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下
寶慶三年二月,楊氏使人行成於夏全曰:「將軍非山東歸附耶?狐死兔泣,李氏滅,夏 氏寧獨存?願將軍垂盼。」全諾。楊氏盛飾出迎,與按行營壘,曰:「人傳三哥死,吾 一婦人安能自立?便當事太尉為夫,子女玉帛、干戈倉廩,皆太尉有,望即領此,誠無 多言也。」夏全心動,乃置酒歡甚,飲酣,就寢如歸,轉仇為好,更與福謀逐卓矣。
辛卯,夏全令賊黨圍州治,焚官民舍,殺守藏吏,取貨物。時卓精兵尚萬餘,窘束不能 發一令,太息而已,夜半縋城,僅以身免。鎮江軍與賊戰死者太半,將校多死,器甲錢 粟悉為賊有。卓步至所州,借州兵自衛,猶劄揚州造旗幟。林拱繳奏於朝,聞者大笑。 夏全既逐卓,暮歸,楊氏拒之,意楊氏反目圖己,明日大掠,趨盱眙欲為亂,張惠、范 成進閉門,不得入,翱翔淮上。惠、成進出兵欲勦之,夏全狼狽歸金,金人納之。是舉 也,張正忠不從亂,經妻女於庭,並已自焚。報至,中外大恐,劉卓自劾,未幾,死。
初,姚翀從賈涉避楚州推官,全喜其附已,為引重當路,得改秩,全請以通判青州。國 之死,全借翀撫定以誑眾,以功入朝。三月,以翀為軍器少監、知楚州兼制置。翀辟鄭 子恭、杜耒等為幕客,留母及其子於京,買二妾以行。至城東,艤舟以治事。間入城見 楊氏,用晞稷故事而禮過之。楊許翀入城,乃入,寄治僧寺,極意娛之。
時全在圍一年,食牛馬及人且盡,將自食其軍。初軍民數十萬,至是餘數千矣。四月辛 亥,全欲歸於大元,懼眾異議,乃焚香南向再拜,欲自經,而使鄭衍德、田四救曰:「 譬如為衣,有身,愁無袖耶?今北歸蒙古,未必非福。」全從之,乃約降大元。大元兵 入青州,承制授全山東行省。
慶福在山陽,自知己為厲階,懷不自安,欲圖福以自贖。福知之,亦謀去慶福。二人互 相猜貳,不相見。福偽病旬餘,諸將問疾,慶福不往。張甫者,素厚慶福,懼福疑已, 乃勸慶福往。後慶福約甫同往;及寢,遙見福臥不解衣,心恐,不得已至床前,見床頭 鞘刀,慶福口問疾而手按鞘,懼福先發。福肄慶福就刀見害,乃躍起拔刀傷慶福,慶福 徒手不支,甫救之。左右群起殺慶福及甫。
甫本金元帥,封高陽公,最善馭眾。金亡河北,甫據雄、霸、清、莫、河間、信安不下 。信安出白溝,距燕二百里而阻巨濼,大元兵不能涉,甫每潛師窺伺。大元將俚砦奴屢 欲滅甫以取雄、霸。驍將窩羅虎者,歸甫,甫納之。其後窩羅虎遁去,且竊甫千里馬以 獻俚砦奴。俚砦奴喜,待遇益厚。嘗會飲燕京之大悲閣,窩羅虎醉俚砦奴而推使投閣, 幾斃焉。窩羅虎乃佯醉下樓,復乘所獻馬以歸甫,追者莫及,人始服甫之用間焉。其後 歸全。
