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鹤林玉露

首页 经部 史部 子部 集部 专题 今人新着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鹤林玉露卷之二 丙编

 

  

  论事任事

  叶水心曰:「国初宰相权重,台谏侍从,莫敢议己。至韩琦、范仲淹,始空贤者而争之,天下议论相因而起,朝廷不能主令而势始轻。 【 朝廷不能主令而势始轻 「令」,陆钞本无此字。】 虽贤否邪正不同,要为以下攻上,为名节地可也,而未知为国家计也。然韩、范既以此取胜,及其自得用, 【 及其自得用 「得用」,诸本作「用事」。】 台谏侍从方袭其迹,朝廷每立一事, 【 朝廷每立一事 「立」,诸本作「有」,陆钞本作「遇」,皆可通。】 则是非蜂起, 【 是非蜂起 「蜂」,原误作「锋」,据陆钞本、谢校本改。】 譁然不安。昔郑子孔为载书,诸司门子弗顺,将杀之,子产止之。人请为之焚书,子孔不可。子产以为众怒难犯,专欲难成,迄焚而後定。然及子产自为相,却不知此,直云礼义不愆,何恤人言。盖韩、范之所以攻人者,卒其所以受攻而无以处此,是以虽有志而无成也。至如欧阳修,先为谏官,後为侍从,尤好立论。士之有言者,皆依以为重,遂以成俗。及濮园议起,未知是非所在,而倾国之人,回戈向之。平日盛美,一朝隳损,善人君子,化为仇敌。然则欧阳氏之所以攻之者,亦其所以受攻而不自知也。」水心之论如此。余谓国初相权之重,自艺祖鼎铛有耳之说始。赵韩王定混一之谋於风雪凌厉之中,销拔扈之谋於杯觞流行之际,真社稷臣矣。雷德骧何人,乃敢议之,宜艺祖之震怒也。乃若持盈守成之时, 【 持盈守成之时 「成」,原误作「城」,据诸本改。】 则权不可以不重,亦不可以过重。东坡所谓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余,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则台谏侍从之敢言,乃国势之所恃以重也,岂反因此而势轻哉?水心之说,乃张方平之遗论也。方平之论,前辈固已深辟之矣。范公当国不久,韩公当国时,最被司马温公激恼,然韩公包容听受,无几微见於颜面。常朝一不押班,王陶至便指为跋扈,而公亦无愠色。盖己为侍从台谏,则能攻宰相之失;己为宰相,则能受侍从台谏之攻。此正无意无我、人己一视之道,实贤人君子之盛德,亦国家之美事也。岂有己则能攻人,而人则不欲其攻己哉!谚云:「吃拳何似打拳时。」此言虽鄙,实为至论。惟欧阳公为谏官侍从时,最号敢言。及为执政,主濮园称亲之议,诸君子譁然起而攻之,而欧阳公乃不能受人之攻,执之愈坚,辩之愈激,此则欧公之过也。公自着濮议两篇,其间有曰:「一时台谏谓因言得罪,犹足取美名,是时圣德恭俭,举动无差。两府大臣,亦各无大过,未有事可以去者, 【 未有事可以去者 欧阳文忠公全集卷一二0濮议第一作「未有事可决去就者」。】 惟濮议未定,乃曰,此好题目,所谓奇货不可失也,於是相与力言。」欧公此论,却欠反思。若如此,则前此己为谏官侍从时,每事争辩,岂亦是贪美名、 【 贪美名 「美名」,原误倒为「名美」,据诸本乙正。】 求奇货、寻好题目耶!余尝作濮议诗云:「濮园议起沸乌台,传语欧公莫怨猜。须记上坡持橐日,也曾寻探好题来。」

