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王信者,徐廣曰:「一云『信都』。」索隱曰楚漢春秋云韓王信都,恐謬也。諸書不言有韓信都。案:韓王信初為韓司徒,後訛云「申徒」,因誤以為韓王名耳。故韓襄王孽孫也,張晏曰:「孺子為孽。」索隱曰何休注公羊以為「孽,賤子,猶之伐木有孽生也」。漢書晁錯云「孽子悼惠王」是也。長八尺五寸。及項梁之立楚後懷王也,燕、齊、趙、魏皆已前王,唯韓無有後,故立韓諸公子橫陽君成正義曰故橫城在宋州宋城縣西南三十里。為韓王,徐廣曰:「二年六月也。都陽翟。」欲以撫定韓故地。項梁敗死定陶,成犇懷王。沛公引兵擊陽城,正義曰河南縣也。使張良以韓司徒徐廣曰:「他本多作『申徒』,申與司聲相近,字由此錯亂耳。今有申徒,云是司徒之後,言司聲轉為申。」降下韓故地,得信,以為韓將,將其兵從沛公入武關。
沛公立為漢王,韓信從入漢中,迺說漢王曰:「項王王諸將近地,而王獨遠居此,此左遷也。士卒皆山東人,跂而望歸,及其鋒東嚮,文穎曰:「鋒銳欲東向。」索隱曰跂音企,起踵也。鄭氏云「鋒,軍中將士氣鋒」。韋昭曰「其氣鋒銳欲東也」。正義曰跂音岐。可以爭天下。」漢王還定三秦,迺許信為韓王,先拜信為韓太尉,將兵略韓地。
項籍之封諸王皆就國,韓王成以不從無功,不遣就國,更以為列侯。徐廣曰:「元年十一月,誅成。」駰案:漢書曰「封為穰侯」。索隱曰地理志穰縣屬南陽。及聞漢遣韓信略韓地,迺令故項籍游吳時吳令鄭昌正義曰項籍在吳時,昌為吳縣令。為韓王以距漢。漢二年,韓信略定韓十餘城。漢王至河南,韓信急擊韓王昌陽城。昌降,漢王迺立韓信為韓王,徐廣曰:「二年十一月。」常將韓兵從。三年,漢王出滎陽,韓王信、周苛等守滎陽。及楚敗滎陽,信降楚,已而得亡,復歸漢,漢復立以為韓王,竟從擊破項籍,天下定。五年春,遂與剖符為韓王,王潁川。
明年春,徐廣曰:「即五年之二月。」駰案:漢書曰「六年春」。上以韓信材武,所王北近鞏、洛,南迫宛、葉,東有淮陽,皆天下勁兵處,迺詔徙韓王信王太原以北,備禦胡,都晉陽。信上書曰:「國被邊,李竒曰:「被音『被馬』之『被』也。」匈奴數入,晉陽正義曰并州。去塞遠,請治馬邑。」正義曰朔州。上許之,信乃徙治馬邑。秋,匈奴冒頓大圍信,索隱曰冒音墨,又音莫報反。信數使使胡求和解。漢發兵救之,疑信數間使,有二心,使人責讓信。信恐誅,因與匈奴約共攻漢,反,以馬邑降胡,擊太原。
七年冬,上自往擊,破信軍銅鞮,正義曰潞州縣。斬其將王喜。信亡走匈奴。與其將白土人張晏曰:「白土,縣名,屬上郡。」曼丘臣、王黃等立趙苗裔趙利為王,復収信敗散兵,而與信及冒頓謀攻漢。匈奴使左右賢王將萬餘騎與王黃等屯廣武以南,正義曰廣武故城在代州鴈門縣界也。至晉陽,與漢兵戰,漢大破之,追至于離石,正義曰石州縣。後復破之。匈奴復聚兵樓煩正義曰鴈門郡樓煩縣。西北,漢令車騎擊破匈奴。匈奴常敗走,漢乗勝追北,聞冒頓居代上谷,正義曰今媯州。高皇帝居晉陽,使人視冒頓,還報曰「可擊」。上遂至平城。正義曰朔州定襄縣是也。