福以慶福頭納翀。翀大喜,耒曰:「慶福首禍,一世姦雄,今頭落措大手耶!」飛報於 朝,遣子恭繼奏捷。卓之敗,儲積掃地,綱運不續,賊黨籍籍,謂福所致。福數見翀及 僉幕促之,皆謝以朝廷撥降未下,福曰:「朝廷若不養民義,則不必建閫開幕;今建閫 開幕如故,獨不支忠義錢糧,是欲立制閫以困忠義也。」六月,福乘眾怒,與楊氏謀, 召翀飲。翀至而楊氏不出,就坐賓次,左右散去。福與翀命召諸幕客,以楊氏命召翀二 妾。諸幕客知有變,不得已往。耒朝服至八字橋,福兵腰戮之,耒南望再拜就斃。二妾 之入,翀及見之。福兵欲害翀,鄭衍德救之德免。去須鬢,縋城西夜走,徒步歸明州, 未幾,死。
朝廷以淮亂相仍,遣帥必斃,莫肯往來。始欲輕淮而重江,楚州不復建閫,就以帥楊紹 雲兼制置,改楚州名淮安軍,命通判張國明權守,視之若羈縻州然。賊徒黨塞南門,開 北門,支邑民田皆以少價抑買之,自收賦以贍軍,錢糧不繼如故。賊將國安用、閻通歎 曰:「我曹米外日受銅錢二百,楚州物賤可以樂生,而劉慶福為不善,怨仇相尋,使我 曹無所衣食。」張林、刑德亦謂:「嘗受宋恩,中遭全間隙,今歸於此,豈可不與朝廷 立事?」王義深亦嘗遭全屈辱,且謂:「我本賈帥帳前人,與彭安撫舉義不成而歸。」 五人相謂曰:「朝廷不降錢糧,為有反者未除耳!」乃共議殺福及楊氏以獻,於是眾帥 兵趨楊氏家。福出,德手刃之,相屠者數百人。有郭統制者,殺全次子。通殺一婦人, 以為楊氏,函其首並福首馳獻於紹云。紹雲驛送京師,傾朝甚喜。檄彭○、張惠、范成 進、時青併兵往楚州,便宜盡戮餘黨。未幾,傳楊氏故無恙,婦人頭乃全次妻劉氏也。
○輕儇,每供四總管弄戲,得檄不敢自決,力遜。惠、成進二人即提兵入楚城,與林等 五人歡宴,議分北軍為五,使五人分掌之,每軍無過千人,一屯南渡門,一屯平河橋, 一屯北神鎮,城中城西各一;在山東人老幼並絕錢糧,出淮陰戰艦,陳淮岸以斷全歸路 ,請制府及朝廷處之。廟議渭青望重,惟聽青區畫。省檄之下,不及惠、成進。青亦恐 禍及,密遣入報全於青州,遷延不決。惠等歸盱眙,賊黨復振。紹雲赴樞密稟議,淮東 總領岳珂攝制府事。
惠、成進既歸,錢糧缺乏,密約降金,廬鼓槌許之。時鎮江軍及滁州虎兒軍在盱眙者尚 眾,二人紿○曰:「南北軍易致激變,宜令軍人出入無得帶刃。」又勸早發虎兒軍折洗 ,○從之。二人每宴○,必遍迨皂隸,○皆不悟,方感其拒夏全之功,轉兩軍官資。二 人同戲下合辭曰:「不願得官,欲得錢糧。」八月辛酉,惠、成進燕○,○左右知有謀 ,多不往,○往如平時。酒半,縛○,○從者無寸鐵,且醉,皆就縛。即日渡淮輸款, 以盱眙附盧槌於泗州。金兵至,開門接之,諸軍不戰皆降。於是塞南門,開北門,導淮 水以通泗之東西域焉。盧鼓槌與惠釋憾連姻,金官惠有加,俾專制河南,以拒大元。自 是金人窺淮東益急,朝廷調京湖制置司兵萬人屯青平山以備全。
