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先祖出自帝顓頊高陽。高陽者,黃帝之孫,昌意之子也。高陽生稱,正義曰尺證反。稱生卷章,卷章生重黎。徐廣曰:「世本云老童生重黎及吳回。」譙周曰:「老童即卷章。」索隱曰卷章名老童,故系本云「老童生重黎」。重氏、黎氏二官代司天地,重為木正,黎為火正。案:左氏傳少昊氏之子曰重,顓頊氏之子曰黎。今以重黎為一人,仍是顓頊之子孫者,劉氏云「少昊氏之後曰重,顓頊氏之後曰重黎,對彼重則單稱黎,若自言當家則稱重黎。故楚及司馬氏皆重黎之後,非關少昊之重」。愚謂此解為當。重黎為帝嚳高辛居火正,索隱曰此重黎為火正,彼少昊氏之後重自為木正,知此重黎即彼之黎也。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嚳命曰祝融。虞翻曰:「祝,大;融,明也。」韋昭曰:「祝,始也。」共工氏作亂,帝嚳使重黎誅之而不盡。帝乃以庚寅日誅重黎,而以其弟吳回為重黎後,復居火正,為祝融。
吳回生陸終。陸終生子六人,坼剖而產焉。干寶曰:「先儒學士多疑此事。譙允南通才達學,精核數理者也,作古史考,以為作者妄記,廢而不論。余亦尤其生之異也。然按六子之世,子孫有國,升降六代,數千年閒,迭至霸王,天將興之,必有尤物乎?若夫前志所傳,修己背坼而生禹,簡狄胸剖而生契,歷代乆遠,莫足相證。近魏黃初五年,汝南屈雍妻王氏生男兒從右胳下水腹上出,而平和自若,數月創合,母子無恙,斯蓋近事之信也。以今況古,固知注記者之不妄也。天地云為,陰陽變化,安可守之一端,概以常理乎?詩云『不坼不副,無災無害』。原詩人之旨,明古之婦人甞有坼副而產者矣。又有因產而遇災害者,故美其無害也。」 索隱曰系本云:「陸終娶鬼方氏妹,曰女嬇。」其長一曰昆吾;虞翻曰:「昆吾名樊,為己姓,封昆吾。」世本曰:「昆吾者,衛是也。」 索隱曰長曰昆吾。系本云:「其一曰樊,是為昆吾。」又曰:「昆吾者,衛是。」宋忠曰:「昆吾,國名,己姓所出。」左傳曰:「衛侯夢見披髮登昆吾之觀。」按:今濮陽城中有昆吾臺。正義曰括地志云:「濮陽縣,古昆吾國也。昆吾故城在縣西三十里,臺在縣西百步,即昆吾墟也。」二曰參胡;世本曰:「參胡者,韓是也。」索隱曰系本云:「二曰惠連,是為參胡。參胡者,韓是。」宋忠曰:「參胡,國名,斟姓,無後。」三曰彭祖;虞翻曰:「名翦,為彭姓,封於大彭。」世本曰:「彭祖者,彭城是也。」索隱曰系本云:「三曰籛鏗,是為彭祖。彭祖者,彭城是。」虞翻云:「名翦,為彭姓,封於大彭。」正義曰括地志云:「彭城,古彭祖國也。外傳云殷末滅彭祖國也。虞翻云名翦。神仙傳云彭祖諱鏗,帝顓頊之玄孫,至殷末年已七百六十七歲而不衰老,遂往流沙之西,非壽終也。」四曰會人;世本曰:「會人者,鄭是也。」索隱曰系本云:「四曰求言,是為鄶人。鄶人者,鄭是。」宋忠曰:「求言,名也。妘姓所出,鄶國也。」 正義曰括地志云:「故鄶城在鄭州新鄭縣東北二十二里。毛詩譜云『昔高辛之土,祝融之墟,歷唐至周,重黎之後妘姓處其地,是為鄶國,為鄭武公所滅也』。」五曰曹姓;世本曰:「曹姓者,邾是也。」索隱曰系本云:「五曰安,是為曹姓。曹姓,邾是。」宋忠曰:「安,名也。曹姓者,諸曹所出。」正義曰括地志云:「故邾國在黃州黃岡縣東南百二十一里,史記云邾子,曹姓也。」六曰季連,芉姓,楚其後也。索隱曰系本云:「六曰季連,是為芉姓。季連者,楚是。」宋忠曰:「季連,名也。芉姓所出,楚之先。」芉音彌是反。芉,羊聲也。昆吾氏,夏之時甞為侯伯,桀之時湯滅之。彭祖氏,殷之時甞為侯伯,殷之末世滅彭祖氏。季連生附沮,孫檢曰:「一作『祖』。」索隱曰沮音才敘反。附沮生穴熊。其後中微,或在中國,或在蠻夷,弗能紀其世。
周文王之時,季連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文王,蚤卒。其子曰熊麗。熊麗生熊狂,熊狂生熊繹。
熊繹當周成王之時,舉文、武勤勞之後嗣,而封熊繹於楚蠻,封以子男之田,姓芉氏,居丹陽。徐廣曰:「在南郡枝江縣。」正義曰潁容云傳例云:「楚居丹陽,今枝江縣故城是也。」括地志云:「歸州巴東縣東南四里歸故城,楚子熊繹之始國也。又熊繹墓在歸州秭歸縣。輿地志云秭歸縣東有丹陽城,周迴八里,熊繹始封也。」楚子熊繹與魯公伯禽、衛康叔子牟、晉侯爕、齊太公子呂伋俱事成王。
熊繹生熊艾,熊艾生熊,索隱曰一作「黮」,音土感反。音但,與「亶」同字,亦作「亶」。熊生熊勝。熊勝以弟熊楊索隱曰鄒誕本作「熊鍚」。一作「煬」。為後。熊楊生熊渠。
熊渠生子三年。當周夷王之時,王室微,諸侯或不朝,相伐。熊渠甚得江漢間民和,乃興兵伐庸、杜預曰:「庸,今上庸縣。」正義曰括地志云:「房州竹山縣,本漢上庸縣,古之庸國。昔周武王伐紂,庸蠻在焉。」楊粵,索隱曰有本作「楊雩」,音吁,地名也。今音越。譙周亦作「楊越」。至于鄂。正義曰五各反。劉伯莊云:「地名,在楚之西,後徙楚,今東鄂州是也。」括地志云:「鄧州向城縣南二十里西鄂故城是楚西鄂。」熊渠曰:「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乃立其長子康為句亶王,張瑩曰:「今江陵也。」索隱曰系本「康」作「庸」,「亶」作「袒」。地理志云江陵,南郡之縣也。楚文王自丹陽徙都之。中子紅為鄂王,九州記曰:「鄂,今武昌。」索隱曰有本作「藝經」二字,音摯紅,從下文熊摯紅讀也。古史考及鄒氏、劉氏等音無藝經,恐非也。正義曰括地志云:「武昌縣,鄂王舊都。今鄂王神即熊渠子之神也。」少子執疵為越章王,索隱曰系本無執字,越作「就」。皆在江上楚蠻之地。及周厲王之時,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
後為熊毋康,徐廣曰:「即渠之長子。」毋康早死。熊渠卒,子熊摯紅立。索隱曰如此史意即上鄂王紅也。譙周以為「熊渠卒,子熊翔立;卒,長子摯有疾,少子熊延立」。此云「摯紅卒,其弟殺而自立,曰熊延」。欲會此代系,則翔亦毋康之弟,元嗣熊渠者。毋康旣蚤亡,摯紅立而被延殺,故史考言「摯有疾」,而此言「弒」也。正義曰即上鄂王紅也。摯紅卒,其弟弒而代立,曰熊延。正義曰譙周言「摯有疾」,此言「弒」,未詳。宋均注樂緯云:「熊渠嫡嗣曰熊摯,有惡疾,不得為後,別居於夔,為楚附庸,後王命曰夔子也。」熊延生熊勇。
熊勇六年,而周人作亂,攻厲王,厲王出奔彘。熊勇十年,卒,弟熊嚴為後。
熊嚴十年,卒。有子四人,長子伯霜,中子仲雪,次子叔堪,索隱曰一作「湛」。少子季徇。索隱曰旬俊反。熊嚴卒,長子伯霜代立,是為熊霜。
熊霜元年,周宣王初立。熊霜六年,卒,三弟争立。仲雪死;叔堪亡,避難於濮;杜預曰:「建寧郡南有濮夷。」正義曰按:建寧,晉郡,在蜀南,與蠻相近。劉伯莊云:「濮在楚西南。」孔安國云:「庸、濮在漢之南。」按:成公元年「楚地千里」,孔說是也。而少弟季徇立,是為熊徇。熊徇十六年,鄭桓公初封於鄭。二十二年,熊徇卒,子熊咢立。熊咢九年,卒,子熊儀立,是為若敖。
若敖二十年,周幽王為犬戎所弒,周東徙,而秦襄公始列為諸侯。
