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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   卷三十‧平準書第八

漢書百官表曰大司農屬官有平準令。索隱曰大司農屬官有平準令丞者,以鈞天下郡國輸斂,貴則糶之,賤則買之,平賦以相準輸歸于京都,故命曰「平準」。

漢興,接秦之弊,丈夫從軍旅,老弱轉糧饟,作業劇而財匱,自天子不能具鈞駟,索隱曰天子駕駟馬,其色宜齊同。今言國家貧,天子不能具鈞色之駟馬。漢書作「醇駟」,醇與純同,純一色也。或作「騂」,非也。而將相或乗牛車,齊民無藏蓋。如淳曰:「齊等無有貴賤,故謂之齊民。若今言『平民』矣。」晉灼曰:「中國被教之民也。」蘇林曰:「無物可蓋藏也。」於是為秦錢重難用,索隱曰顧氏按:古今注云「秦錢半兩,徑一寸二分,重十二銖」。更令民鑄錢,漢書食貨志曰:「鑄榆莢錢。」索隱曰食貨志云「鑄莢錢」。按:古今注云榆莢錢重三銖,錢譜云文為「漢興」也。一黃金一斤,索隱曰按:如淳云「時以錢為貨,黃金一斤直萬錢」,非也。又臣瓚下注云「秦以一溢為一金,漢以一斤為一金」,是其義也。約法省禁。而不軌逐利之民,蓄積餘業以稽市物,物踊騰糶,李竒曰:「稽,貯滯也。」如淳曰:「稽,考也。考校市物價,貴賤有時。」晉灼曰:「踊,甚也。言計市物賤而豫益蓄之也。物貴而出賣,故使物甚騰也。漢書『糶』字作『躍』。」索隱曰李竒云「稽,貯滯」。韋昭云「稽,留待也」。稽字當如李韋二釋。晉灼及馬融訓稽為計及考,於義為疏。如淳云「踊騰猶低昂也。低昂者,乍賤乍貴也」。今按:漢書「糶」字作「躍」者,謂物踊貴而價起,有如物之騰躍而起也。然糶者出賣之名,故食貨志云「大熟則上糶三而舍一」是也。米至石萬錢,馬一匹則百金。瓚曰:「秦以一溢為一金,漢以一斤為一金。」

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賈人不得衣絲乗車,重租稅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時,為天下初定,復弛商賈之律,然市井之子孫亦不得仕宦為吏。量吏禄,度官用,以賦於民。而山川園池市井正義曰古人未有市及井,若朝聚井汲水,便將貨物於井邊貨賣,故言市井也。租稅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湯沐邑,皆各為私奉養焉,不領於天下之經費索隱曰按:經訓常。言封君已下皆以湯沐邑為私奉養,故不領入天子之常稅,為一年之費也。。漕轉山東粟,以給中都官,索隱曰按:中都猶都內也,皆天子之倉府。以給中都官者,即今太倉以畜官儲是也。歲不過數十萬石。

至孝文時,莢錢益多,輕,如淳曰:「如榆莢也。」乃更鑄四銖錢,其文為「半兩」,令民縱得自鑄錢。故吳諸侯也,以即山鑄錢,索隱曰按:即訓就。就山鑄錢,故下文云「銅山」是也。一解,即山,山名也。富埒天子,徐廣曰:「埒者,際畔。言鄰接相次也。」駰按:孟康曰「富與天子等而微減也。或曰埒,等也」。其後卒以叛逆。鄧通,大夫也,以鑄錢財過王者。故吳、鄧氏錢布天下,而鑄錢之禁生焉。

匈奴數侵盜北邊,屯戍者多,邊粟不足給食當食者。於是募民能輸及轉粟於邊者拜爵,爵得至大庶長。索隱曰按:漢書食貨志云文帝用晁錯言,「令人入粟邊六百石,爵上造;稍增至四千石,為五大夫;萬二千石,為大庶長;各以多少為差」。

孝景時,上郡以西旱,亦復脩賣爵令,而賤其價以招民;及徒復作,得輸粟縣官以除罪。益造苑馬以廣用,索隱曰謂增益苑囿,造廄而養馬以廣用,則馬是軍國之用也。而宮室列觀輿馬益增脩矣。

至今上即位數歲,漢興七十餘年之閒,國家無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則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皆滿,而府庫餘貨財。京師之錢累巨萬,韋昭曰:「巨萬,今萬萬。」貫朽而不可校。如淳曰:「校,數也。」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衆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閒成羣,而乗字牝者儐而不得聚會。漢書音義曰:「皆乗父馬,有牝馬閒其閒則相踶齧,故斥不得出會同。」守閭閻者食粱肉,為吏者長子孫,如淳曰:「時無事,吏不數轉,至于子孫長大而不轉職任。」居官者以為姓號。如淳曰:「倉氏、庾氏是也。」索隱曰注「倉氏庾氏」,按出食貨志。故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先行義而後絀恥辱焉。當此之時,網疏而民富,役財驕溢,或至兼并豪黨之徒,以武斷於郷曲。索隱曰謂郷曲豪富無官位,而以威勢主斷曲直,故曰武斷也。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爭于奢侈,室廬輿服僭于上,無限度。物盛而衰,固其變也。

