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範八政,一曰食,二曰貨。食謂農殖嘉穀可食之物,師古曰:「殖,生也。嘉,善也。」貨謂布帛可衣,師古曰:「衣音於旣反。」及金刀龜貝,所以分財布利通有無者也。師古曰:「金謂五色之金也。黃者曰金,白者曰銀,赤者曰銅,青者曰鉛,黑者曰鐵。刀謂錢幣也。龜以卜占,貝以表飾,故皆為寶貨也。」二者,生民之本,興自神農之世。「斲木為耜,煣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敎天下」,而食足;師古曰:「斲,斫也。煣,屈也。耒,手耕曲木也。耜,耒端木所以施金也。耨,耘田也。耜音似。煣音人九反。耒音來內反。耨音乃搆反。」「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而貨通。師古曰:「自『斲木為耜』以至於此,事見易上繫辭。」食足貨通,然後國實民富,而敎化成。黃帝以下「通其變,使民不倦」。李竒曰:「器幣有不便於時,則變更通利之,使民樂其業而不倦也。」堯命四子以「敬授民時」,師古曰:「四子謂羲仲、羲叔、和仲、和叔也。事見虞書堯典也。」舜命后稷以「黎民祖飢」,孟康曰:「祖,始也。黎民始飢,命棄為稷官也。古文言阻。」師古曰:「事見虞書舜典。」是為政首。禹平洪水,定九州,師古曰:「九州謂兾、兖、青、徐、揚、荊、豫、梁、雍。」制土田,各因所生遠近,賦入貢棐,應劭曰:「棐,竹器也,所以盛。方曰筐,隋曰棐。」師古曰:「棐讀與匪同,禹貢所謂『厥貢漆絲,厥篚織文』之類是也。隋,圜而長也。隋音他果反。」楙遷有無,萬國作乂。師古曰:「楙與茂同,勉也。言勸勉天下,遷易有無,使之交足,則萬國皆治。」殷周之盛,詩書所述,要在安民,富而敎之。故易稱「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師古曰:「下繫之辭。」財者,帝王所以聚人守位,養成羣生,奉順天德,治國安民之本也。故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亡貧,和亡寡,安亡傾。」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是以聖王域民,師古曰:「為邦域。」築城郭以居之,制廬井以均之,師古曰:「井田之中為屋廬。」開市肆以通之,師古曰:「肆,列也。」設庠序以敎之;師古曰:「庠序,禮官養老之處。」士農工商,四民有業。學以居位曰士,闢土殖穀曰農,作巧成器曰工,通財鬻貨曰商。師古曰:「鬻,賣也。鬻音弋六反。」聖王量能授事,四民陳力受職,故朝亡廢官,邑亡敖民,地亡曠土。師古曰:「敖謂逸游也。曠,空也。」
理民之道,地著為本。師古曰:「地著,謂安土也,音直略反。」故必建步立畮,正其經界。師古曰:「畮,古畝字也。」六尺為步,步百為畮,畮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方一里,是為九夫。八家共之,各受私田百畮,公田十畮,是為八百八十畮,餘二十畮以為廬舍。師古曰:「廬,田中屋也。春夏居之,秋冬則去。」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救,民是以和睦,而敎化齊同,力役生產可得而平也。
民受田,上田夫百畮,中田夫二百畮,下田夫三百畮。歲耕種者為不易上田;休一歲者為一易中田;休二歲者為再易下田,三歲更耕之,自爰其處。孟康曰:「爰,於也。」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農民戶人己受田,其家衆男為餘夫,亦以口受田如比。師古曰:「比,例也,音必寐反。」士工商家受田,五口乃當農夫一人。此謂平土可以為法者也。若山林藪澤原陵淳鹵之地,晉灼曰:「淳,盡也,舄鹵之田不生五穀也。」各以肥磽多少為差。師古曰:「磽,磽确也,謂瘠薄之田也,音口交反。」有賦有稅。稅謂公田什一及工商衡虞之入也。師古曰:「賦謂計口發財,稅謂收其田入也。什一,謂十取其一也。工、商、衡、虞雖不墾殖,亦取其稅者,工有技巧之作,商有行販之利,衡虞取山澤之材產也。」賦共車馬甲兵士徒之役,師古曰:「徒,衆也。共讀曰供。」充實府庫賜予之用。稅給郊社宗廟百神之祀,天子奉養百官禄食庶事之費。