二十七年,若敖卒,子熊坎索隱曰苦感反。一作「菌」,又作「欽」。立,是為霄敖。霄敖六年,卒,子熊眴立,徐廣曰:「眴音舜。」索隱曰徐音舜。按:玉篇在口部,顧氏云「楚之先,即蚡冒也」。劉音舜,其近代本即有字從目者。劉舜音,非。是為蚡冒。索隱曰古本「蚡」作「羒」,音憤。冒音亡北反,或亡報反。蚡冒十三年,晉始亂,以曲沃之故。蚡冒十七年,卒。蚡冒弟熊通弒蚡冒子而代立,是為楚武王。
武王十七年,晉之曲沃莊伯弒主國晉孝侯。十九年,鄭伯弟段作亂。二十一年,鄭侵天子之田。二十三年,衛弒其君桓公。二十九年,魯弒其君隱公。三十一年,宋太宰華督弒其君殤公。
三十五年,楚伐隨。賈逵曰:「隨,姬姓也。」杜預曰:「隨國今義陽隨縣。」正義曰括地志云:「隨州外城古隨國地。」世本云:「楚武王墓在豫州新息。隨,姬姓也。武王卒師中而兵罷。」括地志云「上蔡縣東北五十里」是也。隨曰:「我無罪。」楚曰:「我蠻夷也。今諸侯皆為叛相侵,或相殺。我有敝甲,欲以觀中國之政,請王室尊吾號。」隨人為之周,請尊楚,王室不聽,還報楚。三十七年,楚熊通怒曰:「吾先鬻熊,文王之師也,早終。成王舉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蠻夷皆率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乃自立為武王,與隨人盟而去。於是始開濮地而有之。
五十一年,周召隨侯,數以立楚為王。楚怒,以隨背己,伐隨。武王卒師中而兵罷。皇覽曰:「楚武王冢在汝南郡鮦陽縣葛陂郷城東北,民謂之楚王岑。漢永平中,葛陵城北祝里社下於土中得銅鼎,而名曰『楚武王』,由是知楚武王之冢。民傳言,秦、項、赤眉之時欲發之,輙頹壞填壓,不得發也。」正義曰有本注「葛陂郷」作「葛陵郷」者,誤也。地理志云新蔡縣西北六十里有葛陂郷,即費長房投竹成龍之陂,因為郷名也。子文王熊貲立,始都郢。正義曰括地志云:「紀南故城在荊州江陵縣北五十里。杜預云國都於郢,今南郡江陵縣北紀南城是也。」括地志云:「又至平王,更城郢,在江陵縣東北六里,故郢城是也。」
文王二年,伐申過鄧,正義曰括地志云:「故申城在鄧州南陽縣北三十里。晉太康地志云周宣王舅所封。故鄧城在襄州安養縣北二十里。春秋之鄧國,莊十六年楚文王滅之。」鄧人曰「楚王易取」,鄧侯不許也。服虔云:「鄧,曼姓。」六年,伐蔡,正義曰豫州上蔡縣在州北七十里,古蔡國也。縣外城,蔡國城也。虜蔡哀侯以歸,已而釋之。楚彊,陵江漢間小國,小國皆畏之。十一年,齊桓公始霸,楚亦始大。
十二年,伐鄧,滅之。十三年,卒,子熊囏立,史記音隱云:「囏,古『艱』字。」是為杜敖。索隱曰杜作壯,側狀反。杜敖五年,欲殺其弟熊惲,索隱曰惲音紆粉反。左傳作「頵」,紆貧反。惲奔隨,與隨襲弒杜敖代立,是為成王。
成王惲元年,初即位,布德施惠,結舊好於諸侯。使人獻天子,天子賜胙,曰:「鎮爾南方夷越之亂,無侵中國。」於是楚地千里。
十六年,齊桓公以兵侵楚,至陘山。正義曰杜預云:「陘,楚地。潁川召陵縣南有陘亭。」括地志云:「陘山在鄭州西南一百一十里,即此山也。」楚成王使將軍屈完正義曰屈,曲勿反。完音桓,楚族也。以兵禦之,與桓公盟。桓公數以周之賦不入王室,楚許之,乃去。
十八年,成王以兵北伐許,地理志曰潁川許昌縣,故許國也。許君肉袒謝,乃釋之。二十二年,伐黃。索隱曰汝南弋陽縣,故黃國。正義曰括地志云:「黃國故城,漢弋陽縣也。秦時黃都,嬴姓,在光州定城縣四十里也。」二十六年,滅英。徐廣曰:「年表及他本皆作『英』,一本作『黃』。」正義曰英國在淮南,蓋蓼國也,不知改名時也。
三十三年,宋襄公欲為盟會,召楚。楚王怒曰:「召我,我將好徃襲辱之。」遂行,至盂,正義曰音于,宋地也。遂執辱宋公,已而歸之。三十四年,鄭文公南朝楚。楚成王北伐宋,敗之泓,射傷宋襄公,襄公遂病創死。
三十五年,晉公子重耳過楚,成王以諸侯客禮饗,而厚送之於秦。
三十九年,魯僖公來請兵以伐齊,楚使申侯將兵伐齊,取穀,杜預曰:「濟北穀城縣。」正義曰括地志云:「穀在濟州東阿縣東二十六里。」置齊桓公子雍焉。齊桓公七子皆奔楚,楚盡以為上大夫。滅夔,夔不祀祝融、鬻熊故也。服虔曰:「夔,楚熊渠之孫,熊摯之後。夔在巫山之陽,秭歸郷是也。」索隱曰譙周作「滅歸」,歸即夔之地名歸郷也。
夏,伐宋,宋告急於晉,晉救宋,成王罷歸。將軍子玉請戰,成王曰:「重耳亡居外乆,卒得反國,天之所開,不可當。」子玉固請,乃與之少師而去。晉果敗子玉於城濮。成王怒,誅子玉。
四十六年,初,成王將以商臣為太子,語令尹子上。子上曰:「君之齒未也,杜預曰:「齒,年也。言尚少。」而又多內寵,絀乃亂也。楚國之舉常在少者。賈逵曰:「舉,立也。」且商臣蠭目而豺聲,忍人也,服虔曰:「言忍為不義。」不可立也。」王不聽,立之。後又欲立子職賈逵曰:「職,商臣庶弟也。」而絀太子商臣。商臣聞而未審也,告其傅潘崇曰:「何以得其實?」崇曰:「饗王之寵姬姬,當作「妹」。江芊正義曰亡爾反。而勿敬也。」商臣從之。江芊怒曰:「冝乎!王之欲殺若而立職也。」商臣告潘崇曰:「信矣。」崇曰:「能事之乎?」服虔曰:「若立職,子能事之?」曰:「不能。」「能亡去乎?」曰:「不能。」「能行大事乎?」服虔曰:「謂弒君。」曰:「能。」冬十月,商臣以宮衛兵圍成王。成王請食熊蹯而死,杜預曰:「熊掌難熟,冀乆將有外救之也。」不聽。丁未,成王自絞殺。商臣代立,是為穆王。
穆王立,以其太子宮予潘崇,使為太師,掌國事。穆王三年,滅江。杜預曰:「江國在汝南安陽縣。」四年,滅六、蓼。六、蓼,臯陶之後。杜預曰:「六國,今廬江六縣。蓼國,今安豐蓼縣。」八年,伐陳。十二年,卒。子莊王侶立。
莊王即位三年,不出號令,日夜為樂,令國中曰:「有敢諫者死無赦!」伍舉入諫。莊王左抱鄭姬,右抱越女,坐鍾鼔之間。伍舉曰:「願有進隱。」隱謂隱藏其意。曰:「有鳥在於阜,三年不蜚不鳴,是何鳥也?」莊王曰:「三年不蜚,蜚將沖天;三年不鳴,鳴將驚人。舉退矣,吾知之矣。」居數月,淫益甚。大夫蘇從乃入諫。王曰:「若不聞令乎?」對曰:「殺身以明君,臣之願也。」於是乃罷淫樂,聽政,所誅者數百人,所進者數百人,任伍舉、蘇從以政,國人大說。是嵗滅庸。正義曰今房州竹山縣是也。六年,伐宋,獲五百乗。
八年,伐陸渾戎,服虔曰:「陸渾戎在洛西南。」正義曰允姓之戎徙居陸渾。遂至洛,觀兵於周郊。服虔曰:「觀兵,陳兵示周也。」周定王使王孫滿勞楚王。服虔曰:「以郊勞禮迎之也。」楚王問鼎小大輕重,杜預曰:「示欲偪周取天下。」對曰:「在德不在鼎。」莊王曰:「子無阻九鼎!楚國折鉤之喙,正義曰喙,許衛反。凡戟有鉤。喙,鉤口之尖也。言楚國戟之鉤口尖有折者,足以為鼎,言鼎之易得也。足以為九鼎。」王孫滿曰:「嗚呼!君王其忘之乎?昔虞夏之盛,遠方皆至,貢金九牧,服虔曰:「使九州之牧貢金。」鑄鼎象物,賈逵曰:「象所圖物著之於鼎。」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姦。杜預曰:「圖鬼神百物之形,使民逆備之也。」桀有亂德,鼎遷於殷,載祀六百。賈逵曰:「載,辭也。祀,年也。商曰祀。」王肅曰:「載祀者,猶言年也。」殷紂暴虐,鼎遷於周。德之休明,雖小必重;杜預曰:「不可遷。」其姦回昬亂,雖大必輕。杜預曰:「言可移。」昔成王定鼎于郟鄏,杜預曰:「郟鄏今河南也,河南縣西有郟鄏陌。武王遷之,成王定之。」索隱曰按周書,郟,雒北山名,音甲。鄏謂田厚鄏,故以名焉。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楚王乃歸。