自是之後,嚴助、朱買臣等招來東甌,正義曰烏侯反。今台州永寧是也。事兩越,正義曰南越及閩越。南越,今廣州南海也。閩越,今建州建安也。江淮之閒蕭然煩費矣。唐蒙、司馬相如開路西南夷,鑿山通道千餘里,以廣巴蜀,巴蜀之民罷焉。彭吳索隱曰人姓名。賈滅朝鮮,索隱曰彭吳始開其道而滅之也。置滄海之郡,則燕齊之間靡然發動。及王恢設謀馬邑,匈奴絕和親,侵擾北邊,兵連而不解,天下苦其勞,而干戈日滋。行者齎,居者送,中外騷擾而相奉,百姓抏弊索隱曰按:三蒼音五官反。鄒氏又五亂反。按:抏者,秏也,消秏之名。言百姓貧獘,故行巧抵之法也。以巧法,財賂衰秏而不贍。入物者補官,出貨者除罪,選舉陵遲,廉恥相冒,武力進用,法嚴令具。興利之臣自此始也。韋昭曰:「桑弘羊、孔僅之屬。」

其後漢將歲以數萬騎出擊胡,及車騎將軍衛青取匈奴河南地正義曰謂靈、夏三州地,取在元朔二年。,築朔方。正義曰今夏州也。括地志云:「夏州,秦上郡,漢分置朔方郡,魏不改,隋置夏州也。」當是時,漢通西南夷道,作者數萬人,千里負檐饋粮,率十餘鐘致一石,漢書音義曰:「鐘六石四斗。」散幣於卭僰索隱曰應劭云:「臨卭屬蜀,僰屬犍為。」以集之。數歲道不通,蠻夷因以數攻,吏發兵誅之。索隱曰吏發興誅之。謂發軍興以誅之也。悉巴蜀租賦不足以更之,韋昭曰:「更,續也。或曰更,償也。」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縣官,而內受錢於都內。服虔曰:「入穀於外縣,受錢於內府也。」東至滄海之郡,人徒之費擬於南夷。又興十萬餘人築衛朔方,轉漕索隱曰按:說文云「漕,水轉穀也」。一云車運曰轉,水運曰漕也。甚遼逺,自山東咸被其勞,費數十百巨萬,府庫益虛。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終身復,為郎增秩,及入羊為郎,始於此。

其後四年,徐廣曰:「元朔五年也。」而漢遣大將將六將軍,軍十餘萬,擊右賢王,獲首虜萬五千級。明年,大將軍將六將軍仍再出擊胡,得首虜萬九千級。捕斬首虜之士受賜黃金二十餘萬斤,虜數萬人皆得厚賞,衣食仰給縣官;而漢軍之士馬死者十餘萬,兵甲之財轉漕之費不與焉。於是大農陳藏錢韋昭曰:「陳,乆也。」經秏,賦稅旣竭,猶不足以奉戰士。有司言:「天子曰『朕聞五帝之教不相復而治,禹湯之法不同道而王,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北邊未安,朕甚悼之。日者,大將軍攻匈奴,斬首虜萬九千級,留蹛無所食。索隱曰留墆無所食。墆音迭,謂貯也。韋昭音滯,謂積也。又按:古今字詁「墆」今「滯」字,則墆與滯同。按:謂富人貯滯積穀,則貧者無所食也。議令民得買爵及贖禁固免減罪』。請置賞官,命曰武功爵。瓚曰:「茂陵中書有武功爵:一級曰造士,二級曰閑輿衛,三級曰良士,四級曰元戎士,五級曰官首,六級曰秉鐸,七級曰千夫,八級曰樂卿,九級曰執戎,十級曰左庶長,十一級曰軍衛。此武帝所制以寵軍功。」級十七萬,凡直三十餘萬金。索隱曰大顏云「一金,萬錢也。計十一級,級十七萬,合百八十七萬金」。而此云「三十餘萬金」,其數必有誤者。顧氏按:或解云初一級十七萬,自此已上每級加二萬,至十一級,合成三十七萬也。諸買武功爵官首者試補吏,先除;索隱曰官首,武功爵第五也,位稍高,故得試為吏,先除用也。千夫如五大夫;索隱曰千夫,武功爵第七;五大夫,二十爵第九也。言千夫爵秩比於五大夫二十爵第九,故楊僕以千夫為吏是也。其有罪又減二等;爵得至樂卿:徐廣曰:「爵名也。」駰案:漢書音義曰「十爵左庶長以至十八爵為大庶長也,名樂卿。樂卿者,朝位從九卿,加『樂』者,別正卿。又十九爵為樂公,食公卿禄而無職也」。索隱曰按:此言武功置爵惟得至於樂卿也。臣瓚所引茂陵書,蓋後人記其爵失次耳。今注稱十爵至十八庶長為樂卿,十九至二十為樂公,乃以舊二十爵釋武功爵,蓋亦臆說,非也。大顏亦以為然。以顯軍功。」軍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吏道雜而多端,則官職秏廢。