民年二十受田,六十歸田。七十以上,上所養也;十歲以下,上所長也;十一以上,上所強也。師古曰:「勉強勸之,令習事也。強音其兩反。」種穀必雜五種,以備災害。師古曰:「歲月有冝,及水旱之利也。種即五穀,謂黍、稷、麻、麥、豆也。」田中不得有樹,用妨五穀。力耕數耘,收穫如寇盜之至。師古曰:「力謂勤作之也。如寇盜之至,謂促遽之甚,恐為風雨所損。」還廬樹桑,師古曰:「還,繞也。」菜茹有畦,瓜瓠果蓏應劭曰:「木實曰果,草實曰蓏。」張晏曰:「有核曰果,無核曰蓏。」臣瓚曰:「案木上曰果,地上曰蓏也。」師古曰:「茹,所食之菜也。畦,區也。茹音人豫反。畦音胡圭反。蓏音來果反。」殖於疆易。張晏曰:「至此易主,故曰易。」師古曰:「詩小雅信南山云『中田有廬,疆埸有瓜』,即謂此也。」雞豚狗彘毋失其時,師古曰:「彘即豕。」女修蠶織,則五十可以衣帛,七十可以食肉。
在壄曰廬,在邑曰里。師古曰:「廬各在其田中,而里聚居也。」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四里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郷。郷,萬二千五百戶也。鄰長位下士,自此以上,稍登一級,至郷而為卿也。於是里有序而郷有庠。序以明敎,庠以行禮而視化焉。師古曰:「視讀為示也。」春令民畢出在壄,冬則畢入於邑。其詩曰:「四之日舉止,同我婦子,饁彼南畮。」師古曰:「此豳詩七月之章也。饁,饋也。四之日,周之四月,夏之二月也。農人無不舉足而耕也,則其婦與子同以食來至南治田之處而饋之也。饁音于輒反。」又曰:「十月蟋蟀,入我牀下,嗟我婦子,聿為改歲,入此室處。」師古曰:「亦七月之章也。蟋蟀,蛬也,今謂之促織。聿,曰也。言寒氣旣至,蟋蟀漸來,則婦子皆曰歲將改矣,而去田中入室處也。蛬音拱。」所以順陰陽,備寇賊,習禮文也。春,將出民,里胥平旦坐於右塾,鄰長坐於左塾,孟康曰:「里胥,如今里吏也。」師古曰:「門側之堂曰塾。坐於門側者,督促勸之,知其早晏,防怠惰也。塾音孰。」畢出然後歸,夕亦如之。師古曰:「言里胥鄰長亦待入畢,然後歸也。」入者必持薪樵,輕重相分,班白不提挈。師古曰:「班白者,謂髮雜色也。不提挈者,所以優老人也。」冬,民旣入,婦人同巷,相從夜績,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服虔曰:「一月之中,又得夜半為十五日,凡四十五日也。」必相從者,所以省費尞火,同巧拙而合習俗也。師古曰:「省費尞火,省尞火之費也。尞所以為明,火所以為溫也。尞音力召反。」男女有不得其所者,因相與歌詠,各言其傷。師古曰:「怨刺之詩也。」
是月,餘子亦在于序室。蘇林曰:「餘子,庶子也。或曰,未任役為餘子。」師古曰:「未任役者是也。幼童皆當受業,豈論嫡庶乎?」八歲入小學,學六甲五方書計之事,蘇林曰:「五方之異書,如今祕書學外國書也。」臣瓚曰:「辨五方之名及書藝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始知室家長幼之節。十五入大學,學先聖禮樂,而知朝庭君臣之禮。其有秀異者,移郷學于庠序;庠序之異者,移國學于少學。諸侯歲貢少學之異者於天子,學于大學,命曰造士。李竒曰:「造,成也。」行同能偶,則別之以射,師古曰:「以射試之。」然後爵命焉。
孟春之月,羣居者將散,師古曰:「謂各趣農也。」行人振木鐸徇于路,以采詩,師古曰:「行人,遒人也,主號令之官。鐸,大鈴也,以木為舌,謂之木鐸。徇,巡也。采詩,采取怨刺之詩也。」獻之大師,比其音律,以聞於天子。師古曰:「大師,掌音律之官,敎六詩以六律為之音者。比謂次之也。比音頻二反。」故曰王者不窺牖戶而知天下。