九年,相若敖氏。左傳曰子越椒。人或讒之王,恐誅,反攻王,王擊滅若敖氏之族。十三年,滅舒。杜預曰:「廬江六縣東有舒城也。」
十六年,伐陳,殺夏徵舒。徵舒弒其君,故誅之也。已破陳,即縣之。羣臣皆賀,申叔時使齊來,不賀。王問,對曰:「鄙語曰,牽牛徑人田,田主取其牛。徑者則不直矣,取之牛不亦甚乎?且王以陳之亂而率諸侯伐之,以義伐之而貪其縣,亦何以復令於天下!」莊王乃復國陳後。
十七年春,楚莊王圍鄭,三月克之。入自皇門,賈逵曰:「鄭城門。」何休曰:「郭門也。」鄭伯肉袒牽羊以逆,賈逵曰:「肉袒牽羊,示服為臣隸也。」曰:「孤不天,不能事君,君用懷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惟命是聽!賔之南海,若以臣妾賜諸侯,亦惟命是聽。若君不忘厲、宣、桓、武,杜預曰:「周厲王、宣王,鄭之所自出也。鄭桓公、武公,始封之賢君也。」不絕其社稷,使改事君,孤之願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楚羣臣曰:「王勿許。」莊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庸可絕乎!」莊王自手旗,左右麾軍,引兵去三十里而舍,遂許之平。杜預曰:「退一舍而禮鄭。」潘尪入盟,子良出質。潘尪,楚大夫。子良,鄭伯弟。夏六月,晉救鄭,與楚戰,大敗晉師河上,遂至衡雍而歸。
二十年,圍宋,以殺楚使也。索隱曰左傳宣十四年「楚子使申舟聘于齊,曰:『無假道于宋。』華元曰:『過我而不假道,鄙我也,鄙我,亡也;殺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殺之。楚子聞之,投袂而起。九月,圍宋」是也。圍宋五月,城中食盡,易子而食,析骨而炊。宋華元出告以情。莊王曰:「君子哉!」遂罷兵去。
二十三年,莊王卒,子共王審立。
共王十六年,晉伐鄭。鄭告急,共王救鄭。與晉兵戰鄢陵,晉敗楚,射中共王目。共王召將軍子反。子反嗜酒,從者豎陽穀進酒醉。王怒,射殺子反,遂罷兵歸。
三十一年,共王卒,子康王招立。康王立十五年卒,子員索隱曰音雲。左傳作「麏」。立,是為郟敖。
康王寵弟公子圍、徐廣曰:「史記多作『回』。」子比、子晳、棄疾。郟敖三年,以其季父康王弟公子圍為令尹,主兵事。四年,圍使鄭,道聞王疾而還。十二月己酉,圍入問王疾,絞而弒之,荀卿曰:「以冠纓絞之。」左傳曰:「葬王于郟,謂之郟敖。」遂殺其子莫及平夏。使使赴於鄭。伍舉問曰:「誰為後?」服虔曰:「問來赴者。」對曰:「寡大夫圍。」伍舉更曰:「共王之子圍為長。」杜預曰:「伍舉更赴辭,使從禮告終稱嗣,不以篡弒赴諸侯。」子比奔晉,而圍立,是為靈王。
靈王三年六月,楚使使告晉,欲會諸侯。諸侯皆會楚于申。伍舉曰:「昔夏啟有鈞臺之饗,杜預曰:「河南陽翟縣南有鈞臺坡。」商湯有景亳之命,周武王有盟津之誓,成王有歧陽之蒐,賈逵曰:「岐山之陽。」康王有豐宮之朝,服虔曰:「豐宮,成王廟所在也。」杜預曰:「豐在始平鄠縣東,有靈臺,康王於是朝諸侯。」穆王有塗山之會,齊桓有召陵之師,晉文有踐土之盟,君其何用?」靈王曰:「用桓公。」杜預曰:「用會召陵之禮也。」時鄭子產在焉。於是晉、宋、魯、衛不徃。靈王已盟,有驕色。伍舉曰:「桀為有仍之會,有緡叛之。賈逵曰:「仍,緡,國名也。」紂為黎山之會,東夷叛之。服虔曰:「黎,東夷國名也,子姓。」幽王為太室之盟,戎、翟叛之。杜預曰:「太室,中嶽也。」君其慎終!」
七月,楚以諸侯兵伐吳,圍朱方。八月,克之,囚慶封,滅其族。以封徇,曰:「無效齊慶封弒其君而弱其孤,以盟諸大夫!」杜預曰:「齊崔杼弒其君,慶封其黨,故以弒君之罪責之也。」封反曰:「莫如楚共王庶子圍弒其君兄之子員而代之立!」穀梁傳曰:「軍人粲然皆笑。」於是靈王使棄疾殺之。
七年,就章華臺,杜預曰:「南郡華容縣有臺,在城內。」下令內亡人實之。
八年,使公子棄疾將兵滅陳。十年,召蔡侯,醉而殺之。使棄疾定蔡,因為陳蔡公。
十一年,伐徐以恐吳。左傳曰使蕩侯等圍徐。靈王次於乾谿以待之。王曰:「齊、晉、魯、衛,其封皆受寶器,我獨不。今吾使使周求鼎以為分,其予我乎?」服虔曰:「有功德,受分器。」析父對曰:「其予君王哉!賈逵曰:「析父,楚大夫。」索隱曰據左氏此是右尹子革之詞,史蓋誤也。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蓽露藍蔞徐廣曰:「蓽,一作『暴』。」駰案:服虔曰「蓽露,柴車素木輅也。藍蔞,言衣敝壞,其蔞藍藍然也」。以處草莽,跋涉山林服虔曰:「草行曰跋,水行曰涉。」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王事。服虔曰:「桃弧棘矢所以禦其災,言楚地山林無所出也。」齊,王舅也;服虔曰:「齊呂伋,成王之舅。」晉及魯、衛,王母弟也: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周今與四國服事君王,將惟命是從,豈敢愛鼎?」靈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服虔曰:「陸終氏六子,長曰昆吾,少曰季連。季連,楚之祖,故謂昆吾為伯父也。昆吾曾居許地,故曰舊許是宅。」今鄭人貪其田,不我予,今我求之,其予我乎?」對曰:「周不愛鼎,鄭安敢愛田?」靈王曰:「昔諸侯遠我而畏晉,今吾大城陳、蔡、不羹,韋昭曰:「二國,楚別都也。潁川定陵有東不羹,襄城有西不羹。」正義曰括地志云:「不羹故城在許州襄城縣東三十里。地理志云此乃西不羹者也。」賦皆千乗,諸侯畏我乎?」對曰:「畏哉!」靈王喜曰:「析父善言古事焉。」正義曰左傳昭十二年,析父謂子革曰:「吾子楚國之望也,今與王言如響,國其若之何?」杜預曰:「譏其順王心如響應聲也。」按:此對王言是子革之辭,太史公云析父,誤也。析父時為王僕,見子革對,故歎也。
十二年春,楚靈王樂乾谿,不能去也。國人苦役。初,靈王會兵於申,僇越大夫常壽過,索隱曰僇,辱也。殺蔡大夫觀起。索隱曰觀音官。觀,姓;起,名。起子從亡在吳,索隱曰從音才松反。乃勸吳王伐楚,為間越大夫常壽過而作亂,為吳間。使矯公子棄疾命召公子比於晉,至蔡,與吳、越兵欲襲蔡。令公子比見棄疾,與盟於鄧。杜預曰:「潁川邵陵縣西有鄧城。」正義曰括地志云:「故鄧城在豫州郾城縣東三十五里。」按:在古召陵縣西十里也。遂入殺靈王太子禄,立子比為王,公子子晳為令尹,棄疾為司馬。先除王宮,觀從從師于乾谿,令楚衆曰:「國有王矣。先歸,復爵邑田室。後者遷之。」楚衆皆潰,去靈王而歸。