自公孫弘以春秋之義繩臣下取漢相,張湯用唆文決理為廷尉,於是見知之法生,張晏曰:「吏見知不舉劾為故縱。」而廢格沮誹如淳曰:「廢格天子文法,使不行也。誹謂非上所行,若顏異反脣之比也。」索隱曰格音閣,亦如字。沮音才緒反。誹音非。按:謂廢格天子之命而不行,及沮敗誹謗之者,皆被窮治,故云廢格沮誹之獄用矣。窮治之獄用矣。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謀反迹見,而公卿尋端治之,竟其黨與,而坐死者數萬人,長吏益慘急而法令明察。

當是之時,招尊方正賢良文學之士,或至公卿大夫。公孫弘以漢相,布被,食不重味,為天下先。然無益於俗,稍騖於功利矣。

其明年,驃騎仍再出擊胡,獲首四萬。其秋,渾邪王率數萬之衆來降,於是漢發車二萬乗迎之。旣至,受賞,賜及有功之士。是歲費凡百餘巨萬。

初,先是往十餘歲河決觀,徐廣曰:「觀,縣名也。屬東郡,光武改曰衛,公國。」梁楚之地固已數困,而縁河之郡隄塞河,輙決壞,費不可勝計。其後番係欲省厎柱之漕,穿汾、河渠以為溉田,作者數萬人;鄭當時為渭漕渠回逺,鑿直渠自長安至華陰,作者數萬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數萬人:各歷二三朞,功未就,費亦各巨萬十數。

天子為伐胡,盛養馬,馬之來食長安者數萬匹,卒牽掌者關中不足,乃調旁近郡。而胡降者皆衣食縣官,縣官不給,天子乃損膳,解乗輿駟,出御府禁藏以贍之。

其明年,山東被水菑,民多飢乏,於是天子遣使者虛郡國倉廥徐廣曰:「音膾。」以振貧民。猶不足,又募豪富人相貸假。尚不能相救,乃徙貧民於關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服虔曰:「地名,在北方千里。」如淳曰:「長安已北,朔方已南。」瓚曰:「秦逐匈奴以收河南地,徙民以實之,謂之新秦。今以地空,故復徙民以實之。」七十餘萬口,衣食皆仰給縣官。數歲,假予產業,使者分部護之,冠蓋相望。其費以億計,不可勝數。於是縣官大空。

而富商大賈或蹛財役貧,漢書音義曰:「蹛,停也。一曰貯也。」索隱曰蕭該按:字林云「貯,塵也,音佇」。此謂居積停滯塵乆也。或作「貯」,子貢發貯鬻財是也。轉榖百數,李竒曰:「車也。」廢居徐廣曰:「廢居者,貯畜之名也。有所廢,有所畜,言其乗時射利也。」索隱曰劉氏云:「廢,出賣;居,停蓄也。」是出賣於居者為廢,故徐氏云「有所廢,有所畜」是也。居邑,駰按:服虔曰「居穀於邑也」。如淳曰「居賤物於邑中,以待貴也」。索隱曰服虔云「居穀於邑中」是也。封君皆低首仰給。晉灼曰:「低音抵距。」服虔曰:「仰給於商賈。」 索隱曰按:服虔云「仰給於商賈」,是也。而劉伯莊以為「封君及大商皆低首營私以自給,不佐天子」,非也。冶鑄煑鹽,財或累萬金,而不佐國家之急,黎民重困。於是天子與公卿議,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自孝文更造四銖錢,至是歲四十餘年,從建元以來,用少,縣官往往即多銅山而鑄錢,民亦閒盜鑄錢,不可勝數。錢益多而輕,如淳曰:「磨錢取鋊故也。」瓚曰:「鑄錢者多,故錢輕。輕亦賤也。」物益少而貴。如淳曰:「但鑄作錢,不作餘物。」有司言曰:「古者皮幣,諸侯以聘享。金有三等,黃金為上,白金為中,赤金為下。漢書音義曰:「白金,銀也。赤金,丹陽銅也。」索隱曰說文云:「銅,赤金也。」注云「丹陽銅」者,神異經云西方金山有丹陽銅也。今半兩錢法重四銖,韋昭曰:「文為半兩,實重四銖。」而姦或盜摩錢裏取鎔,徐廣曰:「音容。」呂静曰:「冶器法謂之鎔。」錢益輕薄而物貴,則逺方用幣煩費不省。」乃以白鹿皮方尺,縁以藻繢,徐廣曰:「藻,一作『紫』也。」為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後得行。