  告命

  告命自九品而上,角轴二等,以大小别之,此其卑也。染牙以为经,凡五等,陞朝历数而上也,而穗艹为尊。锦缥其端,凡四等,而细球之锦配穗草。告身皆制绫为之。玳瑁轴素绘二等,而绘为尊。告身五彩,而又有紫丝法锦囊其外。其小异者,锦之红绿耳。 【 锦之红绿 「红绿」,原作「红丝」,诸本作「红绿」。案,此言锦囊外表之异,当作「红绿」为是,据改。】 犀轴亦二等,藻绘虽同,而大小有别,三品通用也。丝囊如玳瑁,而锦缥又不同, 【 锦缥又不同 原作「缥锦」,诸本作「锦缥」。视上文有「锦缥其端」语,知原本盖倒文,今乙正。】 告身亦如之,而加以金缕,此人臣一品之极也。宫掖之严,帝姬之亲,大略七等。镌犀为轴, 【 镌犀为轴 视下句「琱玉以为龙」,似「镌犀」下或脱一「以」字。】 琱玉以为龙,告身五彩丝囊,缥首纯红,而绘如琱玉者最高,以近君也。犀轴丝囊为最高,而绘皆云凤者次之。玳轴者又次之。绘事如玳瑁,而告纸损其三者又次之。 【 告纸损其三者 「损」,谢校本作「如」。】 自此而下,三等皆紫丝法锦,虽有差次,始寖卑矣。宰相亲王赠封,视紫丝高者。执政赠封,视次者。其上四等,明有尊,不敢迩也。 【 不敢迩也 「迩」,稗海本作「逼」。】 丝囊之制,以小铃十系之。按式名曰「鈖錔」,黄金、涂金、白金三等。外廷之系,惟白金耳。侍从庶僚所封,视其官。蕃官祠宇所封,从其秩。合而陈之,二十有八等,品位愈高,则物采愈华。此游默斋所记本朝之制也,甚详明。

  方士传

  范晔作东汉史,为方士立传,如左慈之事,妖怪特甚,君子所不道,而乃大书特书之, 【 大书特书之 「特」,原误作「恃」,据诸本改。】 何其陋也。曹子建辨道论曰:「世有方士,吾王悉所招致。甘陵有甘始,庐江有左慈,阳城有郄俭,善辟谷,悉号数百岁。所以集之魏国者,诚恐此人挟奸宄以欺众, 【 诚恐此人挟奸宄以欺众 曹集铨评卷九辨道论於「此人」下有「之徒」二字。】 行妖恶以惑民,岂复欲观神仙於瀛洲,求安期於边海,释金辂而顾云舆,弃文骥而求飞龙哉?」子建此论,其识过范晔远矣。汉武帝刻意求仙,至以爱女妻方士,可谓颠倒之极。末年乃忽悔悟曰:「世岂有仙者?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耳。」此论却甚确。近时刘潜夫诗云:「但闻方士腾空去,不见童男入海回。无药能令炎帝在, 【 无药能令炎帝在 「在」,陆钞本作「寿」。】 有人曾哭老聃来。」

  三足记

  卢景亮言:「足食足兵而人才足用,则天下不难理矣。」着论曰三足记。

  不谈风月

  范旗叟为广西宪,会僚属小酌,曰:「今日之集,非特不谈风月,亦且不论文章,只说政疵民病。」众皆唯唯。余从容曰:「若谈夫子、孟轲之文章,以浇光风霁月之胸次,则民吾同胞,物吾同与也。痒痾疾痛,举切吾身,施之有政,当有本末先後,而民病庶乎有瘳矣。」旗叟甚喜,不以为忤。旗叟号西堂先生,开明练达,遇事如破竹。性刚介,有不可,必达其意而後止。在广西岁余,丐祠归养亲。发奏牍之日, 【 发奏牍之日 「奏牍」,原误作「奏椟」,据诸本改。又,下文有误作「案椟」者,同改。】 即出台治,寓僧舍,不请俸给钱。将漕湖南,总所专人来索钱,在庭咆哮无礼, 【 咆哮 原误作「咆哱」,据诸本改。】 命杖而黥之。既毕,上章自劾,乞归田里,总所迄不敢害。朝廷为颁召命,然竟卒於湖南。其将卒也,请僚属入卧内,命吏取案牍来,处榻判结数事。 【 处榻判结数事 「处」,诸本作「据」。】 既毕,又曰:「某县有母诉其子者,此关系风教,不可不施行。」命取来,又判讫。略言及身後事,与僚属揖别,须臾已逝矣。其精爽不乱如此。有对越集百卷行于世,皆其历任判断之语也。近年门生故吏合辞请于朝,特諡清敏。余初任为容南法掾,才数月,偶留帅幕。旗叟忽袖中出职状一纸畀余,余辞以未书一考,不当受。旗叟曰:「固也,子亦漫收之,若书一考,而某未以罪去,则可以放散。不然,亦聊见某具一只眼耳。」又曰:「非特不必以诗文相惠,明日亦不必到客位。」因言近日来谀风可羞,长官招僚属一杯。其初招也,则有所谓谢请。其既毕也,又有所谓谢会。一杯之酒,两至客位, 【 两至客位 「客位」,原误作「各位」,据上文「不必到客位」语及诸本改。】 行之者不以为耻,此何等风俗耶!小官不足责,推其原,皆由长官无见识,妄自尊大,遂成此风。此虽小事,然摧坏小官气节,关系却大。」