全得青報慟哭,力告大元大將,求南歸,不許;斷一指示歸南必畔,許之。承制授山東 、淮南行省,得專制山東,而歲獻金幣。十月內辰,全與大元張宣差並退事數人至楚州 ,服大元衣冠,文移紀甲子而無號。義深走金,安用殺林、德自贖。丁巳,全邀青及張 國明於淮陰,國明辭疾,青父子同至。全推殺其子者郭統制斬之,又收田成瑤、田之昂 、李英等八人下獄,云:「非朝廷殺我妻子,吾惟問汝。」李英,全腹心,狡而密,與 李平皆山東胥吏。全之乍逆乍順,二人所教也。平又數致全書至廟堂,以覘朝廷。青繳 所授檄於全曰:「我素推尊相公,豈肯為此!」全亦惡青反覆。辛酉,與登城南樓飲, 殺青,馳騎往紿青妻,言青病,見與禱禳。青妻至,盡殺之。遂併青軍,擢小校胡義為 將,徙其半於漣、海。
紹定元年春,全厚募人為兵,不限南北,宋軍多亡應之。天長民保聚為十六砦,比歲失 業,官振之,不能繼,壯者皆就募。射陽湖浮居數萬家,家有兵仗,侵掠不可制,其豪 周安民、谷汝礪、王十五長之,亦蜂結水砦,以觀成敗。翟朝宗知揚州,權制置。全厚 賞捕趙邦永,邦永乃變名必勝。全知東南利舟師,謀習水戰,米商至,悉併舟糴之,留 其柁工,一以教十。又遣人泛江湖市桐油煔筏,厚募南匠,大治○○船,自淮及海相望 。於是善湘禁桐油煔筏下江,嚴甚。朝宗市煔木往揚州,善湘亦聞於朝,請以松木易留 之。全不得已,代以榆板,舟成多重滯。六月,試舟射陽湖,善湘恐其乘便擣通、泰, 亟牒池州求通、泰入湖之路。七月壬辰,全使衍德提兵三萬如海州。乙未,全及楊氏大 閱戰艦於海洋。八月,全趨青州,為嚴實及石小哥邀擊,敗走。小哥,珪子也,遂奪青 崖崮,據之。九月,全歸海州,治舟益急,驅諸崮人習水。十一月,全至楚州。全山東 經理未定,而歲貢於大元者不缺,故外恭順於宋以就錢糧,往往貿貨輸大元。宋得少寬 北顧之憂,遣餉不輟。全縱遊說於朝,不若復建山陽制置司。全又與金合縱,約以盱眙 與之,金亦遣靳經歷者聘全,皆不遂。
二年四月,全以糧少為詞,遣海舟自蘇州洋人平江、嘉興告糴,實欲習海道,覘畿甸也 。六月,全資淮安牛馬○趙五嘯合亡命,雜北軍分往盱眙略牛馬。九月,全往漣、海視 戰艦,陽言歸東平葬方士許先生。未幾,還。嘗燕張國明等,忽曰:「我乃不忠不孝之 人。」眾曰:「節使何為有是言也?」全曰:「縻費朝廷錢糧至多,乃殺許制置,不忠 ;我兄被人殺,不能報復,不孝。二月二十五日事,吾之罪也。十一月十三日事,誰之 罪耶?」蓋指卓與夏全也。全密遣軍掠高郵、寶應、天長之間,知高郵軍葉秀發遣宗雄 武領民兵捍禦,為賊所敗。