上出白登,服虔曰:「白登,臺名,去平城七里。」如淳曰:「平城旁之高地,若丘陵也。」索隱曰姚氏案北疆記「桑乾河北有白登山,冒頓圍漢高之所,今猶有壘壁。」匈奴騎圍上,上乃使人厚遺閼氏。正義曰閼,於連反,又音燕。氏音支。單于嫡妻號,若皇后。閼氏乃說冒頓曰:「今得漢地,猶不能居;且兩主不相厄。」居七日,胡騎稍引去。時天大霧,漢使人往來,胡不覺。護軍中尉陳平言上曰:「胡者全兵,漢書音義曰:「言唯弓矛,無雜仗也。」請令彊弩傅兩矢外嚮,索隱曰傳音附。徐行出圍。」入平城,漢救兵亦到,胡騎遂解去。漢亦罷兵歸。韓信為匈奴將兵往來擊邊。
漢十年,信令王黃等說誤陳豨。十一年春,故韓王信復與胡騎入居參合,蘇林曰:「代地也。」正義曰故城在朔州定襄縣北。距漢。漢使柴將軍擊之,鄧展曰:「柴竒也。」索隱曰應劭云柴武,鄧展云柴竒;晉灼云竒,武之子。應劭說為得,此時竒未為將。遺信書曰:「陛下寬仁,諸侯雖有畔亡,而復歸,輒復故位號,不誅也。大王所知。今王以敗亡走胡,非有大罪,急自歸!」韓王信報曰:「陛下擢僕起閭巷,南面稱孤,此僕之幸也。滎陽之事,僕不能死,囚於項籍,此一罪也。及寇攻馬邑,僕不能堅守,以城降之,此二罪也。今反為寇將兵,與將軍爭一旦之命,此三罪也。夫種、蠡無一罪,身死亡;文穎曰:「大夫種、范蠡也。」今僕有三罪於陛下,而欲求活於世,此伍子胥所以僨於吳也。索隱曰蘇林曰:「僨音奮。」張晏曰:「僨,僵仆也。」正義曰信知歸漢必死,故引子胥以為辭。今僕亡匿山谷閒,旦暮乞貸蠻夷,僕之思歸,如痿人不忘起,索隱曰痿,耳誰反。舊音耳睡反,於義為疏。張揖云「痿不能起」,哀帝紀云「帝即位痿痺」是也。盲者不忘視也,勢不可耳。」遂戰。柴將軍屠參合,斬韓王信。
信之入匈奴,與太子俱;及至穨當城,漢書音義曰:「縣名。」韋昭曰:「在匈奴地。」生子,因名曰穨當。韓太子亦生子,命曰嬰。至孝文十四年,穨當及嬰率其衆降漢。漢封穨當為弓高侯,地理志河閒有弓高縣也。索隱曰漢書功臣表屬營陵。正義曰滄州縣。嬰為襄城侯。索隱曰案服虔云「縣名。功臣表屬魏郡」。吳楚軍時,弓高侯功冠諸將。徐廣曰:「謚曰壯。」傳子至孫,孫無子,失侯。嬰孫以不敬失侯。徐廣曰:「表云嬰子澤之,元朔四年不敬國除。」穨當孽孫韓嫣,漢書音義曰:「音『鄢陵』之『鄢』。」索隱曰音偃,又一言反,又休延反,並通。貴幸,名冨顯於當世。其弟說,再封,數稱將軍,卒為案道侯。子代,徐廣曰:「名長君。」嵗餘坐法死。後嵗餘,說孫曾徐廣曰:「長君之子也。」索隱曰案博物志,字季君也。拜為龍雒侯,續說後。索隱曰頟,五格反。作雒,音洛。龍頟,縣名。正義曰史記表、衛青傳及漢書表云韓說,元朔五年,從大將軍有功,封龍頟侯,以酎金坐免。元封元年,擊東越有功,封桉道侯。征和二年,孫子曾復封為龍頟侯。漢書功臣表云武後元年,說孫曾紹封龍頟侯。漢表是也。
