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隱曰勝立數月而死,無後,亦稱「系家」者,以其所遣王侯將相竟滅秦,為首事故也。然時因擾攘起自匹夫,假託妖祥,一朝稱楚,曆年不永,勳業蔑如,繼之齊魯,曾何等級,可降為列傳。
陳勝者,陽城人也,索隱曰韋昭云屬潁川,地理志云屬汝南。不同者,按郡縣之名隨代分割。蓋陽城舊屬汝南,史遷云今為汝陰,後又分隸潁川,韋昭據以為說,故其不同。他皆放此。正義曰即河南陽城縣也。字涉。吳廣者,陽夏人也,索隱曰夏音賈。韋昭云:「淮陽縣,後屬陳。」正義曰括地志云:「陳州太康縣,本漢陽夏縣也。」字叔。陳涉少時,甞與人傭耕,索隱曰廣雅云:「傭,役也。」按:謂役力而受雇直也。輟耕之壟上,悵恨乆之,曰:「苟冨貴,無相忘。」庸者笑而應曰:「若為庸耕,何冨貴也?」陳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索隱曰尸子云「鴻鵠之,羽翼未合,而有四海之心」是也。按:鴻鵠是一鳥,若鳳皇然,非謂鴻鴈與黃鵠也。鵠音戶酷反。
二世元年七月,發閭左適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郷。徐廣曰:「在沛郡蘄縣。」索隱曰閭左謂居閭里之左也。秦時復除者居閭左。今力役凡在閭左者盡發之也。又云,凡居以富強為右,貧弱為左。秦役戍多,富者役盡,兼取貧弱者也。適音直革反,又音磔。故漢書有七科適。戍者,屯兵而守也。地理志漁陽縣名,在漁陽郡也。 正義曰括地志云:「漁陽故城在檀州密雲縣南十八里,在漁水之陽也。」陳勝、吳廣皆次當行,為屯長。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陳勝、吳廣乃謀曰:「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索隱曰謂欲經營圖國,假使不成而敗,猶愈為戍卒而死也。陳勝曰:「天下苦秦乆矣。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索隱曰姚氏按:隱士遺章邯書云「李斯為二世廢十七兄而立今王」,則二世是始皇第十八子也。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諫故,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索隱曰如淳云「扶蘇自殺,故人不知其死」。或以為不知何坐而死,故天下冤二世殺之,其意亦得。今宜依文而解,直是扶蘇為二世所殺,而百姓未知,故欲詐自稱之也。項燕為楚將,數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今誠以吾衆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冝多應者。索隱曰漢書作「倡」,倡謂先也。說文云:「倡,首也。」」吳廣以為然。乃行卜。索隱曰行者,先也。一云行,往也。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蘇林曰:「狐鳴祠中則是也。」瓚曰:「假託鬼神以威衆也,故勝、廣曰『此教我威衆也』。」 索隱曰裴注引蘇林、臣瓚義亦當矣。而李竒又云「卜者戒曰『所卜事雖成,當死為鬼』,惡指斥言之,而勝失其旨,反依鬼神起怪」,蓋亦得本旨也。陳勝、吳廣喜,念鬼,索隱曰念者,思也。謂思念欲假鬼神事耳。曰:「此教我先威衆耳。」乃丹書帛曰「陳勝王」,置人所罾魚腹中。漢書音義曰:「罾音曾。」文穎曰:「罾,魚網也。」卒買魚烹食,得魚腹中書,固以怪之矣。又間令吳廣之次近所旁叢祠中,張晏曰:「戍人所止處也。叢,鬼所憑焉。」索隱曰服虔云「閒音『中閒』之『閒』」。鄭氏云「閒謂竊令人行也」。孔文祥又云「竊伺閒隙,不欲令衆知之也」。索隱曰次,師所次舍處也。墨子云「建國必擇木之修茂者以為叢位」。高誘注戰國策云「叢祠,神祠也。叢,樹也。」夜篝火,徐廣曰:「或作『帶』也。篝者,籠也,音溝。」索隱曰篝音溝。漢書作「搆」。郭璞云:「篝,籠也。」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卒皆夜驚恐。旦日,卒中往往語,皆指目陳勝。
