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古曰:「諸帝子傳皆言王,而此獨云子者,以戾太子在其中也。」
孝武皇帝六男。衞皇后生戾太子,趙倢伃生孝昭帝,王夫人生齊懷王閎,師古曰:「閎音宏。」李姬生燕剌王旦、廣陵厲王胥,師古曰:「不知官秩,故云李姬。謚法『暴戾無親曰剌』。剌音來葛反。」李夫人生昌邑哀王髆。師古曰:「髆音博。」
戾太子據,元狩元年立為皇太子,年十歲矣。初,上年二十九乃得太子,甚喜,為立禖,師古曰:「禖,求子之神也,解在枚皐傳。」使東方朔、枚皐作禖祝。師古曰:「祝,禖之祝辭。」少壯,詔受公羊春秋,師古曰:「少壯者,言漸長大也。少讀如本字。」又從瑕丘江公受穀梁。及冠就宮,上為立博望苑,師古曰:「取其廣博觀望也。」使通賔客,從其所好,故多以異端進者。元鼎四年,納史良娣,韋昭曰:「良娣,太子之內官也。太子有妃,有良娣,有孺子,凡三等。」師古曰:「娣音弟。」產子男進,號曰史皇孫。張晏曰:「皆以舅氏姓為氏,以相別也。」師古曰:「進者,皇孫名。」
武帝末,衞后寵衰,江充用事。充與太子及衞氏有隙,師古曰:「充為直指使者,劾太子家車行馳道上,沒入車馬,太子求充,充不聽也。」恐上晏駕後為太子所誅,會巫蠱事起,充因此為姦。是時,上春秋高,意多所惡,以為左右皆為蠱道祝詛,窮治其事。丞相公孫賀父子,陽石、諸邑公主,師古曰:「兩公主。」及皇后弟子長平侯衞伉皆坐誅。師古曰:「伉音抗,又音剛。」語在公孫賀、江充傳。
充典治巫蠱,旣知上意,白言宮中有蠱氣,入宮至省中,壞御座掘地。上使按道侯韓說、御史章贛、黃門蘇文等助充。師古曰:「說讀曰悅。贛音貢。」充遂至太子宮掘蠱,得桐木人。時上疾,辟暑甘泉宮,師古曰:「辟讀曰避。」獨皇后、太子在。師古曰:「在京師。」太子召問少傅石德,師古曰:「石慶子。」德懼為師傅并誅,因謂太子曰:「前丞相父子、兩公主及衞氏皆坐此,今巫與使者掘地得徵驗,不知巫置之邪,將實有也,無以自明,可矯以節收捕充等繫獄,師古曰:「矯,託也,託詔命也。」窮治其姦詐。且上疾在甘泉,皇后及家吏請問皆不報,蘇林曰:「家吏,皇后吏也。」臣瓚曰:「太子稱家,家吏是太子吏也。」師古曰:「旣言皇后及家吏,此為皇后吏及太子吏耳。瓚說是也。」上存亡未可知,而姦臣如此,太子將不念秦扶蘇事耶?」韋昭曰:「始皇死,趙高詐殺扶蘇而立胡亥也。」太子急,然德言。
征和二年七月壬午,乃使客為使者收捕充等。按道侯說疑使者有詐,不肯受詔,客格殺說。御史章贛被創突亡,自歸甘泉。太子使舍人無且師古曰:「且音子閭反。」持節夜入未央宮殿長秋門,因長御倚華鄭氏曰:「長音長者。」如淳曰:「漢儀注女長御比侍中,皇后見娙娥以下,長御稱謝。倚華,字也。」師古曰:「倚音於綺反。」具白皇后,發中廄車載射士,師古曰:「中廄,皇后車馬所在也。」出武庫兵,發長樂宮衞,告令百官曰江充反。迺斬充以徇,炙胡巫上林中。服虔曰:「作巫蠱之胡人也。炙,燒也。」師古曰:「胡巫受充意指,妄作蠱狀,太子特忿,且欲得其情實,故以火炙之,令毒痛耳。」遂部賔客為將率,與丞相劉屈氂等戰。長安中擾亂,言太子反,以故衆不附。太子兵敗,亡,不得。師古曰:「太子出亡,而吏追捕不得也。」
上怒甚,羣下憂懼,不知所出。師古曰:「計無所出。」壺關三老茂上書曰:師古曰:「壺關,上黨之縣也。荀悅漢紀云令狐茂,班史不載其姓,不知於何得也。」「臣聞父者猶天,母者猶地,子猶萬物也。故天平地安,陰陽和調,物迺茂成;父慈母愛室家之中,子迺孝順。陰陽不和則萬物夭傷,父子不和則室家喪亡。故父不父則子不子,君不君則臣不臣,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師古曰:「論語云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言父子君臣之道不立,則國必危亡,倉廩雖多,吾不得食也。」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於瞽叟;師古曰:「中,當也。瞽叟,舜父也。言不當其意也。中音竹仲反。」孝己被謗,伯竒放流,師古曰:「孝己、伯竒並已解於上。」骨肉至親,父子相疑。