盧綰者,豐人也,與高祖同里。盧綰親與高祖太上皇相愛,如淳曰:「親謂父也。」及生男,高祖、盧綰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賀兩家。及高祖、盧綰壯,俱學書,又相愛也。里中嘉兩家親相愛,生子同日,壯又相愛,復賀兩家羊酒。高祖為布衣時,有吏事辟匿,盧綰常隨出入上下。及高祖初起沛,盧綰以客從,入漢中為將軍,常侍中。從東擊項籍,以太尉常從,出入卧內,衣被飲食賞賜,羣臣莫敢望,雖蕭曹等,特以事見禮,至其親幸,莫及盧綰。綰封為長安侯。長安,故咸陽也。正義曰秦咸陽在渭北,長安在渭南,蕭何起未央宮處也。
漢五年冬,以破項籍,迺使盧綰別將,與劉賈擊臨江王共尉,李竒曰:「共敖子。」破之。七月還,從擊燕王臧荼,臧荼降。高祖已定天下,諸侯非劉氏而王者七人。欲王盧綰,為羣臣觖望。如淳曰:「觖音『決別』之『決』。望猶怨也。」瓚曰:「觖謂相觖而怨望也。」韋昭曰:「觖猶冀也。」索隱曰觖望猶怨望也。又音企。韋昭音冀。及虜臧荼,迺下詔諸將相列侯,擇羣臣有功者以為燕王。羣臣知上欲王盧綰,皆言曰:「太尉長安侯盧綰常從平定天下,功最多,可王燕。」詔許之。漢五年八月,迺立虜綰為燕王。諸侯王得幸莫如燕王。
漢十一年秋,陳豨反代地,高祖如邯鄲擊豨兵,燕王綰亦擊其東北。當是時,陳豨使王黃求救匈奴。燕王綰亦使其臣張勝於匈奴,言豨等軍破。張勝至胡,故燕王臧茶子衍出亡在胡,見張勝曰:「公所以重於燕者,以習胡事也。燕所以乆存者,以諸侯數反,兵連不決也。今公為燕欲急滅豨等,已盡,次亦至燕,公等亦且為虜矣。公何不令燕且緩陳豨而與胡和?事寬,得長王燕;即有漢急,可以安國。」張勝以為然,迺私令匈奴助豨等擊燕。燕王綰疑張勝與胡反,上書請族張勝。勝還,具道所以為者。燕王寤,迺詐論他人,脫勝家屬,使得為匈奴間,而陰使范齊之陳豨所,欲令乆亡,晉灼曰:「使陳豨乆亡畔。」連兵勿決。
漢十二年,東擊黥布,豨常將兵居代,漢使樊噲擊斬豨。其裨將降,言燕王綰使范齊通計謀於豨所。高祖使使召盧綰,綰稱病。上又使辟陽侯審食其、御史大夫趙堯往迎燕王,因驗問左右。綰愈恐,閉匿,謂其幸臣曰:「非劉氏而王,獨我與長沙耳。往年春,漢族淮陰,夏,誅彭越,皆呂后計。今上病,屬任呂后。呂后婦人,專欲以事誅異姓王者及大功臣。」迺遂稱病不行。其左右皆亡匿。語頗泄,辟陽侯聞之,歸具報上,上益怒。又得匈奴降者,降者言張勝亡在匈奴,為燕使。於是上曰:「盧綰果反矣!」使樊噲擊燕。燕王綰悉將其宮人家屬騎數千居長城下,候伺,幸上病愈,自入謝。四月,高祖崩,盧綰遂將其衆亡入匈奴,匈奴以為東胡盧王。綰為蠻夷所侵奪,常思復歸。居嵗餘,死胡中。
高后時,盧綰妻子亡降漢,會高后病,不能見,舍燕邸,為欲置酒見之。高后竟崩,不得見。盧綰妻亦病死。
孝景中六年,盧綰孫他之,正義曰他,徒何反。以東胡王降,如淳曰:「為東胡王來降也。漢紀東胡,烏丸也。」封為亞谷侯。徐廣曰:「亞,一作『惡』。」正義曰漢表在河內。