又造銀錫為白金。如淳曰:「雜鑄銀錫為白金也。」以為天用莫如龍,索隱曰易云行天莫如龍也。地用莫如馬,索隱曰易云行地莫如馬也。人用莫如龜,索隱曰禮曰「諸侯以龜為寶」也。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兩,圜之,其文龍,索隱曰顧氏案:錢譜「其文為龍,隱起,肉好皆圜,文又作雲霞之象」。名曰「白選」,索隱曰名白選。蘇林曰:「選音『選擇』之『選』。」包愷及劉氏音息戀反。尚書大傳云:「夏后氏不殺不刑,死罪罰二千饌。」馬融云:「饌,六兩。」漢書作「撰」,音同。直三千;索隱曰晉灼按:黃圖直三千二百。二曰以重荖小,方之,索隱曰謂以八兩荖為三品,此重六兩,下小隋重四兩也。云「以重荖小」者,謂半兩為重,故荖小重六兩,而其形方也。其文馬,索隱曰錢譜:「肉好皆方,隱起馬形。肉好之下又是連珠文也。」直五百;三曰復小,撱之,索隱曰復小隋之。湯果反。爾雅注「隋者,狹長也」。謂長而方,去四角也。其文龜,索隱曰錢譜:「肉圓好方,為隱起龜甲文。」直三百。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文如其重。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

於是以東郭咸陽、索隱曰東郭,姓;咸陽,名也。按:風俗通東郭牙,齊大夫,咸陽其後也。孔僅為大農丞,領鹽鐵事;桑弘羊以計筭用事,侍中。咸陽,齊之大煑鹽,孔僅,南陽大冶,皆致生累千金,故鄭當時進言之。弘羊,雒陽賈人子,以心計,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析秋豪矣。索隱曰按:言百物毫芒至秋皆美細。今言弘羊等三人言利事纖悉,能分析其秋毫也。

法旣益嚴,吏多廢免。兵革數動,民多買復及五大夫,徵發之士益鮮。於是除千夫五大夫為吏,不欲者出馬;故吏皆通適令伐棘上林,韋昭曰:「欲令出馬,無馬者令伐棘。」索隱曰故吏皆適伐棘。謂故吏先免者,皆適令伐棘上林,不謂無馬者。韋說非也。作昆明池。索隱曰按:黃圖云「昆明池周四十里,以習水戰」。又荀悅云「昆明子居滇河中,故習水戰以伐之也」。

其明年,大將軍、驃騎大出擊胡,徐廣曰:「元狩四年也。」得首虜八九萬級,賞賜五十萬金,漢軍馬死者十餘萬匹,轉漕車甲之費不與焉。是時財匱,戰士頗不得禄矣。

有司言三銖錢輕,易姦詐,乃更請諸郡國鑄五銖錢,周郭其下,令不可磨取鎔焉。

大農上鹽鐵丞孔僅、咸陽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屬少府,索隱曰韋昭云:「天子私所賜經用也。公用屬大司農也。」陛下不私,以屬大農佐賦。願募民自給費,因官器作煑鹽,官與牢盆。如淳曰:「牢,廩食也。古名廩為牢也。盆者,煮鹽之盆也。」索隱曰予牢盆。按:蘇林云「牢,價直也。今代人言『雇手牢盆』」。晉灼云蘇說是。樂產云「牢乃盆名」,其說異。浮食竒民索隱曰竒,包愷音羈。諸侯也,非農工之儔,故言竒也。欲擅管張晏曰:「若人執倉庫之管籥。或曰管,固。」索隱曰擅筦。音管。上音善。山海之貨,以致富羨,索隱曰弋戰反。羨,饒也,與「衍」同義。役利細民。其沮事之議,索隱曰沮,止也。僅等言山海之藏宜屬大農,竒人欲擅利,必有沮止之議,此不可聽許也。不可勝聽。敢私鑄鐵器煑鹽者,釱左趾,史記音隱曰:「釱音徒計反。」韋昭曰:「釱,以鐵為之,著左趾以代刖也。」索隱曰按:三蒼云「釱,踏腳鉗也」。字林徒計反。張斐漢晉律序云「狀如跟衣,著足,足下重六斤,以代臏,至魏武改以代刖也」。沒入其器物。郡不出鐵者,置小鐵官,鄧展曰:「鑄故鐵。」便屬在所縣。」使孔僅、東郭咸陽乗傳舉行天下鹽鐵,作官府,除故鹽鐵家富者為吏。吏道益雜,不選,而多賈人矣。

