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蘭陵人,梁武帝長兄長沙王懿之子。在其本朝,甚為梁武所親愛。少歷顯職,封湞陽侯。太清中,以為豫州刺史。
梁主既納侯景,詔明率水陸諸軍趨彭城,大圖進取。又命兗州刺史南康嗣王會理總馭群帥,指授方略。明渡淮未幾,官軍破之,盡俘其眾。魏帝升門樓,親引見明及諸將帥,釋其禁,送於晉陽。世宗禮明甚重,謂之曰:「先王與梁主和好十有餘年,聞彼禮佛文,常云奉為魏主,並及先王,此甚是梁主厚意。不謂一朝失信,致此紛擾。自出師薄伐,無戰不克,無城不陷,今自欲和,非是力屈。境上之事,知非梁主本心,當是侯景違命扇動耳。侯可遣使諮論,若猶存先王分義,重成通和者,吾不敢違先王之旨,侯及諸人並即放還。」於是使人以明書告梁主,梁主乃致書以慰世宗。
天保六年,梁元為西魏所滅,顯祖詔立明為梁主,前所獲梁將湛海珍等皆聽從明歸,令上黨王渙率眾以送。是時梁太尉王僧辯、司空陳霸先在建鄴,推晉安王方智為丞相。顯祖賜僧辯、霸先璽書,僧辯未奉詔。上黨王進軍,明又與僧辯書,往復再三,陳禍福,僧辯初不納。既而上黨王破東關,斬裴之橫,江表危懼。僧辯乃啟上黨求納明,遣舟艦迎接。王饗梁朝將士,及與明刑牲歃血,載書而盟。於是梁輿東度,齊師北反。侍中裴英起衛送明入建鄴,遂稱尊號,改承聖四年為天成元年,大赦天下,宇文黑獺、賊察等不在赦例。以方智為太子,授王僧辯大司馬。明上表遣第二息章馳到京都,拜謝宮闕。冬,霸先襲殺僧辯,復立方智,以明為太傅、建安王。霸先奉表朝廷,云僧辯陰謀篡逆,故誅之。方智請稱臣,永為藩國,齊遣行臺司馬恭及梁人盟於歷陽。明年,詔徵明。霸先猶稱藩,將遣使送明,會明疽發背死。
梁將王琳在江上與霸先相抗,顯祖遣兵納梁永嘉王蕭莊主梁祀。九年二月,自湓城濟江,三月,即帝位於郢州,年號天啟,王琳總其軍國,追諡明曰閔皇帝。明年莊為陳人所敗,遂入朝,封為侯。朝廷許以興復,竟不果。後主亡之日,莊在鄴飲氣而死。
蕭祗,字敬式,梁武弟南平王偉之子也。少聦敏,美容儀。在梁,封定襄侯,位東揚州刺史。于時江左承平,政寬人慢,祗獨蒞以嚴切,梁武悅之。遷北兗州刺史。太清二年,侯景圍建鄴。祗聞臺城失守,遂來奔。以武定七年至鄴,文襄令魏收、邢卲與相接對。歷位太子少傅,領平陽王師,封清河郡公。齊天保初,授右光祿大夫,領國子祭酒。時梁元帝平侯景,復與齊通好,文宣欲放祗等還南。俄而西魏剋江陵,遂留鄴都,卒。贈中書監、車騎大將軍,揚州刺史。
蕭退,梁武帝弟司空鄱陽王恢之子也。退在梁,封湘潭侯,位青州刺史。建鄴陷,與從兄祗俱入東魏。齊天保中,位金紫光祿大夫,卒。子慨,深沉有禮,樂善好學,攻草隸書。南士中稱為長者。歷著作佐郎,待詔文林館,卒於司徒從事中郎。
蕭放,字希逸,隨父祗至鄴。祗卒,放居喪以孝聞。所居廬室前有二慈烏來集,各據一樹為巢,自午以前,馴庭飲啄,午後更不下樹,每臨時,舒翅悲鳴,全似哀泣。家人伺之,未常有闕。時以為至孝之感。服闋,襲爵。武平中,待詔文林館。放性好文詠,頗善丹青,因此在宮中披覽書史及近世詩賦,監畫工作屏風等雜物見知,遂被眷待。累遷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
