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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   卷二十二‧魏書二十二 桓二陳徐衞盧傳第二十二

    桓階傳

桓階字伯緒,長沙臨湘人也。魏書曰:階祖父超,父勝,皆歷典州郡。勝為尚書,著名南方。仕郡功曹。太守孫堅舉階孝廉,除尚書郎。父喪還郷里。會堅擊劉表戰死,階冒難詣表乞堅喪,表義而與之。後太祖與袁紹相拒於官渡,表舉州以應紹。階說其太守張羨曰:「夫舉事而不本於義,未有不敗者也。故齊桓率諸侯以尊周,晉文逐叔帶以納王。今袁氏反此,而劉牧應之,取禍之道也。明府必欲立功明義,全福遠禍,不宜與之同也。」羨曰:「然則何向而可?」階曰:「曹公雖弱,杖義而起,救朝廷之危,奉王命而討有罪,孰敢不服?今若舉四郡保三江以待其來,而為之內應,不亦可乎!」羨曰:「善。」乃舉長沙及旁三郡以拒表,遣使詣太祖。太祖大恱。會紹與太祖連戰,軍未得南。而表急攻羨,羨病死。城陷,階遂自匿。乆之,劉表辟為從事祭酒,欲妻以妻妹蔡氏。階自陳已結婚,拒而不受,因辭疾告退。

太祖定荊州,聞其為張羨謀也,異之,辟為丞相掾主簿,遷趙郡太守。魏國初建,為虎賁中郎將侍中。時太子未定,而臨菑侯植有寵。階數陳文帝德優齒長,宜為儲副,公規密諫,前後懇至。魏書稱階諫曰:「今太子位冠羣子,名昭海內,仁聖達節,天下莫不聞;而大王甫以植而問臣,臣誠惑之。」於是太祖知階篤於守正,深益重焉。又毛玠、徐弈以剛蹇少黨,而為西曹掾丁儀所不善,儀屢言其短,賴階左右以自全保。其將順匡救,多此類也。遷尚書,典選舉。曹仁為關羽所圍,太祖遣徐晃救之,不解。太祖欲自南征,以問羣下。羣下皆謂:「王不亟行,今敗矣。」階獨曰:「大王以仁等為足以料事勢不也?」曰:「能。」「大王恐二人遺力邪?」曰:「不。」「然則何為自往?」曰:「吾恐虜衆多,而晃等勢不便耳。」階曰:「今仁等處重圍之中而守死無貳者,誠以大王遠為之勢也。夫居萬死之地,必有死爭之心;內懷死爭,外有彊救,大王案六軍以示餘力,何憂於敗而欲自往?」太祖善其言,駐軍於摩陂。賊遂退。

文帝踐阼,遷尚書令,封高郷亭侯,加侍中。階疾病,帝自臨省,謂曰:「吾方託六尺之孤,寄天下之命於卿。勉之!」徙封安樂郷侯,邑六百戶,又賜階三子爵關內侯,祐以嗣子不封,病卒,又追贈關內侯。後階疾篤,遣使者即拜太常,薨,帝為之流涕,謚曰貞侯。子嘉嗣。以階弟纂為散騎侍郎,賜爵關內侯。嘉尚升遷亭公主,會嘉平中,以樂安太守與吳戰於東關,軍敗,沒,謚曰壯侯。子翊嗣。世說曰:階孫陵,字元徽,有名於晉武帝世,至熒陽太守,卒。

    陳羣傳子泰

陳羣字長文,潁川許昌人也。祖父寔,父紀,叔父諶,皆有盛名。寔字仲弓,紀字元方,諶字季方。魏書曰:寔德冠當時,紀、諶並名重於世。寔為太丘長,遭黨錮,隱居荊山,遠近宗師之。靈帝崩,何進輔政,引用天下名士,徵寔,欲以為參軍,以老病,遂不屈節,諶為司空掾,早卒。紀歷位平原相、侍中、大鴻臚,著書數十篇,世謂之陳子。寔之亡也,司空荀爽、太僕令韓融並制緦麻,執子孫禮。四方至者車數千乗,自太原郭泰等無不造門。傅子曰:寔亡,天下致弔,會其葬者三萬人,制縗麻者以百數。 先賢行狀曰:大將軍何進遣屬弔祠,謚曰文範先生。于時,寔、紀高名並著,而諶又配之,世號曰三君。每宰府辟命,率皆同時,羔鴈成羣,丞掾交至。豫州百姓皆圖畫寔、紀、諶之形象。羣為兒時,寔常竒異之,謂宗人父老曰:「此兒必興吾宗。」魯國孔融高才倨傲,年在紀、羣之間,先與紀友,後與羣交,更為紀拜,由是顯名。劉備臨豫州,辟羣為別駕。時陶謙病死,徐州迎備,備欲往,羣說備曰:「袁術尚彊,今東,必與之爭。呂布若襲將軍之後,將軍雖得徐州,事必無成。」備遂東,與袁術戰。布果襲下邳,遣兵助術,大破備軍,備恨不用羣言。舉茂才,除柘令,不行,隨紀避難徐州。屬呂布破,太祖辟羣為司空西曹掾屬。時有薦樂安王模、下邳周逵者,太祖辟之。羣封還教,以為模、逵穢德,終必敗,太祖不聽。後模、逵皆坐姦宄誅,太祖以謝羣。羣薦廣陵陳矯、丹楊戴乾,太祖皆用之。後吳人叛,乾忠義死難,矯遂為名臣,世以羣為知人。除蕭、賛、長平令,父卒去官。後以司徒掾舉高第,為治書侍御史,轉參丞相軍事。魏國旣建,遷為御史中丞。

