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橫曰:昔者太公治齊,官山府海,以殖其利,管仲因之,齊以富強。故能霸諸侯,攘夷狄,功傳數世。漢興,至武帝時,拓地用兵,軍旅歲動,國計不足,設鹽鐵之官,榷酒酤之稅。文學之臣以為聚斂,而功利者且以為富國焉。臺灣榷賣之制,始於清代。初理鹽、磺,後及煤、腦。蓋此為天地自然之利,苟振興之,足以裕國而益民焉。先是臺灣鼓鑄鍋皿農具之人,例由地方官舉充,藩司給照,而納其稅。全臺定二十有七家,名曰「鑄戶」。其鐵由漳州採辦,私販治罪。蓋以臺灣孤立海上,慮造兵器,故官督之。然自通商以來,洋鐵入口,載在稅則,而舊例遂成虛文。同治十三年,欽差大臣沈葆楨奏請廢止,用者便之。夫榷賣之制,各國皆有,大小輕重,或有不同。而臺灣之所行者則此。記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旨深哉!
鹽
臺灣濱海之地,煮水為鹽,其利甚溥。前時鹽味苦澀,不適於用,多自漳、泉運入。永曆十九年,諮議參軍陳永華始教民晒鹽,擇地於天興之南,則今之瀨口也。其法築埕海隅,鋪以碎磚,引水於池,俟其發滷,潑而晒之,即日可成,色白而鹹,用功甚少。許民自賣,而課其稅。歸清以後,鹽戶日多,銷路愈廣;爭晒競售,市價不一。雍正四年春,奏歸官辦,由府管理。分設鹽場四處:曰州南,曰州北,為臺邑武定里;曰瀨北,為今附郭之鹽埕莊;曰瀨南,則鳳邑之大竹里,而毗於打鼓山麓也。每場設管事一名,巡丁十人,或八人、或六人,視其大小,以防私漏。鹽戶晒鹽,例於春冬,春曰大汎,冬曰小汎,以夏秋多雨也。鹽成運納於場,而發其價。每石時銀一錢二分。瀨南稍遜,減二分。歲收約九萬石,或至十萬石。府中設總館一,市鎮各設分館。販戶赴館繳課,領引而出。其鹽石銀三錢。水運陸載,視路遠近,以定市價,故各地不均。鹽課所入,每月支發鹽戶及經費外,悉存府庫,造冊申報,以充兵餉。乾隆二十年,增設瀨東,為嘉邑之井仔腳。而布袋嘴、北門嶼亦先後分設。蓋以彰、淡設治,墾戶日進,故由此給之。五十五年,議定臺灣定額之外,所有埕底泥鹽,歲約二萬石,分撥各廳銷售。每年徵課一千八百十八兩餘,入冊奏銷。嘉慶十五年,設噶瑪蘭廳。鹽用瀨北,歲銷七千石,歸廳採運。每石售銀三錢三分,共徵二千三百十兩。除原價及折紋銀外,可得盈餘紋銀一千三百三十七兩。先是興化、惠安魚船,每當春夏之交,遭風收泊蘭屬,運鹽散賣,斤錢七、八文。間有收積居奇,至秋冬時,價至二、三十文。及設官後,禁私販,議照汀州行銷廣潮鹽引,募雞籠小船,給照至蒲田、惠安就場購運,以資民食。蓋以蘭地僻處北東,府鹽運至淡水,又須待風而入,費大時久,或虞斷絕,故其價昂。而司道不許。以蘭為臺屬,行銷府鹽,可杜私販,且緩急足濟,乃議定歸廳。自十八年三月為始,每斤價十六文,用者便之。道光四年閏七月,省議以南靖、長泰二縣鹽引阻滯,奏請臺灣代銷。於是歲課一萬七千石,合以臺灣自晒者十三萬石,入款頗巨。自是以來,北鄙日闢,淡屬住民幾數十萬,而仍行銷府鹽,採配不便。咸豐中,始許於虎仔山自晒。一時私鹽充斥,課項銳減。同治六年二月,改歸道辦,嚴緝捕。虎仔山場亦歸官,七年移府,九年二月復歸道,十年仍歸府辦。而鹽引愈多矣。