商賈以幣之變,多積貨逐利。於是公卿言:「郡國頗被菑害,貧民無產業者,募徙廣饒之地。陛下損膳省用,出禁錢以振元元,寬貸賦,而民不齊出於南畝,李竒曰:「齊,皆也。」商賈滋衆。貧者畜積無有,皆仰縣官。異時索隱曰異時猶昔時也。筭軺車索隱曰說文云:「軺,小車也。」傅子云:「漢代賤乗軺,今則貴之。」言筭軺車者,有軺車使出稅一筭二筭也。賈人緡錢李斐曰:「緡,絲也,以貫錢也。一貫千錢,出二十筭也。詩云『維絲伊緡』。」如淳曰:「胡公名錢為緡者,詩云『氓之蚩蚩,抱布貿絲』,故謂之緡也。」索隱曰緡音旻。緡者,絲繩以貫錢者。千錢出二十筭也。皆有荖,請筭如故。諸賈人末作貰貸買居邑稽諸物,索隱曰稽者,停也,留也,即上文所謂「廢居居邑」也。及商以取利者,雖無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索隱曰按:郭璞云「占,自隱度也」。謂各自隱度其財物多少,為文簿送之官也。若不盡,皆沒入於官。音之贍反。率緡錢二千而一筭。瓚曰:「此緡錢為是儲緡錢也,故隨其用所施,施於利重者其筭亦多。」諸作有租及鑄,如淳曰:「以手力所作而賣之。」率緡錢四千一筭。非吏比者三老、北邊騎士,如淳曰:「非吏而得與吏比者,官謂三老、北邊騎士也。樓船令邊郡選富者為車騎士。」軺車以一筭;商賈人軺車二筭;如淳曰:「商賈有軺車,使出二筭,重其賦也。」船五丈以上一筭。匿不自占,占不悉,索隱曰悉,盡也,具也。若通家財不周悉盡者,罰戍邊一歲。戍邊一歲,沒入緡錢。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賈人有市籍者,及其家屬,皆無得籍名田,以便農。索隱曰謂賈人有市籍,不許以名占田也。敢犯令,沒入田僮。」索隱曰若賈人更占田,則沒其田及僮僕,皆入之於官也。

天子乃思卜式之言,召拜式為中郎,爵左庶長,賜田十頃,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初,卜式者,河南人也,以田畜為事。親死,式有少弟,弟壯,式脫身出分,獨取畜羊百餘,田宅財物盡予弟。式入山牧十餘歲,羊致千餘頭,買田宅。而其弟盡破其業,式輙復分予弟者數矣。是時漢方數使將擊匈奴,卜式上書,願輸家之半縣官助邊。天子使使問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牧,不習仕宦,不願也。」使問曰:「家豈有寃,欲言事乎?」式曰:「臣生與人無分爭。式邑人貧者貸之,不善者教順之,所居人皆從式,式何故見寃於人!無所欲言也。」使者曰:「苟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誅匈奴,愚以為賢者宜死節於邊,有財者宜輸委,如此而匈奴可滅也。」使者具其言入以聞。天子以語丞相弘。弘曰:「此非人情。不軌之臣,不可以為化而亂法,願陛下勿許。」於是上乆不報式,數歲,乃罷式。式歸,復田牧。歲餘,會軍數出,渾邪王等降,縣官費衆,倉府空。其明年,貧民大徙,皆仰給縣官,無以盡贍。卜式持錢二十萬予河南守,以給徙民。河南上富人助貧人者籍,天子見卜式名,識之,曰「是固前而欲輸其家半助邊」,乃賜式外繇四百人。漢書音義曰:「外繇謂戍邊也。一人出三百錢,謂之過更。式歲得十二萬錢也。一說,在繇役之外得復除四百人。」式又盡復予縣官。是時富豪皆爭匿財,唯式尤欲輸之助費。天子於是以式終長者,故尊顯以風百姓。

初,式不願為郎。上曰:「吾有羊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式乃拜為郎,布衣屩而牧羊。韋昭曰:「屩,草屝。」歲餘,羊肥息。上過見其羊,善之。式曰:「非獨羊也,治民亦猶是也。以時起居;惡者輙斥去,毋令敗羣。」上以式為竒,拜為緱氏令試之,緱氏便之。遷為成皐令,將漕最。上以為式朴忠,拜為齊王太傅。

而孔僅之使天下鑄作器,三年中拜為大農,列於九卿。徐廣曰:「元鼎二年,時丙寅歲也。」而桑弘羊為大農丞,筦諸會計事,稍稍置均輸以通貨物矣。孟康曰:「謂諸當所輸於官者,皆令輸其土地所饒,平其所在時價,官更於他處賣之。輸者旣便而官有利。漢書百官表大司農屬官有均輸令。」