時太祖議復肉刑,令曰:「安得通理君子達於古今者,使平斯事乎!昔陳鴻臚以為死刑有可加於仁恩者,正謂此也。御史中丞能申其父之論乎?」羣對曰:「臣父紀以為漢除肉刑而增加笞,本興仁惻而死者更衆,所謂名輕而實重者也。名輕則易犯,實重則傷民。書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易著劓、刖、滅趾之法,所以輔政助教,懲惡息殺也。且殺人償死,合於古制;至於傷人,或殘毀其體而裁翦毛髮,非其理也。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蠶室,盜者刖其足,則永無淫放穿窬之姦矣。夫三千之屬,雖未可悉復,若斯數者,時之所患,宜先施用。漢律所殺殊死之罪,仁所不及也,其餘逮死者,可以刑殺。如此,則所刑之與所生足以相貿矣。今以笞死之法易不殺之刑,是重人支體而輕人軀命也。」時鍾繇與羣議同,王朗及議者多以為未可行。太祖深善繇、羣言,以軍事未罷,顧衆議,故且寢。

羣轉為侍中,領丞相東西曹掾。在朝無適無莫,雅杖名義,不以非道假人。文帝在東宮,深敬器焉,待以交友之禮,常歎曰:「自吾有回,門人日以親。」及即王位,封羣昌武亭侯,徙為尚書。制九品官人之法,羣所建也。及踐阼,遷尚書僕射,加侍中,徙尚書令,進爵潁郷侯。帝征孫權,至廣陵,使羣領中領軍。帝還,假節,都督水軍。還許昌,以羣為鎮軍大將軍,領中護軍,録尚書事。帝寢疾,羣與曹真、司馬宣王等並受遺詔輔政。明帝即位,進封潁陰侯,增邑五百,并前千三百戶,與征東大將軍曹休、中軍大將軍曹真、撫軍大將軍司馬宣王並開府。頃之,為司空,故録尚書事。

是時,帝初莅政,羣上疏曰:「詩稱『儀刑文王,萬邦作孚』;又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道自近始,而化洽於天下。自喪亂已來,干戈未戢,百姓不識王教之本,懼其陵遲巳甚。陛下當盛魏之隆,荷二祖之業,天下想望至治,唯有以崇德布化,惠恤黎庶,則兆民幸甚。夫臣下雷同,是非相蔽,國之大患也。若不和睦則有讎黨,有讎黨則毀譽無端,毀譽無端則真偽失實,不可不深防備,有以絕其源流。」太和中,曹真表欲數道伐蜀,從斜谷入。羣以為「太祖昔到陽平攻張魯,多收豆麥以益軍糧,魯未下而食猶乏。今旣無所因,且斜谷阻險,難以進退,轉運必見鈔截,多留兵守要,則損戰士,不可不熟慮也」。帝從羣議。真復表從子午道。羣又陳其不便,并言軍事用度之計。詔以羣議下真,真據之遂行。會霖雨積日,羣又以為宜詔真還,帝從之。

後皇女淑薨,追封謚平原懿公主。羣上疏曰:「長短有命,存亡有分。故聖人制禮,或抑或致,以求厥中。防墓有不脩之儉,嬴、博有不歸之4c1f。夫大人動合天地,垂之無窮,又大德不踰閑,動為師表故也。八歲下殤,禮所不備,況未朞月,而以成人禮送之,加為制服,舉朝素衣,朝夕哭臨,自古已來,未有此比。而乃復自往視陵,親臨祖載。願陛下抑割無益有損之事,但悉聽羣臣送葬,乞車駕不行,此萬國之至望也。聞車駕欲幸摩陂,實到許昌,二宮上下,皆悉俱東,舉朝大小,莫不驚怪。或言欲以避衰,或言欲於便處移殿舍,或不知何故。臣以為吉凶有命,禍福由人,移徙求安,則亦無益。若必當移避,繕治金墉城西宮,及孟津別宮,皆可權時分止。可無舉宮暴露野次,廢損盛節蠶農之要。又賊地聞之,以為大衰。加所煩費,不可計量。且由吉士賢人,當盛衰,處安危,秉道信命,非徙其家以寧,郷邑從其風化,無恐懼之心。況乃帝王萬國之主,靜則天下安,動則天下擾;行止動靜,豈可輕脫哉?」帝不聽。