吳廣素愛人,士卒多為用者。將尉醉,索隱曰官也。漢舊儀「大縣二人,其尉將屯九百人」,故云將尉也。廣故數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衆。尉果笞廣。尉劔挺,徐廣曰:「挺猶脫也。」索隱曰徐廣云「挺,奪也」。按:奪即脫也。說文云「挺,拔也」。案:謂尉拔劔而廣因奪之,故得殺尉。廣起,奪而殺尉。陳勝佐之,并殺兩尉。召令徒屬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當斬。藉第令毋斬,服虔曰:「藉,假也。弟,次弟也。」應劭曰:「藉,吏士名藉也。今失期當斬,就使藉弟幸得不斬,戍死者固十六七。此激怒其衆也。」蘇林曰:「弟,且也。」 索隱曰蘇林云「藉第,假借。且令失期不斬,則戍死者固十七八」。然弟一音「次第」之「第」。又小顏云「弟,但也」;劉氏云「藉音子夜反」;應劭讀如字,云「藉,吏士之名藉也」。各以意言,蘇說為近之也。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索隱曰大名謂大名稱也。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徒屬皆曰:「敬受命。」乃詐稱公子扶蘇、項燕,從民欲也。袒右,稱大楚。為壇而盟,祭以尉首。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攻大澤郷,收而攻蘄。蘄下,索隱曰蘄音機,又音祈,縣名,屬沛郡。下者,降也。謂以兵臨而即降也。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索隱曰韋昭云:「符離屬沛郡。」李竒云:「徇,略也。音辭峻反。」攻銍、酇、苦、柘、譙皆下之。徐廣曰:「苦、柘屬陳,餘皆在沛也。」行收兵。比至陳,索隱曰地理志陳縣屬淮陽。車六七百乗,騎千餘,卒數萬人。攻陳,正義曰今陳州城也。本楚襄王築,古陳國城也。陳守令皆不在,索隱曰張晏云「郡守及令皆不在」,非也。按:地理志云秦三十六郡並無陳郡,則陳止是縣。言守令,則守非官也,與下守丞同也,則「皆」字是衍字。獨守丞與戰譙門中。索隱曰蓋謂陳縣之城門,一名麗譙,故曰譙門中,非上譙縣之門也。譙縣守已下訖故也。弗勝,守丞死,乃入據陳。數日,號令召三老、豪傑與皆來會計事。三老、豪傑皆曰:「將軍身被堅執銳,伐無道,誅暴秦,復立楚國之社稷,功冝為王。」陳涉乃立為王,號為張楚。索隱曰按:李竒云「欲張大楚國,故稱張楚也」。
當此時,諸郡縣苦秦吏者,皆刑其長吏,殺之以應陳涉。乃以吳叔為假王,監諸將以西擊滎陽。令陳人武臣、張耳、陳餘徇趙地,令汝陰人鄧宗徇九江郡。當此時,楚兵數千人為聚者,不可勝數。
葛嬰至東城,索隱曰地理志屬九江。正義曰括地志云:「東城故城在濠州定遠縣東南五十里也。」立襄彊為楚王。嬰後聞陳王已立,因殺襄彊,還報。至陳,陳王誅殺葛嬰。陳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吳廣圍滎陽。李由為三川守,索隱曰三川,今洛陽也。地有伊、洛、河,故曰三川。秦曰三川,漢曰河南郡。李由,李斯子也。守滎陽,吳叔弗能下。陳王徵國之豪傑與計,以上蔡人房君蔡賜為上柱國。漢書音義曰:「房君,官號也,姓蔡,名賜。」瓚曰:「房邑君也。」 索隱曰房,邑也。爵之於房,號曰房君,蔡賜其姓名。晉灼按張耳傳,言「相國房君」者,蓋誤耳。涉始號楚,因楚有柱國之官,故以官蔡賜。蓋其時草創,亦未置相國之官也。 正義曰豫州吳房縣,本房子國,是所封也。
周文,陳之賢人也,文穎曰:「即周章。」甞為項燕軍視日,如淳曰:「視日時吉凶舉動之占也。司馬季主為日者。」事春申君,自言習兵,陳王與之將軍印,西擊。行收兵至關,車千乗,卒數十萬,至戲,正義曰即京東戲亭也。軍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酈山徒、人奴產子,服虔曰:「家人之產奴也。」索隱曰按:漢書無「生」字,小顏云「猶今言家產奴也」。悉發以擊楚大軍,盡敗之。周文敗,走出關,止次曹陽索隱曰晉灼云:「亭名也,在弘農東十二里。」小顏云「曹水之陽也。其水出陝縣西南峴頭山,北流入河。魏武帝謂之好陽」也。正義曰括地志云:「曹陽故亭亦名好陽亭,在陝州桃林縣東南十四里。崔浩云『曹陽,阬名,自南出,北通於河』。按:魏武帝改曰好陽也。」二三月。章邯追敗之,復走次澠池正義曰澠池,河南府縣是也。十餘日。章邯擊,大破之。周文自剄,軍遂不戰。徐廣曰:「十一月。」索隱曰越系家「句踐使罪人三行,屬劔於頸,曰『不敢逃刑』,乃自剄」。郭璞注三蒼,以為剄,刺也。