始令吏得入穀補官,郎至六百石。

自造白金五銖錢後五歲,赦吏民之坐盜鑄金錢死者數十萬人。其不發覺相殺者,不可勝計。赦自出者百餘萬人。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抵無慮皆鑄金錢矣。索隱曰抵音氐。抵,歸也。劉氏云「大抵猶大略也」。案:大抵無慮者,謂言大略歸於鑄錢,更無他事從慮。犯者衆,吏不能盡誅取,於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曹循行郡國,服虔曰:「分曹職案行。」舉兼并之徒守相為吏者。而御史大夫張湯方隆貴用事,減宣、杜周等為中丞,義縱、尹齊、王溫舒等用慘急刻深為九卿,而直指夏蘭之屬始出矣。

而大農顏異誅。徐廣曰:「元狩四年,時壬戌歲也。」初,異為濟南亭長,以廉直稍遷至九卿。上與張湯旣造白鹿皮幣,問異。異曰:「今王侯朝賀以蒼璧,直數千,而其皮薦反四十萬,本末不相稱。」天子不說。張湯又與異有郤,及有人告異以它議,事下張湯治異。異與客語,客語初令下有不便者,李竒曰:「異與客語,道詔令初下,有不便處也。」異不應,微反脣。湯奏異當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誹,論死。自是之後,有腹誹之法,以此,而公卿大夫多諂諛取容矣。

天子旣下緡錢令而尊卜式,百姓終莫分財佐縣官,於是楊可告緡錢縱矣。

郡國多姦鑄錢,索隱曰謂多姦巧,雜以鉛錫也。錢多輕,而公卿請令京師鑄鐘官赤側,如淳曰:「以赤銅為其郭也。今錢見有赤側者,不知作法云何。」索隱曰鍾官掌鑄赤側之錢。韋昭云「側,邊也」,故晉灼云「以赤銅為郭。今錢見有赤側者」。一當五,賦官用非赤側不得行。漢書音義曰:「俗所謂紫紺錢也」。白金稍賤,民不寶用,縣官以令禁之,無益。歲餘,白金終廢不行。

是歲也,張湯死徐廣曰:「元鼎三年。」而民不思。索隱曰樂產云:「諸所廢興,附上困下,皆自湯,故人不思之也。」

其後二歲,赤側錢賤,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廢。於是悉禁郡國無鑄錢,專令上林三官鑄。漢書百官表:「水衡都尉,武帝元鼎二年初置,掌上林苑,屬官有上林均輸、鍾官、辨銅令。」然則上林三官,其是此三令乎?錢旣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錢不得行,諸郡國所前鑄錢皆廢銷之,輸其銅三官。而民之鑄錢益少,計其費不能相當,唯真工大姦乃盜為之。

卜式相齊,而楊可告緡徧天下,瓚曰:「商賈居積及伎巧之家,非桑農所生出,謂之緡。茂陵中書有緡田奴婢是也。」索隱曰姓楊,名可。如淳云:「告緡者,令楊可告占緡之不盡者也。」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杜周治之,獄少反者。如淳曰:「治匿緡之罪,其獄少有反者。」索隱曰反音番。反謂反使從輕也。案:劉德為京兆尹,每行縣,多所平反是也。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監分曹往,索隱曰如淳云:「曹,輩也。謂分曹輩而出為使也。」即治郡國緡錢,得民財物以億計,奴婢以千萬數,田大縣數百頃,小縣百餘頃,宅亦如之。於是商賈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產業,而縣官有鹽鐵緡錢之故,用益饒矣。

益廣關,置左右輔。徐廣曰:「元鼎三年,丁卯歲,徙函谷關於新安東界。」

初,大農筦鹽鐵官布多,索隱曰布謂泉布。置水衡,欲以主鹽鐵;及楊可告緡錢,上林財物衆,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旣充滿,益廣。是時越欲與漢用舡戰逐,韋昭曰:「戰鬬馳逐也。」乃大修昆明池,列觀環之。治樓舡,高十餘丈,旗幟加其上,甚壯。索隱曰蓋始穿昆明池,欲與滇王戰,今乃更大修之,將與南越呂嘉戰逐,故作樓船,於是楊僕有將軍之號。又下云「因南方樓船卒二十餘萬擊南越」也。昆明池有豫章館。豫章,地名,以言將出軍於豫章也。於是天子感之,乃作柏梁臺,高數十丈。宮室之脩,由此日麗。

乃分緡錢諸官,而水衡、少府、大農、太僕各置農官,往往即郡縣比沒入田索隱曰比昔所沒入之田也。田之。其沒入奴婢,分諸苑養狗馬禽獸,及與諸官。諸官益新置多,如淳曰:「水衡、少府、太僕、司農皆有農官,是為多。」徒奴婢衆,而下河漕度四百萬石,索隱曰樂產云:「度猶運也。」及官自糴乃足。索隱曰按:謂天子所給廩食者多,故官自糴乃足也。