青龍中,營治宮室,百姓失農時。羣上疏曰:「禹承唐、虞之盛,猶卑宮室而惡衣服,況今喪亂之後,人民至少,比漢文、景之時,不過一大郡。臣松之案:漢書地理志云:元始二年,天下戶口最盛,汝南郡為大郡,有三十餘萬戶。則文、景之時不能如是多也。案晉太康三年地記,晉戶有三百七十七萬,吳、蜀戶不能居半。以此言之,魏雖始承喪亂,方晉亦當無乃大殊。長文之言,於是為過。加邊境有事,將士勞苦,若有水旱之患,國家之深憂也。且吳、蜀未滅,社稷不安。宜及其未動,講武勸農,有以待之。今舍此急而先宮室,臣懼百姓遂困,將何以應敵?昔劉備自成都至白水,多作傳舍,興費人役,太祖知其疲民也。今中國勞力,亦吳、蜀之所願。此安危之機也,惟陛下慮之。」帝荅曰:「王者宮室,亦冝並立。滅賊之後,但當罷守耳,豈可復興役邪?是故君之職,蕭何之大略也。」羣又曰:「昔漢祖唯與項羽爭天下,羽已滅,宮室燒焚,是以蕭何建武庫、太倉,皆是要急,然猶非其壯麗。今二虜未平,誠不宜與古同也。孫盛曰:周禮,天子之宮,有斲礲之制。然質文之飾,與時推移。漢承周、秦之弊,宜敦簡約之化,而何崇飾宮室,示侈後嗣。此乃武帝千門萬戶所以大興,豈無所復增之謂邪?況乃魏氏方有吳、蜀之難,四海罹塗炭之艱,而述蕭何之過議,以為令軌,豈不惑於大道而昧得失之辨哉?使百代之君眩於奢儉之中,何之由矣。詩云:「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其斯之謂乎!夫人之所欲,莫不有辭,況乃天王,莫之敢違。前欲壞武庫,謂不可不壞也;後欲置之,謂不可不置也。若必作之,固非臣下辭言所屈;若少留神,卓然回意,亦非臣下之所及也。漢明帝欲起德陽殿,鍾離意諫,即用其言,後乃復作之;殿成,謂羣臣曰:『鍾離尚書在,不得成此殿也。』夫王者豈憚一臣,蓋為百姓也。今臣曾不能少凝聖聽,不及意遠矣。」帝於是有所減省。

初,太祖時,劉廙坐弟與魏諷謀反,當誅。羣言之太祖,太祖曰:「廙,名臣也,吾亦欲赦之。」乃復位。廙深德羣,羣曰:「夫議刑為國,非為私也;且自明主之意,吾何知焉?」其弘博不伐,皆此類也。青龍四年薨,謚曰靖侯。子泰嗣。帝追思羣功德,分羣戶邑,封一子列侯。魏書曰:羣前後數密陳得失,每上封事,輒削其草,時人及其子弟莫能知也。論者或譏羣居位拱默,正始中詔撰羣臣上書,以為名臣奏議,朝士乃見羣諫事,皆歎息焉。袁子曰:或云「故少府楊阜豈非忠臣哉?見人主之非,則勃然怒而觸之,與人言未嘗不道也,豈非所謂『王臣謇謇,匪躬之故』者歟!」荅曰:「然可謂直士,忠則吾不知也。夫仁者愛人。施於君謂之忠,施於親謂之孝。忠孝者,其本一也。故仁愛之至者,君親有過,諫而不入,求之反覆,不得已而言,不忍宣也。今為人臣,見人主失道,直詆其非而播揚其惡,可謂直士,未為忠臣也。故司空陳羣則不然,其談論終日,未嘗言人主之非;書數十上而外人不知。君子謂羣於是乎長者矣。」

泰字玄伯。青龍中,除散騎侍郎。正始中,徙游擊將軍,為并州刺史,加振威將軍,使持節,護匈奴中郎將,懷柔夷民,甚有威惠。京邑貴人多寄寶貨,因泰市奴婢,泰皆挂之於壁,不發其封,及徵為尚書,悉以還之。嘉平初,代郭淮為雍州刺史,加奮威將軍。蜀大將軍姜維率衆依麴山築二城,使牙門將句安、李歆等守之,聚羌胡質任等寇偪諸郡。征西將軍郭淮與泰謀所以禦之,泰曰:「麴城雖固,去蜀險遠,當須運糧。羌夷患維勞役,必未肯附。今圍而取之,可不血刃而拔其城;雖其有救,山道阻險,非行兵之地也。」淮從泰計,使泰率討蜀護軍徐質、南安太守鄧艾等進兵圍之,斷其運道及城外流水。安等挑戰,不許,將士困窘,分糧聚雪以稽日月。維果來救,出自牛頭山,與泰相對。泰曰:「兵法貴在不戰而屈人。今絕牛頭,維無反道,則我之禽也。」勑諸軍各堅壘勿與戰,遣使白淮,欲自南渡白水,循水而東,使淮趣牛頭,截其還路,可并取維,不惟安等而已。淮善其策,進率諸軍軍洮水。維懼,遁走,安等孤縣,遂皆降。