  蟹胥

  周礼:「庖人共祭祀之好羞。」郑康成注云:好羞,谓四时所谓膳食。若荆州之(鱼差)鱼,扬州之蟹胥。陆德明音释云:蟹,酱也。山谷诗云:「蟹胥与竹萌,乃不美羊腔。」 【 乃不美羊腔 「美」,诸本作「羡」。】

  用兵

  或曰,用兵之法,杀人如刈草, 【 杀人如刈草 「刈草」,原作「杀草」,於义欠妥,据陆钞本改。下文「杀草」同改。】 使钱如使水。余曰,军无赏,士不往;军无财,士不来。使钱如使水可也,乃若杀人如刈草,则非至论。夫军事固以严济, 【 军事固以严济 「军事」,诸本作「军士」。】 然礼乐慈爱,战所蓄也。所以不得已而诛不用命者,盖一有逗挠乱行,则三军暴骨矣。诛一人,所以全千万人,岂以多杀为能、以嗜杀为贵哉?若如所言,则赵充国、王忠嗣、曹彬反不若白起辈矣。

  文章有体

  杨东山尝谓余曰:「文章各有体,欧阳公所以为一代文章冠冕者,固以其温纯雅正,蔼然为仁人之言,粹然为治世之音,然亦以其事事合体故也。如作诗,便几及李杜。作碑铭记序,便不减韩退之。作五代史记,便与司马子长并驾。作四六,便一洗崑体,圆活有理致。作诗本义,便能发明毛、郑之所未到。作奏议,便庶几陆宣公。虽游戏作小词, 【 游戏作小词 「游戏」,原误作「淤戏」,据诸本改。】 亦无愧唐人花间集。盖得文章之全者也。其次莫如东坡,然其诗如武库矛戟,已不无利钝。且未尝作史,藉令作史,其渊然之光,苍然之色,亦未必能及欧公也。曾子固之古雅,苏老泉之雄健,固亦文章之杰,然皆不能作诗。山谷诗骚妙天下,而散文颇觉琐碎局促。渡江以来,汪、孙、洪、周,四六皆工,然皆不能作诗,其碑铭等文, 【 其碑铭等文 「文」,南都院本、小字本作「又」,属句。】 亦只是词科程文手段,终乏古意。近时真景元亦然,但长於作奏疏。魏华甫奏疏亦佳,至作碑记,虽雄丽典实,大概似一篇好策耳。」又云:「欧公文,非特事事合体,且是和平深厚, 【 和平深厚 「平」,原误作「乎」,据诸本改。】 得文章正气。盖读他人好文章如吃饭, 【 读他人好文章如吃饭 「饭」,陆钞本无此字,下句「八珍」连上读为「如吃八珍」。审之文义,似於义为长。】 八珍虽美而易厌,至於饭,一日不可无,一生吃不厌。盖八珍乃奇味,饭乃正味也。」

  辛卯火

  绍定辛卯临安之火,比辛酉之火加五分之三,虽太庙亦不免,而史丞相府独全。洪舜俞诗云: 【 洪舜俞诗云 「俞」,原误作「愈」,据诸本改。】 「殿前将军猛如虎,救得汾阳令公府,祖宗神灵飞上天,可怜九庙成焦土。」 【 可怜九庙成焦土 「可怜」,宋韦居安梅?诗话卷中引洪平斋哭都城火诗作「痛哉」。】 时殿帅乃冯榯也,人言籍籍,迄今不免责。 【 迄今不免责 「今」,原无此字,据诸本补。】

