝与太后不快,几至成败〔三〕,我曹泣涕救解,各出家财且千万,共为礼,和悦上意,但欲托门户於卿耳。今卿云何欲灭我曹种族,不亦太甚乎!卿言省内浊秽,公卿已下忠清,为谁乎?」於是尚方监渠穆拔剑斩进〔四〕。珪、让伪诏以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故司空许相为河南尹。尚书得诏疑焉,请大将军出议之。中黄门以进首与尚书曰:「何进谋反,以伏诛。」
〔一〕 冯班曰:「初,秦置郎中令,其属官有三署五官中郎将、左右中郎将。凡三署中有郎中,主执戟更直侍宫殿,出则充车骑。汉因之。」
〔二〕 据钮永建校而改。
〔三〕 言光和四年何太后酖杀勃海王协生母王美人,帝怒,欲废后,中官救解乃止。
〔四〕 胡三省曰:「按百官志,尚方有令、丞而无监。桓灵之世,诸署令悉以宦者为之,尚方监必置於是时也。」
进部曲将吴匡将兵在外,闻进被诛,欲将兵入,宫门闭。虎贲中郎将袁术烧南宫青琐门〔一〕,欲以迫出珪等。珪等不出,持太后、天子、陈留王幸北宫崇德殿〔二〕。苗闻进死,陈兵朱雀阙下。进、苗素不相友善,进死,匡恐为苗所害,乃言曰:「大将军欲诛诸常侍,车骑不欲。今大将军死,车骑在,杀大将军者,即车骑也。吏士能为大将军复雠也?」进遇吏兵素有恩,皆涕泣曰:「愿效死。」匡乃唼血为誓〔三〕,引兵攻苗,战於阙下,兵破,斩苗首。
〔一〕 范书何进传作「因烧南宫九龙门及东西宫」。通监从袁纪。
〔二〕 范书作「德阳殿」。
〔三〕 唼血同歃血。汉书王陵传曰:「始与高帝唼血为盟。」注曰:「唼,小歠也。」
於是司隶校尉袁绍斩伪司隶校尉樊陵、河南尹许相,勒兵捕诸中官,无少长皆诛之,死者二千余人。引兵入宫,珪等迫急,复将天子、陈留王夜至小平津,六玺不自随。是时宫中乱,百官无从者,惟河南部掾闵贡将十余人从。会尚书卢植至,按剑责珪,珪等涕泣谢罪。又追兵至,珪等白上曰:「臣等死,天下大乱矣。」乃自投於河。
辛未,帝还宫,公卿百姓迎於道。并州牧董卓适至,闻帝在外,单骑迎於北芒上。卓与帝言,不能对;与陈留王言,及祸乱之事。卓以王贤,有废立之意。
是日,幸崇德殿,大赦天下。得六玺,失传国玺。
武猛都尉丁原将河内救何氏,拜执金吾。何进兄弟既死,其部曲无所属,皆归卓。卓使原部曲司马吕布〔杀原而〕尽并其众〔一〕。京师兵权,惟卓为盛。
〔一〕 据通监补。
先是进遣骑都尉太山鲍信募兵,亦适至。信谓绍曰:「卓拥强兵,有异志,今不早图,将为所制。及初至疲劳,袭之可擒也。」绍畏卓,不敢发,信遂还乡里。
六月雨,至於九月乃止。卓讽有司以久雨免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卓代为司〔空〕(徒),假节钺虎贲〔一〕。
〔一〕 按三国志董卓传作「以久不雨策免司空刘弘而卓代之,俄迁太尉,假节钺虎贲」。范书、续汉书、袁纪下文均作「司空」,据改。
癸酉,卓谓司隶校尉袁绍曰:「人主宜立贤明,天下岂有常。每念灵帝,使人愤毒。今当立『董侯』,不知能胜『史侯』否?为当且尔,刘氏种不足复遗〔一〕。」绍曰:「今上未有不善害於天下,若明公违礼,任意废嫡立庶,四海恐不从明公议也。」卓叱绍曰:「竖子!天下事岂不在我?我欲为之,谁敢不从!」绍横刀长揖曰:「天下健者岂唯董公!」既出,遂奔冀州。卓以废帝议示太傅袁隗,隗报如议。
〔一〕 胡三省曰:「且尔,犹言且如此也。卓意欲废汉自立。」
九月甲戌,卓大会群臣於崇德殿。卓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为治也。今皇帝闇弱,不可奉宗庙,为天下主。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立陈留王何如?」公卿已下,皆惶恐不敢对。卢植对曰:〔一〕「按尚书,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之桐宫〔二〕。又昌邑王立二十七日,罪过千条,是以霍光废之。今上富於春秋,行未有失,此非前事之比也。」卓大怒,欲诛植。议郎彭伯谏曰:「卢尚书海内大儒,天下之望也。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卓乃止。