淮薨,泰代為征西將軍,假節都督雍、涼諸軍事。後年,雍州刺史王經白泰,云姜維、夏侯霸欲三道向祁山、石營、金城,求進兵為翅,使涼州軍至枹4350,討蜀護軍向祁山。泰量賊勢終不能三道,且兵勢惡分,涼州未宜越境,報經:「審其定問,知所趣向,須東西勢合乃進。」時維等將數萬人至枹4350,趣狄道。泰勑經進屯狄道,須軍到,乃規取之。泰進軍陳倉。會經所統諸軍於故關與賊戰不利,經輒渡洮。泰以經不堅據狄道,必有它變。並遣五營在前,泰率諸軍繼之。經巳與維戰,大敗,以萬餘人還保狄道城,餘皆奔散。維乗勝圍狄道。泰軍上邽,分兵守要,晨夜進前。鄧艾、胡奮、王秘亦到,即與艾、祕等分為三軍,進到隴西。艾等以為「王經精卒破衂於西,賊衆大盛,乗勝之兵旣不可當,而將軍以烏合之卒,繼敗軍之後,將士失氣,隴右傾蕩。古人有言:『蝮蛇螫手,壯士解其腕。』孫子曰:『兵有所不擊,地有所不守。』蓋小有所失而大有所全故也。今隴右之害,過於蝮蛇,狄道之地,非徒不守之謂。姜維之兵,是所辟之鋒。不如割險自保,觀釁待弊,然後進救,此計之得者也。」泰曰:「姜維提輕兵深入,正欲與我爭鋒原野,求一戰之利。王經當高壁深壘,挫其銳氣。今乃與戰,使賊得計,走破王經,封之狄道。若維以戰克之威,進兵東向,據櫟陽積穀之實,放兵收降,招納羌、胡,東爭關、隴,傳檄四郡,此我之所惡也。而維以乗勝之兵,挫峻城之下,銳氣之卒,屈力致命,攻守勢殊,客主不同。兵書云『脩櫓橨榅,三月乃成,拒堙三月而後已』。誠非輕軍遠入,維之詭謀倉卒所辦。縣軍遠僑,糧穀不繼,是我速進破賊之時也,所謂疾雷不及掩耳,自然之勢也。洮水帶其表,維等在其內,今乗高據勢,臨其項領,不戰必走。寇不可縱,圍不可乆,君等何言如此?」遂進軍度高城嶺,潛行,夜至狄道東南高山上,多舉烽火,鳴鼓角。狄道城中將士見救者至,皆憤踊。維始謂官救兵當須衆集乃發,而卒聞已至,謂有竒變宿謀,上下震懼。自軍之發隴西也,以山道深險,賊必設伏。泰詭從南道,維果三日施伏。臣松之案:此傳云「謂救兵當須衆集,而卒聞已至,謂有竒變,上下震懼」,此則救至出於不意。若不知救至,何故伏兵深險乃經三日乎?設伏相伺,非不知之謂。此皆語之不通也。定軍潛行,卒出其南。維乃縁山突至,泰與交戰,維退還。涼州軍從金城南至沃于阪。泰與經共密期,當共向其還路,維等聞之,遂遁,城中將士得出。經歎曰:「糧不至旬,向不應機,舉城屠裂,覆喪一州矣。」泰慰勞將士,前後遣還,更差軍守,並治城壘,還屯上邽。

初,泰聞經見圍,以州軍將士素皆一心,加得保城,非維所能卒傾。表上進軍晨夜速到還。衆議以經奔北,城不足自固,維若斷涼州之道,兼四郡民夷,據關、隴之險,敢能沒經軍而屠隴右。宜須大兵四集,乃致攻討。大將軍司馬文王曰:「昔諸葛亮常有此志,卒亦不能。事大謀遠,非維所任也。且城非倉卒所拔,而糧少為急,征西速救,得上策矣。」泰每以一方有事,輒以虛聲擾動天下,故希簡白上事,驛書不過六百里。司馬文王語荀顗曰:「玄伯沈勇能斷,荷方伯之重,救將陷之城,而不求益兵,又希簡上事,必能辦賊故也。都督大將,不當爾邪!」

後徵泰為尚書右僕射,典選舉,加侍中光禄大夫。吳大將孫峻出淮、泗。以泰為鎮軍將軍,假節都督淮北諸軍事,詔徐州監軍已下受泰節度。峻退,軍還,轉為左僕射。諸葛誕作亂壽春,司馬文王率六軍軍丘頭,泰揔署行臺。司馬景王、文王皆與泰親友,及沛國武陔亦與泰善。文王問陔曰:「玄伯何如其父司空也?」陔曰:「通雅博暢,能以天下聲教為己任者,不如也;明統簡至,立功立事,過之。」泰前後以功增邑二千六百戶,賜子弟一人亭侯,二人關內侯。景元元年薨,追贈司空。謚曰穆侯。干寶晉紀曰:高貴郷公之殺,司馬文王會朝臣謀其故。太常陳泰不至,使其舅荀顗召之。顗至,告以可否。泰曰:「世之論者,以泰方於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內外咸共逼之,垂涕而入。王待之曲室,謂曰:「玄伯,卿何以處我?」對曰:「誅賈充以謝天下。」文王曰:「為吾更思其次。」泰曰:「泰言惟有進於此,不知其次。」文王乃不更言。 魏氏春秋曰:帝之崩也,太傅司馬孚、尚書右僕射陳泰枕帝尸於股,號哭盡哀。時大將軍入于禁中,泰見之悲慟,大將軍亦對之泣,謂曰:「玄伯,其如我何?」泰曰:「獨有斬賈充,少可以謝天下耳。」大將軍乆之曰:「卿更思其他。」泰曰:「豈可使泰復發後言。」遂歐血薨。 臣松之案本傳,泰不為太常,未詳干寶所由知之。孫盛改易泰言,雖為小勝。然檢盛言諸所改易,皆非別有異聞,率更自以意制,多不如舊。凡記言之體,當使若出其口。辭勝而違實,固君子所不取,況復不勝而徒長虛妄哉? 案博物記曰:太丘長陳寔、寔子鴻臚紀、紀子司空羣、羣子泰四世,於漢、魏二朝並有重名,而其德漸漸小減。時人為其語曰:「公慙卿,卿慙長。」子恂嗣。恂薨,無嗣。弟溫紹封。咸熈中開建五等,以泰著勳前朝,改封溫為慎子。案陳氏譜:羣之後,名位遂微。諶孫佐,官至青州刺史。佐弟坦,廷尉。佐子準,太尉,封廣陵郡公。準弟戴、徵及從弟堪,並至大位。準孫逵,字林道,有譽江左,為西中郎將,追贈衛將軍。