陳豨者,宛朐人也,索隱曰地理志屬濟陰。下又云「梁人」,是褚先生之說異也。正義曰宛朐,曹州縣也。太史公云「陳豨,梁人」。按:宛朐,六國時屬梁。不知始所以得從。及高祖七年冬,韓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還,迺封豨為列侯,徐廣曰:「功臣表曰陳豨以特將將卒五百人,前元年從起宛朐,至霸上,為侯,以游擊將軍別定代,已破臧荼,封豨為陽夏侯。」以趙相國將監趙、代邊兵,邊兵皆屬焉。
豨常告歸過趙,趙相周昌見豨賔客隨之者千餘乗,邯鄲官舍皆滿。豨所以待賔客如布衣交,皆出客下。正義曰言屈己禮之,不用富貴自尊大。豨還之代,周昌迺求入見。見上,具言豨賔客盛甚,擅兵於外數嵗,恐有變。上乃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財物諸不法事,多連引豨。豨恐,陰令客通使王黃、曼丘臣所。正義曰二人韓王信將。及高祖七年七月,太上皇崩,使人召豨,豨稱病甚。九月,遂與王黃等反,自立為大王,劫略趙、代。
上聞,迺赦趙、代吏人為豨所詿誤劫略者,皆赦之。上自徃,至邯鄲,喜曰:「豨不南據漳水,北守邯鄲,知其無能為也。」趙相奏斬常山守、尉,曰:「常山二十五城,豨反,亡其二十城。」上問曰:「守、尉反乎?」對曰:「不反。」上曰:「是力不足也。」赦之,復以為常山守、尉。上問周昌曰:「趙亦有壯士可令將者乎?」對曰:「有四人。」四人謁,上慢罵曰:「豎子能為將乎?」四人慙伏。上封之各千戶,以為將。左右諫曰:「從入蜀、漢,伐楚,功未徧行,今此何功而封?」上曰:「非若所知!陳豨反,邯鄲以北皆豨有,吾以羽檄徵天下兵,魏武帝奏事曰:「今邊有小警,輙露檄插羽,飛羽檄之意也。」駰案:推其言,則以鳥羽插檄書,謂之羽檄,取其急速若飛鳥也。未有至者,今唯獨邯鄲中兵耳。吾胡愛四千戶封四人以尉趙子弟!」皆曰:「善。」於是上曰:「陳豨將誰?」曰:「王黃、曼丘臣,皆故賈人。」上曰:「吾知之矣。」迺各以千金購黃、臣等。
十一年冬,漢兵擊斬陳豨將侯敞、王黃於曲逆下,正義曰定州北平縣東南十五里蒲陰故城是也。破豨將張春于聊城,正義曰博州縣。斬首萬餘。太尉勃入定太原、代地。十二月,上自擊東垣,東垣不下,卒罵上;東垣降,卒罵者斬之,不罵者黥之。更命東垣為真定。王黃、曼丘臣其麾下受購賞之,皆生得,以故陳豨軍遂敗。
上還至洛陽。上曰:「代居常山北,趙迺從山南有之,遠。」迺立子恒為代王,徐廣曰:「十一年正月。」都中都,正義曰中都故城在汾州平遙縣西南十二里。代、鴈門皆屬代。
高祖十二年冬,樊噲軍卒追斬豨於靈丘。正義曰蔚州是。
太史公曰:韓信、盧綰非素積德累善之世,徼一時權變,以詐力成功,遭漢初定,故得列地,南面稱孤。內見疑彊大,外倚蠻貊以為援,是以日疏自危,事窮智困,卒赴匈奴,豈不哀哉!陳豨,梁人,其少時數稱慕魏公子;及將軍守邊,招致賔客而下士,名聲過實。周昌疑之,疵瑕頗起,懼禍及身,邪人進說,遂陷無道。於戲悲夫!夫計之生孰成敗於人也深矣!
索隱述賛曰:韓襄遺孽,始從漢中。剖符南面,徙邑北通。穨當歸國,龍頟有功。盧綰親愛,羣臣莫同。舊燕是王,東胡計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