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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   卷二百九十二‧列傳第五十一 

李諮 程戡 夏侯嶠 盛度 丁度 張觀 鄭戩 明鎬 王堯臣 孫抃 田況

李諮字仲詢,唐趙國公峘之後。峘貶死袁州,因家新喻,遂為新喻人。諮幼有至性,父 文捷出其母,諮日夜號泣,食飲不入口,父憐之而還其母,遂以孝聞。舉進士,真宗顧 左右曰:「是能安其親者。」擢第三人,除大理評事、通判舒州,召試中書,為太子中 允、直集賢院。歷三司、開封府判官,再遷左正言,出為淮南轉運副使。帝幸亳,以勞 ,遷尚書禮部員外郎。會江南饑,徙江東轉運副使,為度支判官。擢知制誥,寇準數改 諮所擬制辭,諮不樂,以父留鄉里請外,遂出知荊南。會翰林學士闕,宰相擬他官,帝 曰:「不如李諮。」遂為學士。

仁宗即位,超遷本曹郎中、權知開封府,數月,權三司使,拜右諫議大夫。嘗奏事兩宮 曰:「天下賦調有定,今西北寢兵且二十年,而邊餽如故。戍兵雖未可滅,其末作浮費 非本務者,宜一切裁損以厚下。」即詔諮與御史中丞劉筠等同議冗費,以景德較天禧, 計所減得十三之上。

時陝西緣邊數言軍食不給,度支都內錢不足支月奉,章獻太后憂之,命呂夷簡、魯宗道 、張士遜與諮等經度其事。諮曰:「舊法商人入粟邊郡,算茶與犀象、緡錢,為虛實三 估,出錢十四文,坐得三司錢百文。」諮請變法以實錢入粟,實錢售茶,三者不得相為 輕重。既行而商人果失厚利,怨謗蜂起。諮以疾累請郡,改樞密直學士、知洪州。行數 月,而御史臺鞫吏王舉、句獻私商人,多請慈州礬,會計茶法不折虛費錢,妄稱增課百 萬緡,以覬恩賞。諮坐不察奪職。

久之,進給事中、知杭州,復樞密直學士、知永興軍。衣冠子弟恃蔭無賴者,諮悉杖之 ,境內肅然。還,勾當三班院,坐舉吏降左諫議大夫。權三司使事,是歲,禁中火,倉 卒營造,應辦舉集。

進尚書禮部侍郎,拜樞密副使。數月,遭父喪,起復,遷戶部侍郎、知院事。是時榷茶 法寖壞,乃詔諮、蔡齊等更議之。諮以前坐變法得罪,固辭,不許。於是復用諮所變法 ,語具食貨志。卒,贈右僕射,諡憲成。

諮性明辨,周知世務,其處煩猝,常若閑暇,吏不敢欺。在樞府,專務革濫賞,抑僥倖 ,人以為稱職。無子,以族子為後。

程戡字勝之,許州陽翟人。少力學,舉進士甲科,補涇州觀察推官,再遷祕書丞、通判 許州。曹利用貶,戡以利用婿降通判蘄州。徙虔州,州人有殺母,暮夜置屍仇人之門, 以誣仇者。獄已具,戡獨辨之,正其罪。以尚書屯田員外郎知歸州,召為侍御史、三司 度支判官。

寶元初,忻、代地震,壞城郭、廬舍,死傷甚眾,命戡安撫,頗以便宜從事。改起居舍 人、知諫院,遷兵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三司戶部副使。擢天章閣待制、陝西都轉 運使。

未幾,知渭州。陝西有保毅軍,人苦其役。戡奏曰:「保毅在鄉兵外,不黥而有籍,所 以佐邊備也。已隸保捷兵,而保毅籍如故,州縣以供力役,率困憊,至破析財產售田者 ,猶數戶出一夫,民不勝苦。」因詔:私役保毅者以計傭律坐之。

進樞密直學士、知成都府。坐嘗保任貝州張得一,得一伏誅,奪職出知鳳翔府,尋徙河 中。御史中丞張觀辨之,復為樞密直學士、知永興軍,徙瀛州,四遷給事中。契丹使過 ,稱疾,求著帽見,戡使謂曰:「有疾,可毋相見,見當如禮。」使者語屈,冠而見。

人言歲在甲午,蜀且有變,孟知祥之割據,李順之起而為盜,皆此時也。仁宗自擇戡再知 益州,遷端明殿學士,召見慰遣。至彭州,民妄言有兵變,捕斬之。守益州者以嫌,多 不治城堞,戡獨完城浚池自固,不以為嫌也。

召拜參知政事,奏禁蜀人妖言誣民者。避宰相文彥博親,改尚書戶部侍郎、樞密副使。 數與宋庠爭議,諫官、御史皆論之,戡亦自請罷。除吏部侍郎、觀文殿學士兼翰林侍讀 學士、同群牧制置使,尋拜宣徽南院使、鄜延路經略安撫使、判延州。

英宗即位,以安武軍節度使留再任。初,覃恩,蕃官例不序遷。至是,用戡奏始皆得遷 。又請首領有戰功材武,皆得召見,選補為蕃官。延州夾河為兩城,雉堞頗卑小。敵登 九州臺,則下瞰城中。戡調兵夫大增築之。橫山酋豪怨諒祚,欲率其屬叛,取靈、夏, 來求兵為援。戡言:「豺虎非自相搏,則未易取也;癰疽非其自潰,則未易攻也。諒祚 久悖慢,宜乘此許之,所謂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利也。」會英宗不豫,大臣重生事, 不報。

言者請選大臣帥永興,屯重兵以制五路,敕戡具利害以聞。戡以為「四路距永興皆十數 驛,設有警,使聽節制,則不及事矣。且關中財賦不贍,宿軍多,何以給之?」

治平初,命宦官王昭明等領四路蕃部事。戡曰:「蕃部所以亡去,苦邊吏苛暴,為西人 誘略爾。今昭明等徒能呼召首領,犒以牛酒,恐未足以結其心也。而甚動邊聽,宜更置 路分鈐轄、都監,各部一將兵,兼沿邊巡檢使,無復專蕃部事。」從其奏。夏人遣使入 貢,僭漢官移文於州,稱其國中官曰樞密。戡止令稱使副不以官,稱樞密曰「領盧」, 方許之。