三年二月壬寅,御前軍器庫火。得縱火者,楚州軍穆椿也。全欲銷宋兵備,故使椿行, 且伏姦於外,謀入為亂,以不得入而止。於是先朝兵甲盡喪。椿臨刑笑曰:「事濟矣。 」全欲先據揚州以渡江,分兵徇通、泰以趨海。諸將皆曰:「通、泰,鹽場在焉,莫若 先取為家計,且使朝廷失鹽利。」全欲朝廷不為備,且雖反而難遽絕錢糧,乃挾大元李 、宋二宣差恫疑虛喝,而使國明達諸朝,而大元實未嘗資全兵。有識李宣差者,曰:「 此青州賣藥人也。」七月,召國明稟議,全以寶玉資其行,賓從所過,揚言:「李相公 英略絕倫,其射五百步,朝廷莫若裂地王之,與增錢糧,使當邊境。」遍餽要津,求主 其說。既見廟堂,以百口保全不叛。
八月,全將閱舟師,風不順,焚香禱曰:「使全有天命,當反風。」語畢風反。大閱數 曰。會全糴麥舟過鹽城縣,朝宗嗾尉兵奪之。全怒,以捕盜為名,庚午,水陸數萬徑擣 鹽城,戍將陳益、樓強皆遁,全入城據之。知縣陳遇踰城走,公私鹽貨皆沒於全。朝宗 倉皇遣幹官五節入鹽城,懇全退師;又遣吏曾玠、李易入山陽,求楊氏里言之助,皆不 答。朝宗乃遣卞整領兵扼境。全留鄭祥、董友守鹽城,提兵往楚。整與遇麾軍道左,擊 析聲諾。全言於朝,稱遣兵捕盜過鹽城,令自棄城遁去,慮軍民驚擾,未免入城安眾。 乃加全兩鎮市,令釋兵,命制置司幹官耶律均往諭之。全曰:「朝廷待我如小兒,啼則 與果。」不受。朝廷為罷朝宗,謀再用紹雲,紹雲辭以官卑不能制;命鄭損,損辭。通 判揚州趙璥夫暫攝事。
全造舟益急,至發冢取煔板,練鐵錢為釘鞠,熬人脂擣油灰,列炬繼晷,招沿海亡命為 水手。又紿璥夫以大元為詞,邀增五千人錢糧,求誓書鐵券。朝廷猶遣餉不絕。全得米 ,即自轉輸淮海入監城以贍其眾。他軍士見者曰:「朝廷惟恐賊不飽,我曹何力殺賊! 」射陽湖人至有「養北賊戕淮民」之語,聞者太息。
王十五附全,全又遣人以金牌誘脅周安民等,造浮梁於諭口,以便監城來往;又開馬拿 港、壽河,引淮船入湖,為攻撓水砦計。復言於制置司云:「全復歸三年,淮甸寧息, 雖荷大丞相力主安靖之說,深有覆護之恩。奈何趙制置、岳總管、二趙兄弟人自為政, 使全難處!全欲決定去就,親往監城存劄。若有疾全者、疑全者,如趙知府之輩,便可 提兵決戰。如能滅全,高官重祿任彼取之;倘不能滅,方表全心。」善湘見之甚憤,范 亦請調兵。
時彌遠多在告,執政無可否,舉朝率謂:「大丞相老於經綸,豈不善處?」獨參知政事 鄭清之深憂之,密與樞密袁韶、尚書范楷議,二人所見合。清之乃約韶見帝,韶歷言全 狀,帝有憂色。清之即力贊討全,帝意決。清之退,以帝意告彌遠,彌遠意亦決。乙巳 ,金字牌進善湘煥章閣學士、江淮制置大使,范直徽猷閣、知揚州、淮東安撫副使,葵 直寶章閣、淮東提點刑獄兼知滁州,俱節制軍馬,全子才軍器監簿、制置司參議官。下 詔曰:
君臣,天地之常經;刑賞,軍國之大枋。順斯柔撫,逆則誅夷。惟我朝廷兼愛南北,念 山東之歸附,即淮甸以綏來。視爾遺黎,本吾赤子,故給資糧而脫之餓殍,賜爵秩而示 以寵榮,坐而食者踰十年,惠而養之如一日,此更生之恩也,何負汝而反耶?蠢茲李全 ,儕於異類,蜂屯蟻聚,初無橫草之功;人面獸心,曷勝擢髮之罪!繆為恭順,公肆陸 梁。因餽餉之富,以嘯集儔徒;挾品位之崇,以脅制官吏。凌蔑帥閫,殺逐邊臣,虔劉 我民,輸掠其眾。狐假威以為畏己,犬吠主旁若無人。姑務包含,愈滋猖獗,遽奪攘於 鹽邑,繼掩襲於海陵,用怨酬恩,稔惡恣暴。為封豕以洊食,貪婪無厭;怒螳螂而當車 ,滅亡可待。故神人之共憤,豈覆載之所容!捨是弗圖,孰不可忍!李全可削奪官爵, 停給錢糧。敕江、淮制臣,整諸軍而討伐;因朝野僉議,堅一意以剿除。蔽自朕心,誕 行天罰。
肆予眾士,久銜激憤之懷;暨爾邊氓,期洗沈冤之痛。益勉思於奮厲,以共赴於功名。 凡曰脅從,舉宜效順,當察情而宥過,庸加惠以褒忠。爰飭邦條,式孚群聽:應擒斬到 全者,賞節度使,錢二十萬,銀絹二十匹;同謀人次第擢賞。能取奪見占城壁者,州, 除防禦使;縣,除團練使;將佐官民以次推賞。逆全頭目兵卒皆我遺黎,豈甘從叛?諒 由劫制,必非本必。所宜去逆來降,並與原罪;若能立功效者,更加異賞。鄭衍德、國 安用雖與逆全管兵,然屢效忠款,乃心本朝;馮○、于世珍雖為逆全信用,然俱通古今 ,宜曉逆順,如率眾來降,當加擢用。四方士人流落淮甸,一時陷賊,實非本心,如能 相率來歸,當與赦罪。海州、漣水軍、東海縣等處有為逆全守城壁者,舉城來降,當各 推恩。時青以忠守境,屢立駿功;彭義斌以忠拓境,大展皇略,亦為逆全謀害,俱加贈 典,追封立廟。
噫,以威報虐,既有辭於苗民;惟斷乃成,斯克平於淮、蔡。布告中外,咸使聞知。詔 詞,清之所代也。促荊襄、淮西諸軍赴援。
壬子,全兵突至灣頭,璥夫恐,欲走,副都統丁勝劫閽者止之。全攻城南門,都統趙勝 自堡砦提勁弩赴大城注射,全稍退。全遣劍全奄至堡砦西城下,欲奪之以瞰大城。先是 ,趙勝屯西城,見濠淺,每曰:「設有寇至,未圍大城,先襲堡砦,何可不備?」盛暑 中督軍浚濠,人皆苦之,翟朝宗亦以為笑。既浚,勝決新塘水注焉。及是,劉全不能進 。勝又浚市河,人尤謂不急。全至,勝開水門納賈舟千餘艘,活著數千人,糧貨不與焉 。
時朝廷雖下詔討全,而猶有內圖戰守、外用調停之說。是日,璥夫得彌遠書,許增萬五 千人糧,勸全歸楚州。璥夫亟遣劉易即全壘授全。全笑曰:「丞相勸我歸,丁都統與我 戰,非相紿耶?」擲書不受,惟留省劄。璥夫始知全紿己,亟發牌印迓范。癸丑,全塞 泰州城濠。於邦傑、宗雄武通全,戒守者無得發矢,俟薄城而蹙之,全得距堙。宋濟恐 ,今縣尉某如全壘,全以增糧省檄示之,尉復出,獻錢二百萬以降。乙卯,邦傑、雄武 開門導全,濟帥僚吏出迎。全入坐郡治,濟發帑出所獻錢,全曰:「獻者,獻汝私藏耶 ?若泰州府庫,則我固有,何假汝獻為!」乃舍濟僉判廳,入郡堂,盡收子女貨幣。