澎湖四面皆海,小島錯立,其地斥鹵,可以自晒。仍銷府鹽,每銀一圓售八十斤,色灰稍苦。澎人以海為田,需鹽較重,一旦不至,人受其病。光緒初,議設鹽場,不許。十一年建省,十四年整飭鹽務,南北兩府各設總局,以攬其事。南歸兵備道,而北歸布政使。基隆、艋舺、宜蘭、新竹、大甲、鹿港、嘉義、鳳山、恆春、澎湖各設總館,各地仍置小館,由民攬辦。其館主多鄉紳宦戚,獲利不少。大者歲盈萬金,小亦一、二千圓。臺灣銷鹽約按人口,每人日用三錢,年須六斤十二兩。以三百萬人計之,則當鹽二千二十有五萬斤。斤勻銀一分,為二十萬二千五百兩,實歲入之一大宗也。
生番渾噩,僻處內山,茹毛飲血,需鹽孔亟。其歸化者由官給之,或以互市。而舊志載崇爻山有鹹泉,掘地汲之,編竹為鑊,內外塗泥,煮之成鹽。若中壢、後壟各地熟番,有以挑沙瀝鹵自煮者,官不徵課。蓋歸化時,曾經奏准者也。
硫磺
硫磺產於淡水,為今北投之地。當西班牙人據臺時,曾掘取之。而瘴毒披猖,蟲滋水惡,工人多病。歸清後,康熙三十五年冬,福州火藥局災,典守者負償,欲派吏往,無敢至。仁和諸生郁永河適在省,慨然請行。三十六年春二月至郡,四月北上,先命淡水社通事張大入北投築屋。既至,集番酋飲,告以採磺事,與約一筐易布七尺。番喜,各負磺至,命工煮之。磺有黃、黑二種,質沉有光,以指撚之,颯颯有聲者佳,反是則劣。先碎為粉,暴日極乾。鑊中置油,徐入土,以兩人持竹桿攪之。土既得油,則磺自出。油土相融,而後成物。一鑊可得四、五百斤,或一、二百斤,唯視火候之純疵爾。產磺之地為內北投,石作藍靛色,有沸泉,草色萎黃,無生意。山麓白氣縷縷,如雲乍吐,是為磺穴。風至,磺氣甚惡。更進半里,草木不生,地熱如炙,白氣五十餘道,皆從地底騰激。怒雷震撼,地岌岌欲動。所以不陷者,熱氣鼓之爾。穴中毒焰撲人,觸腦欲裂。左傍一溪,聲如倒峽,即沸泉所出源也。永河著稗海記游,其所言略如此。當是時,淡水未闢,而北投又在番境,奸宄潛至,私製火藥。乾隆中,出示禁止,嗣命屯丁守之。每年四季,北路營副將派弁入山,焚燬草木,以杜私煮。同治二年,福建巡撫徐宗幹奏請開採,以俾軍務。六年,淡水同知嚴金清稟請不可,以採之有四可慮。八年,盧璧山奉南洋通商大臣之命,來臺採辦,募工煮之。既而閩浙總督英桂飭總兵楊在元、兵備道黎兆棠派員會勘。蓋以其時整軍經武,多用火藥,故議開採。然以所產未巨,恐耗經費,九年,復封。及劉銘傳任巡撫,謀殖地利,光緒十三年,奏設腦磺總局,與樟腦皆歸官辦。而所產日盛,以至於今。
煤
煤為礦產大宗。臺灣多有,而基隆最盛。當西班牙據北時,則掘用之,其跡猶存,為今之仙洞。歸清以後,仍事採掘。乾隆中,移民漸眾,以其有傷龍脈,請官禁止,然尚有私掘者。道光十五年,淡水同知婁雲再示禁。十七年,同知曹謹復禁。而是時海通已啟,東西往來,以臺為徑,各國遂多注目。禁煙之役,英艦窺基隆。及平,英人輒來臺灣,謀通商。二十八年,英國水師游擊吳倫至基隆,查勘煤層,歸報其國。三十年,英公使請准英人開採,不許。咸豐四年,美國水師提督彼里亦來勘,以煤層豐富,謀據此地,建軍港,以開美國貿易之途,而臺人不知也。天津之約,許開基隆通商。同治三年,福州稅務司上書,陳採煤之利,請准英商租地開辦。淡水稅務司亦為是言。巡撫徐宗幹奏言不可。而紳民亦立公約曰:雞籠山一帶,為合境來龍,靈秀所鍾,風脈攸關。近有沿海奸民,訛言山根生有煤炭,難保無人偷掘。一經損傷,全臺不利。如遇偷挖,即行圍捕送官。倘敢抗拒,格殺勿論。有不遵者,公議懲罰。然其後私掘愈多,勢不能禁。九年春正月,總督英桂命署道黎兆棠派員查勘,乃委江蘇候補道胡斌與淡水同知會勘。