此先王制土處民富而敎之之大略也。故孔子曰:「道千乗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道,治也。舉事必敬,施令必信,不為奢侈,愛養其民,無奪農時。」故民皆勸功樂業,先公而後私。其詩曰:「有渰淒淒,興雲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師古曰:「小雅大田之詩也。渰,陰雲也。淒淒,雲起貌也。祁祁,徐也。言陰陽和,風雨時,民庶慶悅,喜其先雨公田,乃及私也。」民三年耕,則餘一年之畜。師古曰:「畜讀曰蓄。其下並同。」衣食足而知榮辱,廉讓生而爭訟息,故三載考績。師古曰:「績,功也。言主治民者,三年一考其功也。」孔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成此功也。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用謂使為政,期月可以易俗,三年乃得成功也。」三考黜陟,餘三年食,進業曰登;鄭氏曰:「進上百工之業也。或曰進上農工諸事業,名曰登。」再登曰平,餘六年食;三登曰泰平,二十七歲,遺九年食。然後至德流洽,禮樂成焉。故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師古曰:「亦孔子之言也。解在刑法志。」繇此道也。」師古曰:「繇讀與由同。由,用也,從也。」
周室旣衰,暴君汚吏慢其經界,師古曰:「汚謂貪穢也。」繇役橫作,師古曰:「繇讀曰徭。橫音胡孟反。」政令不信,上下相詐,公田不治。故魯宣公「初稅畮」,春秋譏焉。孟康曰:「春秋謂之履畮,履踐民所種好者而取之,譏其貪也。」於是上貪民怨,災害生而禍亂作。
陵夷至於戰國,貴詐力而賤仁誼,先富有而後禮讓。是時,李悝為魏文侯作盡地力之敎,師古曰:「李悝,文侯臣也。悝音恢。」以為地方百里,提封九萬頃,除山澤邑居參分去一,為田六百萬畮,治田勤謹則畮益三升,服虔曰:「與之三升也。」臣瓚曰:「當言三斗。謂治田勤,則畮加三斗也。」師古曰:「計數而言,字當為斗。瓚說是也。」不勤則損亦如之。地方百里之增減,輒為粟百八十萬石矣。又曰糴其貴傷民,韋昭曰:「此民謂士工商也。」甚賤傷農;民傷則離散,農傷則國貧。故甚貴與甚賤,其傷一也。善為國者,使民毋傷而農益勸。今一夫挾五口,治田百畮,歲收畮一石半,為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稅十五石,餘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終歲為粟九十石,餘有四十五石。石三十,為錢千三百五十,除社閭甞新春秋之祠,用錢三百,餘千五十。衣,人率用錢三百,五人終歲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師古曰:「少四百五十,不足也。」不幸疾病死喪之費,及上賦斂,又未與此。師古曰:「與讀曰豫。」此農夫所以常困,有不勸耕之心,而令糴至於甚貴者也。是故善平糴者,必謹觀歲有上中下孰。上孰其收自四,餘四百石;張晏曰:「平歲百畮收百五十石,今大孰四倍,收六百石,計民食終歲長四百石,官糴三百石,此為糴三舍一也。」中孰自三,餘三百石;張晏曰:「自三,四百五十石也。終歲長三百石,官糴二百石,此為糴二而舍一也。」下孰自倍,餘百石。張晏曰:「自倍,收三百石,終歲長百石,官糴其五十石,云下孰糴一,謂中分百石之一。」小飢則收百石,張晏曰:「平歲百畮之收,收百五十石,今小飢收百石,收三分之二也。」中飢七十石,張晏曰:「收二分之一。」大飢三十石。張晏曰:「收五分之一也。以此準之,大小中飢之率也。」故大孰則上糴三而舍一,中孰則糴二,下孰則糴一,使民適足,賈平則止。師古曰:「賈讀曰價。」小飢則發小孰之所斂,李竒曰:「官以斂臧出糶也。」中飢則發中孰之所斂,大飢則發大孰之所斂,而糶之。故雖遇飢饉水旱,糴不貴而民不散,取有餘以補不足也。行之魏國,國以富彊。
及秦孝公用商君,壞井田,開仟伯,師古曰:「仟伯,田間之道也。南北曰仟,東西曰伯。伯音莫白反。」急耕戰之賞,雖非古道,猶以務本之故,傾鄰國而雄諸侯。然王制遂滅,僭差亡度。庶人之富者累鉅萬,師古曰:「鉅,大也。大萬,謂萬萬也。累者兼數,非止一也。言其貲財積累萬萬也。」而貧者食糟糠;有國彊者兼州域,而弱者喪社稷。至於始皇,遂并天下,內興功作,外攘夷狄,收泰半之賦,師古曰:「泰半,三分取其二。」發閭左之戍。應劭曰:「秦時以適發之,名適戍。先發吏有過及贅壻、賈人,後以甞有市籍者發,又後以大父母、父母甞有市籍者。戍者曹輩盡,復入閭,取其左發之,未及取右而秦亡。」師古曰:「閭,里門也。言居在里門之左者,一切發之。此閭左之釋,應最得之,諸家之義煩穢舛錯,故無所取也。」男子力耕不足糧饟,師古曰:「饟,古餉字也。」女子紡績不足衣服。竭天下之資財以奉其政,猶未足以澹其欲也。師古曰:「澹,古贍字也。贍,給也。其下並同。」海內愁怨,遂用潰畔。師古曰:「下逃其上曰潰。」