    陳矯傳

陳矯字季弼,廣陵東陽人也。避亂江東及東城,辭孫策、袁術之命,還本郡。太守陳登請為功曹,使矯詣許,謂曰:「許下論議,待吾不足;足下相為觀察,還以見誨。」矯還曰:「聞遠近之論,頗謂明府驕而自矜。」登曰:「夫閨門雍穆,有德有行,吾敬陳元方兄弟;淵清玉絜,有禮有法,吾敬華子魚;清脩疾惡,有識有義,吾敬趙元達;博聞彊記,竒逸卓犖,吾敬孔文舉;雄姿傑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劉玄德:所敬如此,何驕之有!餘子瑣瑣,亦焉足録哉?」登雅意如此,而深敬友矯。

郡為孫權所圍於匡竒,登令矯求救於太祖。矯說太祖曰:「鄙郡雖小,形便之國也,若蒙救援,使為外藩,則吳人剉謀,徐方永安,武聲遠震,仁愛滂流,未從之國,望風景附,崇德養威,此王業也。」太祖竒矯,欲留之。矯辭曰:「本國倒縣,本奔走告急,縱無申胥之效,敢忘弘演之義乎?」劉向新序曰:齊桓公求婚於衛,衛不與,而嫁於許。衛為狄所伐,桓公不救,至於國滅君死。懿公屍為狄人所食,惟有肝在。懿公有臣曰弘演,適使反,致命於肝曰:「君為其內,臣為其外。」乃刳腹內肝而死。齊桓公曰:「衛有臣若此而尚滅,寡人無有,亡無日矣!」乃救衛,定其君。太祖乃遣赴救。吳軍旣退,登多設閒伏,勒兵追奔,大破之。

太祖辟矯為司空掾屬,除相令,征南長史,彭城、樂陵太守,魏郡西部都尉。曲周民父病,以牛禱,縣結正棄市。矯曰:「此孝子也。」表赦之。遷魏郡太守。時繫囚千數,至有歷年,矯以為周有三典之制,漢約三章之法,今惜輕重之理,而忽乆繫之患,可謂謬矣。悉自覽罪狀,一時論決。大軍東征,入為丞相長史。軍還,復為魏郡,轉西曹屬。從征漢中,還為尚書。行前未到鄴,太祖崩洛陽,羣臣拘常,以為太子即位,當須詔命。矯曰:「王薨于外,天下惶懼。太子宜割哀即位,以繫遠近之望。且又愛子在側,彼此生變,則社稷危矣。」即具官備禮,一日皆辦。明旦,以王后令,策太子即位,大赦蕩然。文帝曰:「陳季弼臨大節,明略過人,信一時之俊傑也。」帝旣踐阼,轉署吏部,封高陵亭侯,遷尚書令。明帝即位,進爵東郷侯,邑六百戶。車駕嘗卒至尚書門,矯跪問帝曰:「陛下欲何之?」帝曰:「欲案行文書耳。」矯曰:「此自臣職分,非陛下所宜臨也。若臣不稱其職,則請就黜退。陛下宜還。」帝慙,回車而反。其亮直如此。世語曰:劉曄以先進見幸,因譖矯專權。矯懼,以問長子本,本不知所出。次子騫曰:「主上明聖,大人大臣,今若不合,不過不作公耳。」後數日,帝見矯,矯又問二子,騫曰:「陛下意解,故見大人也。」旣入,盡日,帝曰:「劉曄構君,朕有以迹君;朕心故已了。」以金五鉼授之,矯辭。帝曰:「豈以為小惠?君已知朕心,顧君妻子未知故也。」帝憂社稷,問矯:「司馬公忠正,可謂社稷之臣乎?」矯曰:「朝廷之望;社稷,未知也。」加侍中光禄大夫,遷司徒。景初元年薨,謚曰貞侯。魏氏春秋曰:矯本劉氏子,出嗣舅氏而婚于本族。徐宣每非之,庭議其闕。太祖惜矯才量,欲擁全之,乃下令曰:「喪亂已來,風教彫薄,謗議之言,難用襃貶。自建安五年已前,一切勿論。其以斷前誹議者,以其罪罪之。」

子本嗣,歷位郡守、九卿。所在操綱領,舉大體,能使羣下自盡。有統御之才,不親小事,不讀法律而得廷尉之稱,優於司馬岐等,精練文理。遷鎮北將軍,假節都督河北諸軍事。薨,子粲嗣。本弟騫,咸熈中為車騎將軍。案晉書曰:騫字休淵,為晉佐命功臣,至太傅,封高平郡公。