據復海港東邊之深澳、八堵、土地公坑、竹篙厝、偏坑、田寮港、后山、石梗港、暖暖、四腳亭、大水堀等處,皆屬旁山,無礙正脈;遠隔民居,且於田園廬墓亦無妨礙。計得九十二洞。閉歇者二十三洞,其煤已竭,地歸山主。停辦者二十一洞,以價賤滯銷,流淺難運。現開者四十八洞。而中如四腳亭四洞,夏秋之間亦流淺難運,俟八、九月方可配出。於是傳集山主及鄉人士,妥定開採章程,立石為界,不許租與外人,並私相典賣。各洞相距,南北二十五里,東西五、六里。閉者不得再開,以七十洞為限。而煤戶須本地人又有親族廬墓者,互相環保,其曾為洋行辦事者不許。煤工亦須土著,家在五十里以內者方可用。每洞不得過二十人。煤戶具保,所出之煤投行仲賣,官為督辦。違者照罰。禁約雖開,而約束尚嚴也。當是時,基隆、滬尾已為通商之口,輪船出入,用煤日多,或運至福州、廈門、每年出產多至三、四十萬擔,少亦十餘萬擔。其煤三等:上曰角煤,擔值錢二百;次中煤,稍降;又次煤粉,最賤,僅得五、六十文。此為在山之價,若運出市上,則視路之遠近而差。照例每擔徵稅五釐,唯船政局採用者豁免,而煤戶亦無稅。光緒元年,欽差大臣沈葆楨奏言:『臺灣之地,病於土曠。而土曠之病,由於人稀。重洋遠隔,勢必獲利三倍,而後內地力食之眾,不召而來。然墾田之利微,不若開煤之利鉅;墾田之利緩,不若開煤之利速。南北各省按日以煤炊?,入冬以煤禦寒。若出口暢旺,煤價必昂,於民開不無窒礙。而臺灣則炊?禦寒均無需此,除出口外,別無銷路。雖其煤質鬆脆,不敵西洋之產;而較之東洋,尚去不遠。然臺煤雖富,年來開採仍不甚旺,其故由於滯銷。西洋之煤,金山最夥。從前船隻皆繞金山而來,貨物之外,以煤壓載,煤佳價平,固非臺煤所能敵。自埃及紅海開通以後,洋船無須繞道金山,而金山之煤遂稀,價亦日昂。而臺煤仍不暢銷,則必減輕稅率,以廣招徠。此後稅率雖減,而入款仍不懸殊,則於民間生計當有起色。至船局所用臺煤,向係免稅,不在定則之內。今擬將出口之煤,每噸減為稅銀一錢。如蒙天恩允准,伏懇飭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札行總稅務司,言明臺煤無關民間日用,為洋舶所必需,是以減稅惠商。南北洋各口均不得援以為例』。詔可。三年,聘英人臺札為礦師,並購機器裝置八堵,大為開採,出口亦多。而經費繁雜,不敷開用。委員浮冒,積弊日深。八年二月,臺灣道劉璈稟請督撫,略曰:『臺北煤務為臺灣漏巵,中外疑議,已非一日。職道履任以來,亟思設法整頓,以期除弊興利。蓋以煤務事屬創辦,職道又未親履其地,遠觀懸揣,漫議章程,失刻失疏,均虞未協。然屢奉鈞批,又不敢以月耗巨帑責歸臺防之事,置諸後圖。從前張升道深知其難,請由船政主辦,實由於此。嗣後黎星憲復稱統歸船政辦理。蓋以煤務之壞,壞於歷辦不得其人。浮費過多,成本過重,隨處浮冒,任意報消爾。鄭倅接辦以來,自稟牘觀之,較前諸員似有把握。然以冊報論之,似其不實不盡之處,仍所不免。八堵以總炭一萬九千八百五十餘石起解,基隆祗收一萬六千五百五十餘石。十餘里間,少去三千三百餘石,已屬不解。而八堵以粉炭九千零十石起解,基隆僅收三千四百三十石,竟少去五千一百八十石。基隆收發之時,又各有失耗,大較又去一成。既減成色,又失斤重。一轉移間,一月之內,耗至八千餘石。揆之於理,似欠圓通。又工匠等聽燒官煤,月至數千石。洋人三名,月燒官煤九千斤。路旁三燈,月燒官煤四萬斤。