何者?積毀之所生也。由是觀之,子無不孝,而父有不察。今皇太子為漢適嗣,師古曰:「適讀曰嫡。」承萬世之業,體祖宗之重,親則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閭閻之隷臣耳,師古曰:「隷,賤也。」陛下顯而用之,銜至尊之命以迫蹵皇太子,師古曰:「蹵音千六反。」造飾姦詐,羣邪錯謬,是以親戚之路鬲塞而不通。師古曰:「鬲與隔同。」太子進則不得上見,退則困於亂臣,獨冤結而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殺充,恐懼逋逃,師古曰:「逋,亡也。」子盜父兵以救難自免耳,臣竊以為無邪心。詩云:『營營青蠅,止于藩;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交亂四國。』師古曰:「小雅青蠅之詩也。營營,往來之貌也。藩,籬也。愷,樂;悌,易也。言青蠅來往,止於藩籬,變白作黑,讒人搆毀,間親令疏,樂易之君子不當信用。若讒言無極,則四國亦以交亂,冝深察也。」往者江充讒殺趙太子,天下莫不聞,其罪固冝。師古曰:「充冝得罪也。」陛下不省察,深過太子,師古曰:「以太子為罪過而深責之。」發盛怒,舉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將,智者不敢言,辯士不敢說,臣竊痛之。臣聞子胥盡忠而忘其號,師古曰:「忘,亡也。吳王殺之,被以惡名,失其善稱號。」比干盡仁而遺其身,師古曰:「比干,殷之賢臣,以道諫紂,紂怒殺之,而剖其心也。」忠臣竭誠不顧鈇鉞之誅師古曰:「鈇,所以斫人,如今莝刃也,音膚。」以陳其愚,志在匡君安社稷也。師古曰:「匡,正也。正其失也。」詩云:『取彼譖人,投畀豺虎。』師古曰:「小雅巷伯之詩。言譖讒之人,誠可疾惡,願投與猛獸食之。畀音必寐反。」唯陛下寬心慰意,少察所親,師古曰:「父子之道,天性之親也。」毋患太子之非,亟罷甲兵,無令太子乆亡。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臣不勝惓惓,師古曰:「惓讀曰拳,解在劉向傳。」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闕下。」書奏,天子感寤。
太子之亡也,東至湖,師古曰:「湖,縣名,今虢州闅郷、湖城二縣皆其地也。」臧匿泉鳩里。師古曰:「泉鳩水今在闅郷縣東南十五里,見有戾太子冢,冢在澗東也。」主人家貧,常賣屨以給太子。太子有故人在湖,聞其富贍,使人呼之而發覺。師古曰:「贍,足也。」吏圍捕太子,太子自度不得脫,師古曰:「度音大各反。」即入室距戶自經。山陽男子張富昌為卒,足蹋開戶,新安令史李壽趨抱解太子,主人公遂格鬬死,皇孫二人皆并遇害。上旣傷太子,乃下詔曰:「蓋行疑賞,所以申信也。其封李壽為邘侯,韋昭曰:「邘在河內。」師古曰:「為其解救太子也。邘音于。」張富昌為題侯。」孟康曰:「縣名也。」晉灼曰:「地理志無也。功臣表食邑鉅鹿。」師古曰:「晉說是也。」
乆之,巫蠱事多不信。上知太子惶恐無他意,而車千秋復訟太子冤,上遂擢千秋為丞相,而族滅江充家,焚蘇文於橫橋上,孟康曰:「橫音光。」師古曰:「即橫門渭橋也。」及泉鳩里加兵刃於太子者,初為北地太守,後族。上憐太子無辜,乃作思子宮,為歸來望思之臺於湖。師古曰:「言己望而思之,庶太子之魂來歸也。其臺在今湖城縣之西,閿郷之東,基趾猶存。」天下聞而悲之。
初,太子有三男一女,女者平輿侯嗣子尚焉。及太子敗,皆同時遇害。衞后、史良娣葬長安城南。史皇孫、皇孫妃王夫人及皇女孫葬廣明。蘇林曰:「苑名也。」皇孫二人隨太子者,與太子并葬湖。師古曰:「今太子冢北有二冢相次,則二皇孫也。」