戡告老章累上,終弗聽,遣使以手詔問勞,賜茶藥、黃金,乃再上章曰:「臣老疾劇矣 ,高奴屯勁兵為要地,豈養病所耶?」召還,道卒。贈太尉,諡康穆。

戡久在邊,安重習事,治不近名。然不為言者所與,或傳戡交通宦官閻士良,至令妻出 見之。

夏侯嶠字峻極,其先幽州人。高祖秀,為濟州鉅野鎮遊奕使,因家焉。父浦,梁開平中 ,以明經至棣州錄事參軍。嶠幼好學,弱冠,以辭賦稱,周相李榖延置門下。又依西京 留守向拱,攝伊陽令;拱移安州,又令攝錄事參軍。

太平興國初,舉進士甲科,解褐大理評事、通判興州,累遷右贊善大夫。從征太原,督芻 糧於河朔。遷殿中丞、通判邠州。歲滿,拜監察御史、通判興元府,進秩殿中。

雍熙二年代還,對便殿。太宗語有司曰:「此人朕自知其才行,勿須奏擬。」即日改左 補闕、直史館,賜緋魚。會王師護邊,乘傳督河間餫道,就命知莫州。踰月,徙洪州, 改起居郎。真宗在襄邸,太宗擇朝士謹厚者為官屬,即召入為翊善,賜金紫,加直昭文 館。真宗尹京府,命兼推官,加司封員外郎。東宮建,復兼中舍,遷工部郎中。及嗣位 ,拜給事中、知審刑院。數月,擢樞密院副使。

咸平元年,以戶部郎中罷。二年,始建講讀之職,命嶠為翰林侍讀學士。及楊徽之卒, 又命兼祕書監。是秋,江、浙饑,命為江南巡撫使,所過疏理刑訟,存問耆老,務從寬 簡,人以為便。使還,采病民二十餘事上之,亟詔釐革。又判吏部選事。

嶠善鼓琴,好讀莊、老書,淳厚謹慎,居官無過失。真宗尤愛重之,多所詢訪,每以善 人目之。素好道,留意養生,少疾。景德元年五月,以選人俟對崇政殿,暴中風眩,亟 詔取金丹,上尊酒餌之,肩輿還第,遣內侍召外內名醫診視。其夕卒,年七十二。詔贈 兵部尚書,賵賜外,增賜白金三百兩給葬。錄其子大理寺丞晟為太子中舍,孫恭為奉禮 郎,姪孫蔚賜同學究出身。嶠在近侍,恩遇甚渥。卒後數月,畢士安為相,撫坐歎曰: 「使夏侯君在,吾豈先據此位!」有集十五卷。

大中祥符初,晟上漢武封禪圖,繢金匱、玉匱、石䃭、石距之狀,咸有註釋,上覽而善之 。至駕部員外郎。恭至太子中舍。

盛度字公量,世居應天府,後徙杭州餘杭縣。曾祖璫,仕錢氏為餘杭縣令。父豫,從錢 俶入朝,終尚書度支郎中。度舉進士第,補濟陰尉。選為封丘主簿,改府倉曹參軍,為 光祿寺丞、御史臺推勘官,改祕書省祕書郎。試學士院,為直史館、三司戶部判官,累 遷尚書屯田員外郎。

契丹寇邊,從幸大名,數上疏論邊事。奉使陝西,因覽疆域,參質漢、唐故地,繪為西 域圖以獻。改開封府判官,坐決獄失實,降監洪州稅。起知建昌軍、三司鹽鐵判官,改 起居舍人、知制誥。度嘗奏事便殿,真宗問其所上西域圖,度因言:「酒泉、張掖、武 威、燉煌、金城五郡之東南,自秦築長城,西起臨洮,東至遼碣,延袤萬里。有郡、有 軍、有守捉,襟帶相屬,烽火相望,其為形勢備禦之道至矣。唐始置節度,後以宰相兼 領,用非其人,故有河山之險而不能固,有甲兵之利而不能禦。今復繪山川、道路、壁 壘、區聚,為河西隴右圖,願備上覽。」真宗稱其博學。

後遷右諫議大夫、權知開封府。以疾不拜,改會靈觀判官,入翰林為學士,加史館修撰 。歷兵部郎中、景靈宮副使。寇準罷相,度以交通周懷政,出知光州。乾興初,再謫和 州團練副使。丁謂貶,起為祠部郎中,復兵部郎中,遷太常少卿、知筠州,更虔、滁、 蘇三州。還知審刑院,以右諫議大夫知揚州,加集賢院學士。

初,度謫洪州,建請復賢良方正科,又請建四科以取士,曰:博通墳典達於教化科,才 識兼茂明於體用科,軍謀宏遠堪任將帥科,明曉法律能按章覆問科。既而用夏竦議,置 六科,其議亦自度始。

復為翰林學士、史館修撰,遷給事中。嘗受詔與御史中丞王隨議通解鹽,聽商旅入錢算 鹽,語在食貨志。尋進承旨,以禮部侍郎兼端明殿學士,召問邊計,退而條十事上之。 又兼侍讀學士。

景祐二年,拜參知政事。時王曾、呂夷簡為相,度與宋綬、蔡齊並參知政事,曾與齊善 ,而夷簡與綬善,惟度不得志於二人。及二人俱辭相,仁宗問度曰:「王曾、呂夷簡力 求退,何也?」度對曰:「二人腹心之事,臣不得而知,陛下詢二人以孰可代者,則其 情可察矣。」仁宗果以問曾,曾薦齊,又問夷簡,夷簡薦綬,於是四人俱罷,而度獨留 。遷知樞密院事。

章得象既相,以度嘗位其上,即拜武寧軍節度使。坐令開封府吏馮士元強取其鄰所賃官 舍,以尚書右丞罷。復知揚州,加資政殿學士、知應天府。暴感風眩,以太子少傅致仕 ,卒。贈太子太保,諡文肅。

度好學,家居列圖書,每歸,未嘗釋手。敏於為文,而汎濫不精。嘗奉詔同編續通典、 文苑英華,注釋御集。真宗祀汾陰,仁宗在藩邸,詔掌起居牋奏及留司章奏。有愚谷、 銀臺、中書、樞中四集,又有中書、翰林二制集。