其間不應濫支之處,不可勝數。此煤斤濫耗之情形也。至於銀錢數目,採煤工價,浮於所收之額,多至三千四百餘石。車運之價,亦難實按。種種縻費,悉難枚舉。今擬委補用同知史悠棻、候補通判李嘉棠會同辦理,不過欲於臺灣漏稍求補苴爾』。於是妥定章程八條,竭力整飭。時有畢德衛洋行攬消總炭,船局以為不可。乃於上海自設臺灣煤務分局,又於汕頭、香港、廈門託商代售。統計每年出煤一百四、五十萬石,可得二十餘萬圓,而局費不過數萬圓,入多出少,漸有起色。若能擴充銷路,尤足以興其利也。法人之役,基隆失守,煤局被燬。及平,巡撫劉銘傳奏設煤務局,委張鴻祿辦之,投資四十餘萬兩,新置機器,又聘外國礦師,召工開採。至十三年,每日出煤可百噸,而辦理未得其宜。銘傳委用粵商代辦,眾多訾議,部議以為不可,復歸官辦。及邵友濂至,遂裁撤之。
煤油
煤油或稱石油,其利溥,而前人未知也。臺人燃燈多用豆油,及西人發見煤油以來,運入臺,其始僅見於城市,不十數年遍村野,以其價廉而光倍也。煤油之用,以美國彗星標者為最多,次為俄墺之產,歲率數十萬圓。然臺自有煤油,而未知採法,為足惜爾。咸豐末年,粵人邱苟,通事也,勾引生番殺人,官捕之急,遁入山。至貓裏溪上流,見水面有油,味殊惡。時乏燭,燃之絕光。竊喜,以告吳某。某以百金贌之,而不知用。苟復贌寶順洋行,歲得銀千餘兩。遂互爭權,集眾械鬥,久不息。九年二月,淡水同知逮苟治罪。又以外商無在內地開礦之權,封之。及沈葆楨巡臺,聞其事。光緒四年,聘美國工師二人勘驗,以後壟油脈最旺,乃購機器取之。其始多鹽水,堀至百數十丈,達油脈,滾滾而出,日得十五擔。久之工師與有司不洽,竟辭去,遂廢。光緒十三年,巡撫劉銘傳乃設煤油局,委棟軍統領林朝棟兼辦,而出產未多,入不敷出。十七年,巡撫邵友濂撤之。聞礦學家謂臺灣油脈甚長,自苗栗而至安屬之噍吧哖,蜿蜒千里,如能取之,足以供用而有餘。又臺多火山,間有瓦斯,質若炭,光勝於煤,其用尤宏。
樟腦
樟腦為臺灣特產,當鄭芝龍居臺時,其徒入山開墾,伐樟熬腦,為今嘉義縣轄,配售日本,以供藥料。其法傳自泉州。歸清以後,封禁番地,犯者死。康熙五十九年,曾逮熬腦者百數十人治罪,其業漸廢。而山麓細民猶有私熬者。雍正三年,閩浙總督滿保奏准臺澎水師戰船,令於臺灣設廠修造,以臺道臺協監督。於是南北二路各設軍工料館,採伐大木,以為船料,而檄匠首任之。臺灣產樟北路較盛。樟有兩種:香者可熬腦,臭者僅為器具。故匠首率眾入山,並許熬腦,以私其利,而他人皆禁也。道光五年,始設軍工廠於艋舺,並設軍工料館,兼辦腦務。內山所熬之腦皆歸所收,而後配出。禁煙之役,英船輒至雞籠,潛以阿片易腦。奸人牟利,私熬日盛,法令幾不能禁。咸豐五年,英商德記洋行始與臺灣道訂約購腦,每擔價十六圓,配赴歐洲。而發腦戶僅八圓,利入道署。十年,臺灣開港,外商漸至。樟腦為出口之貨,歲約二十萬圓。臺灣道陳方伯議歸官辦,設局收之。同治二年,艋舺料館改為腦館,竹塹、後壟、大甲等處均設小館,以理其事。其時艋舺、大甲所出特多,歲各一萬二、三千擔,竹塹、後壟亦各有一、二千擔,而噶瑪蘭、彰化之內山且有熬者;消用日廣。然為官辦故,外商不能獲利。五年,安平英領事請歸民辦,兵備道吳大廷不許。駐京英公使以為有阻通商,遂向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交涉。六年,閩浙總督派興泉永道曾獻德至臺,與英領事議。