太子有遺孫一人,史皇孫子,王夫人男,年十八即尊位,是為孝宣帝。帝初即位,下詔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號謚,歲時祠,其議謚,置園邑。」有司奏請:「禮『為人後者,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師古曰:「謂本生之父母也。」尊祖之義也。陛下為孝昭帝後,承祖宗之祀,制禮不踰閑。師古曰:「閑猶限也。」謹行視孝昭帝所為故皇太子起位在湖,文穎曰:「位,冢位也。」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史良娣冢在博望苑北,親史皇孫位在廣明郭北。如淳曰:「親謂父也。」謚法曰『謚者,行之迹也』,愚以為親謚冝曰悼,母曰悼后,比諸侯王園,置奉邑三百家。故皇太子謚曰戾,置奉邑二百家。史良娣曰戾夫人,置守冢三十家。園置長丞,周衞奉守如法。」以湖閿郷邪里聚為戾園,孟康曰:「閿,古閺字,從門中。建安中正作閺。」師古曰:「,舉目使人也。音許密反。閿字本從,其後轉訛誤,遂作門中受耳。而郭璞乃音汝授反,蓋失理遠耳。」長安白亭東為戾后園,廣明成郷為悼園。皆改葬焉。
後八歲,有司復言:「禮『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悼園冝稱尊號曰皇考,立廟:因園為寢,以時薦享焉。益奉園民滿千六百家,以為奉明縣。尊戾夫人曰戾后,置園奉邑,及益戾園各滿三百家。」
齊懷王閎與燕王旦、廣陵王胥同日立,皆賜策,各以國土風俗申戒焉,曰:「惟元狩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湯師古曰:「張湯。」廟立子閎為齊王,師古曰:「於廟授策也。」曰:烏呼!小子閎,受茲青社。張晏曰:「王者以五色土為太社,封四方諸侯,各以其方色土與之,苴以白茅,歸以立社。」朕承天序,惟稽古,建爾國家,師古曰:「言考於古道而立子為王。」封于東土,世為漢藩輔。烏呼!念哉,共朕之詔。師古曰:「共讀曰恭。言敬聽我詔。」惟命不于常,師古曰:「言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善則得之,惡則失之。」人之好德,克明顯光;義之不圖,俾君子怠。師古曰:「言人若好德,則能明顯有光輝;若不圖於義,則君子懈怠,無歸附之者。圖,謀也。俾,使也。」悉爾心,允執其中,天禄永終;師古曰:「能盡爾心,信執中和之德,則能終天禄者也。」厥有愆不臧,迺凶于乃國,而害于爾躬。師古曰:「臧,善也。乃,汝也。」嗚呼!保國乂民,可不敬與!王其戒之!」師古曰:「保,安也。乂,治也。與讀曰歟。」閎母王夫人有寵,閎尤愛幸,立八年,薨,無子,國除。
燕剌王旦賜策曰:「嗚呼!小子旦,受茲玄社,建爾國家,封于北土,世為漢藩輔。嗚呼!薰鬻氏虐老獸心,以姦巧邊甿。服虔曰:「薰鬻,堯時匈奴號也。」孟康曰:「甿音萌。」師古曰:「虐老,謂貴少壯而食甘肥,賤耆老而與粗惡也。獸心,言貪暴而無仁義也。甿,庶人。薰音勳。鬻音育。」朕命將率,徂征厥罪。師古曰:「徂,往也。」萬夫長,千夫長,三十有二帥,張晏曰:「時所獲三十二帥也。」降旗奔師。如淳曰:「昆邪王偃其旗鼓而來降也。」薰鬻徙域,張晏曰:「匈奴徙東。」北州以妥。孟康曰:「古綏字也。」臣瓚曰:「妥,安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妥音他果反。」悉爾心,毋作怨,毋作棐德,服虔曰:「棐,薄也。」師古曰:「棐,古匪字也。匪,非也。」毋迺廢備。師古曰:「禦邊之備不可廢。」非敎士不得從徵。張晏曰:「士不素習不得應召。」王其戒之!」
旦壯大就國,為人辯略,博學經書雜說,好星曆數術倡優射獵之事,招致游士。及衞太子敗,齊懷王又薨,旦自以次第當立,上書求入宿衞。上怒,下其使獄。後坐臧匿亡命,削良郷、安次、文安三縣。武帝由是惡旦,後遂立少子為太子。
帝崩,太子立,是為孝昭帝,賜諸侯王璽書。旦得書,不肯哭,曰:「璽書封小。張晏曰:「文少則封小。」京師疑有變。」遣幸臣壽西長、孫縱之、王孺等之長安,師古曰:「之,往也。」以問禮儀為名。王孺見執金吾廣意,師古曰:「郭廣意。」問帝崩所病,師古曰:「因何病而崩。」立者誰子,年幾歲。廣意言待詔五莋宮,師古曰:「苲讀與柞同。」宮中讙言帝崩,諸將軍共立太子為帝,年八九歲,葬時不出臨。師古曰:「臨音力禁反。」歸以報王。王曰:「上弃羣臣,無語言,蓋主又不得見,甚可怪也。」復遣中大夫至京師上書言:「竊見孝武皇帝躬聖道,孝宗廟,慈愛骨肉,和集兆民,德配天地,明並日月,威武洋溢,師古曰:「洋溢,言盛多也。洋音羊。」遠方執寶而朝,增郡數十,斥地且倍,師古曰:「斥,開也。」封泰山,禪梁父,巡狩天下,遠方珍物陳于太廟,德甚休盛,師古曰:「休,美也。」請立廟郡國。」奏報聞。時大將霍光秉政,襃賜燕王錢三千萬,益封萬三千戶。旦怒曰:「我當為帝,何賜也!」遂與宗室中山哀王子劉長、齊孝王孫劉澤等結謀,詐言以武帝時受詔,得職吏事,修武備,備非常。如淳曰:「諸侯不得治民與職事,是以為詐言受詔,得知職事,發兵為備也。」