靈王聞太子禄之死也,自投車下,而曰:「人之愛子亦如是乎?」侍者曰:「甚是。」王曰:「余殺人之子多矣,能無及此乎?」右尹曰:左傳曰右尹子革。「請待於郊以聽國人。」服虔曰:「聽國人欲為誰。」王曰:「衆怒不可犯。」曰:「且入大縣而乞師於諸侯。」王曰:「皆叛矣。」又曰:「且奔諸侯以聽大國之慮。」王曰:「大福不再,祗取辱耳。」於是王乗舟將欲入鄢。服虔曰:「鄢,楚別都也。」杜預曰:「襄陽宜城縣。」正義曰音偃。括地志云:「故鄢城在襄州安養縣北三里,在襄州北五里,南去荊州二百五十里。」按:王自夏口從漢水上入鄢也。左傳云「王沿夏將欲入鄢」是也。括地志云:「鄢水源出襄州義清縣西界託仗山。水經云蠻水即鄢水是也。」右尹度王不用其計,懼俱死,亦去王亡。
靈王於是獨傍偟山中,野人莫敢入王。王行遇其故鋗人,韋昭曰:「今之中涓也。」謂曰:「為我求食,我已不食三日矣。」鋗人曰:「新王下法,有敢饟王從王者,罪及三族,且又無所得食。」王因枕其股而卧。鋗人又以土自代,逃去。王覺而弗見,遂飢弗能起。芊尹申無宇之子申亥曰:「吾父再犯王命,服虔曰:「斷王旌,執人於章華之宮。」王弗誅,恩孰大焉!」乃求王,遇王飢於釐澤,奉之以歸。夏五月癸丑,王死申亥家,正義曰左傳云「夏五月癸亥,王縊于芊尹申亥」是也。申亥以二女從死,并葬之。
是時楚國雖已立比為王,畏靈王復來,又不聞靈王死,故觀從謂初王比曰:「不殺棄疾,雖得國猶受禍。」王曰:「余不忍。」從曰:「人將忍王。」王不聽,乃去。棄疾歸。國人每夜驚,曰:「靈王入矣!」乙卯夜,棄疾使船人從江上走呼曰:「靈王至矣!」國人愈驚。又使曼成然告初王比及令尹子晳曰:「王至矣!國人將殺君,司馬將至矣!杜預曰:「司馬謂棄疾。」君蚤自圖,無取辱焉。衆怒如水火,不可救也。」初王及子晳遂自殺。丙辰,棄疾即位為王,改名熊居,是為平王。
平王以詐弒兩王而自立,恐國人及諸侯叛之,乃施惠百姓。復陳蔡之地而立其後如故,歸鄭之侵地。存恤國中,修政教。吳以楚亂故,獲五率以歸。服虔曰:「五率,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平王謂觀從:「恣爾所欲。」欲為卜尹,王許之。賈逵曰:「卜尹,卜師,大夫官。」
初,共王有寵子五人,無適立,乃望祭羣神,請神決之,使主社稷,而陰與巴姬賈逵曰:「共王妾。」埋璧於室內,正義曰左傳云:「埋璧於太室之庭。」杜預曰:「太室,祖廟也。」召五公子齋而入。康王跨之,服虔曰:「兩足各跨璧一邊。」杜預曰:「過其上。」靈王肘加之,子比、子晳皆遠之。平王幼,抱而入,再拜,壓紐。故康王以長立,至其子失之;圍為靈王,及身而弒;子比為王十餘日,子晳不得立,又俱誅。四子皆絕無後。唯獨棄疾後立,為平王,竟續楚祀,如其神符。
初,子比自晉歸,韓宣子問叔向曰:「子比其濟乎?」對曰:「不就。」宣子曰:「同惡相求,如市賈焉,服虔曰:「謂國人共惡靈王者,如市賈之人求利也。」何為不就?」對曰:「無與同好,誰與同惡?服虔曰:「言無黨於內,當與誰共同好惡。」取國有五難:有寵無人,一也;杜預曰:「寵須賢人而固。」有人無主,二也;杜預曰:「雖有賢人,當須內主為應。」有主無謀,三也;杜預曰:「謀,策謀也。」有謀而無民,四也;杜預曰:「民,衆也。」有民而無德,五也。杜預曰:「四者旣備,當以德成之。」子比在晉十三年矣,晉、楚之從不聞通者,可謂無人矣;杜預曰:「晉、楚之士從子比游,皆非達人。」族盡親叛,可謂無主矣;杜預曰:「無親族在楚。」無釁而動,可謂無謀矣;服虔曰:「言靈王尚在,而妄動取國,故謂無謀。」為羈終世,可謂無民矣;杜預曰:「終身羈客在於晉,是無民。」亡無愛徵,可謂無德矣。杜預曰:「楚人無愛念者。」王虐而不忌,杜預曰:「靈王暴虐,無所畏忌,將自亡。」子比涉五難以弒君,誰能濟之!有楚國者,其棄疾乎?君陳、蔡,方城外屬焉。正義曰方城山在許州葉縣西十八里也。苛慝不作,盜賊伏隱,私欲不違,服虔曰:「不以私欲違民心。」民無怨心。先神命之,國民信之。芉姓有亂,必季實立,楚之常也。子比之官,則右尹也;數其貴寵,則庶子也;以神所命,則又遠之;民無懷焉,將何以立?」宣子曰:「齊桓、晉文不亦是乎?」服虔曰:「皆庶子而出奔。」對曰:「齊桓,衛姬之子也,有寵於釐公。有鮑叔牙、賔須無、隰朋以為輔,有莒、衛以為外主,賈逵曰:「齊桓出奔莒,自莒先入,衛人助之。」有高、國以為內主。服虔曰:「國子,高子,皆齊之正卿。」從善如流,服虔曰:「言其疾。」施惠不倦。有國,不亦冝乎?昔我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寵於獻公。好學不倦。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餘、子犯以為腹心,賈逵曰:「子餘,趙衰。」有魏犫、賈佗以為股肱,有齊、宋、秦、楚以為外主,賈逵曰:「齊以女妻之,宋贈之馬,楚享以九獻,秦送內之。」有欒、郤、狐、先以為內主。賈逵曰:「四姓,晉大夫。」 正義曰杜預云:「謂欒枝、郤縠、狐突、先軫也。」亡十九年,守志彌篤。惠、懷棄民,服虔曰:「皆棄民不恤。」民從而與之。正義曰以惠、懷棄民,故民相從而歸心於文公。故文公有國,不亦冝乎?子比無施於民,無援於外,去晉,晉不送;歸楚,楚不迎。何以有國!」子比果不終焉,卒立者棄疾,正義曰左傳云:「獲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寵貴,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難,誰能害之!」杜預云:「獲神,當璧拜也;有民,民信也;令德,無苛慝也;寵貴,妃子也;居常,棄疾季也。」如叔向言也。
平王二年,使費無忌服虔曰:「楚大夫。」 索隱曰左傳作「無極」,極忌聲相近。如秦為太子建娶婦。正義曰左傳云:「楚子之在蔡也,郥陽之女奔之,生太子建。」杜預云:「郥,蔡邑也。」郥,古覔反。婦好,來,未至,無忌先歸,說平王曰:「秦女好,可自娶,為太子更求。」平王聽之,卒自娶秦女,生熊珍。更為太子娶。是時伍奢為太子太傅,無忌為少傅。無忌無寵於太子,常讒惡太子建。建時年十五矣,其母蔡女也,無寵於王,王稍益疏外建也。
六年,使太子建居城父,守邊。服虔曰:「城父,楚北境邑。」杜預曰:「襄城城父縣。」正義曰父音甫。括地志云:「城父故城在許州葉縣東北四十五里,即杜預云襄城城父縣也。又許州襄城縣東四十里亦有父城故城一所,服虔云『城父,楚北境』,乃是父城之名,非建所守。杜預云言成父,又誤也。傳及酈元水經注云『楚大城城父,使太子建居之』,即十三州志云太子建所居城父,謂今亳州城父縣也。」按:今亳州見有城父縣,是建所守者也。地理志云潁川有父城縣,沛郡有城父縣,此二名別耳。無忌又日夜讒太子建於王曰:「自無忌入秦女,太子怨,亦不能無望於王,王少自備焉。且太子居城父,擅兵,外交諸侯,且欲入矣。」平王召其傅伍奢責之。伍奢知無忌讒,乃曰:「王奈何以小臣疏骨肉?」無忌曰:「今不制,後悔也。」於是王遂囚伍奢,而召其二子而告以免父死。乃令司馬奮揚召太子建,欲誅之。太子聞之,亡奔宋。