初,矯為郡功曹,使過泰山。泰山太守東郡薛悌異之,結為親友。戲謂矯曰:「以郡吏而交二千石,鄰國君屈從陪臣游,不亦可乎!」悌後為魏郡及尚書令,皆承代矯云。世語曰:悌字孝威。年二十二,以兖州從事為泰山太守。初,太祖定兾州,以悌及東平王國為左右長史,後至中領軍,並悉忠貞練事,為世吏表。

    徐宣傳

徐宣字寶堅,廣陵海西人也。避亂江東,又辭孫策之命,還本郡。與陳矯並為綱紀,二人齊名而私好不恊,然俱見器於太守陳登,與登並心於太祖。海西、淮浦二縣民作亂,都尉衞彌、令梁習夜奔宣家,密送免之。太祖遣督軍扈質來討賊,以兵少不進。宣潛見責之,示以形勢,質乃進破賊。太祖辟為司空掾屬,除東緡、發干令,遷齊郡太守,入為門下督,從到壽春。會馬超作亂,大軍西征,太祖見官屬曰:「今當遠征,而此方未定,以為後憂,宜得清公大德以鎮統之。」乃以宣為左護軍,留統諸軍。還,為丞相東曹掾,出為魏郡太守。太祖崩洛陽,羣臣入殿中發哀。或言可易諸城守,用譙、沛人。宣厲聲曰:「今者遠近一統,人懷效節,何必譙、沛,而沮宿衛者心。」文帝聞曰:「所謂社稷之臣也。」帝旣踐阼,為御史中丞,賜爵關內侯,徙城門校尉,旬月遷司隷校尉,轉散騎常侍。從至廣陵,六軍乗舟,風浪暴起,帝船囬倒,宣病在後,陵波而前,羣寮莫先至者。帝壯之,遷尚書。

明帝即位,封津陽亭侯,邑二百戶。中領軍桓範薦宣曰:「臣聞帝王用人,度世授才,爭奪之時,以策略為先,分定之後,以忠義為首。故晉文行舅犯之計而賞雍季之言,呂氏春秋曰:昔晉文公將與楚人戰於城濮,召咎犯而問曰:「楚衆我寡,柰何而可?」咎犯對曰:「臣聞繁禮之君,不足於文,繁戰之君,不足於詐,君亦詐之而已。」文公以咎犯言告雍季,雍季曰:「竭澤而漁,豈不得魚,而明年無魚。焚藪而田,豈不得獸,而明年無獸。詐偽之道,雖今偷可,後將無復,非長術也。」文公用咎犯之言,而敗楚人於城濮。反而為賞,雍季在上。左右諫曰:「城濮之功,咎犯之謀也。君用其言而後其身,或者不可乎!」文公曰:「雍季之言,百代之利也;咎犯之言,一時之務也。焉有以一時之務,先百代之利乎?」高祖用陳平之智而託後於周勃也。竊見尚書徐宣,體忠厚之行,秉直亮之性;清雅特立,不拘世俗;確然難動,有社稷之節;歷位州郡,所在稱職。今僕射缺,宣行掌後事;腹心任重,莫宜宣者。」帝遂以宣為左僕射,後加侍中光禄大夫。車駕幸許昌,揔統留事。帝還,主者奏呈文書。詔曰:「吾省與僕射何異?」竟不視。尚方令坐猥見考竟,宣上疏陳威刑太過,又諫作宮殿窮盡民力,帝皆手詔嘉納。宣曰:「七十有縣車之禮,今已六十八,可以去矣。」乃固辭疾遜位,帝終不許。青龍四年薨,遺令布衣疏巾,歛以時服。詔曰:「宣體履至實,直內方外,歷在三朝,公亮正色,有託孤寄命之節,可謂柱石臣也。常欲倚以台輔,未及登之,惜乎大命不永!其追贈車騎將軍,葬如公禮。」謚曰貞侯。子欽嗣。

    衛臻傳

衛臻字公振,陳留襄邑人也。父茲,有大節,不應三公之辟。太祖之初至陳留,茲曰:「平天下者,必此人也。」太祖亦異之,數詣茲議大事。從討董卓,戰于熒陽而卒。太祖每涉郡境,輒遣使祠焉。先賢行狀曰:茲字子許。不為激詭之行,不徇流俗之名;明慮淵深,規略宏遠。為車騎將軍何苗所辟,司徒楊彪再加旌命。董卓作亂,漢室傾蕩,太祖到陳留,始與茲相見,遂同盟,計興武事。茲荅曰:「亂生乆矣,非兵無以整之。」且言「兵之興者,自今始矣」。深見廢興,首讚弘謀。合兵三千人,從太祖入熒陽,力戰終日,失利,身歿。 郭林宗傳曰:「茲弱冠與同郡圈文生俱稱盛德。林宗與二人共至市,子許買物,隨價讎直,文生訾呵,減價乃取。林宗曰:「子許少欲,文生多情,此二人非徒兄弟,乃父子也。」後文生以穢貨見損,茲以烈節垂名。夏侯惇為陳留太守,舉臻計吏,命婦出宴,臻以為「末世之俗,非禮之正」。惇怒,執臻,旣而赦之。後為漢黃門侍郎。東郡朱越謀反,引臻。太祖令曰:「孤與卿君同共舉事,加欽令問。始聞越言,固自不信。及得荀令君書,具亮忠誠。」會奉詔命,聘貴人于魏,因表留臻參丞相軍事。追録臻父舊勳,賜爵關內侯,轉為戶曹掾。文帝即王位,為散騎常侍。及踐阼,封安國亭侯。時羣臣並頌魏德,多抑損前朝。臻獨明禪授之義,稱揚漢美。帝數目臻曰:「天下之珍,當與山陽共之。」遷尚書,轉侍中吏部尚書。帝幸廣陵,行中領軍,從。征軍大將軍曹休表得降賊辭,「孫權已在濡須口」。臻曰:「權恃長江,未敢亢衡,此必畏怖偽辭耳。」考核降者,果守將詐所作也。