漢興,接秦之敝,諸侯並起,民失作業,而大飢饉。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過半。高祖乃令民得賣子,就食蜀漢。天下旣定,民亡蓋臧,蘇林曰:「無物可蓋臧。」自天子不能具醇駟,師古曰:「醇,不雜也。無醇色之駟,謂四馬雜色也。」而將相或乗牛車。師古曰:「以牛駕車也。」上於是約法省禁,輕田租,什五而稅一,量吏禄,度官用,以賦於民。師古曰:「纔取足。」而山川園池市肆租稅之入,自天子以至封君湯沐邑,皆各為私奉養,不領於天子之經費。師古曰:「言各收其所賦稅以自供,不入國朝之倉廩府庫也。經,常也。」漕轉關東粟以給中都官,歲不過數十萬石。師古曰:「中都官,京師諸官府也。」孝惠、高后之間,衣食滋殖。文帝即位,躬修儉節,思安百姓。時民近戰國,皆背本趨末,賈誼說上曰:
筦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師古曰:「筦與管同。管子,管仲之書也。」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甞聞。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飢;一女不織,或受之寒。」生之有時,而用之亡度,則物力必屈。師古曰:「屈,盡也。音其勿反。」古之治天下,至孅至悉,師古曰:「孅,細也。悉,盡其事也。孅與纖同。」故其畜積足恃。今背本而趨末,食者甚衆,是天下之大殘也;師古曰:「本,農業也。末,工商也。言人已棄農而務工商矣,其食米粟者又甚衆。殘謂傷害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長,是天下之大賊也。殘賊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將泛,孟康曰:「泛音方勇反。泛,覆也。」師古曰:「字本作覂,此通用也。」莫之振救。師古曰:「振,舉也。」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師古曰:「靡,散也,音縻。」天下財產何得不蹷!應劭曰:「蹷,傾竭也。」師古曰:「蹷音厥。」漢之為漢幾四十年矣,師古曰:「幾,近也。音鉅衣反。」公私之積猶可哀痛。師古曰:「言年載已多,而無儲積。」失時不雨,民且狼顧;鄭氏曰:「民欲有畔意,若狼之顧望也。」李竒曰:「狼性怯,走喜還顧。言民見天不雨,今亦恐也。」師古曰:「李說是也。」歲惡不入,請賣爵、子。如淳曰:「賣爵級又賣子也。」旣聞耳矣,如淳曰:「聞於天子之耳。」安有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驚者!師古曰:「阽危,欲墜之意也。音閻,又音丁念反。」
世之有飢穰,天之行也,李竒曰:「天之行氣,不能常孰也。或曰,行,道也。」師古曰:「穰,豐也,音人常反。」禹、湯被之矣。師古曰:「謂禹遭水,而湯遭旱也。」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國胡以相恤?師古曰:「胡,何也。」卒然邊境有急,數十百萬之衆,國胡以餽之?師古曰:「卒讀曰猝。餽亦饋字也。」兵旱相乗,天下大屈,師古曰:「屈音其勿反。」有勇力者聚徒而衡擊,師古曰:「衡,橫也。」罷夫羸老易子齩其骨。師古曰:「罷讀曰疲。齩,齧也,音五巧反。」政治未畢通也,遠方之能疑者並舉而爭起矣,師古曰:「疑讀曰擬。擬,僭也,謂與天子相比擬。」迺駭而圖之,豈將有及乎?師古曰:「圖謂謀也。」
夫積貯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財有餘,何為而不成?以攻則取,以守則固,以戰則勝。懷敵附遠,何招而不至?師古曰:「懷,來也,安也。」今民而歸之農,皆著於本,師古曰:「亦驅字。著音直略反。」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轉而縁南畮,師古曰:「言皆趨農作也。」則畜積足而人樂其所矣。可以為富安天下,而直為此廩廩也,李竒曰:「廩廩,危也。」師古曰:「言務耕農,厚畜積,則天下富安,何乃不為,而常不足廩廩若此。」竊為陛下惜之!