長於是為旦命令羣臣曰:「寡人賴先帝休德,師古曰:「休,美也。」獲奉北藩,親受明詔,職吏事,領庫兵,飭武備,師古曰:「飭讀與敕同。飭,整也。」任重職大,夙夜兢兢,子大夫將何以規佐寡人?且燕國雖小,成周之建國也,師古曰:「自周以來即為燕國,言以乆遠。」上自召公,下及昭、襄,師古曰:「召公,謂召公奭也。昭、襄,六國時燕之二王也。召讀曰邵。」于今千載,豈可謂無賢哉?寡人束帶聽朝三十餘年,曾無聞焉。其者寡人之不及與?師古曰:「與讀曰歟。」意亦子大夫之思有所不至乎?其咎安在?方今寡人欲撟邪防非,章聞揚和,師古曰:「撟,正也。章,表也。撟與矯同,其字從手也。」撫慰百姓,移風易俗,厥路何由?子大夫其各悉心以對,寡人將察焉。」
羣臣皆免冠謝。郎中成軫謂旦曰:「大王失職,獨可起而索,不可坐而得也。師古曰:「失職,謂當為漢嗣而不被用也。索,求也。」大王壹起,國中雖女子皆奮臂隨大王。」旦曰:「前高后時,偽立子弘為皇帝,諸侯交手事之八年。師古曰:「交手,謂拱手也。」呂太后崩,大臣誅諸呂,迎立文帝,天下乃知非孝惠子也。我親武帝長子,反不得立,上書請立廟,又不聽。立者疑非劉氏。」
即與劉澤謀為姦書,言少帝非武帝子,大臣所共立,天下冝共伐之。使人傳行郡國,以搖動百姓。澤謀歸發兵臨淄,與燕王俱起。旦遂招來郡國姦人,賦斂銅鐵作甲兵,數閱其車騎材官卒,建旌旗鼓車,旄頭先敺,師古曰:「敺與驅同。」郎中侍從者著貂羽,黃金附蟬,晉灼曰:「以翠羽飾冠也。」師古曰:「貂羽,以貂尾為冠之羽也。附蟬,為金蟬以附冠前也。凡此旄頭先驅,皆天子之制。而貂羽附蟬,又天子侍中之飾,王僭為之。」皆號侍中。旦從相、中尉以下,勒車騎,發民會圍,大獵文安縣,以講士馬,須期日。師古曰:「講,習也。須,待也。」郎中韓義等數諫旦,旦殺義等凡十五人。會缾侯劉成知澤等謀,師古曰:「缾侯,菑川靖王子也。缾音步丁反。」告之青州刺史雋不疑,不疑收捕澤以聞。天子遣大鴻臚丞治,連引燕王。有詔勿治,而劉澤等皆伏誅。益封缾侯。
乆之,旦姉鄂邑蓋長公主、張晏曰:「食邑鄂,蓋侯王信妻也。」師古曰:「為蓋侯妻是也,非王信。信者,武帝之舅耳,不取鄂邑主為妻,當是信子頃侯充耳。」左將軍上官桀父子與霍光爭權有隙,皆知旦怨光,即私與燕交通。旦遣孫縱之等前後十餘輩,多齎金寶走馬,師古曰:「走馬,馬之善走者。」賂遺蓋主。上官桀及御史大夫桑弘羊等皆與交通,數記疏光過失與旦,令上書告之。桀欲從中下其章。師古曰:「下音胡稼反。」旦聞之,喜,上疏曰:「昔秦據南面之位,制一世之命,威服四夷,輕弱骨肉,顯重異族,廢道任刑,無恩宗室。其後尉佗入南夷,陳涉呼楚澤,師古曰:「呼音火故反。」近狎作亂,內外俱發,師古曰:「狎,習也。近習之人,謂趙高也。」趙氏無炊火焉。韋昭曰:「趙,秦之別氏。」師古曰:「無炊火,無絕祀也。」高皇帝覽蹤迹,觀得失,見秦建本非是,故改其路,規土連城,布王子孫,師古曰:「規,畫也。」是以支葉扶疏,異姓不得間也。師古曰:「間音工莧反。」今陛下承明繼成,師古曰:「承聖明之後,繼已成之業。」委任公卿,羣臣連與成朋,非毀宗室,師古曰:「與謂黨與也。」膚受之愬,日騁於廷,惡吏廢法立威,主恩不下究。師古曰:「究,竟也。言不終竟於下。」臣聞武帝使中郎將蘇武使匈奴,見留二十年不降,還亶為典屬國。師古曰:「亶音但。」今大將軍長史敞無勞,為搜粟都尉。師古曰:「楊敞也。」又將軍都郎羽林,張晏曰:「都試郎、羽林也。」師古曰:「都,大也,謂大會試之。漢光禄挈令『諸當試者,不會都所,免之』。」道上移蹕,如淳曰:「移猶傳也。」太官先置。師古曰:「昭紀云『詐令人為燕王旦上書』,又云上曰『朕知此書詐也。將軍都郎屬耳,燕王何以得知之?』而此傳乃云旦自上疏,此下又云帝覺有詐,遂親信光,參錯不同,疑此傳為誤。」臣旦願歸符璽,入宿衞,察姦臣之變。」