  蕲王夫人

  韩蕲王之夫人,京口娼也。尝五更入府,伺候贺朔。忽於庙柱下见一虎蹲卧,鼻息齁齁然,惊骇亟走出, 【 惊骇亟走出 「亟」,原误作「烝」,据诸本改。】 不敢言。已而人至者众,往复视之, 【 往复视之 「往复」,诸作「复往」,於义为长。】 乃一卒也。因蹴之起,问其姓名,为韩世忠。心异之,密告其母,谓此卒定非凡人。乃邀至其家,具酒食,至夜尽懽, 【 至夜尽懽 「至夜」,原作「卜夜」,於此义不可通,据陆钞本改。】 深相结纳,资以金帛,约为夫妇。蕲王後立殊功,为中兴名将,遂封两国夫人。 【 两国夫人 考宋史卷三六四韩世忠传,梁氏所封为「安国夫人」,岂别有一封号乎?俟考。】 蕲王尝邀兀术於黄天荡,几成擒矣。一夕,凿河遁去。夫人奏疏言世忠失机纵敌,乞加罪责。 【 乞加罪责 「责」,原误作「青」,据诸本改。】 举朝为之动色,其明智英伟如此。

  少陵可杀

  乾道间,林谦之为司业,与正字彭仲举游天竺。小饮论诗,谈到少陵妙处,仲举微醉,忽大呼曰:「杜少陵可杀!」有俗子在邻壁闻之,遍告人曰:「有一怪事,林司业与彭正字在天竺谋杀人。」或问所谋杀者为谁, 【 所谋杀者为谁 「为谁」,陆钞本作「何人」。】 曰:「杜少陵也,不知是何处人。」闻者绝倒,喧传缙绅间。余谓此言亦不足怪,若曹操之於杨德祖,隋炀之於薛道衡,盖真杀之矣。

  姜白石

  姜尧章学诗于萧千岩,琢句精工。有诗云:「夜暗归云绕柁牙,江涵星影鴈团沙。 【 江涵星影鴈团沙 白石道人诗集卷下姑苏怀古作「江涵星影鹭眼沙」。】 行人怅望苏台柳,曾与吴王扫落花。」杨诚斋喜诵之。尝以诗送江东集归诚斋云: 【 送江东集归诚斋云 同上书卷下题作「送朝天续集归诚斋」。案,江东集、朝天续集皆为杨万里诗集。】 「翰墨场中老斫轮,真能一笔扫千军。年年花月无虚日, 【 年年花月无虚日 「虚日」,同上书作「闲日」。】 处处江山怕见君。 【 处处江山怕见君 「江山」,同上书作「山川」。】 箭在的中非尔力,风行水上自成文。先生只可三千首,回视江东日暮云。」诚斋大称赏,谓其冢嗣伯子曰:「吾与汝弗如姜尧章也。」报之以诗云:「尤萧范陆四诗翁,此後谁当第一功。新拜南湖为上将,更差白石作先锋。可怜公等皆痴绝,不见词人到老穷?谢遣管城侬已晚,酒泉端欲乞疏封。」 【 酒泉端欲乞疏封 「疏封」,杨万里退休集寄张功父姜尧章进退格作「移封」。】 南湖谓张功父也,尧章自号白石道人。潘德久赠诗云:「世间官职似樗蒲,采到枯松亦大夫。白石道人新拜号,断无缴駮任称呼。」时黄岩老亦号白石,亦学诗於千岩,诗亦工,时人号「双白石」云。

  玉山知举

  淳熙中,王季海为相,奏起汪玉山为大宗伯知贡举,且以书速其来。玉山将就道,有一布衣之友,平生极相得,屡黜於礼部,心甚念之。乃以书约其胥会于富阳一萧寺。与之对榻,夜分密语之曰:「某此行,或者典贡举,当特相牢笼。省试程文易义冒子中,可用三古字,以此为验。」其人感喜。玉山既知举,搜易卷中,果有冒子内用三古字者,遂竟批上, 【 遂竟批上 「遂」,原误作「逐」,据诸本改。】 置之前列。及拆号,乃非其友人也,私窃怪之。数日,友人来见,玉山怒责之曰:「此必足下轻名重利,售之他人,何相负乃如此!」友人指天誓日曰:「某以暴疾几死,不能就试,何敢漏泄於他人?」玉山终不释然。未几,以古字得者来谒,玉山因问之曰:「老兄头场冒子中用三古字,何也?」其人泯默久之,对曰:「兹事甚怪,先生既问,不敢不以实对。某之来就试也,假宿于富阳某寺中,与寺僧闲步庑下,见室中一棺,尘埃漫漶,僧曰:『此一官员女也,殡于此十年矣,杳无骨肉来问,又不敢自葬之。』因相与默然。是夕,梦一女子行庑下。谓某曰:『官人赴省试,妾有一语相告,此去头场冒子中可用三古字,必登高科,但幸勿相忘,使妾朽骨,早得入土。』既觉,甚怪之。遂用前言,果叨前列,近已往寺中葬其女矣。」玉山惊叹。此事冯此山可久为余言, 【 冯此山可久为余言 「此山」,稗海本、陆钞本作「北山」,未详孰是。】 虽近於语怪,然亦不可不传,足以袪人二蔽:一则功名富贵,信有定分。有则鬼神相之,无则虽典贡举者欲相牢笼,至於场屋亦不能入,此岂人之智巧所能为乎?一则人发一念,出一言,虽昏夜暗室,人所不知,而鬼神已知之矣。彼欲自欺於冥冥之中,而曰莫予云觏者, 」。】 又惑之甚者也。?【 莫予云觏者 「觏」,陆钞本作「