徐之才,丹陽人也。父雄,事南齊,位蘭陵太守,以醫術為江左所稱。之才幼而俊發,五歲誦孝經,八歲略通義旨。曾與從兄康造梁太子詹事汝南周捨宅聽老子。捨為設食,乃戲之曰:「徐郎不用心思義,而但事食乎?」之才答曰:「蓋聞聖人虛其心而實其腹。」捨嗟賞之。年十三,召為太學生,粗通禮、易。彭城劉孝綽、河東裴子野、吳郡張嵊等每共論周易及喪服儀,酬應如響。咸共歎曰:「此神童也。」孝綽又云:「徐郎燕頷,有班定遠之相。」陳郡袁昂領丹陽尹,辟為主簿,人務事宜,皆被顧訪。郡廨遭火,之才起望,夜中不著衣,披紅服帕出房,映光為昂所見。功曹白請免職,昂重其才術,仍特原之。豫章王綜出鎮江都,復除豫章王國左常侍,又轉綜鎮北主簿。
及綜入魏,三軍散走,之才退至呂梁,橋斷路絕,遂為魏統軍石茂孫所止。綜入魏旬月,位至司空。魏聽綜收斂僚屬,乃訪之才在彭泗,啟魏帝云:「之才大善醫術,兼有機辯。」詔徵之才。孝昌二年,至洛,敕居南館,禮遇甚優。從祖謇子踐啟求之才還宅。之才藥石多效,又闚涉經史,發言辯捷,朝賢競相要引,為之延譽。武帝時,封昌安縣侯。天平中,齊神武徵赴晉陽,常在內館,禮遇稍厚。武定四年,自散騎常侍轉祕書監。文宣作相,普加黜陟。楊愔以其南土之人,不堪典祕書,轉授金紫光祿大夫,以魏收代領之。之才甚怏怏不平。
之才少解天文,兼圖讖之學,共館客宋景業參校吉凶,知午年必有革易,因高德政啟之。文宣聞而大悅。時自婁太后及勳貴臣,咸云關西既是勁敵,恐其有挾天子令諸侯之辭,不可先行禪代事。之才獨云:「千人逐兔,一人得之,諸人咸息。須定大業,何容翻欲學人。」又援引證據,備有條目,帝從之。登祚後,彌見親密。之才非唯醫術自進,亦為首唱禪代,又戲謔滑稽,言無不至,於是大被狎昵。尋除侍中,封池陽縣伯。見文宣政令轉嚴,求出,除趙州刺史,竟不獲述職,猶為弄臣。
皇建二年,除西兗州刺史。未之官,武明皇太后不豫,之才療之,應手便愈,孝昭賜采帛千段、錦四百疋。之才既善醫術,雖有外授,頃即徵還。既博識多聞,由是於方術尤妙。大寧二年春,武明太后又病。之才弟之範為尚藥典御,敕令診候。內史皆令呼太后為石婆,蓋有俗忌,故改名以厭制之。之範出告之才曰:「童謠云:『周里跂求伽,豹祠嫁石婆,斬冢作媒人,唯得一量紫綖靴。』今太后忽改名,私所致怪。」之才曰:「跂求伽,胡言去已。豹祠嫁石婆,豈有好事?斬冢作媒人,但令合葬自斬冢。唯得紫綖靴者,得至四月,何者?紫之為字『此』下『系』,『綖』者熟,當在四月之中。」之範問靴是何義。之才曰:「靴者革旁化,寧是久物?」至四月一日,后果崩。
有人患腳跟腫痛,諸醫莫能識。之才曰:「蛤精疾也,由乘船入海,垂腳水中。」疾者曰:「實曾如此。」之才為剖得蛤子二,大如榆莢。又有以骨為刀子靶者,五色班斕。之才曰:「此人瘤也。」問得處,云於古冢見髑髏額骨長數寸,試削視,有文理,故用之。其明悟多通如此。