明帝即位,進封康郷侯,後轉為右僕射,典選舉,如前加侍中。中護軍蔣濟遺臻書曰:「漢祖遇亡虜為上將,周武拔漁父為太師;布衣厮養,可登王公,何必守文,試而後用?」臻荅曰:「古人遺智慧而任度量,須考績而加黜陟;今子同牧野於成、康,喻斷蛇於文、景,好不經之舉,開拔竒之津,將使天下馳騁而起矣。」諸葛亮寇天水,臻奏:「宜遣竒兵入散關,絕其糧道。」乃以臻為征蜀將軍,假節督諸軍事,到長安,亮退。還,復職,加光禄大夫。是時,帝方隆意於殿舍,臻數切諫。及殿中監擅收蘭臺令史,臻奏案之。詔曰:「殿舍不成,吾所留心,卿推之何?」臻上疏曰:「古制侵官之法,非惡其勤事也,誠以所益者小,所墮者大也。臣每察校事,類皆如此,懼羣司將遂越職,以至陵遲矣。」亮又出斜谷;征南上:「朱然等軍已過荊城。」臻曰:「然,吳之驍將,必下從權,且為勢以綴征南耳。」權果召然入居巢,進攻合肥。帝欲自東征,臻曰:「權外示應亮,內實觀望。且合肥城固,不足為慮。車駕可無親征,以省六軍之費。」帝到尋陽而權竟退。

幽州刺史毌丘儉上疏曰:「陛下即位已來,未有可書。吳、蜀恃險,未可卒平,聊可以此方無用之士克定遼東。」臻曰:「儉所陳皆戰國細術,非王者之事也。吳頻歲稱兵,寇亂邊境,而猶案甲養士,未果尋致討者,誠以百姓疲勞故也。且淵生長海表,相承三世,外撫戎夷,內脩戰射,而儉欲以偏軍長驅,朝至夕卷,知其妄矣。」儉行軍遂不利。

臻遷為司空,徙司徒。正始中,進爵長垣侯,邑千戶,封一子列侯。初,太祖乆不立太子,而方竒貴臨菑侯。丁儀等為之羽翼,勸臻自結,臻以大義拒之。及文帝即位,東海王霖有寵,帝問臻:「平原侯何如?」臻稱明德美而終不言。曹爽輔政,使夏侯玄宣指,欲引臻入守尚書令,及為弟求婚,皆不許。固乞遜位。詔曰:「昔干木偃息,義壓彊秦;留侯頤神,不忘楚事。讜言嘉謀,望不吝焉。」賜宅一區,位特進,秩如三司。薨,追贈太尉,謚曰敬侯。子烈嗣,咸熈中為光禄勳。臣松之案舊事及傅咸集,烈終於光禄勳。烈二弟京、楷,皆二千石。楷子權,字伯輿。晉大司馬汝南王亮輔政,以權為尚書郎。傅咸與亮牋曰:「衛伯輿貴妃兄子,誠有才章,應作臺郎,然未得東宮官屬。東宮官屬,前患楊駿,親理塞路,今有伯輿,復越某作郎。一犬吠形,羣犬吠聲,懼於羣犬,遂至回聽。」權作左思吳都賦叙及注,叙粗有文辭,至於為注,了無所發明,直為塵穢紙墨,不合傳寫也。

    盧毓傳

盧毓字子家,涿郡涿人也。父植,有名於世。續漢書曰:植字子幹。少事馬融,與鄭玄同門相友。植剛毅有大節,常喟然有濟世之志,不苟合取容,不應州郡命召。建寧中,徵博士,出補九江太守,以病去官。作尚書章句、禮記解詁。稍遷侍中、尚書。張角起,以植為北中郎將征角,失利抵罪。頃之,復以為尚書。張讓劫少帝奔小平津,植手劒責數讓等,讓等皆放兵,垂泣謝罪,遂自殺。董卓議欲廢帝,衆莫敢對,植獨正言,語在卓傳。植以老病去位,隱居上谷軍都山,初平三年卒。太祖北征柳城,過涿郡,令告太守曰:「故北中郎將盧植,名著海內,學為儒宗,士之楷模,乃國之楨幹也。昔武王入殷,封商容之閭,鄭喪子產而仲尼隕涕。孤到此州,嘉其餘風。春秋之義,賢者之後,有異於人。敬遣丞掾脩墳墓,并致薄醊,以彰厥德。」植有四子,毓最小。毓十歲而孤,遇本州亂,二兄死難。當袁紹、公孫瓚交兵,幽兾饑荒,養寡嫂孤兄子,以學行見稱。文帝為五官將,召毓署門下賊曹。崔琰舉為兾州主簿。時天下草創,多逋逃,故重士亡法,罪及妻子。亡士妻白等,始適夫家數日,未與夫相見,大理奏棄巿。毓駮之曰:「夫女子之情,以接見而恩生,成婦而義重。故詩云『未見君子,我心傷悲;亦旣見止,我心則夷』。又禮『未廟見之婦而死,歸葬女氏之黨,以未成婦也』。今白等生有未見之悲,死有非婦之痛,而吏議欲肆之大辟,則若同牢合2203f之後,罪何所加?且記曰『附從輕』,言附人之罪,以輕者為比也。又書云『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恐過重也。苟以白等皆受禮聘,已入門庭,刑之為可,殺之為重。」太祖曰:「毓執之是也。又引經典有意,使孤歎息。」由是為丞相法曹議令史,轉西曹議令史。