八年,廢官辦,新立購腦章程。凡外商入內地採腦,須先向總稅務司請給護照,填明行號姓名,完納出口稅之半,以代內地稅。運至口岸,報明海關,照章納稅,而後出口。若無護照者,將腦充公,人亦治罪。然非通商口岸,外國商船不得入泊,亦不得私自貿易。九年,始設釐金局,徵收腦釐,每百斤課銀五錢。初由商人攬辦,其後歸局。光緒十三年,巡撫劉銘傳奏言:『樟腦一項,近來日本出產甚多,而香港腦價日落。如歸官辦,每石可獲利二、三圓。臺灣產腦每年約出萬石。硫磺則臺產最佳,前兩江督臣沈葆楨奏請開禁,採備官用,歷年辦有舊章,每石成本洋一圓,官買每石洋三圓,每年出產六、七千石。上等硫磺每年祗出千石,均歸官用。其次積聚三千餘石,官既不用,商禁未開,不能出口,日久月聚,愈積愈多,不獨糜費棄置可惜,且香港年銷硫磺至萬餘石,運至江南、天津一帶,薰炙葵扇草帽,蒸炊餑餑,製造爆竹,銷路甚廣。臺灣硫磺既佳,奸民私熬販運,出口不少。夫以自採之磺,禁不出口,既聽日本暢銷,又不能禁止私熬;若設法經理,獲利雖尚未多,而於撫番經費不無少補等因。臣查樟腦、硫磺兩項,民間私熬私售,每多械鬥滋事,墾請歸官收買出賣,發給執照出口。以目前情形而論,年可獲利三萬餘圓。以後若能出產較多,銷路較暢,經理得人,日漸推廣,以自有之財,供無窮之用,實於國計民生,兩有裨益也』。詔可。乃設全臺腦磺總局,隸巡撫。而於北路之大嵙崁,中路之彰化,各設腦務總局。若南莊、若三角湧、若雙溪、若罩蘭、若集集、若埔里社,皆設分局,以委員辦之,又有司事、執秤、查竈、勇丁分任其職。而宜蘭、恆春別設總局,以獎勵腦務。按照竈數,徵收防費,以充撫番之款;製出之腦悉歸官局,每擔八兩,售之商人為十二兩,年可獲利百餘萬兩。時為臺北德商公泰洋行攬辦,配赴香港,每擔可售二十兩,多至二十餘兩。十六年五月,臺北改歸蔡南生,而彰化由林朝棟,繳價三十圓,釐金防費在內。以十二圓給腦戶,餘入官。是年出口六千四百八十餘擔。十七年為一萬五千九百八十餘擔。十八年為一萬三千一百二十餘擔。而腦價亦漸起。蓋以歐美市場消用愈巨,化學日精,藉以製器合藥也。
初,德人晦實祿在南,開設瑞興洋行,先至集集設館熬腦,自配香港。數年之間,獲利不貲。及歸官辦,頓失其益,去之汕頭,以腦業交英商怡記洋行承辦。十六年五月,怡記自集集運腦七百餘擔至鹿港,九月又運五百四十擔,彰化局丁以為走私,要而奪之。安平英領事照會巡撫索還,不聽。彼此相持,勢將決裂。駐京英公使乃與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交涉,而各國亦以有礙通商,請撤官辦。旨下戶部議覆,奏曰:『熟考古今律例,鹽、硝、硫磺均歸官辦,嚴禁私販。除此三項之外,未嘗別有所禁也。臺灣內山今以出產樟腦之多,奸商夤緣賄賂,挾謀其間,不准他人售賣,實屬無謂。今英商收腦數萬斤,為巡察委員所沒,是則奸商之故意而後至此,即臺灣巡撫亦難辭其責。況樟腦一物,原係藥材,未可禁止私販。如英國地多蟲蟻,以腦薰屍,可免蟲蝕,此消用之所以較多也。此後各省新出,不論利益多寡,應先奏明而後舉辦,方為得策。伏乞諭飭臺灣巡撫劉銘傳,即將樟腦一項改為民辦,官府但可徵稅』。詔可。十一月,廢官辦,撤防勇。生番乘隙出草,燬寮殺人,沿山紛擾,腦務大損。於是請設隘勇而納防費,凡腦百斤徵稅八圓,腦丁每竈一粒月徵八角,以十竈為一份。其出口者則海關稅一圓一角五分五釐,釐金五角五分,所入仍屬不少。十七年,改腦磺事務隸布政使司,仍於北路之大嵙崁、中路之彰化,各設腦務稽查總局,下設分局,悉以撫墾分局委員兼之,以其事相關連也。二十一年,裁竈費,每百斤改徵釐金四圓。其時外國消用愈宏,香港每擔至七、八十圓,或至百圓。