庚申,全聞范、葵既入,鞭衍德曰:「我計先取揚州渡江,爾曹勸我先取通、泰,今二 趙入揚州矣,江其可渡耶?」莫敢對。既而曰:「今惟有徑擣揚州耳。」甲子,全配兵 守泰州,悉出眾宜陵。丙寅,至灣頭立砦,擄連河之衝。使胡義將先鋒騎駐平山堂,伺 三城機便。丁卯,全攻城東門不利,賊將張友呼城東請見葵,全隔濠立馬相勞苦,葵切 責之,全彎弓抽矢向葵而去。戊辰,張璡、戴友龍、王銓、張青以天長制勇三軍至,阻 全不得前,遣人請援。范、葵親出堡塞西門,列陳待之,全不敢動,璡等乃入城。庚午 ,全晨率步騎五千餘攻堡塞西門,趙勝出兵,戰不利,范、葵以兵益之。全兵亦增,葵 擊卻之。辛未,賊引兵三萬沿州城東向西門,李虎、趙必勝、張璡、崔福力戰,自己至 申,全乃沿東門以歸,丁勝、王鑑、於俊擊走之。襄兵萬人至真州上壩,統制張達,監 軍張大連不設備,魚貫而行。全哨馬帥田四擊之為數截,殲者五千,達、大連死之;淮 西援兵至,亦遇全統領桑青力戰,城中俱不知也。襄兵敗,全兇焰益振,每曰:「我不 要淮上州縣,渡江浮海,徑至蘇、杭,孰能當我!」甲戌,復引輕騎犯州城南門,且欲 破堰洩濠水,統制陳達率勁弩射之,范、葵出軍迎擊,乃去。是日,金玠等距淮安十里 ,焚全砦柵,全將劉全出戰,玠軍不利,退屯寶應。
全志吞三城,而兵每不得傅城下,宗雄武獻全計曰:「城中素無薪,且儲蓄為總所支借 殆盡,若築長圍,三城自困。」乙亥,全悉眾及驅鄉農合數十萬列砦圍三城,制司總所 糧援俱絕。范、葵命三城諸門各出兵劫砦,舉火為期,夜半縱兵衝擊,殲賊甚眾。自上 賊一意長圍,以持久困官軍,不復薄城。戊寅,全張蓋奏樂平山堂,布置築圍,指揮閒 暇。范、葵令諸門以輕兵牽制,親帥將士出堡砦西,全分路鏖戰,自辰至未,殺傷相當 。庚辰,范出師大戰,玠等破全將張友於都倉,獲糧船數十艘。甲申,葵出戰,賊大敗 。
四年正月辛卯,全兵浚圍城塹,范、葵遣諸將出城東門掩擊,全走土城,官軍躡之,蹂 溺甚眾。是日,玠破全將鄭祥,獲糧百艘。甲午,全兵千餘犯州城東門,城中出兵應之 ,全即引去。乙未,李虎出南門,楊義出東門,王鑑出西門,崔福出北門,各徑扼賊圍 ,開土城數處,范、葵提兵策應,全步騎數千出戰,諸軍奮擊,俘馘甚眾。夜,賊復合 所開城。丁酉,趙勝遣統制陸昌、孫舉立橋堡砦於北門,賊步騎分道來戰,勝擊退之。 范陳於西門,賊閉壘不出。葵曰:「賊俟我收兵而出爾。」乃伏騎破垣門,收步卒誘之 。賊兵數千果趨濠側,虎力戰,城上矢石雨注,賊退。有頃,賊別隊自東北馳至,范、 葵揮步騎夾浮橋、吊橋並出,為三迭陳以待之,自巳至未,賊與大戰;別遣虎、顯廣、 必勝、義以馬步五百出賊背,而葵帥輕兵橫衝之,三道夾擊,用范所制長槍,果大利, 賊敗走。翼日,全遣步卒三百餘向城西門,乍進乍退,以誘揚州兵,復驅壯丁增濠面, 培鹿角。范、葵遣騎將出,夾城東西牽制之,親出州城西門,分三道以進,賊望風潰, 乃募勇力齎薪砲,焚其樓櫓十餘。賊自平山堂麾騎下救,道遇於俊軍而歸。