天禧三年,詔許中書舍人、給事中、諫議大夫母封郡太君,而學士不預。時度官兵部郎 中,因請追封其母,自是學士官未至諫議者,其母皆得封郡君。

度體肥大,艱於拜起,賓客有拜之者,則俯伏不能興,往往瞪視而詬詈之。性極猜險, 雖平居,僚友不敢易語言。所至,下貧無賴,多所縱捨;稍有貲者,一切繩之以法。

子申甫,終尚書兵部郎中、集賢校理,嘗為福建轉運使,頗以修潔稱。

從兄京,有吏能,以尚書工部侍郎致仕,卒。

丁度字公雅,其先恩州清河人。祖顗,後唐清泰初陷契丹,逃歸,徙居祥符。父逢吉, 以醫術事真宗藩邸,然好聚書,與儒者游。度強力學問,好讀尚書,尚擬為書命十餘篇 。大中祥符中,登服勤詞學科,為大理評事、通判通州,改太子中允、直集賢院。坐解 送國子監進士失實,監齊州稅。還知太常禮院,判吏部南曹。上書論六事:一、增講讀 官;二、增諫員;三、補蔭用大功以上親;四、選河北、河東役兵補禁軍;五、籍令佐 墾田為殿最;六、凡緣公事坐私罪仗者,聽保任遷官。章獻後善之。

舊制,監司及藩鎮辭謁皆賜對。仁宗初即位,止令附中書、樞密奏之,度言,附奏非所 以防壅蔽也。又嘗獻王鳳論於章獻太后,以戒外戚。歷三司磨勘司、京西轉運使。司天 言永昌陵有白氣,請增築以厭之,有詔按視。度奏神道貴靜,不可輕繕治,乃止。入知 制誥,遷翰林學士,糾察在京刑獄,判太常禮院兼群牧使。

劉平、石元孫敗,帝遣使問所以禦邊。度奏曰:「今士氣傷沮,若復追窮巢穴,饋糧千 里,輕用人命以快一朝之意,非計之得也。唐都長安,天寶後,河、湟覆沒,涇州西門 不開,京師距寇境不及五百里,屯重兵,嚴烽火,雖常有侵軼,然卒無事。太祖時,疆 場之任,不用節將。但審擢材器,豐其廩賜,信其賞罰,方陲輯寧幾二十年。為今之策 ,莫若謹亭障,遠斥堠,控扼要害,為制禦之全計。」因條上十策,名曰備邊要覽。

時西疆未寧,二府三司,雖旬休不廢務。度言:「苻堅以百萬師寇晉,謝安命駕出遊以 安人心。請給假如故,無使外夷窺朝廷淺深。」從之。累遷中書舍人,為承旨。

時葉清臣請商州置監鑄大錢,以一當十。度奏曰:「漢之五銖,唐之開元及國朝錢法, 輕重大小,最為折中。歷代改更,法雖精密,不能期年,即復改鑄。議者欲繩以峻法, 革其盜鑄。昔漢變錢幣,盜鑄死者數十萬。唐鑄乾元及重輪乾元錢,錢輕幣重,嚴刑不 能禁止。今禁旅戍邊,月給百錢,得大錢裁十,不可畸用,舊錢不出,新錢愈輕,則芻 糧增價。臣嘗知湖州,民有抵茶禁者,受千錢立契代鞭背。在京西,有強盜殺人,取其 弊衣,直不過數百錢。盜鑄之利,不啻數倍。復有湖山絕處,凶魁嘯聚,鑪冶日滋,居 則鑄錢,急則為盜。民間銅鉛之器,悉為大錢,何以禁止。」

度又言:「祥符、天聖間,牧馬至十餘萬,其後言者以天下無事,不可虛費,遂廢八監 。然猶秦渭環階麟府文州、火山保德岢嵐軍,歲市馬二萬二百匹,補京畿、塞下之闕。 自西鄙用兵,四年所牧,三萬而已。馬少地閑,坊監誠可罷;若賊平馬歸,則不可闕。 今河北、河東、京東西、淮南皆籍丁壯為兵,請令民畜一戰馬者,得免二丁,仍不許貲 產以升戶等,則緩急有備,而國馬蕃矣。」

慶曆中,副杜衍宣撫河東。久之,遷端明殿學士、知審刑院。時江西轉運使移屬州,凡 市末鹽鈔,每百緡貼納錢三之一。通判吉州李虞卿受財免貼納,事覺,大理將以枉法論 。度曰:「枉法,謂於典憲有所阿曲。虞卿所違者,轉運使移文爾。」遂貸虞卿死。

帝嘗問,用人以資與才孰先?度對曰:「承平時用資,邊事未平宜用才。」時度在翰林 已七年,而朝廷方用兵,故對以此。諫官孫甫論度所言,蓋自求柄用,帝諭輔臣曰:「 度在侍從十五年,數論天下事,顧未嘗及私,甫安從得是語。」

未幾,擢工部侍郎、樞密副使。因言:「周世宗募驍健,有朝出群盜、夕備宿衛者;太 祖閱猛士實騎軍。請擇河北、河東、陝西就糧馬軍,以補禁旅之闕。」又言:「契丹嘗 渝盟,預備不可忽。」因上慶曆兵錄五卷、贍邊錄一卷。明年,參知政事。會春旱,降 秩中書舍人,踰月,復官。

後二年,衛士為變,事連宦官楊懷敏,樞密使夏竦請御史與宦官同於禁中鞫之,不可滋 蔓,令反側者不自安。度曰:「宿衛有變,事關社稷,此而可忍孰不可忍!請付外臺窮 治黨與。」爭於帝前。仁宗從竦言,度遂求解政事,罷為紫宸殿學士兼侍讀學士。御史 何郯言,紫宸非官稱所宜。改觀文殿學士、知通進銀臺司、判尚書都省,再遷尚書左丞 ,卒。贈吏部尚書,諡文簡。

度性淳質,不為威儀,居一室十餘年,左右無姬侍。然喜論事,在經筵歲久,帝每以學 士呼之而不名。嘗問蓍龜占應之事,乃對:「卜筮雖聖人所為,要之一技而已,不若以 古之治亂為監。」又嘗示以欹器曰:「朕欲臨天下以中正之道。」度對曰:「臣等亦願 無傾滿以事陛下。」因奏太宗嘗作此器,真宗亦嘗著論,於是帝製後述以賜之。