魏國旣建,為吏部郎。文帝踐阼,徙黃門侍郎,出為濟陰相,梁、譙二郡太守。帝以譙舊郷,故大徙民充之,以為屯田。而譙土地墝瘠,百姓窮困,毓愍之,上表徙民於梁國就沃衍,失帝意。雖聽毓所表,心猶恨之,遂左遷毓,使將徙民為睢陽典農校尉。毓心在利民,躬自臨視,擇居美田,百姓賴之。遷安平、廣平太守,所在有惠化。

青龍二年,入為侍中。先是,散騎常侍劉劭受詔定律,未就。毓上論古今科律之意,以為法宜一正,不宜有兩端,使姦吏得容情。及侍中高堂隆數以宮室事切諫,帝不恱,毓進曰:「臣聞君明則臣直,古之聖王恐不聞其過,故有敢諫之鼓。近臣盡規,此乃臣等所以不及隆。隆諸生,名為狂直,陛下宜容之。」在職三年,多所駮爭。詔曰:「官人秩才,聖帝所難,必須良佐,進可替否。侍中毓禀性貞固,心平體正,可謂明試有功,不懈于位者也。其以毓為吏部尚書。」使毓自選代,曰:「得如卿者乃可。」毓舉常侍鄭冲,帝曰:「文和,吾自知之,更舉吾所未聞者。」乃舉阮武、孫邕,帝於是用邕。

前此諸葛誕、鄧颺等馳名譽,有四41ab八達之誚,帝疾之。時舉中書郎,詔曰:「得其人與否,在盧生耳。選舉莫取有名,名如畫地作餅,不可啖也。」毓對曰:「名不足以致異人,而可以得常士。常士畏教慕善,然後有名,非所當疾也。愚臣旣不足以識異人,又主者正以循名案常為職,但當有以驗其後。故古者敷奏以言,明試以功。今考績之法廢,而以毀譽相進退,故真偽渾雜,虛實相蒙。」帝納其言,即詔作考課法。會司徒缺,毓舉處士管寧,帝不能用。更問其次,毓對曰:「敦篤至行,則太中大夫韓曁;亮直清方,則司隷校尉崔林;貞固純粹,則太常常林。」帝乃用曁。毓於人及選舉,先舉性行,而後言才。黃門李豐甞以問毓,毓曰:「才所以為善也,故大才成大善,小才成小善。今稱之有才而不能為善,是才不中器也。」豐等服其言。

齊王即位,賜爵關內侯。時曹爽秉權,將樹其黨,徙毓僕射,以侍中何晏代毓。頃之,出毓為廷尉,司隷畢軌又枉奏免官,衆論多訟之,乃以毓為光禄勳。爽等見收,太傅司馬宣王使毓行司隷校尉,治其獄。復為吏部尚書,加奉車都尉,封高樂亭侯,轉為僕射,故典選舉,加光禄大夫。高貴郷公即位,進封大梁郷侯。封一子高亭侯。毌丘儉作亂,大將軍司馬景王出征,毓綱紀後事,加侍中。正元三年,疾病,遜位。遷為司空,固推驃騎將軍王昶、光禄大夫王觀、司隷校尉王祥。詔使使者即授印綬,進爵封容城侯,邑二千三百戶。甘露二年薨,謚曰成侯。孫藩嗣。毓子欽、珽,咸熈中欽為尚書,珽泰山太守。世語曰:欽字子若,珽字子笏。欽泰始中為尚書僕射,領選,咸寧四年卒,追贈衛將軍,開府。 虞預晉書曰:欽少居名位,不顧財利,清虛淡泊,動脩禮典。同郡張華,家單少孤,不為郷邑所知,惟欽貴異焉。欽子浮,字子雲。 晉諸公贊曰:張華博識多聞,無物不知。浮高朗經博,有美於華,起家太子舍人,病疽,截手,遂廢。朝廷器重之,就家以為國子博士,遷祭酒。永平中為祕書監。珽及子皓、志並至尚書。志子諶,字子諒。溫嶠表稱諶清出有文思。 諶別傳曰:諶善著文章。洛陽傾覆,北投劉琨,琨以為司空從事中郎。琨敗,諶歸段末波。元帝之初,累召為散騎中書侍郎,不得南赴。永和六年,卒於胡。胡中子孫過江。妖賊帥盧循,諶之曾孫。

評曰:桓階識覩成敗,才周當世。陳羣動仗名義,有清流雅望;泰弘濟簡至,允克堂構矣。魏世事統臺閣,重內輕外,故八座尚書,即古六卿之任也。陳、徐、衛、盧,乆居斯位,矯、宣剛斷骨鯁,臻、毓規鑒清理,咸不忝厥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