於是上感誼言,始開耤田,躬耕以勸百姓。鼂錯復說上曰:
聖王在上而民不凍飢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也,師古曰:「食讀曰飤。衣音於旣反。」為開其資財之道也。故堯、禹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而國亡捐瘠者,孟康曰:「肉腐為瘠。捐,骨不埋者。或曰,捐謂民有飢相棄捐者。或謂貧乞者為捐。」蘇林曰:「瘠音漬。」師古曰:「瘠,瘦病也。言無相棄捐而瘦病者耳。不當音漬也。貧乞之釋,尤疏僻焉。」以畜積多而備先具也。今海內為一,土地人民之衆不避湯、禹,加以亡天災數年之水旱,而畜積未及者,何也?地有遺利,民有餘力,生穀之土未盡墾,山澤之利未盡出也,游食之民未盡歸農也。民貧,則姦邪生。貧生於不足,不足生於不農,不農則不地著,不地著則離郷輕家,民如鳥獸,雖有高城深池,嚴法重刑,猶不能禁也。
夫寒之於衣,不待輕暖;師古曰:「以禦風霜,不求靡麗也。暖音乃短反。」飢之於食,不待甘旨;師古曰:「旨,美也。」飢寒至身,不顧廉恥。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飢,終歲不製衣則寒。夫腹飢不得食,膚寒不得衣,雖慈父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務民於農桑,薄賦斂,廣畜積,以實倉廩,備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趨利如水走下,四方亡擇也。師古曰:「走音奏。」夫珠玉金銀,飢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衆貴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為物輕微易臧,在於把握,可以周海內而亡飢寒之患。師古曰:「周謂周遍而游行。」此令臣輕背其主,而民易去其郷,盜賊有所勸,亡逃者得輕資也。粟米布帛生於地,長於時,聚於力,非可一日成也;數石之重,中人弗勝,師古曰:「中人者,處強弱之中也。」不為姦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飢寒至。是故明君貴五穀而賤金玉。
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師古曰:「服,事也,給公事之役也。」其能耕者不過百畮,百畮之收不過百石。春耕夏耘,秋穫冬臧,伐薪樵,治官府,給繇役;春不得避風塵,夏不得避暑熱,秋不得避陰雨,冬不得避寒凍,四時之閒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來,弔死問疾,養孤長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復被水旱之災,急政暴賦,賦斂不時,朝令而暮改。當具有者半賈而賣,師古曰:「本直千錢者,止得五百也。賈讀曰價。」亡者取倍稱之息,如淳曰:「取一償二為倍稱。」師古曰:「稱,舉也,今俗所謂舉錢者也。」於是有賣田宅鬻子孫以償責者矣。而商賈大者積貯倍息,小者坐列販賣,師古曰:「行賣曰商,坐販曰賈。列者,若今市中賣物行也。賈音古。」操其竒贏,日游都市,師古曰:「竒贏,謂有餘財而畜聚竒異之物也。一說,竒謂殘餘物也,音居冝反。」乗上之急,所賣必倍。師古曰:「上所急求,則其價倍貴。」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文采,食必粱肉;師古曰:「粱,好粟也,即今之粱米。」亡農夫之苦,有仟伯之得。師古曰:「仟謂千錢,伯謂百錢也。伯音莫白反。今俗猶謂百錢為一伯。」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過吏埶,以利相傾;千里游敖,冠蓋相望,乗堅策肥,履絲曳縞。師古曰:「堅謂好車也。縞,皓素也,繒之精白者也。」此商人所以兼并農人,農人所以流亡者也。
今法律賤商人,商人已富貴矣;尊農夫,農夫已貧賤矣。故俗之所貴,主之所賤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惡乖迕,師古曰:「迕,違也。好音呼到反。惡音烏故反。迕音五故反。」而欲國富法立,不可得也。方今之務,莫若使民務農而已矣。欲民務農,在於貴粟;貴粟之道,在於使民以粟為賞罰。今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農民有錢,粟有所渫。師古曰:「渫,散也,音先列反。此下亦同也。」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餘者也;取於有餘,以供上用,則貧民之賦可損,師古曰:「損,減也。」