度著邇英聖覽十卷、龜鑑精義三卷、編年總錄八卷,奉詔領諸儒集武經總要四十卷。子 諷,集賢校理。

張觀字思正,絳州絳縣人。少謹願好學,有鄉曲名。中服勤辭學科,擢為第一,授將作 監丞、通判解州。會鹽池吏以贓敗,坐失舉劾,降監河中府稅。復通判果州,改祕書省 祕書郎。

仁宗即位,遷太常丞,擢右正言、直史館,為三司度支判官,同修起居注,改右司諫、 知制誥、判登聞檢院,出知杭州。還判國子監,權發遣開封府事,進為翰林學士、知審 官院,累遷左司郎中,以給事中權御史中丞。

時星流、地震、雷發正月,詔求直言。觀謂:「承平日久,政寬法慢,用度漸侈,風俗 漸薄,以致災異。」因上四事:一曰知人,二曰嚴禁,三曰尚質,四曰節用。河北大雨 水,又條七事,曰:導積水以廣播種,緩催欠以省禁錮,寬刑罰以振淹獄,收逃田以募 歸復,罷工役以先急務,止配率以阜民財,通商旅以濟艱食。復知審官院,遂拜同知樞 密院事。

康定中,西兵失利,因議點鄉兵,久之不決,遂與王鬷、陳執中俱罷,以資政殿學士、 尚書禮部侍郎知相州。徙澶州。河壞孫陳埽及浮梁,州人大恐,或請趍北原以避水患。 觀曰:「太守獨去,如州民何。」乃躬率卒徒增築之,隄完,水亦退。

徙鄆州。舊法,亦東通安邑鹽,而瀕海之地禁私煮。觀上言:「利之所在,百姓趨之, 雖日殺於市,恐不能止,請弛禁以便民。」歲免黥配者不可勝計。歷知應天府、孟州、 河南府,以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以父居業高年多病,請便郡,以觀文殿學士知許州。 月餘,拜左丞。丁父憂,哀毀過人,既練而卒。贈吏部尚書,諡文孝。

觀性至孝,初為祕書郎,其父方為州從事,因上書願以官授父。真宗嘉之,以居業為京 官。及觀貴,居業繇恩至太府卿。居業嘗過洛,嘉其山川風物,曰:「吾得老於此足矣 。」觀於是買田宅、營林榭,以適其意。蚤起奉藥、膳,然後出視事,未嘗一日廢也。 趣尚恬曠,持廉少欲,平生書必為楷字,無一行草,類其為人。仁宗飛白書「清」字賜 觀,以賞其節。然於吏事非所長,知開封府,民犯夜禁,觀詰之曰:「有人見否?」眾 傳以為笑。

鄭戩字天休,蘇州吳縣人。早孤力學。客京師,事楊億,以屬辭知名,後復還吳。及億 卒,賓客弟子散去,戩乃倍道會葬。舉進士,擢甲科,授太常寺奉禮郎、簽書寧國軍節 度判官事,召試學士院,為光祿寺丞、集賢校理、通判越州。還,改太子中允、同知太 常禮院,註釋御製發願文、三寶讚,升直史館、三司戶部判官,同修起居注,以右正言 知制誥。判國子監;選明經生講解經義。徙知審刑院,遷起居舍人、龍圖閣直學士、權 知開封府。

吏馮士元為姦利,有告士元受賕藏禁書者,戩窮治之。辭連宰相呂夷簡、知樞密院盛度 、參知政事程琳,遂逮捕夷簡子公綽、公弼參劾其狀。既而士元流海島,度、琳坐嘗交 關士元罷去,其餘絀罰者自御史中丞孔道輔、天章閣待制龐籍又十餘人,朝議畏其皦核 。戩敏彊善聽決,喜出不意,獨假貸細民,即豪宗大姓,繩治益急,政有能跡。徙權三 司使,復轉運使考課格,分別殿最。又勾較三司出入,得羨錢四百萬緡,以右諫議大夫 、同知樞密院改樞密副使。

戩與參知政事宋庠,為宰相呂夷簡所忌,與庠皆罷,以資政殿學士知杭州。錢塘湖溉民 田數十頃,錢氏置撩清軍,以疏淤填之患。既納國後不復治,葑土堙塞,為豪族僧坊所 佔冒,湖水益狹。戩發屬縣丁夫數萬闢之,民賴其利。事聞,詔本郡歲治如戩法。

遷給事中,徙并州,道改鄆州,又徙永興軍。建言:「凡軍行所須,願下有司相緩急, 析為三等,非急罷去。」先是,衙吏輸木京師,浮渭泛河,多漂沒,既至,則斥不中程 ,往往破家不能償,戩奏歲減二十餘萬;又奏罷括糴,以勸民積粟。長安故都多豪惡, 戩治之尚嚴,甚者至黥竄,人皆惕息。

未幾,為陝西四路都總管兼經略、安撫、招討使,駐涇州,聽便宜從事。遷尚書禮部侍 郎。時知慶州滕宗諒、知渭州張亢過用公使錢,戩致於法。行邊至鎮戎軍,趣蓮花堡, 天寒,與將佐置酒,元昊擁兵近塞。會暮塵起,有報敵騎至者,戩曰:「此必三川將按 邊回,非敵騎也。」已而果然。及疆事少寧,詔還,知永興軍。

初,靜邊砦主劉滬謀築水洛、結公二城,以通秦、渭援兵,招生羌大王族為邊衛。戩使 滬與著作佐郎董士廉督其役。會罷戩四路,宣撫使韓琦、知渭州尹洙皆以為不便,召滬 、士廉罷役歸,不聽。乃使裨將狄青將兵以往,械送德順軍獄。戩力爭於朝,卒城之。

進戶部侍郎、資政殿大學士、知并州。契丹與元昊方交兵,邊奏互上,獨戩不以聞。詔 遣使問其故,戩對:「敵自相攻,中國不足憂也。」麟、府間有棄地曰草城川,戩募土 人為弓箭手,計口給田。初,兵興,用不足。河東行鐵錢,山多炭、鐵,鼓鑄利厚,重 辟不能止。戩乃請三當一。令既下,兵民相扇動,數千人邀走馬承受訴。承受,中貴人 ,不能遏。又群譟州門,守門者拒不得入。戩聞,悉召至庭下,推首謀者數十人,黥隸 他州,事乃定。