是時昭帝年十四,覺其有詐,遂親信霍光,而疏上官桀等。桀等因謀共殺光,廢帝,迎立燕王為天子。旦置驛書,往來相報,許立桀為王,外連郡國豪桀以千數。旦以語相平,平曰:「大王前與劉澤結謀,事未成而發覺者,以劉澤素夸,好侵陵也。平聞左將軍素輕易,車騎將軍少而驕,臣恐其如劉澤時不能成,又恐旣成,反大王也。」旦曰:「前日一男子詣闕,自謂故太子,長安中民趣郷之,師古曰:「郷讀曰嚮。」正讙不可止,師古曰:「人衆旣多,故讙譁也。」大將軍恐,出兵陳之,以自備耳。我帝長子,天下所信,何憂見反?」後謂羣臣:「蓋主報言,獨患大將軍與右將軍王莽。張晏曰:「天水人也,字稚叔。」今右將軍物故,師古曰:「謂死也。」丞相病,幸事必成,徵不乆。」令羣臣皆裝。
是時天雨,虹下屬宮中飲井水,師古曰:「屬猶注也,音之欲反。」井水竭。厠中豕羣出,壞大官竈。師古曰:「厠,養豕圂也。圂音胡困反。」烏鵲鬬死。鼠舞殿端門中。師古曰:「端門,正門也。」殿上戶自閉,不可開。天火燒城門。大風壞宮城樓,折拔樹木。流星下墯。后姬以下皆恐。王驚病,使人祠葭水、台水。晉灼曰:「地理志葭水在廣平南和,台水在雁門。」師古曰:「葭音家。台音怡。」王客呂廣等知星,為王言「當有兵圍城,期在九月十月,漢當有大臣戮死者。」語具在五行志。
王愈憂恐,謂廣等曰:「謀事不成,妖祥數見,兵氣且至,柰何?」會蓋主舍人父燕倉知其謀,告之,由是發覺。丞相賜璽書,部中二千石逐捕孫縱之及左將軍桀等,皆伏誅。旦聞之,召相平曰:「事敗,遂發兵乎?」平曰:「左將軍已死,百姓皆知之,不可發也。」王憂懣,師古曰:「懣音滿,又音悶,解在司馬遷傳。」置酒萬載宮,會賔客羣臣妃妾坐飲。王自歌曰:「歸空城兮,狗不吠,雞不鳴,橫術何廣廣兮,固知國中之無人!」蘇林曰:「廣音曠。」臣瓚曰:「術,道路也。」師古曰:「廣讀如本字。此歌意,言身死之後,國當空也。」華容夫人起舞曰:「髮紛紛兮寘渠,孟康曰:「寘音羃。髮歷挂岸也。」臣瓚曰:「寘塞溝渠。」師古曰:「瓚說是也。寘音徒千反。」骨籍籍兮亡居。師古曰:「籍籍,從橫貌也。居,處也。」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裴回兩渠間兮,君子獨安居!」師古曰:「置酒之宮,池沼所在,其間有渠,故即其所見以為歌辭也。」坐者皆泣。
有赦令到,王讀之,曰:「嗟乎!獨赦吏民,不赦我。」因迎后姬諸夫人之明光殿,王曰:「老虜曹為事當族!」師古曰:「曹,輩也。」欲自殺。左右曰:「黨得削國,師古曰:「黨音他朗反。」幸不死。」后姬夫人共啼泣止王。會天子使使者賜燕王璽書曰:「昔高皇帝王天下,建立子弟以藩屏社稷。先日諸呂陰謀大逆,劉氏不絕若髮,賴絳侯等誅討賊亂,尊立孝文,以安宗廟,非以中外有人,表裏相應故邪?樊、酈、曹、灌,攜劔推鋒,師古曰:「樊噲、酈商、曹參、灌嬰等。」從高皇帝墾菑除害,耘鉏海內,師古曰:「菑,古災字。」當此之時,頭如蓬葆,頭乆不理,如蓬草羽葆也。師古曰:「草叢生曰葆,音保。」勤苦至矣,然其賞不過封侯。今宗室子孫曾無暴衣露冠之勞,裂地而王之,分財而賜之,父死子繼,兄終弟及。今王骨肉至親,敵吾一體,師古曰:「言若四肢之一也。」迺與佗姓異族謀害社稷,親其所疏,疏其所親,有逆悖之心,無忠愛之義。如使古人有知,當何面目復奉齊酎見高祖之廟乎!」師古曰:「古人謂先人。」
旦得書,以符璽屬醫工長,師古曰:「屬,委也。醫工長,王官之主醫者也。屬音之欲反。」謝相二千石:「奉事不謹,死矣。」即以綬自絞。后夫人隨旦自殺者二十餘人。天子加恩,赦王太子建為庶人,賜旦謚曰剌王。旦立三十八年而誅,國除。
後六年,宣帝即位,封旦兩子,慶為新昌侯,賢為安定侯,又立故太子建,是為廣陽頃王,二十九年薨。子穆王舜嗣,二十一年薨。子思王璜嗣,二十年薨。子嘉嗣。王莽時,皆廢漢藩王為家人,嘉獨以獻符命封扶美侯,賜姓王氏。