  御史八字

  隆兴初,张真父自殿中侍御史除起居郎,孝宗玉音云:「张震知无不言,言皆当理。」令载之训词。大哉王言! 【 大哉王言 「王」,陆钞本作「玉」。】 真台谏之金科玉条也。

  老卒回易

  张循王之兄保,尝怨循王不相援引,循王曰:「今以钱十万缗、卒五千付兄,要使钱与人流转不息,兄能之乎?」保默然久之,曰:「不能。」循王曰:「宜弟之不敢轻相援引也。」王尝春日游後圃,见一老卒卧日中,王蹴之曰:「何慵眠如是!」卒起声喏,对曰:「无事可做,只得慵眠。」王曰:「汝会做甚事?」对曰:「诸事薄晓, 【 诸事薄晓 「诸事」,陆钞本作「事事」。】 如回易之类,亦粗能之。」王曰:「汝能回易,吾以万缗付汝,何如?」对曰:「不足为也。」王曰:「付汝五万。」对曰:「亦不足为也。」王曰:「汝需几何?」对曰:「不能百万,亦五十万乃可耳。」王壮之,予五十万,恣其所为。其人乃造巨舰,极其华丽。市美女能歌舞音乐者百余人,广收绫锦奇玩、珍羞佳果及黄白之器;募紫衣吏轩昂闲雅若书司、客将者十数辈,卒徒百人。乐饮逾月,忽飘然浮海去,逾岁而归。珠犀香药之外,且得骏马,获利几十倍。时诸将皆缺马,惟循王得此马,军容独壮。大喜,问其何以致此,曰:「到海外诸国,称大宋回易使,谒戎王,馈以绫锦奇玩。为具招其贵近,珍羞毕陈,女乐迭奏。其君臣大悦,以名马易美女,且为治舟载马,以珠犀香药易绫锦等物,馈遗甚厚,是以获利如此。」王咨嗟褒赏,赐予优渥。 【 优渥 诸本作「优厚」。】 问能再往乎,对曰:「此戏幻也, 【 此戏幻也 「幻」,诸本无此字。】 再往则败矣,愿仍为退卒老园中。」呜呼!观循王之兄与浮海之卒,其智愚相去奚翅三十里哉!彼卒者,颓然甘寝苔?花影之下,而其胸中之智,圆转恢奇乃如此。则等而上之,若伊吕管葛者,世亦岂尽无也哉!特莫能识其人,无繇试其蕴耳。以一弊衣老卒,循王慨然捐五十万缗畀之,不问其出入,此其意度之恢弘,固亦足以使之从容展布以尽其能矣。勾践以四封之内外付种、蠡,汉高皇捐黄金四十万斤於陈平,由此其推也, 【 由此其推也 陆钞本作「推其所由也」。】 盖不知其人而轻任之,与知其人而不能专任,皆不足以有功。观其一往之後,辞不复再,又几於知进退存亡者,异哉!

  罚却倚子

  百官殿门侍班幕次,台谏皆设倚,余官则各以交床自随。 【 交床自随 「交床」,原作「定床」,误,据诸本改。】 周益公自殿院除起居郎,徐淳立戏曰:「罚却倚子矣。」

  诸侯藩镇

  春秋之时,天王之使交驰於列国,而列国之君如京师者绝少。夫子谨而书之,固以正列国之罪,而端本澄源之意,其致责於天王者尤深矣。唐之藩镇,犹春秋之诸侯也。杜陵诗云,「诸侯春不贡,使者日相望」,盖与春秋同一笔。