遷吏部侍郎,改宣徽北院使,拜奉國軍節度使,卒。贈太尉,諡文肅。戩遇事,果敢必 行。然憑氣近俠,用刑峻深,士民多怨之。

明鎬字化基,密州安丘人。中進士第,補蘄州防禦推官。真宗崩,上真頌四十六篇,改 大理寺丞。薛奎領秦州,闢為節度判官。奎徙益州,辟知錄事參軍。程琳代奎,奏為簽 書節度判官,就通判州事,遷太常博士。還朝,仁宗問鎬所能,奎稱其沈鷙有謀,能斷 大事,除開封推官。獻六冗書,進尚書祠部員外郎,為三司戶部判官,改刑部員外郎、 京東轉運使,遷兵部員外郎、直史館、益州路轉運使。會歲饑,民無積聚,盜賊間發, 鎬為平物價,募民為兵,人賴以安。

知陵州楚應幾贓敗,或告以先期奏之,鎬曰:「獲罪則已,安可欺朝廷耶?」卒坐失察 ,降知同州。未逾月,會元昊寇延州,起為陝西轉運使。虜破金明砦,既去,議修復其 城,帥臣擁兵不即進,而鎬止以百餘騎,自督將士,一月而成。又嘗閱同州廂軍,得材 武者三百餘人,教以彊弩,奏為清邊軍,號最驍悍。其後,陝西、河東頗倣置之。

遷戶部郎中、直昭文館、知陝州,徙江、淮制置發運使。未行,會賊破豐州,擢天章閣 待制、河東都轉運使。修建寧中候百勝砦、鎮川清塞堡,凡五城,以勞遷左司郎中。

明年,擢龍圖閣直學士、知并州。鎬大巡邊以備賊。時邊任多紈褲子弟,鎬乃取尤不職 者杖之,疲軟者皆自解去,遂奏擇習事者守堡砦。軍行,倡婦多從之,鎬欲驅逐,惡傷 士卒心,會有忿爭殺倡婦者,吏執以白,鎬曰:「彼來軍中何耶?」縱去不治,倡婦聞 皆散走。以樞密直學士、左諫議大夫知成德軍,入知開封府。

王則叛,命鎬為體量安撫使;則未下,又命參知政事文彥博為宣撫使,以鎬副之。貝州 平,遷端明殿學士、給事中、權三司使,諸將悉超遷,都虞候、士卒八千四百人,第其 功為五等,每等遷一資。彥博數推鎬功,拜參知政事。

已而疽發背,帝謂輔臣曰:「鎬忠亮有勞,及其未亂,思一見之。」臨問,惻然曰:「 方賴卿謀國事,何遽被疾!」鎬氣憊,猶能頓首謝。翌日,卒,諡文烈。鎬端挺寡言, 所至安靜有體,而遇事不苟,為世所推重。

王則者,本涿州人。歲饑,流至恩州,自賣為人牧羊,後隸宣毅軍為小校。恩、冀俗妖 幻,相與習五龍、滴淚等經及圖讖諸書,言釋迦佛衰謝,彌勒佛當持世。初,則去涿, 母與之訣別,刺「福」字於其背以為記。妖人因妄傳字隱起,爭信事之,而州吏張巒、 卜吉主其謀,黨連德、齊諸州,約以慶曆八年正旦,斷澶州浮梁,亂河北。會其黨潘方 淨以書謁北京留守賈昌朝,事覺被執,故不待期,亟以七年冬至叛。

時知州張得一方與官謁天慶觀,則率其徒○庫兵,得一走保驍捷營。賊焚門,執得一囚 之。兵馬都監、內殿承制田斌以從卒巷鬥,不勝而出。城扉闔,提點刑獄田京、任黃裳 持印,棄其家縋城出,保南關。賊從通判董元亨取軍資庫鑰,元亨拒之,殺元亨。又出 獄囚,囚有憾司理參軍王獎者,遂殺獎。既而節度判官李浩、清河令齊開、主簿王浟皆 被害。

則僭號東平郡王,以張巒為宰相,卜吉為樞密使,建國曰安陽。牓所居門曰中京,居室 廄庫皆立名號,改年曰得聖,以十二月為正月。百姓年十二以上、七十以下,皆○其面 曰「義軍破趙得勝」。旗幟號令,率以「佛」為稱。城以一樓為一州,書州名,補其徒 為知州,每面置一總管。然縋城下者日眾。於是令守者伍伍為保,一人縋,餘悉斬。

有州民汪文慶、郭斌、趙宗本、汪順者,自城上繫書射鎬帳,約為內應,夜垂緪以引官 軍。既內數百人,焚樓櫓,賊覺,率眾拒戰。初,官軍既登,欲專其功,斷緪以絕後來 者。及與賊戰,兵寡不敵,與文慶等復縋而下。是夜,城幾克。則期正月十四日出要○ 契丹使,諜者以告。鎬遣殿侍安素伏兵西門,賊果以數百人夜出,伏發,皆就獲。

城峻不可攻,乃為距闉,將成,為賊所焚。遂即南城為地道,日攻其北牽制之。及文彥 博至,穴通城中,選壯士中夜由地道入,眾登城。賊縱火牛,官軍以槍中牛鼻,牛還攻 之,賊大潰,開東門遁。閤門祗候張絪緣壕與戰,死之。總管王信捕得則,其餘眾保村 舍,皆焚死。檻送則京師,支解以徇。則叛凡六十六日。

王堯臣字伯庸,應天府虞城人。舉進士第一,授將作監丞、通判湖州。召試,改祕書省 著作郎、直集賢院。會從父沖坐事,出堯臣知光州。父喪,服除,為三司度支判官,再 遷右司諫。

郭皇后薨,議者歸罪內侍都知閻文應,堯臣請窮治左右侍醫者,不報。時上元節,有司 張燈,堯臣俟乘輿出,即上言:「後已復位號,今方在殯,不當遊幸。」帝為罷張燈。 擢知制誥、同知通進銀臺司、提舉諸司庫務,知審刑院,入翰林為學士、知審官院。

陝西用兵,為體量安撫使。將行,請曰:「故事,使者所至,稱詔存問官吏將校,而不 及於民。自元昊反,三年於今,關中之民凋弊為甚,請以詔勞來,仍諭以賊平蠲租賦二 年。」仁宗從之。