天統四年,累遷尚書左僕射,俄除兗州刺史,特給鐃吹一部。之才醫術最高,偏被命召。武成酒色過度,怳惚不恒,曾病發,自云初見空中有五色物,稍近,變成一美婦人,去地數丈,亭亭而立。食頃,變為觀世音。之才云:「此色欲多,大虛所致。」即處湯方,服一劑,便覺稍遠,又服,還變成五色物,數劑湯,疾竟愈。帝每發動,蹔遣騎追之,針藥所加,應時必效,故頻有端執之舉。入秋,武成小定,更不發動。和士開欲依次轉進,以之才附籍兗州,即是本屬,遂奏附除刺史,以胡長仁為左僕射,士開為右僕射。及十月,帝又病動,語士開云:「恨用之才外任,使我辛苦。」其月八日,敕驛追之才。帝以十日崩,之才十一日方到,既無所及,復還赴州。在職無所侵暴,但不甚閑法理,頗亦疏慢,用捨自由。
五年冬,後主徵之才。尋左僕射闕,之才曰:「自可復禹之績。」武平元年,重除尚書左僕射。之才於和士開、陸令萱母子曲盡卑狎,二家苦疾,救護百端。由是遷尚書令,封西陽郡王。祖珽執政,除之才侍中、太子太師。之才恨曰:「子野沙汰我。」珽目疾,故以師曠比之。
之才聦辯強識,有兼人之敏,尤好劇談體語,公私言聚,多相嘲戲。鄭道育常戲之才為師公。之才曰:「既為汝師,又為汝公,在三之義,頓居其兩。」又嘲王昕姓云:「有言則,近犬便狂,加頸足而為馬,施角尾而為羊。」盧元明因戲之才云:「卿姓是未入人,名是字之誤,『之』當為『乏』也。」即答云:「卿姓在亡為虐,在丘為虛,生男則為虜,養馬則為驢。」又嘗與朝士出遊,遙望群犬競走,諸人試令目之。之才即應聲云:「為是宋鵲,為是韓盧,為逐李斯東走,為負帝女南徂。」李諧於廣坐,因稱其父名,曰:「卿嗜熊白生否?」之才曰:「平平耳。」又曰:「卿此言於理平否?」諧遽出避之,道逢其甥高德正。德正曰:「舅顏色何不悅?」諧告之故。德正徑造坐席,連索熊白。之才謂坐者曰:「箇人諱底?」眾莫知。之才曰:「生不為人所知,死不為人所諱,此何足問?」唐邕、白建方貴,時人言云:「并州赫赫唐與白。」之才蔑之。元日,對邕為諸令史祝曰:「見卿等位當作唐、白。」又以小史好嚼筆,故嘗執管就元文遙口曰:「借君齒。」其不遜如此。
歷事諸帝,以戲狎得寵。武成生齻牙,問諸醫。尚藥典御鄧宣文以實對,武成怒而撻之。後以問之才,拜賀曰:「此是智牙,生智牙者聦明長壽。」武成悅而賞之。為僕射時,語人曰:「我在江東,見徐勉作僕射,朝士莫不佞之。今我亦是徐僕射,無一人佞我,何由可活!」之才妻魏廣陽王妹,之才從文襄求得為妻。和士開知之,乃淫其妻。之才遇見而避之,退曰:「妨少年戲笑。」其寬縱如此。年八十,卒。贈司徒公、錄尚書事,諡曰文明。
長子林,字少卿,太尉司馬。次子同卿,太子庶子。之才以其無學術,每歎云:「終恐同廣陵散矣。」
弟之範,亦醫術見知,位太常卿,特聽襲之才爵西陽王。入周,授儀同大將軍。開皇中卒。
按此卷原缺,三朝本、南本卷末有宋人校語云:「此卷與北史同。」錢氏考異卷三一認為北史無蕭明傳,此篇是北齊書原文,蕭祗以下皆以北史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