  无官御史

  太学古语云:「有发头陀寺,无官御史台。」言其清苦而鲠亮也。嘉定间,余在太学,闻长上同舍言,乾淳间,斋舍质素,饮器止陶瓦,栋宇无设饰。近时诸斋,亭榭帘幙,竞为靡丽,每一会饮,黄白错落,非头陀寺比矣。国有大事,鲠论间发, 【 鲠论间发 「鲠论」,诸本作「谠论」。】 言侍从之所不敢言,攻台谏之所不敢攻,由昔迄今,伟节相望。近世以来,非无直言,或阳为矫激,或阴有附丽,亦未能纯然如古之真御史矣。余谓必甘清苦如老头陀,乃能摅鲠亮如真御史。

  邵蔡数学

  濂溪、明道、伊川、横渠之讲道盛矣,因数明理,复有一郡康节出焉。晦庵、南轩、东莱、象山讲道盛矣,因数明理,复有一蔡西山出焉。昔孔、孟教人,言理不言数。然天地之间,有理必有数,二者未尝相离。河图、洛书,与「危微精一」之语并传。邵、蔡二子,盖将发诸子之所未言,而使理与数粲然於天地之间也,其功亦不细矣。近年以来,八君子之学,固人传其训,家有其书,而邵、蔡之学,则几於无传矣。

  松竹句

  杜陵诗云:「新松恨不长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言君子之孤难扶植, 【 君子之孤难扶植 「孤」,陆钞本作「少」。】 小人之多难驱除也。呜呼!世道至於如此,亦可哀矣。

  诸葛成何事

  唐薛能诗云:「山屐经过满径踪,隔溪遥见夕阳春。当时诸葛成何事,只合终身作卧龙。」王荆公晚年喜诵之。然能之论非也,孔明之出,虽不能扫清中原,吹火德之灰,然伸讨贼之义,尽托孤之责,以教万世之为人臣者,安得谓之成何事哉!荆公诵此,盖以自喻。然孔明开诚心,布公道,集谋虑,广忠益,其存心无愧伊、吕,「出师未捷身先死」,此天也。荆公刚愎自任,新法烦苛,毒流四海,不忍君子之见排,甘引小人以求助,卒为其所挤陷,此岂天也哉!自古隐士出山,第一个是伊尹,第二个是傅说,第三个是太公,第四个是严陵,第五个是孔明,第六个是李泌,皆为世间做得些事。虽以四皓之出,或者犹议其安刘是灭刘,况如樊英辈者乎!

  忧乐

  吾辈学道,须是打叠教心下快活。古曰无闷,曰不愠, 【 曰不愠 「曰」,陆钞本无此字,「不愠」连上句「无闷」读。】 曰乐则生矣,曰乐莫大焉。夫子有曲肱饮水之乐,颜子有陋巷箪瓢之乐,曾点有浴沂咏归之乐,曾参有履穿肘见、歌若金石之乐。周程有爱莲观艹、弄月吟风、望花随柳之乐。 【 望花随柳之乐 「望」,诸本作「傍」。】 学道而至於乐,方是真有所得。 【 方是真有所得 「是」,诸本作「能」。】 大概於世间一切声色嗜好洗得净,一切荣辱得丧看得破,然後快活意思方自此生。或曰,君子有终身之忧;又曰,忧以天下;又曰,莫知我忧;又曰,先天下之忧而忧。此义又是如何?曰:圣贤忧乐二字,并行不悖。故魏鹤山诗云:「须知陋巷忧中乐,又识耕莘乐处忧。」古之诗人有识见者,如陶彭泽、杜少陵,亦皆有忧乐。如采菊东篱,挥杯劝影,乐矣,而有平陆成江之忧;步屧春风,泥饮田父,乐矣,而有眉攒万国之忧。盖惟贤者而後有真忧,亦惟贤者而後有真乐,乐不以忧而废,忧亦不以乐而忘。

  大字成犬

  宝庆初,当国者欲攻去真西山、魏鹤山,朝士莫有任责, 【 莫有任责 陆钞本此下有一「者」字。】 梁成大独欣然愿当之。遂除察院,击搏无遗力。当时太学诸生曰,大字傍宜添一点,曰「梁成犬」。余谓犬之狺狺,不过吠非其主耳,是有功於主也。今夫不肖之台谏,受权贵之指呼,纳豪富之贿赂,内则翦天子之羽翼,外则夺百姓之父母,是有害於主也,吾意犬亦羞与为伍矣。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