使還,上言:

陝西兵二十萬,分屯四路,然可使戰者止十萬。賊眾入寇,常數倍官軍。彼以十戰一, 我以一戰十,故三至而三勝,由眾寡不侔也。涇原近賊巢穴,最當要害,宜先備之。今 防秋甚邇,請益團士兵,以二萬屯渭州,為鎮戎山外之援;萬人屯涇州,為原、渭聲勢 ;二萬屯環慶,萬人屯秦州,以制其衝突。

且賊之犯邊,不患不能入,患不能出也。並塞地形,雖險易不同,而兵行須由大川,大 川率有砦柵為控扼。賊來利在虜掠,人自為戰,故所向無前。若延州之金明、塞門砦, 鎮戎之劉璠、定川堡,渭州山外之羊牧隆城、靜邊砦,皆不能扼其來。故賊不患不能入 也。既入漢地,分行鈔略,驅虜人畜,○掠財貨,士馬疲睏,奔趨歸路,無復鬥志。若 以精兵扼險,彊弩注射,旁設奇伏,斷其首尾,且追且擊,不敗何待。故賊之患在不能 出也。

賊屢乘戰勝,重掠而歸,諸將不能追擊者,由兵寡而勢分也。若尚循故轍,必無可勝之 理。

又論:「延州、鎮戎軍、渭州山外三敗之由,皆為賊先據勝地,誘致我師,將帥不能據 險擊歸,而多倍道趨利。兵方疲頓,乃與生羌合戰;賊始縱鐵騎衝我軍,繼以步奚挽彊 注射,鋒不可當,遂致掩覆,此主帥不思應變以懲前失之咎也。願敕邊吏,常遠斥候, 遇賊至,度遠近立營砦,然後量敵奮擊,毋得輕出。」詔以其言戒邊吏。

時韓琦坐好水川兵敗徙秦州,范仲淹亦以擅復元昊書降耀州。堯臣言:二人者,皆忠義 智勇,不當置之散地。又薦種世衡、狄青有將帥才。明年,賊果自鎮戎軍、原州入寇, 敗葛懷敏,乘勝掠平涼、潘原,關中震恐,自邠、涇以東,皆閉壘自守。仲淹自將慶州 兵扞賊,賊引去。仁宗思其言,乃復以琦、仲淹為招討使,置府涇州,益屯兵三萬人, 而使堯臣再安撫涇原。

初,曹瑋開山外地,置籠竿等四砦,募弓箭手,給田使耕戰自守。其後將帥失撫御,稍 侵奪之,眾怨怒,遂○德勝砦將姚貴,閉城畔。堯臣適過境上,作書射城中,諭以禍福 ,眾遂出降。乃為申明約束如舊而去。

既還,上言:「自陝西用兵,夏竦、陳執中並以兩府舊臣,為陝西經略、安撫、招討使 ,韓琦、范仲淹止為經略、安撫副使。既而張存知延州,王沿知渭州,張奎知慶州,俱 是學士、待制之職,亦止管勾本路總管司事。及竦、執中罷,四路置帥,遂各帶都總管 及經略、安撫、招討等使,因而武臣副總管亦為副使。今琦、仲淹、龐籍既為陝西四路 都總管、緣邊經略安撫招討等使,四路當稟節制,而尚帶經略使名者九人,各置司行事 。名號不異,而所稟非一。今請逐路都總管、副總管並罷經略,只充緣邊安撫使。」既 而滕宗諒亦以為請,遂罷之。

又言:「鄜延、環慶路,其地皆險固而易以守;惟涇原自漢、唐以來,為衝要之地。自 鎮戎軍至渭州,沿涇河大川直抵涇、邠,略無險阻。雖有城砦據平地,賊徑交屬,難以 扞防,如郭子儀、渾瑊,常宿重兵守之。自元昊叛命數年,由此三入寇。朝廷置帥府於 涇州,為控扼關、陝之會,誠合事機。然頻經敗覆,邊地空虛,士氣不振。願深監近弊 ,精擇將佐;其新集之兵,未經訓練,宜易以舊人。儻一路兵力完實,則賊不敢長驅入 寇矣。」因論沿邊城砦、控扼要害、賊徑通屬及備禦輕重之策為五事上之。又請涇、原 五州營田,益置弓箭手,及請徹潼關樓櫓,皆報可。

以戶部郎中權三司使,辟張溫之、杜杞等十餘人為副使、判官。時入內都知張永和建議 ,收民僦舍錢十之三以助軍費。堯臣入對曰:「此衰世之事,召怨而攜民,唐德宗所以 致朱泚之亂也。」度支副使林濰畏永和,附會其說,堯臣奏黜濰,議乃定。

夔州轉運使請增鹽井歲課十餘萬緡,堯臣以為上恩未嘗及遠人,而反牟取厚利,適足以 斂怨,罷之。遷翰林學士承旨兼端明殿學士,為群牧使。丁母喪,服除,轉右諫議大夫 。

初,學士蘇易簡、丁度皆自郎中進中書舍人充承旨,及堯臣為承旨,不遷官,意宰相賈 昌朝所抑。及是,文彥博為相,因其歲滿,遂優遷之。大享明堂,加給事中。與三司更 議茶法,較天下每歲財賦出入,上其數,遂拜樞密副使。

會儂智高反,請析廣西宜、容、邕州為三路,以融、柳、象隸宜州,白、高、竇、雷、 化、鬱林、儀、籐、梧、龔、瓊隸容州,欽、賓、廉、橫、潯、貴隸邕州;遇蠻入寇, 三路會支郡兵掩擊,令經略、安撫使守桂州以統制焉;益募澄海、忠敢土軍分屯,運全 、永、道三州米以餉之,罷遣北兵遠戍。時狄青經制嶺南,詔青審議,以為便。

居樞密三年,務裁抑徼倖,於是有鏤匿名書以布京城,然仁宗不以為疑也。以戶部侍郎 參知政事。久之,帝欲以為樞密使,而當制學士胡宿固抑之,乃進吏部侍郎。卒,贈尚 書左僕射,諡文安。