廣陵厲王胥賜策曰:「嗚呼!小子胥,受茲赤社,建爾國家,封于南土,世世為漢藩輔。古人有言曰:『大江之南,五湖之間,其人輕心。楊州保彊,李竒曰:「保,恃也。」三代要服,不及以正。』師古曰:「要服,次荒服之內者也。正,政也。要音一遙反。」烏呼!悉爾心,祗祗兢兢,迺惠迺順,師古曰:「祗祗,敬也。兢兢,慎也。言當慈惠于下,忠順于上也。」毋桐好逸,毋邇宵人,應劭曰:「無好逸游之事,邇近小人也。」張晏曰:「桐音同。」師古曰:「桐音通。桐,輕脫之貌也。」惟法惟則!師古曰:「言當依法則。」書云『臣不作福,不作威』,師古曰:「周書洪範云『臣無有作威作福也』。」靡有後羞。王其戒之!」師古曰:「言冝戒慎,勿令後有羞辱之事也。」
胥壯大,好倡樂逸游,力扛鼎,師古曰:「扛,舉也,音江。」空手搏熊彘猛獸。動作無法度,故終不得為漢嗣。
昭帝初立,益封胥萬三千戶,元鳳中入朝,復益萬戶,賜錢二千萬,黃金二千斤,安車駟馬寶劔。及宣帝即位,封胥四子聖、曾、寶、昌皆為列侯,又立胥小子弘為高密王。所以襃賞甚厚。
始,昭帝時,胥見上年少無子,有覬欲心。師古曰:「覬音兾。」而楚地巫鬼,師古曰:「言其土俗尊尚巫鬼之事。」胥迎女巫李女須,使下神祝詛。師古曰:「女須者,巫之名也。」女須泣曰:「孝武帝下我。」左右皆伏。師古曰:「見女須云武帝神下,故伏而聽之。」言「吾必令胥為天子。」胥多賜女須錢,使禱巫山。師古曰:「即楚地之巫山也。」會昭帝崩,胥曰:「女須良巫也!」殺牛塞禱。師古曰:「以為因禱祝詛而崩也。塞音先代反。」及昌邑王徵,復使巫祝詛之。後王廢,胥寖信女須等,師古曰:「寖,古浸字也。寖,漸也,益也。」數賜予錢物。宣帝即位,胥曰:「太子孫何以反得立?」復令女須祝詛如前。又胥女為楚王延壽后弟婦,數相餽遺,通私書。師古曰:「餽亦饋字。」後延壽坐謀反誅,辭連及胥。有詔勿治,賜胥黃金前後五千斤,它器物甚衆。胥又聞漢立太子,謂姬南等曰:「我終不得立矣。」乃止不詛。後胥子南利侯寶坐殺人奪爵,還歸廣陵,與胥姬左修姦。事發覺,繫獄,棄巿。相勝之奏奪王射陂草田以賦貧民,張晏曰:「射水之陂,在射陽縣。」奏可。胥復使巫祝詛如前。
胥宮園中棗樹生十餘莖,莖正赤,葉白如素。池水變赤,魚死。有鼠晝立舞王后廷中。胥謂姬南等曰:「棗水魚鼠之怪甚可惡也。」居數月,祝詛事發覺,有司按驗,胥惶恐,藥殺巫及宮人二十餘人以絕口。公卿請誅胥,天子遣廷尉、大鴻臚即訊。師古曰:「就問也。」胥謝曰:「罪死有餘,誠皆有之。師古曰:「誠,實也。」事乆遠,請歸思念具對。」胥旣見使者還,置酒顯陽殿,召太子霸及子女董訾、胡生等夜飲,師古曰:「董訾、胡生,皆女名。」使所幸八子郭昭君、家人子趙左君等鼓瑟歌舞。師古曰:「八子,姬妾之秩號也。家人子,無官秩者也。」王自歌曰:「欲乆生兮無終,長不樂兮安窮!師古曰:「人所以欲乆生者,貴其安豫無有終極,而我在生,長不歡樂,焉用窮盡年壽也。」奉天期兮不得須臾,張晏曰:「奉天子期,當死,不得復延年。」千里馬兮駐待路。張晏曰:「二卿亭驛待以答詔命。」黃泉下兮幽深,人生要死,何為苦心!師古曰:「言人生必當有死,無假勞心懷悲戚。」何用為樂心所喜,出入無悰為樂亟。韋昭曰:「悰亦樂也,音裁宗反。亟,數,亦疾也,謂不乆也。言人生以何為樂,但以心志所喜好耳。今我出入皆無歡怡,不得乆長也。喜音許吏反。亟音邱吏反。」蒿里召兮郭門閱,師古曰:「蒿里,死人里。」死不得取代庸,身自逝。」師古曰:「言死當自去,不如他傜役得顧庸自代也。逝,合韻音上列反。」左右悉更涕泣奏酒,師古曰:「更,互也。奏,進也。更音工衡反。」至雞鳴時罷。胥謂太子霸曰:「上遇我厚,今負之甚。我死,骸骨當暴。幸而得葬,薄之,無厚也。」即以綬自絞死。及八子郭昭君等二人皆自殺。天子加恩,赦王諸子皆為庶人,賜謚曰厲王。立六十四年而誅,國除。
後七年,元帝復立胥太子霸,是為孝王,十三年薨。子共王意嗣,師古曰:「共讀曰恭。」三年薨。子哀王護嗣,十六年薨,無子,絕。後六年,成帝復立孝王子守,是為靖王,立二十年薨。子宏嗣,王莽時絕。
初,高密哀王弘本始元年以廣陵王胥少子立,九年薨。子頃王章嗣,三十三年薨。子懷王寬嗣,十一年薨。子慎嗣,王莽時絕。