始,全反計雖成,然多顧忌,且懼其黨不皆從逆。邊陲好進喜事者,欲挾賊為重,或陰 贊之,謂激作愈甚,朝廷愈畏,則錢糧愈增,又許身任調停之責。故全兵將舉而張國明 先召,全之託詞陳遇棄城,及歸過三趙圖己,蓋成謀也。及三趙用,宋師集,諸閫易, 國明沮,削全官爵,罷支錢糧,攻城不得,欲戰不利,全始自悔,忽忽不樂。或令左右 有抱其臂曰:「是我手否?」人皆怪之。
時正月望,城中放燈張樂,姑示整暇。全見之,亦往海陵載妓女,張燈平山堂,矯情自 肆。是晚,燕大元宣差,宣差激全曰:「相分服飾器用多南方物,乃心終在南耳!」全 乃取誥敕,朝服南向,歷述平生梗概,再拜褫服,焚之,歎曰:「國明誤我。」淚下如 雨,抆淚就坐彊歡。有朐出於道士者,老矣,全迎致之,初見全即歎曰:「我業債合在 此償耶?」占事多驗,尊為軍師。及見全焚誥命,謂人曰:「相公死明日,我死今日矣 !」人問之,曰:「朝廷以安撫、提刑討逆,然為逆者,節度使也。豈有安撫、提刑能 擒節度使哉?誥敕既焚,則一賊爾。盜固安撫、提刑所得捕,不死何為!」入見全曰: 「相公明日出帳門必死。」全怒以為厭己,斬之。
范、葵夜議詰朝所向,葵曰:「東向利,不如出東門。」范曰:「西出嘗不利,賊必見 易,因其所易而圖之,必勝。不如出堡塞西門。」壬寅,全置酒高會平山堂,有堡塞候 卒識其槍垂雙拂為號,以報,范喜謂葵曰:「此賊勇而輕,若果出,必成擒矣。」乃悉 精銳數千而西,取官軍素為賊所易者,張其旗幟以易之。全望見,喜謂宣差曰:「看我 掃南軍。」官軍見賊突鬥而前,亦不知其為全也。范麾軍並進,葵親搏戰,諸軍爭奮。 賊始疑非前日軍,欲走入土城,李虎軍已塞其甕門。全窘,從數十騎北走,葵率諸將以 制勇、寧淮軍蹙之,賊趨新塘。新塘自決水後,淖深數尺,會久晴,浮戰塵如燥壞,全 騎陷淖不能拔。制勇軍奮長槍三十餘亂刺之,全曰:「無殺我,我乃頭目。」先是,令 諸陣上,眾獲頭目無得爭以為獻,故群卒碎其尸,而分其鞍馬器甲,並殺三十餘人,類 非卒伍,俱不暇問。
甲辰,賊軍全椒人周海請降,報全已殺,餘黨議潰去。未幾,聞安用歎恨飲泣,初議推 一人為首,以竟其逆,莫肯相下,欲還淮安奉楊氏主之。范夜上捷書制置司,議翼日追 賊。乙巳早,安用引五百騎徑南門趨灣頭,范伏弩射之,賊呼曰:「爾襄陽援兵已敗走 ,汝知之乎?」城中應曰:「汝李全已為戮,汝何不降?」賊不應,諸將欲追賊,范懼 有伏兵,先分兵燒圍城樓櫓,夜半火光燭天,命東南諸門皆出兵,范、葵繼提精兵進。 四鼓,賊大潰。丙午黎明,葵追及賊於灣頭,一戰又破之,俘斬及奪回糧畜蔽野。別將 追至大儀,不及。葵使人瘞新塘骸骨,得左掌無一指,蓋全支解也。先是,全乞靈茅司 徒廟無應,全怒,斷神像左臂。或夢神告曰:「全傷我,全死亦當如我。」至是果然。