無忌曰:「伍奢有二子,不殺者為楚國患。盍以免其父召之,必至。」於是王使使謂奢:「能致二子則生,不能將死。」奢曰:「尚至,胥不至。」王曰:「何也?」奢曰:「尚之為人,廉,死節,慈孝而仁,聞召而免父,必至,不顧其死。胥之為人,智而好謀,勇而矜功,知來必死,必不來。然為楚國憂者必此子。」於是王使人召之,曰:「來,吾免爾父。」伍尚謂伍胥曰:「聞父免而莫奔,不孝也;父戮莫報,無謀也;度能任事,智也。子其行矣,我其歸死。」伍尚遂歸。伍胥彎弓屬矢,出見使者,曰:「父有罪,何以召其子為?」將射,使者還走,遂出奔吳。伍奢聞之,曰:「胥亡,楚國危哉。」楚人遂殺伍奢及尚。
十年,楚太子建母在居巢,正義曰廬州巢縣是也。開吳。吳使公子光伐楚,遂敗陳、蔡,取太子建母而去。楚恐,城郢。正義曰在江陵縣東北六里,已解於前。按:傳城郢在昭公二十三年,下重言城郢。杜預云「楚用子囊遺言以築郢城矣,今畏吳,復修以自固也」初,吳之邊邑卑梁正義曰卑梁邑近鍾離也。與楚邊邑鍾離小童争桑,兩家交怒相攻,滅卑梁人。卑梁大夫怒,發邑兵攻鍾離。楚王聞之怒,發國兵滅卑梁。吳王聞之大怒,亦發兵,使公子光因建母家攻楚,遂滅鍾離、居巢。楚乃恐而城郢。索隱曰去年已城郢,今又重言。據左氏昭二十三年城郢,二十四年無重城郢之文,是史記誤也。
十三年,平王卒。將軍子常曰:「太子珍少,且其母乃前太子建所當娶也。」欲立令尹子西。子西,平王之庶弟也,有義。子西曰:「國有常法,更立則亂,言之則致誅。」乃立太子珍,是為昭王。
昭王元年,楚衆不說費無忌,以其讒亡太子建,殺伍奢子父與郤宛。宛之宗姓伯氏子嚭及子胥皆奔吳,吳兵數侵楚,楚人怨無忌甚。楚令尹子常正義曰名瓦。左傳云囊瓦伐吳。誅無忌以說衆,衆乃喜。
四年,吳三公子索隱曰昭三十年,二父公奔楚,公子掩餘奔徐,公子燭庸奔鍾離。此言三公子,非也。奔楚,楚封之以扞吳。五年,吳伐取楚之六、潛。正義曰故六城在壽州安豐縣南百三十二里,偃姓,臯陶之後所封也。潛城,楚之潛邑,在霍山縣東二百步。七年,楚使子常伐吳,吳大敗楚於豫章。正義曰今洪州也。
十年冬,吳王闔閭、伍子胥、伯嚭與唐、蔡俱伐楚,楚大敗,吳兵遂入郢,辱平王之墓,以伍子胥故也。吳兵之來,楚使子常以兵迎之,夾漢水陣。吳伐敗子常,子常亡奔鄭。楚兵走,吳乗勝逐之,五戰及郢。己卯,昭王出奔。庚辰,吳人入郢。春秋云十一月庚辰。
昭王亡也,至雲夢。雲夢不知其王也,射傷王。王走鄖。正義曰走音奏。鄖音云。括地志云:「安州安陸縣城,本春秋時鄖國城也。」鄖公之弟懷曰:「平王殺吾父,服虔曰:「父曼成然。」 正義曰成然立平王,貪求無厭,平王殺之。今我殺其子,不亦可乎?」鄖公止之,然恐其弒昭王,乃與王出奔隨。正義曰括地志云:「隨州城外古隨國城。隨,姬姓也。」又云:「楚昭王城在隨州縣北七里。左傳云吳師入郢,王奔隨,隨人處之公宮之北,即此城是也。」吳王聞昭王徃,即進擊隨,謂隨人曰:「周之子孫封於江漢之間者,楚盡滅之。」欲殺昭王。王從臣子綦乃深匿王,自以為王,謂隨人曰:「以我予吳。」隨人卜予吳,不吉,乃謝吳王曰:「昭王亡,不在隨。」吳請入自索之,隨不聽,吳亦罷去。
昭王之出郢也,使申包胥服虔曰:「楚大夫王孫包胥。」請救於秦。秦以車五百乗救楚,楚亦収餘散兵,與秦擊吳。十一年六月,敗吳於稷。賈逵曰:「楚地也。」會吳王弟夫概見吳王兵傷敗,乃亡歸,自立為王。闔閭聞之,引兵去楚,歸擊夫概。夫概敗,奔楚,楚封之堂谿,正義曰地理志云:「堂谿故城在豫州郾城縣西八十有五里也。」號為堂谿氏。
楚昭王滅唐杜預曰:「義陽安昌縣東南上唐郷。」正義曰括地志云:「上唐郷故城在隨州棗陽縣東南百五十里,古之唐國也。世本云唐,姬姓之國。」九月,歸入郢。十二年,吳復伐楚,取番。正義曰片寒反,又音婆。括地志云:「饒州鄱陽縣,春秋時為楚東境,秦為番縣,屬九江郡,漢為鄱陽縣也。」楚恐,去郢,北徙都鄀。正義曰音若。括地志云:「楚昭王故城在襄州樂郷縣東北三十二里,在故都城東五里,即楚國故昭王徙都鄀城也。」
十六年,孔子相魯。二十年,楚滅頓,地理志曰:「汝南南頓縣,故頓子國。」正義曰括地志云:「陳州南頓縣,故頓子國。應劭云古頓子國,姬姓也,逼於陳,後南徙,故曰南頓也。」滅胡。杜預曰:「汝南縣西北胡城。」正義曰括地志云:「故胡城在豫州郾城縣界。」二十一年,吳王闔閭伐越。越王勾踐射傷吳王,遂死。吳由此怨越而不西伐楚。
二十七年春,吳伐陳,楚昭王救之,軍城父。十月,昭王病於軍中,有赤雲如鳥,夾日而蜚。杜預曰:「雲在楚上,惟楚見之。」昭王問周太史,太史曰:「是害於楚王,然可移於將相。」將相聞是言,乃請自以身禱於神。昭王曰:「將相,孤之股肱也,今移禍,庸去是身乎!」弗聽。卜而河為祟,大夫請禱河。昭王曰:「自吾先王受封,望不過江、漢,服虔曰:「謂所受王命,祀其國中山川為望。」正義曰按:江,荊州南大江也,漢,江也,二水楚境內也。河,黃河,非楚境也。而河非所獲罪也。」止不許。孔子在陳,聞是言,曰:「楚昭王通大道矣。其不失國,冝哉!」
昭王病甚,乃召諸公子大夫曰:「孤不佞,再辱楚國之師,今乃得以天壽終,孤之幸也。」讓其弟公子申為王,不可。又讓次弟公子結,亦不可。乃又讓次弟公子閭,五讓,乃後許為王。將戰,庚寅,昭王卒於軍中。子閭曰:「王病甚,舍其子讓羣臣,臣所以許王,以廣王意也。今君王卒,臣豈敢忘君王之意乎!」乃與子西、子綦謀,伏師閉徐廣曰:「一作『壁』。」塗,迎越女之子章立之,服虔曰:「閉塗,不通外使也。越女,昭王之妾。」索隱曰閉塗即攢塗也,故下云惠王後即罷兵歸葬。服虔說非。正義曰左傳云「謀潛師閉塗」。按:潛師,密發往迎也;閉塗,防斷外寇也。為昭王薨於軍,嗣子未定,恐有鄰國及諸公子之變,故伏師閉塗,迎越女之子章立為惠王也。 是為惠王。然後罷兵歸,葬昭王。
惠王二年,子西召故平王太子建之子勝於吳,以為巢大夫,號曰白公。徐廣曰:「伍子胥傳曰使勝守楚之邊邑鄢。」駰案:服虔曰「白,邑名。楚邑大夫皆稱公」。杜預曰「汝陰襃信縣西南有白亭」。正義曰巢,今廬州居巢縣也。括地志云:「白亭在豫州襃信東南三十二里。襃信本漢郾縣之地,後漢分郾置襃信縣,在今襃信縣東七十七里。」白公好兵而下士,欲報仇。六年,白公請兵令尹子西伐鄭。初,白公父建亡在鄭,鄭殺之,白公亡走吳,子西復召之,故以此怨鄭,欲伐之。子西許而未為發兵。八年,晉伐鄭,鄭告急楚,楚使子西救鄭,受賂而去。白公勝怒,乃遂與勇力死士石乞等襲殺令尹子西、子綦於朝,因劫惠王,置之高府,賈逵曰:「高府,府名也。」杜預曰:「楚別府。」欲弒之。惠王從者屈固負王亡走昭王夫人宮。服虔曰:「昭王夫人,惠王母,越女也。」白公自立為王。月餘,會葉公來救楚,楚惠王之徒與共攻白公,殺之。惠王乃復位。是嵗也,徐廣曰:「惠王之十年。」滅陳而縣之。
十三年,吳王夫差彊,陵齊、晉,來伐楚。十六年,越滅吳。正義曰表云越滅吳在元王四年。四十二年,楚滅蔡。正義曰周定王二十二年。四十四年,楚滅杞。正義曰周定王二十四年。與秦平。是時越已滅吳而不能正江、淮北;正義曰正,長也。江、淮北謂廣陵縣,徐、泗等州是也。楚東侵,廣地至泗上。
五十七年,惠王卒,子簡王中立。正義曰中音仲。