武臣到邯鄲,自立為趙王,陳餘為大將軍,張耳、召騷為左右丞相。陳王怒,捕繫武臣等家室,欲誅之。柱國曰:「秦未亡而誅趙王將相家屬,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陳王乃遣使者賀趙,而徙繫武臣等家屬宮中,而封耳子張敖為成都君,正義曰成都,蜀郡縣,涉遙封之。趣趙兵亟入關。索隱曰趣音促。促謂催促也。亟音棘。亟,急也。趙王將相相與謀曰:「王王趙,非楚意也。楚已誅秦,必加兵於趙。計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廣也。趙南據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不敢制趙。若楚不勝秦,必重趙。趙乗秦之弊,可以得志於天下。」趙王以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韓廣將兵北徇燕地。
燕故貴人豪傑謂韓廣曰:「楚已立王,趙又已立王。燕雖小,亦萬乗之國也,願將軍立為燕王。」韓廣曰:「廣母在趙,不可。」燕人曰:「趙方西憂秦,南憂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趙王將相之家,趙獨安敢害將軍之家!」韓廣以為然,乃自立為燕王。居數月,趙奉燕王母及家屬歸之燕。
當此之時,諸將之徇地者,不可勝數。周市北徇地至狄,徐廣曰:「今之臨濟。」狄人田儋殺狄令,自立為齊王,以齊反擊周市。市軍散,還至魏地,欲立魏後故寗陵君咎為魏王。應劭曰:「魏之諸公子,名咎。欲立六國後以樹黨。」索隱曰晉灼云「今在梁國也」。按:今梁國有寧陵縣是也,字轉異耳。正義曰括地志云:「宋州寧陵縣城,古甯陵城也。」時咎在陳王所,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相與立周市為魏王,周市不肯。使者五反,陳王乃立寗陵君咎為魏王,遣之國。周市卒為相。
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周章軍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圍滎陽城弗能下,秦軍至,必大敗。不如少遣兵,足以守滎陽,索隱曰遣作遺,遺謂留餘也。悉精兵迎秦軍。今假王驕,不知兵權,不可與計,非誅之,事恐敗。」因相與矯王令以誅吳叔,獻其首於陳王。陳王使使賜田臧楚令尹印,使為上將。田臧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城,自以精兵西迎秦軍於敖倉。與戰,田臧死,軍破。章邯進兵擊李歸等滎陽下,破之,李歸等死。
陽城人鄧說將兵居郯,索隱曰地理志陽城縣屬潁川。說音悅,凡人名皆音悅。郯音談。小顏云「東海之縣名」,非也。按:章邯軍此時未至東海,此郯別是地名。或恐「郯」當作「郟」,郟是郟鄏之地,或見下有東海郯,故誤。 正義曰屬海州,疑「郯」當作「郟」,音紀洽反。郟即春秋時郟地,楚郟敖葬之,今汝州郟城縣是。鄧悅是陽城人,陽城河南府縣,與郟城縣相近,又走陳,蓋「郟」字誤作「郯」耳。章邯別將擊破之,鄧說軍散走陳。銍人伍徐徐廣曰:「一作『逢』。」索隱曰地理志銍,縣名,屬沛。伍徐,漢書作「伍逢」也。將兵居許,正義曰括地志云:「許州許昌縣,本漢許縣。地理志云許縣故國,姜姓,四岳之後,大叔所封,二十四君,為楚所滅,漢以為縣。魏文帝即位,改許曰許昌也。」章邯擊破之,伍徐軍皆散走陳。陳王誅鄧說。
陳王初立時,陵人秦嘉、集解地理志泗水國有陵縣也。銍人董緤、符離人朱雞石、取慮人鄭布、索隱曰地理志縣名,屬臨淮。音秋閭二音。取,又音子臾反。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將兵圍東海正義曰今海州。守慶於郯。陳王聞,乃使武平君畔為將軍,張晏曰:「畔,名也。」監郯下軍。秦嘉不受命,嘉自立為大司馬,惡屬武平君。告軍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聽!」因矯以王命殺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伍徐,擊陳,柱國房君死。章邯又進兵擊陳西張賀軍。陳王出監戰,軍破,張賀死。
臈月,張晏曰:「秦之臘月,夏之九月。」瓚曰:「建丑之月也。」索隱曰臣瓚云:「建丑之月也。」顏游秦云:「按史記表『二世二年十月,誅葛嬰,十一月,周文死,十二月,陳涉死』是也。」宗懍荊楚記云:「臘節在十二月,故因是謂之臘月也。」陳王之汝陰,還至下城父,索隱曰按:舊以陳王從汝陰還至城父縣,因降之,故云「還至下城父」。又顧氏按郡國志,山乗縣有下城父聚,在城父縣東,下讀如字。其說為得之。其御莊賈殺以降秦。陳勝葬碭,正義曰音唐。今宋州碭山縣是。謚曰隱王。
陳王故涓人將軍呂臣應劭曰:「涓人,如謁者。將軍姓呂名臣也。」晉灼曰:「呂氏春秋『荊柱國莊伯令謁者駕,令涓人取冠』。」索隱曰涓音公玄反。服虔云:「給涓通也,如今謁者。」為倉頭軍,起新陽,徐廣曰:「在汝南也。」索隱曰韋昭云:「軍皆著青帽。故曰倉頭。」正義曰括地志云:「新陽故城在豫州真陽縣西南四十二里,漢新陽縣城。應劭云在新水之陽也。」攻陳下之,殺莊賈,復以陳為楚。索隱曰為,如字讀。謂又以陳地為楚國。