揚州平,善湘以露布上,帝驚喜,太后舉加額。國明輩懼禍及己,唱論雲全未死,至有 資遊士吳大理等助煽之。及泰州凱奏繼上,浮言始定。朝中皆擬隨表入賀,彌遠以小寇 就平,謝止之。甲寅,善湘來犒師。二月,命胡穎部所獲賊酉二十人獻俘於朝,且走奇 功二十有九人及其餘,促行賞;又遣趙楷往稟廟算。
三月庚寅,禡祭,有梟鳴於牙,占之吉,別遣全子才率王旻等將萬五千人,與於玠掎角 取鹽城。癸巳,步騎十萬發揚州,留勝權守。庚子,監城賊董友、王海以兵圍卞整砦, 玠擊卻之。癸卯,遣總管韓亮、戚永昇率多槳船及民船四百入射陽湖,擊賊於諭口。丁 未,亮破賊於崔溝。己酉,范、葵分兵進至平河橋,剿賊甚多。壬子,玠、整敗賊將王 國興於罔門,斬首千級。四月丁巳,敗賊於十里亭,賊兵爭門,附濠如蟻。庚申,別將 范勝、趙興破賊砦於壽河,拔農民脅從者萬家。
壬戌,范、葵遣諸軍薄淮安城下,賊大敗,死者萬餘,焚二千家,城中哭聲振天。甲子 ,子才自他道進攻,賊將董友拒之,大戰於港口,敗之。庚辰,舟師過漣水,戰勝,達 淮安。五月丙戌朔,天大霧,官兵攻上城,賊守者尚臥,倉皇起鬥。官軍互踏肩為梯, 前者或墜,後者繼至,自丑至未,五城俱破,斬首數千人級,生擒數百人。兵士有故隸 楚州左右軍者,家屬數為賊虐,至是洩憤,無老幼皆殺之,燒砦柵萬餘家,腥焰蔽天。 餘寇爭橋入大城,重濠皆滿。淮北賊歸赴援,舟師又剿擊,焚其水柵,夷五城餘址,賊 始懼。己亥,子才率趙必勝、王旻軍移砦西門,道遇賊大戰,至夜不解。子才為銳陣左 右救,乃勝。
楊氏論鄭衍德等曰:「二十年梨花槍,天下無敵手,今事勢已去,撐拄不行。汝等未降 者,以我在故爾。殺我而降,汝必不忍。若不圖我,人誰納降?今我欲歸老漣水,汝等 宜告朝廷,本欲圖我來降,為我所覺,已驅之過淮矣。以此請降可乎?」眾曰:「諾。 」翼日,楊氏絕淮而去。賊黨即遣偽計議馮○、潘於款於軍門,范等密聞於朝,朝論不 呆,范曰:「若明諭朝旨,是堅賊志,不如陽許以誤之,我自為必討之計。」乃遣范用 吉入城諭賊曰:「朝廷已許納降,但令安撫交過北軍。」衍德等遣潘於隋用吉報謝,許 獻玉帶、犒軍黃金四千兩。范曰:「我欲款賊,賊更來款我。」於歸,鄭衍德等自知降 亦不免,始送款於金。至是,金遣其副統軍許奕、萬戶兀林答以其京東元帥牒來言曰: 「此賊不降,能為兩國患,請與大國夾攻之,各勿受降。」范怪其來無故,而難於陰絕 ,遣王貴報之,不從其請。
六月己未,大戰於河西三砦,賊大敗,楊氏歸漣水。壬戌,賊先遣妻孥過淮,軍爭欲往 ,斬之不能禁,反有起殺頭目者。甲子,復大戰,淮安遂平。議乘勝復淮陰,兵未行, 淮陰降金。繼得探報云:宋師遲一宿攻城,淮安亦為金有矣。於是全所據州悉平。楊氏 竄歸山東,又數年而後斃。全之寇泰州,官屬十有九人皆迎降,獨教授高夢月不汙,詔 贈三官。
全子壇。