所謂損有餘補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順於民心,所補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賦少,三曰勸農功。今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復卒三人。如淳曰:「復三卒之筭錢也。或曰,除三夫不作甲卒也。」師古曰:「當為卒者,免其三人;不為卒者,復其錢耳。復音方目反。」車騎者,天下武備也,故為復卒。師古曰:「為音于偽反。」神農之敎曰:「有石城十仞,應劭曰:「仞,五尺六寸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八尺曰仞,取人申臂之一尋也。」湯池百步,師古曰:「池,城邊池也。以沸湯為池,不可輒近,喻嚴固之甚。」帶甲百萬,而亡粟,弗能守也。」以是觀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務。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迺復一人耳,師古曰:「五大夫,第九等爵也。復音方目反。」此其與騎馬之功相去遠矣。爵者,上之所擅,出於口而亡窮;師古曰:「擅,專也。」粟者,民之所種,生於地而不乏。夫得高爵與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於邊,以受爵免罪,不過三歲,塞下之粟必多矣。
於是文帝從錯之言,令民入粟邊,六百石爵上造,師古曰:「上造,第二等爵也。」稍增至四千石為五大夫,師古曰:「五大夫,第九等爵。」萬二千石為大庶長,師古曰:「大庶長,第十八等爵也。」各以多少級數為差。錯復奏言:「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竊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邊食足以支五歲,可令入粟郡縣矣;師古曰:「入諸郡縣,以備凶災也。」足支一歲以上,可時赦,勿收農民租。如此,德澤加於萬民,民俞勤農。師古曰:「俞,進也,音踰,又音愈。」時有軍役,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寧;歲孰且美,則民大富樂矣。」上復從其言,迺下詔賜民十二年租稅之半。明年,遂除民田之租稅。
後十三歲,孝景二年,令民半出田租,三十而稅一也。其後,上郡以西旱,復修賣爵令,而裁其賈以招民;師古曰:「賈讀曰價。裁謂減省之也。」及徒復作,得輸粟於縣官以除罪。師古曰:「復音房目反。解在宣紀。」始造苑馬以廣用,師古曰:「苑馬,謂為苑以牧馬。」宮室列館車馬益增修矣。然婁敕有司以農為務,師古曰:「婁,古屢字。」民遂樂業。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閒,國家亡事,非遇水旱,則民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盡滿,而府庫餘財。京師之錢累百鉅萬,貫朽而不可校。師古曰:「累百鉅萬,謂數百萬萬也。校謂計數也。」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師古曰:「陳謂乆舊也。」充溢露積於外,腐敗不可食。衆庶街巷有馬,仟伯之間成羣,師古曰:「謂田中之阡陌也。」乗牸牝者擯而不得會聚。孟康曰:「皆乗父馬,有牝馬間其間則踶齧,故斥出不得會同。」師古曰:「言時富饒,故恥乗牸牝,不必以其踶齧也。踶,蹋也,音大奚反。」守閭閻者食粱肉;為吏者長子孫;如淳曰:「時無事,吏不數轉,至於生長子孫而不轉職也。」居官者以為姓號。如淳曰:「貨殖傳倉氏、庾氏是也。」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師古曰:「重,難也。」先行誼而黜媿辱焉。師古曰:「以行誼為先,以媿辱相黜也。行音下更反。」於是罔疏而民富,役財驕溢,或至并兼豪黨之徒以武斷於郷曲。師古曰:「恃其饒富,則擅行威罰也。斷音丁喚反。」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爭於奢侈,師古曰:「有土,謂國之宗姓受封邑土地者也。」室廬車服僭上亡限。物盛而衰,固其變也。