簡王元年,北伐滅莒。正義曰括地志云:「密州莒縣,故國也。」言「北伐」者,莒在徐、泗之北。八年,魏文侯、韓武子、趙桓子始列為諸侯。
二十四年,簡王卒,子聲王當立。正義曰謚法云「不生其國曰聲」也。聲王六年,盜殺聲王,子悼王熊疑立。悼王二年,三晉來伐楚,至乗丘而還。徐廣曰:「年表三年歸榆關于鄭。」正義曰年表云:三晉公子伐我,至乗丘,誤也,已解在年表中。地理志云「乗丘故城在兖州瑕丘縣西北三十五里」是也。四年,楚伐周。鄭殺子陽。九年,伐韓,取負黍。十一年,三晉伐楚,敗我大梁、榆關。索隱曰此榆關當在大梁之西也。楚厚賂秦,與之平。二十一年,悼王卒,子肅王臧立。
肅王四年,蜀伐楚,取茲方。索隱曰地名,今闕。正義曰古今地名云:「荊州松滋縣古鳩茲地,即楚茲方是也。」於是楚為扞關以距之。李熊說公孫述曰:「東守巴郡,距扞關之口。」索隱曰按:郡國志巴郡魚復縣有扞關。十年,魏取我魯陽。地理志云南陽有魯陽縣。正義曰括地志云:「汝州魯山本漢魯陽縣也。古魯縣以古魯山為名也。」十一年,肅王卒,無子,立其弟熊良夫,是為宣王。
宣王六年,周天子賀秦獻公。秦始復彊,而三晉益大,魏惠王、齊威王尤彊。三十年,秦封衛鞅於商,南侵楚。是年,宣王卒,子威王熊商立。
威王六年,周顯王致文武胙於秦惠王。
七年,齊孟甞君父田嬰欺楚,楚威王伐齊,敗之於徐州,徐廣曰:「時楚已滅越而伐齊也。齊說越,令攻楚,故云齊欺楚。」而令齊必逐田嬰。田嬰恐,張丑偽謂楚王曰:「王所以戰勝於徐州者,田盼子不用也。索隱曰盼子,嬰之同族。盼子者,有功於國,而百姓為之用。嬰子弗善而用申紀。申紀者,大臣不附,百姓不為用,故王勝之也。今王逐嬰子,嬰子逐,盼子必用矣。復搏其士卒以與王遇,索隱曰搏音膊,亦有作「附」讀。戰國策作「整」。必不便於王矣。」楚王因弗逐也。
十一年,威王卒,子懷王熊槐立。魏聞楚喪,伐楚,取我陘山。正義曰括地志云:「陘山在鄭州新鄭縣西南三十里。」
懷王元年,張儀始相秦惠王。四年,秦惠王初稱王。
六年,楚使柱國昭陽將兵而攻魏,破之於襄陵,索隱曰縣名,在河東。得八邑。索隱曰古本作「八邑」,今亦作「八城」。又移兵而攻齊,齊王患之。徐廣曰:「懷王六年,昭陽移和而攻齊。軍門曰和。」陳軫適為秦使齊,齊王曰:「為之奈何?」陳軫曰:「王勿憂,請令罷之。」即往見昭陽軍中,曰:「願聞楚國之法,破軍殺將者何以貴之?」昭陽曰:「其官為上柱國,封上爵執珪。」陳軫曰:「其有貴於此者乎?」昭陽曰:「令尹。」陳軫曰:「今君已為令尹矣,此國冠之上。索隱曰冠音官。令尹乃尹中最尊,故以國為言,猶如卿子冠軍然。臣請得譬之。人有遺其舍人一巵酒者,舍人相謂曰:『數人飲此,不足以徧,請遂畫地為蛇,蛇先成者獨飲之。』一人曰:『吾蛇先成。』舉酒而起,曰:『吾能為之足。』及其為之足,而後成人奪之酒而飲之,曰:『蛇固無足,今為之足,是非蛇也。』今君相楚而攻魏,破軍殺將,功莫大焉,冠之上不可以加矣。今又移兵而攻齊,攻齊勝之,官爵不加於此;攻之不勝,身死爵奪,有毀於楚:此為蛇為足之說也。不若引兵而去以德齊,此持滿之術也。」昭陽曰:「善。」引兵而去。
燕、韓君初稱王。秦使張儀與楚、齊、魏相會,盟齧桑。正義曰徐廣曰:「在梁與彭城之閒也。」
十一年,蘇秦約從山東六國共攻秦,楚懷王為從長。至函谷關,秦出兵擊六國,六國兵皆引而歸,齊獨後。十二年,齊湣王伐敗趙、魏軍,秦亦伐敗韓,與齊争長。
十六年,秦欲伐齊,而楚與齊從親,秦惠王患之,乃宣言張儀免相,使張儀南見楚王,謂楚王曰:「敝邑之王所甚說者無先大王,雖儀之所甚願為門闌之厮者亦無先大王。敝邑之王所甚憎者無先齊王,雖儀之所甚憎者亦無先齊王。而大王和之,索隱曰和謂楚與齊相和親。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王,而令儀亦不得為門闌之厮也。王為儀閉關而絕齊,今使使者從儀西取故秦所分楚商於之地方六百里,商於之地在今順陽郡南郷、丹水二縣,有商城在於中。故謂之商於。索隱曰商於在今慎陽。案:地理志丹水及商屬弘農,今言順陽者,是魏晉始分置順陽郡,商城、丹水俱隸之。如是則齊弱矣。是北弱齊,西德於秦,私商於以為冨,此一計而三利俱至也。」懷王大悅,乃置相璽於張儀,日與置酒,宣言「吾復得吾商於之地」。羣臣皆賀,而陳軫獨弔。懷王曰:「何故?」陳軫對曰:「秦之所為重王者,以王之有齊也。今地未可得而齊交先絕,是楚孤也。夫秦又何重孤國哉,必輕楚矣。且先出地而後絕齊,則秦計不為。先絕齊而後責地,則必見欺於張儀。見欺於張儀,則王必怨之。怨之,是西起秦患,北絕齊交。西起秦患,北絕齊交,則兩國之兵必至。索隱曰兩國,韓、魏也。臣故弔。」楚王弗聽,因使一將軍西受封地。
張儀至秦,詳醉墜車,稱病不出三月,地不可得。楚王曰:「儀以吾絕齊為尚薄邪?」乃使勇士宋遺北辱齊王。齊王大怒,折楚符而合於秦。秦齊交合,張儀乃起朝,謂楚將軍曰:「子何不受地?從某至某,廣袤六里。」楚將軍曰:「臣之所以見命者六百里,不聞六里。」即以歸報懷王。懷王大怒,興師將伐秦。陳軫又曰:「伐秦非計也。不如因賂之一名都,與之伐齊,是我亡於秦,索隱曰謂失商於之地。取償於齊也,吾國尚可全。今王已絕於齊而責欺於秦,是吾合秦齊之交而來天下之兵也,國必大傷矣。」楚王不聽,遂絕和於秦,發兵西攻秦。秦亦發兵擊之。
十七年春,與秦戰丹陽,索隱曰此丹陽在漢中。秦大敗我軍,斬甲士八萬,虜我大將軍屈匄、裨將軍逢侯丑等七十餘人,遂取漢中之郡。楚懷王大怒,乃悉國兵復襲秦,戰於藍田,正義曰藍田在雍州東南八十里,從藍田關入藍田縣。大敗楚軍。韓、魏聞楚之困,乃南襲楚,至於鄧。楚聞,乃引兵歸。
十八年,秦使使約復與楚親,分漢中之半以和楚。楚王曰:「願得張儀,不願得地。」張儀聞之,請之楚。秦王曰:「楚且甘心於子,奈何?」張儀曰:「臣善其左右靳尚,靳尚又能得事於楚王幸姬鄭袖,袖所言無不從者。且儀以前使負楚以商於之約,今秦楚大戰,有惡,臣非面自謝楚不解。且大王在,楚不冝敢取儀。誠殺儀以便國,臣之願也。」儀遂使楚。
至,懷王不見,因而囚張儀,欲殺之。儀私於靳尚,靳尚為請懷王曰:「拘張儀,秦王必怒。天下見楚無秦,必輕王矣。」又謂夫人鄭袖曰:「秦王甚愛張儀,而王欲殺之,今將以上庸之地六縣賂楚,以美人聘楚王,以宮中善歌者為之媵。楚王重地,秦女必貴,而夫人必斥矣。夫人不若言而出之。」鄭袖卒言張儀於王而出之。儀出,懷王因善遇儀,儀因說楚王以叛從約而與秦合親,約婚姻。張儀已去,屈原使從齊來,諫王曰:「何不誅張儀?」懷王悔,使人追儀,弗及。是嵗,秦惠王卒。
二十年,齊湣王欲為從長,索隱曰按:下文始言二十四年,又更有二十六年,則此錯。云二十六年,衍字也,當是二十年事。又徐廣推校二十年取武遂,二十三年歸武遂,則此必二十年、二十一年事乎?惡楚之與秦合,乃使使遺楚王書曰:「寡人患楚之不察於尊名也。今秦惠王死,武王立,張儀走魏,樗里疾、公孫衍用,而楚事秦。夫樗里疾善乎韓,而公孫衍善乎魏;楚必事秦,韓、魏恐,必因二人求合於秦,則燕、趙亦冝事秦。四國争事秦,則楚為郡縣矣。王何不與寡人并力收韓、魏、燕、趙,與為從而尊周室,以案兵息民,令於天下?莫敢不樂聽,則王名成矣。王率諸侯並伐,破秦必矣。王取武關、蜀、漢之地,正義曰武關在商州東一百八十里商洛縣界。蜀,巴蜀;漢中,郡也。私吳、越之冨而擅江海之利,韓、魏割上黨,西薄函谷,則楚之彊百萬也。且王欺於張儀,亡地漢中,兵銼藍田,天下莫不代王懷怒。今乃欲先事秦!願大王孰計之。」