沙金
臺灣採金始於三百年前。舊志稱鄭氏末葉,遣官陳廷輝往哆囉滿採金,老番訝之曰:『臺其有事乎』!或問之,曰:『日本採金而荷蘭來,荷蘭採金而鄭氏至。今鄭氏又採,其能晏然耶』?已而清軍果入臺。語雖不經,亦足以知採金之古。「海上事略」曰:『鄭氏時,上淡水通事李滄請取金自效,監紀陳福偕行。至淡水,率宣毅鎮兵,將至卑南覓,土番伏莽以俟。曰:「吾輩以此為生,漢人來取,必死戰」。福不敢進。歸至半途,遇土番泛舟販。福攻之,禽其酋,獲金二百兩。令道取,不從』。又曰:『金出山後,其番為傀儡種,人跡罕至。自淡水乘蟒甲,自西徂東,返而自北而南,溯溪進,匝月方至。土番善泅者從水底取之,如小豆,藏之竹簏,或秘之瓿甓。間出交易』。「番境補遺」曰:『哆囉滿產金,淘沙出之,與瓜子金相似。土番鎔成條,藏巨甓中,客至每開甓自炫,然不知所用。近歲始有攜至雞籠、淡水易布者』。「臺灣志略」曰:『港底金在蛤仔難內山。港水深且冷,生番沈入,信手撈之。亟起,口噤不能言,爇火良久乃定。金如碎米』。據此數說,則臺之產金已久,而多在東北。乾隆三十六年,波蘭人麥禮荷斯奇謀拓臺東,與馬波奧時科番戰。番降,獻金二十斤、銀八百斤,皆此地之產。其地為今之瑞芳附近。然則臺之產金早為外人所涎矣。光緒十一年,法事已平,巡撫劉銘傳築鐵路。十五年,架八堵車站之橋。工人入水造礎,偶見沙中有金,取出淘之。其時造橋監督為都司李家德,廣東順德人,曾游美國。而路工亦多閩、粵人,有至新舊金山者。聞之爭取,居民亦從之,各獲利,每兩易銀八兩。十六年九月,採者三千餘人,地亦日廣。十七年八月,出示禁止,而逐利之徒昏夜偷取,犯者多。基隆同知黎景嵩議歸官,巡撫邵友濂許之。十八年二月,奏准開辦,設金沙總局於基隆。瑞芳、暖暖、四腳亭、六堵、七堵、頂雙溪各設分局,派員理之。採者領照納稅,駐勇彈壓。是年冬,商人金寶泉稟請承辦,每年認繳二萬兩,一切費用及勇餉悉由支理。許之。以十九年起,撤局歸商。而自十八年二月至歲終,計收釐金二萬七千一百十二兩餘,除開局費一成並新勇一哨薪糧衣器帳房等款,實剩一萬七千六百六十二兩餘。以此劃入海防費內,奏明存案。未幾,金瓜石大石坑亦發見金苗,採者日盛。時金價頗廉,每兩在山易銀十八圓。後漸貴,歲可值銀一百數十萬圓。而臺東之新城、秀姑巒、花蓮港、得其犁、宜蘭之蘇澳、叭哩沙等,橫亙六十餘里,亦有金苗。然以開闢未久,野番出沒,居民輒遭害,取之尚少。
阿片釐金
臺灣之阿片,始於荷蘭之時。荷人貿易以此為巨,消售閩、粵兩省,漸乃及於內地。當明之際,華人已有吸用,然僅以為藥,故本草綱目謂之「合敷融」,或曰「阿芙蓉」,則以罌粟實之漿而熬之也。阿片出於印度,以此為國課之大宗。而突厥、埃及、波斯皆有產。上者曰「公班」,則黑土也,味濃力大;次曰「白皮」;又次曰「金花」,則紅土也。臺灣之銷阿片,其始多用黑土,繼乃合用紅土,價較賤,故吸之者眾。乾、嘉以來,宇內無事,上自士夫,下至走卒,莫不以此為樂。及道光十八年,下詔禁止,以林則徐督兩粵,燬英人阿片一萬三千六百餘箱。英人不服,遂至搆兵。臺灣道姚瑩亦奉旨禁止,初犯者刑,再犯死,一時阿片幾絕。然英人輒以夾板至雞籠,潛與奸民授受,而易樟腦,山陬海澨猶有吸者。