昌邑哀王髆天漢四年立,十一年薨,子賀嗣。立十三年,昭帝崩,無嗣,大將軍霍光徵王賀典喪。師古曰:「令為喪主。」璽書曰:師古曰:「太后璽書。」「制詔昌邑王:使行大鴻臚事少府樂成、師古曰:「史樂成。」宗正德、光禄大夫吉、師古曰:「丙吉也。」中郎將利漢師古曰:「不知姓。」徵王,乗七乗傳詣長安邸。」夜漏未盡一刻,以火發書。其日中,賀發,晡時至定陶,行百三十五里,侍從者馬死相望於道。郎中令龔遂諫王,令還郎謁者五十餘人。賀到濟陽,求長鳴雞,師古曰:「鳴聲長者也。」道買積竹杖。文穎曰:「合竹作杖也。」過弘農,使大奴善以衣車載女子。師古曰:「凡言大奴者,謂奴之尤長大者也。」至湖,師古曰:「即湖縣。」使者以讓相安樂。張晏曰:「使者,長安使人也。」師古曰:「讓,責也。」安樂告遂,遂入問賀,賀曰:「無有。」遂曰:「即無有,何愛一善以毀行義!請收屬吏,師古曰:「以善付吏也。屬音之欲反。其下亦同。」以湔洒大王。」師古曰:「湔,澣也。洒,濯也。湔音子顛反。洒音先禮反。」即捽善,屬衞士長行法。師古曰:「捽,持頭也。衞士長,主衞之官。捽音材兀反。」
賀到霸上,大鴻臚郊迎,騶奉乗輿車。王使僕壽成御,郎中令遂參乗。旦至廣明東都門,遂曰:「禮,奔喪望見國都哭。此長安東郭門也。」賀曰:「我嗌痛,不能哭。」師古曰:「嗌,喉咽也,音益。」至城門,遂復言,賀曰:「城門與郭門等耳。」且至未央宮東闕,遂曰:「昌邑帳在是闕外馳道北,文穎曰:「弔哭帳也。」師古曰:「是謂此。」未至帳所,有南北行道,馬足未至數步,大王冝下車,郷闕西面伏,哭盡哀止。」師古曰:「郷讀曰嚮。」王曰:「諾。」到,哭如儀。
王受皇帝璽綬,襲尊號。即位二十七日,行淫亂。大將軍光與羣臣議,白孝昭皇后,廢賀歸故國,賜湯沐邑二千戶,故王家財物皆與賀。及哀王女四人各賜湯沐邑千戶。語在霍光傳。國除,為山陽郡。
初賀在國時,數有怪。甞見白犬,高三尺,無頭,其頸以下似人,而冠方山冠。後見熊,左右皆莫見。又大鳥飛集宮中。王知,惡之,輒以問郎中令遂。遂為言其故,語在五行志。王卬天嘆曰:「不祥何為數來!」師古曰;「卬讀曰仰。」遂叩頭曰:「臣不敢隱忠,數言危亡之戒,大王不說。師古曰:「說讀曰悅。」夫國之存亡,豈在臣言哉?願王內自揆度。師古曰:「度音徒各反。」大王誦詩三百五篇,人事浹,王道備,師古曰:「浹,徹也,音子牒反。」王之所行中詩一篇何等也?師古曰:「言王所行,皆不合法度。王自謂當於何詩之文也。中音竹仲反。」大王位為諸侯王,行汙於庶人,師古曰:「汙,濁穢。」以存難,以亡易,冝深察之。」後又血汙王坐席,王問遂,遂叫然號曰:「宮空不乆,祅祥數至。血者,陰憂象也。冝畏慎自省。」賀終不改節。居無何,徵。旣即位,後王夢青蠅之矢積西階東,可五六石,以屋版瓦覆,師古曰:「版瓦,大瓦也。」發視之,青蠅矢也。以問遂,遂曰:「陛下之詩不云乎?蘇林曰:「猶言陛下所讀之詩也。」『營營青蠅,至于藩;愷悌君子,毋信讒言。』師古曰:「已解於上。」陛下左側讒人衆多,如是青蠅惡矣。師古曰:「惡即矢也。越王句踐為吳王甞惡,亦其義也。」冝進先帝大臣子孫親近以為左右。如不忍昌邑故人,師古曰:「如,若也。不忍謂不能疏遠也。」信用讒諛,必有凶咎。願詭禍為福,皆放逐之。師古曰:「詭猶反。」臣當先逐矣。」賀不用其言,卒至於廢。
大將軍光更尊立武帝曾孫,是為孝宣帝。即位,心內忌賀,元康二年遣使者賜山陽太守張敞璽書曰:「制詔山陽太守:其謹備盜賊,察往來過客。毋下所賜書!」師古曰:「密令警察,不欲宣露也。」敞於是條奏賀居處,著其廢亡之效,師古曰:「著,明也。」曰:「臣敞地節三年五月視事,故昌邑王居故宮,奴婢在中者百八十三人,閉大門,開小門,廉吏一人為領錢物市買,朝內食物,師古曰:「每旦一內之。」它不得出入。師古曰:「食物之外皆不得妄有出入。」督盜一人別主徼循,察往來者,以王家錢取卒,迾宮清中備盜賊。李竒曰:「迾,遮也。」鄧展曰:「令其宮中清靖,不得妄有異人也。」師古曰:「以王家錢顧人為卒也。」臣敞數遣丞吏行察。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四年九月中,臣敞入視居處狀,故王年二十六七,為人青黑色,小目,鼻末銳卑,少須眉,身體長大,疾痿,行步不便。師古曰:「痿,風痺疾也,音人佳反。」衣短衣大绔,冠惠文冠,蘇林曰:「治獄法冠也。」孟康曰:「今侍中所著也。」服虔曰:「武冠也,或曰趙惠文王所服,故曰惠文。」晉灼曰:「柱後惠文,法冠也。但言惠文,侍中冠。孟說是也。」佩玉環,簪筆持牘趨謁。師古曰:「簪筆,插筆於首也。牘,木簡也。」臣敞與坐語中庭,閱妻子奴婢。