楚王業已欲和於秦,見齊王書,猶豫不決,下其議羣臣。羣臣或言和秦,或曰聽齊。昭雎索隱曰七余反。曰:「王雖東取地於越,不足以刷耻;必且取地於秦,而後足以刷耻於諸侯。王不如深善齊、韓以重樗里疾,如是則王得韓、齊之重以求地矣。秦破韓冝陽,索隱曰弘農之縣,在澠池西南。而韓猶復事秦者,以先王墓在平陽,索隱曰非堯都也。而秦之武遂去之七十里,索隱曰亦非河閒之縣,則韓之平陽,秦之武遂,並當在宜陽左右。以故尤畏秦。不然,秦攻三川,正義曰三川,洛州也。趙攻上黨,楚攻河外,韓必亡。楚之救韓,不能使韓不亡,然存韓者楚也。韓已得武遂於秦,以河山為塞,正義曰河,蒲州西黃河也。山,韓西境也。所報德莫如楚厚,臣以為其事王必疾。齊之所信於韓者,以韓公子昩為齊相也。正義曰昩,莫葛反,後同。韓已得武遂於秦,王甚善之,使之以齊、韓重樗里疾,疾得齊、韓之重,其主弗敢棄疾也。今又益之以楚之重,樗里子必言秦,復與楚之侵地矣。」於是懷王許之,竟不合秦,而合齊以善韓。集解徐廣曰:「懷王之二十二年,秦拔宜陽,取武遂,二十三年,秦復歸韓武遂,然則已非二十年事矣。」
二十四年,倍齊而合秦。秦昭王初立,乃厚賂於楚。楚徃迎婦。二十五年,懷王入與秦昭王盟,約於黃棘。秦復與楚上庸。二十六年,齊、韓、魏為楚負其從親而合於秦,三國共伐楚。楚使太子入質於秦而請救。秦乃遣客卿通將兵救楚,三國引兵去。
二十七年,秦大夫有私與楚太子鬪,楚太子殺之而亡歸。二十八年,秦乃與齊、韓、魏共攻楚,殺楚將唐昩,取我重丘而去。二十九年,秦復攻楚,大破楚,楚軍死者二萬,殺我將軍景缺。懷王恐,乃使太子為質於齊以求平。三十年,秦復伐楚,取八城。秦昭王遺楚王書曰:「始寡人與王約為弟兄,盟于黃棘,太子為質,至驩也。太子陵殺寡人之重臣,不謝而亡去,寡人誠不勝怒,使兵侵君王之邊。今聞君王乃令太子質於齊以求平。寡人與楚接境壤界,故為婚姻,正義曰婿之父為姻,婦之父為婚,婦之父母婿之父母相謂為婚姻,兩婿相謂為婭。所從相親乆矣。而今秦楚不驩,則無以令諸侯。寡人願與君王會武關,面相約,結盟而去,寡人之願也。敢以聞下執事。」楚懷王見秦王書,患之。欲徃,恐見欺;無徃,恐秦怒。昭雎曰:「王毋行,而發兵自守耳。秦虎狼,不可信,有并諸侯之心。」懷王子子蘭勸王行,曰:「奈何絕秦之驩心!」於是徃會秦昭王。昭王詐令一將軍伏兵武關,號為秦王。楚王至,則閉武關,遂與西至咸陽,索隱曰右扶風渭城縣,故咸陽城也,在水北山南,故曰咸陽。咸,皆也。朝章臺,如蕃臣,不與亢禮。楚懷王大怒,悔不用昭子言。秦因留楚王,要以割巫、黔中之郡。楚王欲盟,秦欲先得地。楚王怒曰:「秦詐我而又彊要我以地!」不復許秦。秦因留之。
楚大臣患之,乃相與謀曰:「吾王在秦不得還,要以割地,而太子為質於齊,齊、秦合謀,則楚無國矣。」乃欲立懷王子在國者。昭雎曰:「王與太子俱困於諸侯,而今又倍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冝。」乃詐赴於齊,齊湣王謂其相曰:「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相曰:「不可,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質而行不義於天下也。」或曰:「不然。郢中立王,因與其新王市曰『予我下東國,吾為王殺太子,不然,將與三國共立之』,然則東國必可得矣。」齊王卒用其相計而歸楚太子。太子橫至,立為王,是為頃襄王。乃告于秦曰:「賴社稷神靈,國有王矣。」
頃襄王橫元年,秦要懷王不可得地,楚立王以應秦,秦昭王怒,發兵出武關攻楚,大敗楚軍,斬首五萬,取析十五城而去。徐廣曰:「年表云取十六城,旣取析,又并取左右十五城也。」駰按:地理志弘農有析縣。正義曰括地志云:「鄧州內郷縣城本楚析邑,一名丑,漢置析縣,因析水為名也。」二年,楚懷王亡逃歸,秦覺之,遮楚道,懷王恐,乃從間道走趙以求歸。趙主父索隱曰主字亦或作「王」。在代,其子惠王初立,行王事,恐,不敢入楚王。楚王欲走魏,秦追至,遂與秦使復之秦。懷王遂發病。頃襄王三年,懷王卒于秦,秦歸其喪于楚。楚人皆憐之,如悲親戚。諸侯由是不直秦。秦楚絕。
六年,秦使白起伐韓於伊闕,正義曰括地志云:「伊闕山在洛州南十九里也。」大勝,斬首二十四萬。秦乃遺楚王書曰:「楚倍秦,秦且率諸侯伐楚,争一旦之命。願王之飭士卒,得一樂戰。」楚頃襄王患之,乃謀復與秦平。七年,楚迎婦於秦,秦楚復平。
十一年,齊秦各自稱為帝;月餘,復歸帝為王。
十四年,楚頃襄王與秦昭王好會于宛,結和親。十五年,楚王與秦、三晉、燕共伐齊,取淮北。十六年,與秦昭王好會於鄢。其秋,復與秦王會穰。
十八年,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繳加歸鴈之上者,頃襄王聞,召而問之。對曰:「小臣之好射鶀鴈,索隱曰鶀音其,小鴈也。羅鸗,徐廣曰:「呂静曰鸗,野鳥也。音龍。」索隱曰呂静音聾,鄒亦音盧動反,劉音龍。鸗,小鳥。小矢之發也,何足為大王道也。且稱楚之大,因大王之賢,所弋非直此也。昔者三王以弋道德,五霸以弋戰國。故秦、魏、燕、趙者,鶀鴈也;齊、魯、韓、衛者,青首也;索隱曰亦小鳧,有青首者。騶、費、索隱曰鄒祕二音。郯、邳者,羅鸗也。外其餘則不足射者。見鳥六雙,索隱曰以喻下文秦趙等十二國,故云「六雙」。以王何取?王何不以聖人為弓,以勇士為繳,時張而射之?此六雙者,可得而囊載也。其樂非特朝夕之樂也,索隱曰夕猶昔也。其獲非特鳧鴈之實也。王朝張弓而射魏之大梁之南,加其右臂而徑屬之於韓,則中國之路絕,而上蔡之郡壞矣。還索隱曰音患,謂繞也。射索隱曰音石。圉之東,正義曰圉音語。城在汴州雍丘縣東。解魏左肘索隱曰解音紀買反。而外擊定陶,則魏之東外棄,而大宋、方與二郡者舉矣。正義曰言王朝張弓射魏大梁、汴州之南,即加大梁之右臂;連韓、郯,則河北中國之路向東南斷絕,則韓上蔡之郡自破壞矣。復遶雍丘圉城之東,便解散魏左肘宋州,而外擊曹定陶,及魏東之外解棄,則宋、方與兩郡並舉。且魏斷二臂,顛越矣;膺擊郯國,大梁可得而有也。王綪繳蘭臺,徐廣曰:「綪,縈也,音争。蘭,一作『簡』。」正義曰鄭玄云:「綪,屈也,江沔之閒謂之縈,收繩索綪也。」按:繳,絲繩,繫弋射鳥也。若膺擊郯,圍大梁已了,乃收弋繳於蘭臺。蘭臺,桓山之別名也。飲馬西河,定魏大梁,此一發之樂也。若王之於弋誠好而不厭,則出寶弓,碆新繳,徐廣曰:「以石傅弋繳曰碆。碆音波。」索隱曰碆作「磻」,音播。傅音附。射噣鳥於東海,還蓋長城以為防,徐廣曰:「噣,一作『獨』。還音宦。蓋,一作『益』。益縣在樂安,蓋縣在泰山。濟北盧縣有長城,東至海也。」索隱曰噣音晝,謂大鳥之有鉤喙者,以比齊也。還音患,謂遶也。蓋者,覆也。言射者環遶蓋覆,使無飛走之路,因以長城為防也。