〔一〕 黄本无「对曰」二字。范书及通监作「独曰」,於文义为长。
〔二〕 见尚书太甲上。
是日,卓胁太后与群臣废帝为弘农王,读策,太后流涕,群臣莫敢言。丁宫曰:「天祸汉室,丧乱弘多。昔祭仲废忽立密,春秋善之〔一〕。今大臣量宜为社稷计,诚合天心,请称万岁。」太傅袁隗解帝玺绶,立陈留王为皇帝,年九岁。太后迁於永安宫。
〔一〕 桓公十一年公羊传曰:「郑庄公已葬,祭仲将往省于留。涂出于宋,宋人执之,谓之曰:『为我出忽而立突。』祭仲不从其言,则君必死,国必亡。从其言,则君可以生易死,国可以存易亡。少辽缓之,则突可故出,而忽可故反。是不可得则病,然後有郑国。古之有权者,祭仲之权是也。权者何?权者反於经,然後有善者也。」
袁宏曰:「丁宫可谓非人矣!以为虽伊尹之事,犹将涕泣而从之,而况凌虐其君,而助赞其恶。夫仁义者,人心之所有也。浓薄不同,故有至与不至焉。当其至者,在君亲之难,若身首之相卫也;其不至者,犹有儿女之爱焉。无情於斯者,不得豫夫人伦矣。
卢植称病而退,从近关出,卓遣人杀之,不及,隐於上谷,数年後疾卒。
植字子干,涿人也。师事扶风马融,与北海郑玄友善,所学不守章句,皆研精其旨。身长八尺二寸,刚毅多大节,尝喟然有济世之志,不苟合取容,言论切直,不好文辞。饮酒至一石而不乱。融妃后家,丝竹歌舞者不绝於前,植侍坐,数年,目未尝一眄。融以是尤敬异之。学终辞归,阖门教授,不应州郡之命。建宁中徵为博士,补九江,庐江太守,为政务在清净,弘大体而已。病去官,徵拜议郎,与蔡邕、杨彪等并在东观,补续汉记〔一〕。植将终,敕其子敛具单衣,葬以土穴,其子从之。
〔一〕 「记」原误作「纪」,即东观汉记。
丙子,太后何氏崩。董卓杀之也。
乙酉,司空董卓为太尉。
丙申,太中大夫杨彪为司空,豫州牧黄琬为司徒〔一〕。
〔一〕 范书献帝纪中彪任司空于丙戌日,琬任司徒作甲午日。
冬十月乙巳,葬灵思何皇后〔一〕。
〔一〕 袁纪「十月」原误作「十一月」。按十一月癸酉朔,无乙巳。而下文「十月」,乃「十一月」之误,今皆迳改。
白波贼寇河东。
十一月,太尉董卓为相国。爵卓母为池阳君。
司徒黄琬为太尉,司空杨彪为司徒,光禄勳荀爽为司空。
卓虽无道,而外以礼贤为名,黄琬、荀爽之举,从民望也。又任侍中周毖、城门校尉伍琼〔一〕,沙汰秽恶,显拔幽滞。於是以尚书韩馥为冀州,侍中刘岱为兖州,陈留孔胄为豫州〔二〕,颍川张咨为南阳太守,东平张邈为陈留太守。
〔一〕 范书董卓传作「任吏部尚书汉阳周珌、侍中汝南伍琼」。李贤曰:「英雄记『珌』作『毖』,字仲远,武威人。琼字德瑜。珌音秘。」而献帝纪初平元年二月庚辰言「卓杀城门校尉伍琼、督军校尉周珌」。注引东观记曰:「周珌,豫州刺史慎之子也。」续汉书、魏志并作「毖」。又魏志伍琼作「城门校尉」。据上引可知,诸书或言其前职,或言其所迁职,皆非有误。又廿二史考异曰:「王懋竑曰:汉时尚书六曹,止称尚书,不以曹名官也。吏部则东汉初无称,此范史之误。予案:灵帝末,梁鹄为选部尚书,见续汉百官志注。而蜀志许靖传亦云以汉阳周毖为吏部尚书,似汉末已有吏部之称矣。」
〔二〕 疑三「州」字上皆脱「刺史」二字。通监「冀州」下作「牧」,余作「刺史」。又范书董卓传,「孔胄」作「孔伷」,注引九州春秋与袁纪同。
初,卓将兵东也,京兆尹盖勳曰:「贪人败类京师,其必有变。」乃为之备。及卓废帝,勳与卓书曰:「昔伊尹、霍光权以立功,人犹寒心,足下小丑,何以堪之?贺者在门,吊者在庐〔一〕,可不慎哉!」卓得书,甚惮之。时皇甫嵩尚三万余人在扶风,勳乃密语嵩,欲讨卓。卓亦深忌勳,使人安喻之,因徵勳为议郎。
〔一〕 荀子大略篇曰:「下卿进曰:『敬戒无怠。庆者在堂,吊者在闾。祸与福邻,莫知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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