堯臣以文學進,典內外制十餘年,其為文辭溫麗。執政時,嘗與宰相文彥博、富弼、劉 沆勸帝蚤立嗣,且言英宗嘗養宮中,宜為後,為詔草挾以進,未果立。

元豐三年,子同老進遺稿論父功,帝以訪文彥博,具奏本末,遂加贈太師、中書令,改 諡文忠。

孫抃字夢得,眉州眉山人。六世祖長孺,喜藏書,號「書樓孫氏」,子孫以田為業。至 抃始讀書屬文。中進士甲科,以大理評事通判絳州。召試學士院,除太常丞、直集賢院 ,為開封府推官,判三司開拆司,同修起居注,以右正言知制誥,遷起居舍人、翰林學 士兼侍讀學士、史館修撰,累遷尚書吏部郎中。抃雖久處顯要,罕所建明。

皇祐中,以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制下,諫官韓絳論奏抃非糾繩才,不可任風憲。抃 即手疏曰:「臣觀方今士人,趨進者多,廉退者少。以善求事為精神,以能訐人為風采 ;捷給若嗇夫者謂之有議論,刻深若酷吏者謂之有政事。諫官所謂才者,無乃謂是乎? 若然,臣誠不能也。」仁宗察其言,趣視事,且命知審官院。抃辭以任言責不當兼事局 ,乃止。

在臺,數言事,不為矯激,尤喜稱薦人材。帝欲除入內都知王守忠領武寧軍節度使,抃 奏罷之。溫成皇后葬,以劉沆為監護使,抃奏沆為宰相,不當為后妃護葬喪事。時又議 為後建陵立廟,抃率官屬言非禮。因相與請對,固爭不能得,伏地不起,帝為改容遣之 。御史請罷宰相梁適,未聽,抃奏曰:「適在相位,上不能持平權衡,下不能篤訓子弟 。言事官數論奏,未聞報可,非罷適無以慰物論。」宰相陳執中婢為嬖妾張氏榜殺,置 獄取證左,執中弗遣,有詔勿推。抃復與官屬請對論列,疏十上,適、執中卒皆罷。

改翰林學士承旨,復兼侍讀學士。帝讀史記龜策傳,問:「古人動作必繇此乎?」對曰 :「古有大疑,既決於己,又詢於眾,猶謂不有天命乎,於是命龜以斷吉凶。所謂『謀 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蓋聖人貴誠,不專人謀,默與神契,然後 為得也。」帝善其對。

諫官陳升之上選用、責任、考課轉運使三法,命抃與御史中丞張忭典之,卒亦無所進退 焉。再遷禮部侍郎。抃久居侍從,泊如也,人以為長者。既而樞密副使程戡罷,帝欲用 舊人,即以命抃。歲中,參知政事。

抃性篤厚寡言,質略無威儀。居兩府,年益耄,無所可否。又善忘,語言舉止多可笑, 好事者至傳以為口實。御史韓縝彈奏之,罷為觀文殿學士、同群牧制置使,復兼侍讀學 士。英宗即位,進戶部侍郎。告老,以太子少傅就第,卒。贈太子太保,諡文懿。

田況字元均,其先冀州信都人。晉亂,祖行周沒於契丹。父延昭,景德中脫身南歸,性 沈鷙,教子甚嚴,累官至太子率府率。況少卓犖有大志,好讀書。舉進士甲科,補江陵 府推官,再調楚州判官,遷祕書省著作佐郎。舉賢良方正,改太常丞、通判江寧府。

趙元昊反,夏竦經略陝西,闢為判官。時竦與韓琦、尹洙等畫上攻守二策,朝廷將用攻 策,范仲淹議未可出師。況上疏曰:

昔繼遷擾邊,太宗部分諸將五路進討,或遇賊不擊,或戰衄而還。又嘗令白守榮、馬紹 忠護送糧餉於靈州,諸將多違詔自奮,浦洛河之敗,死者數萬人。今將帥士卒,素已懦 怯,未甚更練。又知韓琦、尹洙同建此策,恐未甚稟服,臨事進退,有誤大舉。其不可 一也。

計者以為賊常併力而來,我常分兵以禦,眾寡不敵,多貽敗衄,今若全師大舉,必有成 功,此思之未熟爾。夫三軍之命,繫於將帥。人之才有大小,智有遠近,以漢祖之善將 ,不若淮陰之益辦,況庸人乎?今徙知大眾可以威敵,而不思將帥之材否,此禍之大者 也。兩路之人,眾十餘萬,庸將驅之,若為舒捲;賊若據險設伏,邀截衝擊,首尾前後 ,勢不相援,一有不利,則邊防莫守,別貽後患。安危之計,決於一舉。其不可二也。

自西賊叛命以來,雖屢乘機會,然終不敢深寇郡縣,以饜其欲者,非算之少也。直以中 國之大,賢俊之盛,甲兵之眾,未易可測。今師深入,若無成功,挫國威靈,為賊輕侮 ,或別墮姦計,以致他虞。其不可三也。

計者又云,將帥雖未足倚,下流勇進,或有其人。自劉平、石元孫陷沒,士氣挫怯,未 能振起。今兵數雖多,疲懦者眾,以庸將驅怯兵,入不測之地,獨其下使臣數輩,干賞 蹈利,欲邀奇功,未見其利。其不可四也。

計者又云,非欲深絕沙磧,以窮妖巢,但淺入山界,以挫賊氣,如襲白豹城之比。臣謂 乘虛襲掠,既不能破戎首、拉凶黨,但殘戮孥弱,以厚怨毒,非王師弔伐招徠之體。然 事出無策,為彼之所為,亦當霆發雷逝,往來輕速,以掩其不備。今興師十萬,鼓行而 西,賊已清野據險以待,我師何襲挫之有?其不可五也。

自元昊寇邊,人皆知其誅賞明、計數黠。今未有間隙可窺,而暴為興舉,計事者但欲決勝負於一戰。幸其或有所成,否則願自比王恢以待罪,勇則勇矣,如國事何。其不可六也。

昨仲淹奏乞朝廷,敦包荒之量,存鄜延一路。今諸將勒兵嚴備,未行討伐,容示以恩意 ,歲時之間,或可招納。若使涇原一路獨入,則孤軍進退,憂患不淺。傳聞賊謀,俟我 師諸路入界,併兵以敵,此正陷賊計中。其不可七也。

以臣所見,夏竦、韓琦、尹洙同獻此策,今若奏乞中罷,則是自相違異;欲果決進討, 則又仲淹執議不同。乞召兩府大臣定議,但令嚴設邊備,若有侵掠,即出兵邀擊;或賊 界謹自守備,不必先用輕舉。如此則全威制勝,有功而無患也。