所忠索隱曰人姓名。服虔云「掌故官,取書於司馬相如者,封禪書公孫卿因所忠言寶鼎是也」。唯姚察獨以為「所患」,非也。言:「世家子弟如淳曰:「世世有禄秩家。」富人或鬬雞走狗馬,弋獵博戲,亂齊民。」索隱曰晉灼云:「中國被教整齊之人也。」乃徵諸犯令,相引數千人,命曰「株送徒」。入財者得補郎,郎選衰矣。應劭曰:「株,根本也。送,引也。」如淳曰:「株,根蔕也。諸坐博戲事決為徒者,能入錢得補郎也。或曰,先至者為根。」索隱曰李竒云:「先至者為魁株。」應劭云:「株,根本也。送,當作『選』。選,引也。」應、李二音是。先至之人令之相引,似若得其株本,則枝葉自窮,故曰「株送徒」。又文穎曰:「凡鬬雞勝者為株。」傳云:「陽溝之雞,三歲為株。」今則鬬雞走馬者用之。因其鬬雞本勝時名,故云株送徒者也。

是時山東被河菑,及歲不登數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里。天子憐之,詔曰:「江南火耕水耨,應劭曰:「燒草,下水種稻,草與稻並生,高七八寸,因悉芟去,復下水灌之,草死,獨稻長,所謂火耕水耨也。」令飢民得流就食江淮閒,欲留之處。」遣使冠蓋相屬於道,護之,下巴蜀粟以振之。

其明年,天子始廵郡國。東度河,河東守不意行至,不辦,自殺。行西踰隴,隴西守以行往卒,漢書音義曰:「踰,度也。卒,倉卒也。」天子從官不得食,隴西守自殺。於是上北出蕭關,從數萬騎,獵新秦中,以勒邊兵而歸。新秦中或千里無亭徼,如淳曰:「徼,亦卒求盜之屬也。」晉灼曰:「徼,塞也。」瓚曰:「旣無亭候,又不徼循,無衛邊之備也。」於是誅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牧邊縣,漢書音義曰:「令民得畜牧於邊縣也。」瓚曰:「先是,新秦中千里無民,畏寇不敢畜牧,令設亭徼,故民得畜牧也。」官假馬母,三歲而歸,及息什一,以除占緡,用充仞新秦中。李竒曰:「邊有官馬,今令民能畜官母馬者,滿三歲歸之也。及有蕃息,與當出緡筭者,皆復令居新秦中,又充仞之也。謂與民母馬,令得為馬種;令十母馬還官一駒,此為息什一也。」瓚曰:「前以邊用不足,故設告緡之令,設亭徼,邊民無警,皆得田牧。新秦中已充,故除告緡,不復取於民也。」

旣得寶鼎,立后土、太一祠,徐廣曰:「元鼎四年立后土,五年立泰畤。」公卿議封禪事,而天下郡國皆豫治道橋,繕故宮,及當馳道縣,縣治官儲,設供具,而望以待幸。

其明年,南越反,西羌侵邊為桀。於是天子為山東不贍,赦天下,因南方樓舡卒二十餘萬人擊南越,數萬人發三河以西騎擊西羌,又數萬人度河築令居。索隱曰令音零,姚氏音連。韋昭云:「金城縣。」初置張掖、酒泉郡,徐廣曰:「元鼎六年。」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開田官,斥塞卒如淳曰:「塞候斥卒。」六十萬人戍田之。中國繕道餽糧,逺者二千,近者千餘里,皆仰給大農。邊兵不足,乃發武庫工官兵器以贍之。車騎馬乏絕,縣官錢少,買馬難得,乃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馬天下亭,亭有畜牸馬,歲課息。

齊相卜式上書曰:「臣聞主憂臣辱。南越反,臣願父子與齊習舡者往死之。」天子下詔曰:「卜式雖躬耕牧,不以為利,有餘輙助縣官之用。今天下不幸有急,而式奮願父子死之,雖未戰,可謂義形於內。賜爵關內侯,金六十斤,田十頃。」布告天下,天下莫應。列侯以百數,索隱曰劉氏言其多以百而數,故坐酎金失侯者一百六人。皆莫求從軍擊羌、越。至酎,少府省金,如淳曰:「省視諸侯金有輕有重也。或曰,至甞酎飲宗廟時,少府視其金多少也。」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餘人。如淳曰:「漢儀注王子為侯,侯歲以戶口酎黃金於漢廟,皇帝臨受獻金以助祭。大祀日飲酎,飲酎受金。金少不如斤兩,色惡,王削縣,侯免國。」乃拜式為御史大夫。徐廣曰:「元鼎六年。」

式旣在位,見郡國多不便縣官作鹽鐵,鐵器苦惡,瓚曰:「謂作鐵器,民患苦其不好。」賈貴,索隱曰鹽旣苦而器又惡,故買賣貴也。苦又音古,言器苦窳不好。凡病之器云苦窳。窳音庾,語見本紀。苦如字讀亦通。或彊令民賣買之。而舡有筭,商者少,物貴,乃因孔僅言舡筭事。上由是不悅卜式。