初,陳王至陳,令銍人宋留將兵定南陽,入武關。留已徇南陽,聞陳王死,南陽復為秦。宋留不能入武關,乃東至新蔡,遇秦軍,宋留以軍降秦。秦傳留至咸陽,車裂留以徇。
秦嘉等聞陳王軍破出走,乃立景駒為楚王,徐廣曰:「正月,嘉為上將軍。」引兵之方與,正義曰房預二音。方與,兗州縣也。欲擊秦軍定陶下。正義曰今曹州也。使公孫慶使齊王,欲與并力俱進。齊王曰:「聞陳王戰敗,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請而立王!」公孫慶曰:「齊不請楚而立王,楚何故請齊而立王!且楚首事,當令於天下。」田儋誅殺公孫慶。
秦左右校索隱曰按:即左右校尉軍也。復攻陳,下之。呂將軍走,收兵復聚。鄱盜鄱音婆。英布居江中為羣盜,陳勝之起,布歸番君吳芮,故謂之「鄱盜」者也。當陽君黥布之兵相收,復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漢書音義曰:「地名也。」復以陳為楚。會項梁立懷王孫心為楚王。
陳勝王凢六月。已為王,王陳。其故人甞與庸耕者聞之,之陳,扣宮門曰:「吾欲見涉。」宮門令欲縛之。自辨數,乃置,晉灼曰:「數音『朋友數,斯疏矣』。」索隱曰一音疏主反。謂自辯說,數與涉有故舊事驗也。又音朔。數謂自辯往數與涉有故。此數猶「朋友數」之「數」也。不肯為通。陳王出,遮道而呼涉。陳王聞之,乃召見,載與俱歸。入宮,見殿屋帷帳,客曰:「夥頤!涉之為王沈沈者!」應劭曰:「沈沈,宮室深邃之貌也。沈音長含反。」索隱曰服虔云:「楚人謂多為夥。」按:又言「頤」者,助聲之辭也。謂涉為王,宮殿帷帳庶物夥多,驚而偉之,故稱夥頤也。應劭以為沈沈,宮室深邃貌,故音長含反。而劉伯莊以「沈沈」猶「談談」,謂故人呼為「沈沈」者,猶俗云「談談漢」是。楚人謂多為夥,故天下傳之,夥涉為王,由陳涉始。客出入愈益發舒,言陳王故情。或說陳王曰:「客愚無知,顓妄言,輕威。」陳王斬之。諸陳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無親陳王者。索隱曰顧氏引孔叢子云:「陳勝為王,妻之父兄往焉。勝以衆賔待之。妻父怒云:『怙強而傲長者,不能乆焉。』不辭而去。」是其事類也。陳王以朱房為中正,胡武為司過,主司羣臣。諸將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繫而罪之,以苛察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輙自治之。索隱曰謂朱房、胡武等以素所不善者,即自驗問,不往下吏。陳王信用之。諸將以其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
陳勝雖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將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時為陳涉置守冢三十家碭,至今血食。
褚先生曰:徐廣曰:「一作『太史公』。」駰案:班固奏事云「太史遷取賈誼過秦上下篇以為秦始皇本紀、陳涉世家下贊文」,然則言「褚先生」者,非也。 索隱曰徐廣與裴駰據所見別本及班彪奏事,皆云合作「太史公」。今據此是褚先生述史記,加此贊首地形險阻數句,然後始稱賈生之言,因即改太史公之目,而自題己位號也。已下義並已見始皇之本紀訖。地形險阻,所以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為治也。猶未足恃也。夫先王以仁義為本,而以固塞文法為枝葉,豈不然哉!吾聞賈生之稱曰:
「秦孝公據殽函之固,韋昭曰:「殽謂二殽。函,函谷關也。」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脩守戰之備;外連衡而鬪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旣沒,惠文王、武王、昭王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甞,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連衡,兼韓、魏、燕、趙、宋、衛、中山之衆。於是六國之士有寗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正義曰音聚。陳軫、邵滑、正義曰邵,作「昭」。