徐以蓋為益縣,非也。長城當在濟南。正義曰太山郡記云:「太山西北有長城,緣河徑太山千餘里,至琅邪臺入海。」齊記云:「齊宣王乗山嶺之上築長城,東至海,西至濟州千餘里,以備楚。」括地志云:「長城西北起濟州平陰縣,緣河歷太山北岡上,經濟州淄川,即西南兗州博城縣北,東至密州琅邪臺入海。薊代記云齊有長城巨防,足以為塞也。」朝射東莒,正義曰括地志云:「密州莒縣,故莒子國。地理志云周武王封少昊之後嬴姓於莒,始都計斤,春秋時徙居莒也。」夕發浿丘,徐廣曰:「在清河。」正義曰括地志云:「浿丘,丘名也,在青州臨淄縣西北二十五里也。」夜加即墨,顧據午道,索隱曰顧,反也。午道當在齊西界。一從一橫為午道,亦未詳其處。正義曰劉伯莊云「齊西界」。按:蓋在博州之西境也。則長城之東收,而太山之北舉矣。正義曰言從濟州長城東至海,太山之北,黃河之南,盡舉收於楚。西結境於趙正義曰言得齊地約結於趙,為境界,定從約也。而北達於燕,索隱曰北,一作「杜」。杜者,寬大之名。言齊晉旣伏,收燕不難也。正義曰北達,言四通無所滯礙。言燕無山河之限也。三國布,徐廣曰:「音翅。一作『屬』。」索隱曰亦作「翅」,同式豉反。三國,齊、趙、燕也。則從不待約而可成也。北遊目於燕之遼東而南登望於越之會稽,此再發之樂也。若夫泗上十二諸侯,左縈而右拂之,可一旦而盡也。今秦破韓以為長憂,得列城而不敢守也;伐魏而無功,擊趙而顧病,索隱曰顧猶反也。則秦魏之勇力屈矣,楚之故地漢中、析、酈可得而復有也。王出寶弓,碆新繳,涉鄳塞,徐廣曰:「或以為『冥』,今江夏。一作『黽』。」正義曰括地志云:「故鄍城在陝州河北縣東十里,虞邑也。杜預云河東大陽有鄍城是也。」徐言江夏,亦誤也。而待秦之倦也,山東、河內正義曰謂華山之東,懷州河內之郡。可得而一也。勞民休衆,南面稱王矣。故曰秦為大鳥,負海內而處,東面而立,左臂據趙之西南,右臂傅楚鄢郢,膺擊韓魏,索隱曰謂韓、魏當秦之前,故云「膺擊」。俗本作「鷹」,非。垂頭中國,索隱曰垂頭猶申頸也。言欲吞山東。處旣形便,勢有地利,奮翼鼔,方三千里,則秦未可得獨招而夜射也。」欲以激怒襄王,故對以此言。襄王因召與語,遂言曰:「夫先王為秦所欺而客死於外,怨莫大焉。今以匹夫有怨,尚有報萬乗,白公、子胥是也。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猶足以踊躍中野也,而坐受困,臣竊為大王弗取也。」於是頃襄王遣使於諸侯,復為從,欲以伐秦。秦聞之,發兵來伐楚。
楚欲與齊韓連和伐秦,因欲圖周。周王赧使武公徐廣曰:「定王之曾孫,而西周惠公之子。」謂楚相昭子曰:「三國以兵割周郊地以便輸,而南器以尊楚,臣以為不然。夫弒共主,臣世君,索隱曰共主,世君,俱是周自謂也。共主,言周為天下共所宗主也;世君,言周室代代君於天下。大國不親;以衆脅寡,小國不附。大國不親,小國不附,不可以致名實。名實不得,不足以傷民。夫有圖周之聲,非所以為號也。」昭子曰:「乃圖周則無之。雖然,周何故不可圖也?」對曰:「軍不五不攻,城不十不圍。夫一周為二十晉,正義曰言周王之國,其地雖小,諸侯尊之,故敵二十晉也。公之所知也。韓甞以二十萬之衆辱於晉之城下,銳士死,中士傷,而晉不拔。公之無百韓以圖周,此天下之所知也。夫怨結兩周以塞鄒魯之心,索隱曰騶魯有禮義之國,今楚欲結怨兩周而奪九鼎,是塞鄒魯之心。交絕於齊,正義曰楚本與齊韓和伐秦,因欲圖周;齊不與圖周,故齊交絕於楚。聲失天下,其為事危矣。夫危兩周以厚三川,正義曰三川,兩周之地,韓多有之,言厚韓也。方城之外必為韓弱矣。正義曰方城之外,許州葉縣東北也。言楚取兩周,則韓彊,必弱楚方城之外也。何以知其然也?西周之地,絕長補短,不過百里。名為天下共主,裂其地不足以肥國,得其衆不足以勁兵。雖無攻之,名為弒君。然而好事之君,喜攻之臣,發號用兵,未甞不以周為終始。是何也?見祭器在焉,欲器之至而忘弒君之亂。今韓以器之在楚,臣恐天下以器讎楚也。臣請譬之。夫虎肉臊,其兵利身,索隱曰謂虎以爪牙為兵,而自利於防身也。人猶攻之也。若使澤中之麋蒙虎之皮,人之攻之必萬於虎。索隱曰攻易而利大也。正義曰野澤之麋蒙衣虎皮,人之攻取必萬倍於虎也。譬楚伐周收祭器,其猶麋蒙虎皮矣。裂楚之地,足以肥國;詘楚之名,足以尊主。今子將以欲誅殘天下之共主,居三代之傳器,索隱曰謂九鼎也。吞三翮六翼,索隱曰翮,亦作「○」,同音歷。三翮六翼,亦謂九鼎也。空足曰翮。六翼即六耳,翼近耳旁,事具小爾雅。以高世主,非貪而何?周書曰『欲起無先』,故器南則兵至矣。」於是楚計輟不行。
十九年,秦伐楚,楚軍敗,割上庸、漢北地予秦。正義曰謂割房、金、均三州及漢水之北與秦。二十年,秦將白起拔我西陵。徐廣曰:「屬江夏。」正義曰括地志云:「西陵故城在黃州黃山西二里。」二十一年,秦將白起遂拔我郢,燒先王墓夷陵。徐廣曰:「年表云拔郢,燒夷陵。」索隱曰夷陵,陵名,後為縣,屬南郡。正義曰括地志云:「峽州夷陵縣是也。在荊州西。應劭云夷山在西北。」楚襄王兵散,遂不復戰,東北保於陳城。二十二年,秦復拔我巫、黔中郡。
二十三年,襄王乃收東地兵,得十餘萬,復西取秦所拔我江旁十五邑以為郡,距秦。二十七年,使三萬人助三晉伐燕。復與秦平,而入太子為質於秦。楚使左徒侍太子於秦。
三十六年,頃襄王病,太子亡歸。秋,頃襄王卒,太子熊元索隱曰系本作「完」。代立,是為考烈王。考烈王以左徒為令尹,封以吳,號春申君。
考烈王元年,納州于秦以平。徐廣曰:「南郡有州陵縣。」是時楚益弱。
六年,秦圍邯鄲,趙告急楚,楚遣將軍景陽救趙。七年,至新中。索隱曰按:趙地無名新中者,「中」字誤。鉅鹿有新市,「中」當為「市」。正義曰新中,相州安陽縣也。七國時魏寧新中邑,秦莊襄王拔之,更名安陽也。秦兵去。徐廣曰:「年表云六年春申君救趙,十年徙於鉅陽。」十二年,秦昭王卒,楚王使春申君弔祠于秦。十六年,秦莊襄王卒,秦王趙政立。二十二年,與諸侯共伐秦,不利而去。楚東徙都壽春,正義曰壽春在南壽州,壽春縣是也。命曰郢。
二十五年,考烈王卒,子幽王悍立。李園殺春申君。幽王三年,秦、魏伐楚。秦相呂不韋卒。九年,秦滅韓。十年,幽王卒,同母弟猶代立,是為哀王。哀王立二月餘,哀王庶兄負芻之徒襲殺哀王而立負芻為王。是嵗,秦虜趙王遷。
王負芻元年,燕太子丹使荊軻刺秦王。二年,秦使將軍伐楚,大破楚軍,亡十餘城。三年,秦滅魏。四年,秦將王翦破我軍於蘄,索隱曰機祈二音。而殺將軍項燕。
五年,秦將王翦、蒙武遂破楚國,虜楚王負芻,滅楚名為楚郡云。孫檢曰:「秦虜楚王負芻,滅去楚名,以楚地為三郡。」索隱曰裴注頻引孫檢,不知其人本末,蓋齊人也。
太史公曰:楚靈王方會諸侯於申,誅齊慶封,作章華臺,求周九鼎之時,志小天下;及餓死于申亥之家,為天下笑。操行之不得,悲夫!勢之於人也,可不慎與?棄疾以亂立,嬖淫秦女,甚乎哉,幾索隱曰音祈。再亡國!
索隱述贊曰:鬻熊之嗣,周封於楚。僻在荊蠻,蓽路藍縷。及通而霸,僭號曰武。文旣伐申,成亦赦許。子圉篡嫡,商臣殺父。天禍未悔,憑姦自怙。昭困奔亡,懷迫囚虜。頃襄、考烈,祚衰南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