漢連兵三歲,誅羌,滅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徐廣曰:「南越為九郡。」駰案:晉灼曰「元鼎六年,定越地,以為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郡;定西南夷,以為武都、4367牱、越巂、沈犂、汶山郡;及地理志、西南夷傳所置犍為、零陵、益州郡,凡十七也」。,且以其故俗治,毋賦稅。南陽、漢中以往郡,各以地比給初郡索隱曰比音鼻。謂南陽、漢中已往之郡,各以其地比近給初郡。初郡,即西南夷初所置之郡。吏卒奉索隱曰扶用反,包氏同。食幣物,傳車馬被具。而初郡時時小反,殺吏,漢發南方吏卒往誅之,閒歲萬餘人,費皆仰給大農。大農以均輸調鹽鐵助賦,故能贍之。然兵所過縣,為以訾給毋乏而已,不敢言擅賦法矣。徐廣曰:「擅,一作『經』。經,常也。惟取用足耳,不暇顧經常法則也。」

其明年,元封元年,卜式貶秩為太子太傅。而桑弘羊為治粟都尉,領大農,盡代僅筦天下鹽鐵。弘羊以諸官各自巿,相與爭,物故騰躍,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索隱曰不償其僦。服虔云:「雇載云僦,言所輸物不足償其雇載之費也。僦音子就反。」乃請置大農部丞數十人,分部主郡國,各往往縣置均輸鹽鐵官,令逺方各以其物貴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相灌輸。置平準于京師,都受天下委輸。名工官治車諸器,皆仰給大農。大農之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即賣之,賤則買之。如此,富商大賈無所牟大利,如淳曰:「牟,取也。」則反本,而萬物不得騰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準」。天子以為然,許之。於是天子北至朔方,東到太山,廵海上,並北邊以歸。所過賞賜,用帛百餘萬匹,錢金以巨萬計,皆取足大農。

弘羊又請令吏得入粟補官,及罪人贖罪。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荖,以復終身,不告緡。他郡國各輸急處,索隱曰謂他郡能入粟,輸所在急要之處也。而諸農各致粟,山東漕益歲六百萬石。一歲之中,太倉、甘泉倉滿。邊餘穀諸物均輸帛五百萬匹。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於是弘羊賜爵左庶長,黃金再百斤焉。

是歲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縣官當食租衣稅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索隱曰坐市列。謂吏坐市肆行列之中。販物求利。亨弘羊,天乃雨。」

太史公曰:農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龜貝金錢刀布之幣興焉。所從來乆逺,自高辛氏之前尚矣,靡得而記云。故書道唐虞之際,詩述殷周之世,安寧則長庠序,先本絀末,以禮義防于利;事變多故而亦反是。是以物盛則衰,時極而轉,徐廣曰:「時,一作『衰』。」一質一文,終始之變也。禹貢九州,各因其土地所宜,人民所多少而納職焉。湯武承弊易變,使民不倦,各兢兢所以為治,而稍陵遲衰微。齊桓公用管仲之謀,通輕重之權,管子有輕重之法。徼山海之業,以朝諸侯,用區區之齊顯成霸名。魏用李克,盡地力,為彊君。自是以後,天下爭於戰國,貴詐力而賤仁義,先富有而後推讓。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萬,而貧者或不厭糟糠;有國彊者或并羣小以臣諸侯,而弱國或絕祀而滅世。以至於秦,卒并海內。虞夏之幣,金為三品,索隱曰即下「或黃,或赤、白」。黃,黃金也;白,白銀也;赤,赤銅也:並見食貨志。或黃,或白,或赤;或錢,或布,如淳曰:「布於民閒也。」或刀,如淳曰:「名錢為刀者,以其利於民也。」或龜貝。索隱曰按:錢本名泉,言貨之流如泉也,故周有泉府之官。及景王乃鑄大錢。布者,言貨流布,故周禮有二夫之布。食貨志貨布首長八分,足支八分。刀者,錢也。食貨志有契刀、錯刀,形如刀,長二寸,直五千。以其形如刀,故曰刀,以其利於人也。又古者貨貝寶龜,食貨志有十朋五貝,皆用為貨,其各有多少,元龜直十貝,故直二千一百六十,已下各有差也。及至秦,中一國之幣為三等,黃金以溢名,孟康曰:「二十兩為溢。」為上幣;銅錢識曰半兩,重如其文,為下幣;而珠玉、龜貝、銀錫之屬為器飾寶藏,不為幣。然各隨時而輕重無常。於是外攘夷狄,內興功業,海內之士力耕不足糧饟,女子紡績不足衣服。古者甞竭天下之資財以奉其上,猶自以為不足也。無異故云,事勢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

索隱述賛曰:平準之立,通貨天下。旣入縣官,或振華夏。其名刀布,其文龍馬。增筭告緡,裒多益寡。弘羊心計,卜式長者。都內克殷,取贍郊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