是後,外事四夷,內興功利,役費並興,而民去夲。董仲舒說上曰:「春秋它穀不書,至於麥禾不成則書之,以此見聖人於五穀最重麥與禾也。今關中俗不好種麥,是歲失春秋之所重,而損生民之具也。願陛下幸詔大司農,使關中民益種宿麥,令毋後時。」師古曰:「宿麥,謂其苗經冬。」又言:「古者稅民不過什一,其求易共;師古曰:「共讀曰供。次下亦同。」使民不過三日,其力易足。民財內足以養老盡孝,外足以事上共稅,下足以畜妻子極愛,故民說從上。師古曰:「說讀曰悅也。」至秦則不然,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賣買,富者田連仟伯,貧者亡立錐之地。又顓川澤之利,管山林之饒,師古曰:「顓與專同。管,主也。」荒淫越制,踰侈以相高;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又加月為更卒,已復為正,一歲屯戍,一歲力役,三十倍於古;師古曰:「更卒,謂給郡縣一月而更者也。正卒,謂給中都官者也。率計今人一歲之中,屯戍及力役之事三十倍多於古也。更音工衡反。」田租口賦,鹽鐵之利,二十倍於古。如淳曰:「秦賣鹽鐵貴,故下民受其困也。」師古曰:「旣收田租,又出口賦,而官更奪鹽鐵之利。率計今人一歲之中,失其資產,二十倍多於古也。」或耕豪民之田,見稅什五。如淳曰:「十稅其五。」師古曰:「言下戶貧人,自無田而耕墾豪富家田,十分之中,以五輸本田主也。」故貧民常衣牛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貪暴之吏,刑戮妄加,師古曰:「重音直用反。」民愁亡聊,亡逃山林,轉為盜賊,赭衣半道,斷獄歲以千萬數。漢興,循而未改。古井田法雖難卒行,冝少近古,師古曰:「卒讀曰猝。近音其靳反。」限民名田,以澹不足,師古曰:「名田,占田也。各為立限,不使富者過制,則貧弱之家可足也。」塞并兼之路。鹽鐵皆歸於民。去奴婢,除專殺之威。服虔曰:「不得專殺奴婢也。」薄賦斂,省繇役,以寬民力。然後可善治也。」仲舒死後,功費愈甚,天下虛耗,人復相食。師古曰:「耗音呼到反。」
武帝末年,悔征伐之事,迺封丞相為富民侯。韋昭曰:「沛蘄縣也。」師古曰:「欲百姓之殷實,故取其嘉名也。」下詔曰:「方今之務,在於力農。」以趙過為搜粟都尉。過能為代田,一畮三甽。師古曰:「甽,壟也,音工犬反,字或作畎。」歲代處,故曰代田,師古曰:「代,易也。」古法也。后稷始甽田,以二耜為耦,師古曰:「併兩耜而耕。」廣尺深尺曰甽,長終畮。一畮三甽,一夫三百甽,而播種於甽中。師古曰:「播,布也。種謂穀子也。」苗生葉以上,稍耨隴草,師古曰:「耨,鉏也。」因隤其土以附苗根。師古曰:「隤謂下之也,音頹。」故其詩曰:「或芸或芓,黍稷儗儗。」師古曰:「小雅甫田之詩。儗儗,盛貌。芸音云。芓音子。儗音擬。」芸,除草也。芓,附根也。言苗稍壯,每耨輒附根,比盛暑,隴盡而根深,師古曰:「比音必寐反。」能風與旱,師古曰:「能讀曰耐也。」故儗儗而盛也。其耕耘下種田器,皆有便巧。率十二夫為田一井一屋,故畮五頃,鄧展曰:「九夫為井,三夫為屋。夫百畮,於古為十二頃。古百步為畮,漢時二百四十步為畮,古千二百畮,則得今五頃。」用耦犂,二牛三人,一歲之收常過縵田畮一斛以上,師古曰:「縵田,謂不為甽者也。縵音莫幹反。」善者倍之。師古曰:「善為甽者,又過縵田二斛以上也。」過使敎田太常、三輔,蘇林曰:「太常主諸陵,有民,故亦課田種也。」大農置工巧奴與從事,為作田器。二千石遣令長、三老、力田及里父老善田者受田器,學耕種養苗狀。蘇林曰:「為法意狀也。」民或苦少牛,亡以趨澤,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及也。澤,雨之潤澤也。」故平都令光敎過以人輓犂。師古曰:「輓,引也,音晚。」過奏光以為丞,敎民相與庸輓犂。師古曰:「庸,功也,言換功共作也。義亦與庸賃同。」率多人者田日三十畮,少者十三畮,以故田多墾闢。過試以離宮卒田其宮壖地,師古曰:「離宮,別處之宮,非天子所常居也。壖,餘也。宮壖地,謂外垣之內,內垣之外也。諸縁河壖地,廟垣壖地,其義皆同。守離宮卒,閑而無事,因令於壖地為田也。壖音而縁反。」課得穀皆多其旁田畮一斛以上。令命家田三輔公田,李竒曰:「令,使也。命者,敎也。令離宮卒敎其家田公田也。」韋昭曰:「命謂爵命者。命家,謂受爵命一爵為公士以上,令得田公田,優之也。」師古曰:「令音力成反。」又敎邊郡及居延城。韋昭曰:「居延,張掖縣也。時有甲卒也。」是後邊城、河東、弘農、三輔、太常民皆便代田,用力少而得穀多。
至昭帝時,流民稍還,田野益闢,頗有畜積。宣帝即位,用吏多選賢良,百姓安土,歲數豐穰,師古曰:「數音所角反。穰音人常反。」穀至石五錢,農人少利。時大司農中丞耿壽昌以善為筭能商功利師古曰:「商,度也。」得幸於上,五鳳中奏言:「故事,歲漕關東穀四百萬斛以給京師,師古曰:「漕,水運。」用卒六萬人。宜糴三輔、弘農、河東、上黨、太原郡穀足供京師,可以省關東漕卒過半。」又白增海租三倍,天子皆從其計。御史大夫蕭望之奏言:「故御史屬徐宮李竒曰:「御史大夫屬。」家在東萊,言往年加海租,魚不出。長老皆言武帝時縣官甞自漁,海魚不出,後復予民,魚迺出。夫陰陽之感,物類相應,萬事盡然。今壽昌欲近糴漕關內之穀,築倉治舩,費直二萬萬餘,服虔曰:「萬萬,億也。」有動衆之功,恐生旱氣,民被其災。壽昌習於商功分銖之事,其深計遠慮,誠未足任,冝且如故。」上不聽。漕事果便,壽昌遂白令邊郡皆築倉,以穀賤時增其賈而糴,以利農,穀貴時減賈而糶,名曰常平倉。師古曰:「賈並讀曰價。」民便之。上迺下詔,賜壽昌爵關內侯。而蔡癸以好農使勸郡國,至大官。師古曰:「為使而勸郡國也。使音山吏反。」