臣敞欲動觀其意,即以惡鳥感之,曰:『昌邑多梟。』故王應曰:『然前賀西至長安,殊無梟。復來,東至濟陽,迺復聞梟聲。』臣敞閱至子女持轡,師古曰:「賀之子女名持轡。」故王跪曰:『持轡母,嚴長孫女也。』臣敞故知執金吾嚴延年字長孫,女羅紨,師古曰:「羅紨,其名也。紨音敷。」前為故王妻。察故王衣服言語跪起,清狂不惠。蘇林曰:「凡狂者,陰陽脈盡濁。今此人不狂似狂者,故言清狂也。或曰,色理清徐而心不慧曰清狂。清狂,如今白癡也。」妻十六人,子二十二人,其十一人男,十一人女。昧死奏名籍及奴婢財物簿。臣敞前書言:『昌邑哀王歌舞者張修等十人,無子,又非姬,但良人,無官名,王薨當罷歸。太傅豹等擅留,以為哀王園中人,所不當得為,師古曰:「於法不當然。」請罷歸。』故王聞之曰:『中人守園,疾者當勿治,相殺傷者當勿法,欲令亟死,太守柰何而欲罷之?』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其天資喜由亂亡,終不見仁義,如此。師古曰:「喜,好也。由,從也。喜音許吏反。」後丞相御史以臣敞書聞,奏可。皆以遣。」上由此知賀不足忌。
其明年春,迺下詔曰:「蓋聞象有罪,舜封之,骨肉之親,析而不殊。師古曰:「析,分也。殊,絕也。」其封故昌邑王賀為海昬侯,食邑四千戶。」師古曰:「海昬,豫章之縣。」侍中衞尉金安上上書言:「賀天之所棄,陛下至仁,復封為列侯。賀頑放廢之人,不冝得奉宗廟朝聘之禮。」奏可。賀就國豫章。
數年,楊州刺史柯奏賀與故太守卒史孫萬世交通,師古曰:「柯者,刺史之名也。」萬世問賀:「前見廢時,何不堅守毋出宮,斬大將軍,而聽人奪璽綬乎?」賀曰:「然。失之。」萬世又以賀且王豫章,不乆為列侯。賀曰:「且然,師古曰:「謂亦將如此。」非所冝言。」有司案驗,請逮捕。制曰:「削戶三千。」後薨。
豫章太守廖奏言:「舜封象於有鼻,師古曰;「廖,太守名也。有鼻在零陵,今鼻亭是也。廖音聊。」死不為置後,以為暴亂之人不冝為太祖。師古曰:「謂一國之始祖。」海昏侯賀死,上當為後者子充國;師古曰:「上謂由上其名於有司。」充國死,復上弟奉親;奉親復死,是天絕之也。陛下聖仁,於賀甚厚,雖舜於象無以加也。冝以禮絕賀,以奉天意。願下有司議。」議皆以為不冝為立嗣,國除。
元帝即位,復封賀子代宗為海昏侯,傳子至孫,今見為侯。
賛曰:巫蠱之禍,豈不哀哉!此不唯一江充之辜,亦有天時,非人力所致焉。建元六年,蚩尤之旗見,其長竟天。後遂命將出征,略取河南,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自是之後,師行三十年,兵所誅屠夷滅死者不可勝數。及巫蠱事起,京師流血,僵尸數萬,師古曰:「僵,偃也,音居羊反。」太子子父皆敗。故太子生長於兵,與之終始,何獨一嬖臣哉!秦始皇即位三十九年,內平六國,外攘四夷,死人如亂麻,暴骨長城之下,頭盧相屬於道,師古曰:「盧,頟骨也。屬,連也,音之欲反。」不一日而無兵。由是山東之難興,四方潰而逆秦。秦將吏外畔,賊臣內發,亂作蕭牆,禍成二世。師古曰:「蕭牆謂屏牆也,解在五行志。」故曰「兵猶火也,弗戢必自焚」,師古曰:「左傳隱四年衞有州吁之亂,公問於衆仲曰:『州吁其成乎?』對曰:『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也。』言兵不可妄動,乆而不戢,則自焚燒。戢,斂也。」信矣。是以倉頡作書,「止」「戈」為「武」。師古曰:「武字從止,從戈,所謂會意。」聖人以武禁暴整亂,止息兵戈,非以為殘而興縱之也。易曰:「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君子履信思順,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也。」師古曰:「易上繫辭也。」故車千秋指明蠱情,章太子之冤。千秋材知未必能過人也,以其銷惡運,遏亂原,師古曰:「遏,止也,音一曷反。」因衰激極,道迎善氣,師古曰:「激去至極之災,引致福善之氣也。道讀曰導。」傳得天人之祐助云。師古曰:「傳,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