及媾和後,徐宗幹任兵備道,著防夷論,又謀禁止。其言曰:『銀何以日少?洋煙愈甚也。民何以日貧?喫煙愈多也。以每日每人約計之,須銀二錢,就臺地富貴貧賤良莠男女約略喫煙者不下數十萬人,以五十萬計之,每日耗銀十萬兩矣』。而臺人亦自立禁煙公約,吸煙者幾不以人齒。雷厲風行,一時殆盡。咸豐元年,洋商始來貿易,照例徵稅。十一年,設釐金局,以阿片為大宗,謂之「洋藥」。同治五年,淡水同知王鏞詳請入口阿片,不論內地已徵與否,每箱徵釐五十圓,大吏許之,歲率十餘萬兩。而安平之入款亦如之。光緒五年,改歸道署,召殷商攬辦。各地設局,按枚烙號,始得出售市上。否則以私貨論,充公而重罰之。然走私者時有所聞,而局員防不勝防也。十年法人之役,南北禁港,商船杜絕,阿片不至,市價日昂,每箱漲至千圓。兵備道劉璈奏言:『臺灣通商,以洋藥為大宗,每年進口售銀四、五百萬兩。今法人封口,洋藥不通。曾經紳耆公請,從權劃出官莊,准民自種,照例納稅』。於是嘉、彰各屬多有種者,其味較淡。而雲南、四川、福建亦有產。然臺灣銷者以印土為多,洋人運來易貨,臺商亦自採辦。臺南販土之商合設一會,曰「芙蓉郊」,輪年值理,每箱徵費二圓,以充義舉。售煙者曰「芙蓉舖」,亦有公會。銷用之廣,幾於粟米麻絲矣。先是商人陳郁堂攬辦臺南阿片釐金,欠款四萬六千兩。防務之時,軍費浩大,疊催不繳。巡撫劉銘傳札飭撤辦,提轅訊究,而璈仍任之。銘傳大怒,以其通同作弊,奏請革職。璈遂以此獲罪。
臺灣阿片進口表
年 分 | 滬尾及基隆(箱) | 安平及旗後(箱) | 合 計(箱) |
光緒四年 | 一、八四八 | 二、八五三 | 四、七0一 |
五年 | 二、一六五 | 三、三八七 | 五、五五二 |
六年 | 二、一四九 | 三、六四七 | 五、七九六 |
七年 | 二、一四二 | 三、七三九 | 五、八八一 |
八年 | 一、五八四 | 三、0一二 | 四、五九六 |
九年 | 一、二六五 | 二、七五二 | 四、0一七 |
十年 | 一、二七0 | 二、三0八 | 三、五七八 |
十一年 | 一、四三六 | 三、三三九 | 三、七七五 |
十二年 | 一、六三三 | 二、九一三 | 四、五四六 |
十三年 | 一、六二二 | 二、六二六 | 四、二四八 |
十四年 | 一、九七四 | 二、六七二 | 四、六四六 |
十五年 | 一、九八三 | 二、七五二 | 四、七三五 |
十六年 | 一、九六七 | 三、0七六 | 五、0四三 |
十七年 | 二、一八一 | 三、四0一 | 五、五八二 |
十八年 | 二、一0三 | 三、0三六 | 五、一三九 |
臺灣徵收阿片釐金表
年 分 | 滬尾及基隆(兩) | 安平及旗後(兩) | 合 計(兩) |
光緒十三年 | 一三一、二八0 | 一六八、00八 | 二九九、二八八 |
十四年 | 一五七、九五七 | 二一三、六0八 | 三七一、五六五 |
十五年 | 一五八、八0九 | 二一九、九0三 | 三七八、七一二 |
十六年 | 一五七、六0三 | 二四六、二00 | 四0三、八0三 |
十七年 | 一七四、五五三 | 二七二、0八七 | 四四六、六四0 |
十八年 | 一六九、一五八 | 二四二、九0二 | 四一八、0六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