元帝即位,天下大水,關東郡十一尤甚。二年,齊地飢,穀石三百餘,民多餓死,琅邪郡人相食。在位諸儒多言鹽鐵官及北假田官、常平倉可罷,孟康曰:「北假,地名也。」毋與民爭利。上從其議,皆罷之。又罷建章、甘泉宮衞,角抵,齊三服官,省禁苑以予貧民,減諸侯王廟衞卒半。又減關中卒五百人,轉穀振貸窮乏。其後用度不足,獨復鹽鐵官。
成帝時,天下亡兵革之事,號為安樂,然俗奢侈,不以畜聚為意。永始二年,梁國、平原郡比年傷水災,師古曰:「比,頻也。」人相食,刺史守相坐免。
哀帝即位,師丹輔政,建言:「古之聖王莫不設井田,然後治迺可平。師古曰:「建,立也,立其議也。」孝文皇帝承亡周亂秦兵革之後,天下空虛,故務勸農桑,帥以節儉。民始充實,未有并兼之害,故不為民田及奴婢為限。師古曰:「不為作限制。上為音于偽反。」今累世承平,豪富吏民訾數鉅萬,而貧弱俞困。蓋君子為政,貴因循而重改作,師古曰:「重,難也。」然所以有改者,將以救急也。亦未可詳,冝略為限。」師古曰:「詳謂悉盡也。」天子下其議。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請:「諸侯王、列侯皆得名田國中。列侯在長安,公主名田縣道,及關內侯、吏民名田皆毋過三十頃。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關內侯、吏民三十人。期盡三年,犯者沒入官。」時田宅奴婢賈為減賤,丁、傅用事,董賢隆貴,皆不便也。師古曰:「丁、傅及董賢之家皆不便此事也。」詔書且須後,師古曰:「須,待也。」遂寢不行。宮室苑囿府庫之臧已侈,百姓訾富雖不及文景,然天下戶口最盛矣。
平帝崩,王莽居攝,遂篡位。王莽因漢承平之業,匈奴稱藩,百蠻賔服,舟車所通,盡為臣妾,府庫百官之富,天下晏然。莽一朝有之,其心意未滿,師古曰:「謂愛惜之意未厭飽也。」陿小漢家制度,以為疏闊。師古曰:「莽以漢家制度為泰疏闊,而更之令陿小。」宣帝始賜單于印璽,與天子同,而西南夷鉤町稱王。師古曰:「鉤音鉅于反。町音大鼎反。」莽乃遣使易單于印,貶鉤町王為侯。二方始怨,侵犯邊境。莽遂興師,發三十萬衆,欲同時十道並出,一舉滅匈奴;募發天下囚徒丁男甲卒轉委輸兵器,自負海江淮而至北邊,如淳曰:「負,背也。」使者馳傳督趣,師古曰:「傳音張戀反。趣讀曰促。」海內擾矣。又動欲慕古,不度時冝,師古曰:「度音大各反。」分裂州郡,改職作官,下令曰:「漢氏減輕田租,三十而稅一,常有更賦,罷咸出,晉灼曰:「雖老病者,皆復出口筭。」師古曰:「更音工衡反。罷讀曰疲。」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師古曰:「分田,謂貧者無田而取富人田耕種,共分其所收也。假亦謂貧人賃富人之田也。劫者,富人劫奪其稅,侵欺之也。」厥名三十,實什稅五也。富者驕而為邪,貧者窮而為姦,俱陷於辜,刑用不錯。師古曰:「錯,置也。」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屬,皆不得賣買。其男口不滿八,而田過一井者,分餘田與九族郷黨。」犯令,法至死,制度又不定,吏縁為姦,天下謷謷然,陷刑者衆。師古曰:「謷謷,衆口愁聲也,音敖。」
後三歲,莽知民愁,下詔諸食王田及私屬皆得賣買,勿拘以法。然刑罰深刻,它政誖亂。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邊兵二十餘萬人仰縣官衣食,師古曰:「仰音牛向反。」用度不足,數橫賦歛,師古曰:「數音所角反。橫音胡孟反。」民俞貧困。常苦枯旱,亡有平歲,穀賈翔貴。晉灼曰:「翔音常。」師古曰:「晉說非也。翔言如鳥之回翔,謂不離于貴也。若暴貴,稱騰踊也。」
末年,盜賊羣起,發軍擊之,將吏放縱於外。北邊及青徐地人相食,雒陽以東米石二千。莽遣三公將軍開東方諸倉振貸窮乏,又分遣大夫謁者敎民煑木為酪;服虔曰:「煮木實,或曰如今餌朮之屬也。」如淳曰:「作杏酪之屬也。」師古曰:「如說是也。」酪不可食,重為煩擾。師古曰:「重音直用反。」流民入關者數十萬人,置養澹官以廩之,吏盜其廩,師古曰:「廩,給也。盜其廩者,盜所給之物。廩音彼甚反。」飢死者什七八。莽恥為政所致,迺下詔曰:「予遭陽九之阸,百六之會,師古曰:「此歷法應有災歲之期也。事在律歷志。」枯旱霜蝗,飢饉荐臻,蠻夷猾夏,寇賊姦軌,百姓流離。予甚悼之,害氣將究矣。」師古曰:「究,竟盡也。」歲為此言,以至於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