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孫臏、帶他、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倫制其兵。甞以什倍之地,百萬之師,仰關而攻秦。索隱曰仰字亦作「卬」,並音仰。謂秦地形高,故並仰向關門而攻秦。有作「叩」字,非也。秦人開關而延敵,九國之師遁逃而不敢進。索隱曰九國者,謂六國之外,更有宋、衛、中山。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固已困矣。於是從散約敗,争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漂櫓,索隱曰說文云:「櫓,大楯也。」因利乗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彊國請服,弱國入朝。
施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朴以鞭笞天下,索隱曰臣瓚云:「短曰敲,長曰朴。」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係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却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亦不敢貫弓而報怨。索隱曰貫音烏還反,又如字。貫謂上弦也。於是廢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墮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徐廣曰:「一作『鏑』。」鑄以為金人十二,索隱曰各重千石,坐高二丈,號曰「翁仲」。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谿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索隱曰音呵,亦「何」字,猶今廵更問何誰。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始皇旣沒,餘威振於殊俗。然而陳涉瓮牖繩樞之子,甿隷之人,徐廣曰:「田民曰甿。音亡更反。」而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也。躡足行伍之間,俛仰仟佰之中,索隱曰仟佰謂千人百人之長也,音千百。漢書作「阡陌」,如淳云「時皆僻屈在阡陌之中」。陌音貊。率罷散之卒,將數百之衆,而轉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會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
且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也;鉏耰棘矜非銛於句戟長鎩也;索隱曰鉏耰謂鉏木也。論語曰「耰而不輟」是也。棘,戟也。矜,戟柄也,音勤。適戍之衆非儔於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郷時之士也。索隱曰郷音香亮反。郷時猶往時也。蓋謂孟甞、信陵、蘇秦、陳軫之比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也。甞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索隱曰絜音下結反。謂如結束知其大小也。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而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乗之權,抑八州而朝同列,索隱曰謂秦強而抑八州使朝己也。漢書作「招八州」,亦通也。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殽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索隱曰施音式豉反。言秦虎狼之國,其仁義不施及於天下,故亡也。」
索隱述賛曰:天下匈匈,海內乏主,掎鹿爭捷,瞻烏爰處。陳勝首事,厥號張楚。鬼怪是憑,鴻鵠自許。葛嬰東下,周文西拒。始親朱房,又任胡武。夥頤見殺,腹心不與。莊賈何人,反噬城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