於是罷出師議。

況又言治邊十四事。遷右正言,管勾國子監、判三司理欠憑由司,專供諫職,權修起居 注,遂知制誥。嘗面奏事,論及政體,帝頗以好名為非,意在遵守故常,況退而著論上 之。其略曰:

名者由實而生,非徒好而自至也。堯、舜三代之君,非好名者。而鴻烈休德,倬若日月 ,不能纖晦者,有實美而然也。設或謙弱自守,不為恢閎睿明之事,則名從而晦矣,雖 欲好之,豈可得耶。

方今政令寬弛,百職不修,二虜熾結,凌慢中國。朝廷恫矜下民橫罹殺掠,竭瀝膏血, 以資繕備,而未免侵軼之憂。故屈就講和,為翕張予奪之術。自非君臣朝夕恥憤,大有 為以遏後虞,則勢可憂矣。陛下若恐好名而不為,則非臣之所敢知也。陛下儻奮乾剛, 明聽斷,則有英睿之名;行威令,懾姦宄,則有神武之名;斥奢汰,革風俗,則有崇儉 之名;澄冗濫,輕會斂,則有廣愛之名;悅亮直,惡諂媚,則有納諫之名;務諮詢,達 壅蔽,則有勤政之名;責功實,抑偷幸,則有求治之名。今皆非之而不為,則天下何所 望乎?抑又聖賢之道曰名教,忠誼之訓曰名節,群臣諸儒所以尊輔朝廷,紀綱人倫之大 本也。陛下從而非之,則教化微,節義廢,無恥之徒爭進,而勸沮之方不行矣,豈聖人 率下之意耶。

時邊奏契丹修天德城及多建堡砦。況意其蓄姦謀,乃上疏曰:

朝廷予契丹金帛歲五十萬,朘削生民,輸將道路,疲弊之勢,漸不可久。而近西羌通款 ,歲又予二十萬,設或復肆貪瀆,再有規求,朝廷尚可從乎?臣至愚,不當大責,每念 至此,則惋歎不已。矧兩府大臣,皆宗廟社稷、天下生民所望而繫安危者,豈不為陛下 思之哉?每旦垂拱之對,不過目前政事數條而已,非陛下所以待輔臣,非輔臣所以憂朝 廷之意也。

有唐故事,肅宗以天下未乂,除正衙奏事外,別開延英以詢訪宰相,蓋旁無侍衛,獻可 替否,曲盡討論。今北敵桀慢,而河朔將佐之良愚,中兵之善窳,道路之夷險,城壘之 堅弊,軍政之是否,財糧之多少,在兩府輔臣,實未有知之者。萬一變發所忽,制由中 出,少有差跌,則事不測矣。如前歲蕭英、劉六符始來,和議未決,中外惶擾,不知為 計,此臣所目睹也。和議既定,又復恬然若無事者,是豈得為安哉。

願因燕閑,召執政大臣於便殿,從容賜坐,訪逮時政,專以慮患為急。則人人惟恐不知 以誤應對,事事惟恐不集以孤聖懷,旦夕憂思,不敢少懈,同心協力,必有所為。今不 以此為務,而日以委瑣之事,更相辯對,議者羞之。臣叨備近列,實繫朝廷休戚,惟陛 下不以人廢言。

尋為陝西宣撫副使,還領三班院。保州雲翼軍殺州吏據城叛,詔況處置之。既而除龍圖 閣直學士、知成德軍。況督諸將攻,以敕牓招降叛卒二千餘人,阬其構逆者四百二十九 人,以功遷起居舍人。徙秦州。丁父憂,詔起復,固辭。又遣內侍持手敕起之,不得已 ,乞歸葬陽翟。既葬,託邊事求見,泣請終制,仁宗惻然許之。帥臣得終喪自況始。服 除,以樞密直學士、尚書禮部郎中知渭州。

遷右諫議大夫、知成都府。蜀自李順、王均再亂,人心易搖,守得便宜決事,多擅殺以 為威,雖小罪,猶並妻子徙出蜀,至有流離死道路者。況至,拊循教誨,非有甚惡不使 遷,蜀人尤愛之。

遷給事中,召為御史中丞。既至,權三司使,加龍圖閣學士、翰林學士。況鉤考財賦, 盡知其出入,乃約景德會計錄,以今財賦所入,多於景德,而歲之所出,又多於所入。 因著皇祐會計錄上之。以禮部侍郎為三司使。至和元年,擢樞密副使,遂為樞密使。以 疾,罷為尚書右丞、觀文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提舉景靈宮,遂以太子少傅致仕,卒 。贈太子太保,諡宣簡。

況寬厚明敏,有文武材。與人若無不可,至其所守,人亦不能移也。其論天下事甚多, 併並樞密院於中書以一政本,日輪兩制館閣官一員於便殿備訪問,以錫慶院廣太學,興 鎮戎軍、原渭等州營田,汰諸路宣毅、廣捷等冗軍,策元昊勢屈納款,必令盡還延州侵 地,毋過許歲幣,併入中青鹽,請戮陝西陷歿主將隨行親兵。其論甚偉,然不盡行也。 有奏議二十卷。

始,契丹寇澶州,略得數百人,以屬其父延昭。延昭哀之,悉縱去,因自脫歸中國。延 昭生八男,子多知名,況長子也。保州之役,況阬殺降卒數百人,朝廷壯其決,後大用 之。然卒無子,以兄子為後。

論曰:時治平而文德用,則士之負藝者致位政府,宜矣。李諮、程戡曉暢吏事。諮變茶 法,雖浮議動搖,乍行乍止,卒無能易其說;戡任邊寄,守以安靜,非必智謀,抑所遇 之時耳。嶠尚莊、老,以善著稱。張觀、丁度、孫抃,世推其德性淳易,而盛度每為僚 友猜憚,心跡固何如也。戩明偉宏放,亦一時之俊。堯臣論議鏗鏗,正誼而不謀利,其 最優乎。鎬堅正寡合,馭軍嚴,臨事果,其安撫河東邊塞,後來父老道其舉動措置,輒 嗟嘆追思。況有文武才略,言事精暢,然欲懲兵驕,迺阬降卒,弗忌陰禍,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